釵頭鳳 作者:衛風 (穿成王熙鳳)26-30

26

不知道是休息了一天的確很養精神,還是我的心理作用,反正我覺得自己現在的精神比前兩天好些了。而且尤二姐還很娛樂了我一把。她把賈璉推過來讓賈璉多陪陪我。不過我一看賈璉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樂意。一邊是懷著孕的嬌花美妾,一邊是病懨懨的黃臉婆,看他那種敷衍的樣子,我比他還難受呢,急忙跟他說,二姐現在正是坐胎的要緊時候,你多陪著她,她心情一好,吃的也好了,胎才能更穩。賈璉連聲說我的話有理,一溜煙兒似的又鑽東屋去了。
平兒不屑的啐了一口,把熬好的湯給我端過來。
我微笑著說:“麻煩你了。”雞湯燉的又濃又香,熱熱的喝下去,覺得脖子後麵都出了一層薄汗。
“奶奶……到底是怎麽個打算?”
平兒坐的很近,一邊挑繡線,一邊低聲問。
我隻是笑笑。平兒固然是鳳姐的忠婢,可她同時也是賈璉的通房……我想我還是不要冒險,那些打算,告訴她恐怕不太妥。
不過平兒一邊低頭挑線,一邊說:“其實……那天奶奶說的話,我後來也仔細想過。這兩府看起來顯赫,其實已經外強中幹,搖搖欲墜。我跟著奶奶出入上下的,一些事也都看在眼裏,隻是沒有奶奶想的明白透徹。”
我順著她的話,有意無意似的感慨了一句:“是啊,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咱們這些人是發是賣……可都由不得自己了。現在的感覺就象是坐在一條漏水的破船上,眼看著這船要沉……”
平兒雖然還保持著表麵上的平靜,但是她顫抖不穩的手指已經出賣了她的心緒。
“奶奶這些日子來,是不是都在謀劃一條……退路?”
我搖搖頭:“這條船太大了,我顧不了所有人。”
平兒停下手,事實上她手裏的線還是亂紛紛的在一起,這一會兒她一共才拈出了兩根線來。
“奶奶……”她慢慢的說,象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要跟著奶奶,生是奶奶的人,死是奶奶的鬼。”
嗯,聽到這樣的效忠的話,正常的第一反應應該是什麽呢?應該是感動吧?可我腦子裏第一浮現出來的話是:平兒果然很識時務,很聰明伶俐啊……
我點點頭,朝她笑笑,還是決定現在不告訴她我的確切計劃——準確的說我還沒有太確切的計劃。隻是有個大概步驟——鍛煉身體,轉移財務,拐帶女兒,跑路。至於跑路後……唔,也許我會去江南,那裏暖和,沒什麽人認識我。至於詳細的其它的人和事,我還都沒有去考慮呢。
這件事不能人多,人一多心就多,口舌也多,一走了風可就脫不了身了。但是平兒跟我這麽親近,要瞞過她也不容易。我仔細想想,就和她說了:“你沒有猜錯,我是在抽身退步做別的打算,所以東屋的我也不去跟她計較,她要占先讓她占去,想出頭就讓她出去,反正隻不過這麽一兩年的光景了。我先前沒有跟你說,是覺得…… 或者你是想留在這裏的。”
平兒忽然在我跟前跪了下來:“奶奶,我和奶奶是什麽情份,咱們打小兒也是在一塊兒的,雙一起來了賈家。因為奶奶舍不得我,才讓我做了房裏人。可我還是奶奶的人,爺那裏對我也是防著藏著的,我留在賈家又有什麽意思?”
我急忙把她攔起來:“唉,說話就說話,幹嘛這樣。”我想了想把轉移財產和跑路的打算和她簡單的說了,但是李文秀的事情,我並沒有說出來。一來我擔心她接受不了,二來我覺得這件事也不是特別重要的環節,現在說不說出來也無所謂。
平兒點了點頭,雖然我的計劃不完美,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個計劃。但是在這種時候,看多了抄家之類的事,不完美的出路也是一條出路。總比落到被發賣為奴的境地要好的多。與賈家交好的江南甄家,不就已經被抄了麽?家產入官,男丁獲罪,女眷家奴發賣……那句話是怎麽說的?忽喇喇似大廈傾,到時候誰能逃得了?
我和平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種大難將至的感覺。好象頭頂上用頭發絲兒用懸著把利劍那樣的感覺。
外麵丫頭傳話,說太太要開庫門找兩樣東西,往西寧王府裏去。我把鑰匙給平兒,讓她帶人開庫門找去。記得有句俏皮話怎麽說來著?通房丫頭拿鑰匙,當家不管事兒。這話很形象的說出了平兒的地位作用。但是仔細一想想,我又比她好到哪裏去?王夫人和邢夫人才是頂頭大上司,我這管家和權利也不過是好景不長……
唉,不想了。
巧姐掀起簾子進屋來,我衝她招招手。她穿著件水紅的小襖,頭發結成兩條小辮子。雖然穿了耳孔卻沒有戴耳墜子,一張小臉白生生嫩乎乎的朝著我笑。
“娘,你身體好些了麽?”
“好多了,本來也沒有什麽,就是累的慌,想多歇歇。”我問她:“今天你都幹嘛了?”
“我找了紙筆來,練習娘教我認的字兒呢。”她手裏拿著本不知道是三字經不是千字文的薄書:“咱們接著認字吧?”
嘿,這小姑娘倒是挺好學。
好吧,溫故而知新,我也順便複習繁體字。
我招手讓她也坐上炕來,拉過小炕桌,倆人並著肩坐在那兒開始時著書貼一邊認字,一邊描紅。我很喜歡這個孩子,也喜歡她陪伴我時候的感覺。我以前一個人習慣了,雖然叔叔關心我,可是一個病人在家裏,除了能和時常來的家政阿姨聊聊,就是隻能去和醫院,診所裏的醫生護士們聊。別人是要工作的,不是專能陪我聊天的,有的時候實在太悶了,我也會找別的辦法打發時間,我還交過一個筆友,雖然隻通過兩三次信,後來就沒有消息了,但我還是覺得那時候的期待來信的心情挺幸福的。
“娘……”巧姐想說什麽話又沒說出來。
“嗯?有話說?那就產吧,別藏藏掖掖的了。”
巧姐眨眨眼,很傻氣的來了句:“要是娘生病了就象現在這麽樣,那我倒希望娘常常生病呢。”
我趕緊捂住她的嘴。
這小姑奶奶真是……我當然知道她不是巴望著自己的媽生病的意思,我這是裝病,所以沒什麽不舒服的表現,而且以前鳳姐不能陪她教她,我現在卻有這個功夫了。但是明白歸明白,這話可不能讓人聽見。
“可不能這麽說!百善孝為先,你怎麽能說巴望娘常生病?讓人聽見了不知道要怎麽說你呢,這話以後快別說了。”
她嚇了一跳,都快哭出來了,小聲說:“我不是想著娘生病,我就是……想常常這麽跟娘在一塊兒。”
她眼裏噙著淚,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我摸摸她的頭,在她臉蛋上啵啵親了兩口:“我知道,我以後一定常這麽陪著你,不用非等著生病的時候。”
外麵丫頭說:“二奶奶,二姑娘來了。”
迎春?
她和誰都沒有什麽往來的,我對巧姐說:“你姑姑來了,你去迎她進屋來。”
巧姐脆脆的答應著,就跳下炕去。
迎春可是賈璉的親妹子,雖然不是一個媽生的,但到底是一個爹。
她的懦弱性子,是讓人鬱悶,但是一想著她後來的悲慘結局,卻由不得人不同情。
常言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要是迎春不這麽逆來順受,那個姓孫的禽獸未必有那麽囂張的……唉,想來叫人心裏著實難受。

27
巧姐和迎春進來了,我笑著說:“妹妹來了,快坐。平兒,快倒熱熱的茶來。”

她坐了下來,問:“二嫂子身上覺得如何?可請大夫吃藥了?”

人人來都問這句,數她問的最淡然客套。寶釵和探春是會做人的,黛玉和寶玉是真心和我說話來的,她過來顯然是個麵子情兒,並不是自己真心想來,也不是因為賈璉是她親哥我也算上親嫂子才來的。

她坐在那裏的樣子很安靜,給人一種存在感很弱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她這件藍衣裳本來顏色淺薄,屋裏又暗,想起剛才來的兩撥四個人,個個都光鮮亮麗。這人的個性一軟了,就連看起來也不怎麽顯眼,就是七分美貌,現在看著也折了一半,隻有三四分了。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以前看過兩集的一部反映家庭暴力的倫理電視劇,叫做: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後來叔叔囑咐不許我看了。當然打老婆的那個男人是有心理問題的,可是小叔陪我看了那兩集之後,居然說,這樣的老婆我都手癢癢,一天到晚掛個死人臉,跟誰欠她八百塊錢似的。我不是男人,不了解男性的心理。但是既然很好脾氣的小叔叔都這麽說,看來太悶的性格是不討人喜歡。換句話說,也許迎春的這種性格,更加助長和刺激了施虐都的暴力欲望。

當然迎春她並不是張苦瓜臉,不過……太悶了,她坐在我跟前扭著手絹不說話,巧姐也不敢隨便插嘴,看樣子就是一副“我和她很不熟”的樣子。她要是見了探春和寶釵可一定不是這個反應,但是迎春還是她親姑姑呢,探春寶釵一個是堂姑姑一個表姨,算起來都沒有迎春的關係近。

我原來看紅樓的時候還曾經想過,迎春的命運應該怎樣改變?也許她應該嫁給一個性情溫良平和的讀書人才好,相敬如賓的過日子適合她,但是即使是那樣的生活,也得麵對開門七件事,也有人際關係應酬,還有公婆妯娌叔伯侄子這樣的關係,公婆會不會苛等她?妯娌會不會欺負她?可是以賈赦和刑夫人那種勢力眼刻薄性,斷不會給她尋那樣一門親事的。

我又能為她做什麽呢?當然,我可以想辦法不讓她嫁給姓孫的,但是能保證下一個來求親的,就能好好待她了?

我讓巧姐拿繡藍來,對迎春說:“我在這上頭不怎麽行,得央煩你指點指點巧兒的針鑿女紅,有空的時候常來坐坐……”就這麽幾句可說的話,說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再和她寒暄了。我說什麽她都隻是嗯的就一聲,並不順著我的話題走,也不會主動開始一個話題。

“這天也冷起來了,大毛衣服可有?我看再做幾件吧。”

“不必了。”她低聲說:“我的衣裳盡夠穿的,況且又不出門,也不應節的,做什麽衣服呢。”

嗯,從她進了屋,這句話是最長的了。

我搖搖頭,有句話說的難聽不過很實在,爛泥扶不上牆。她的性格如此,我就是現在說讓她振作,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哥哥和新姨娘在東屋,你過去和他見個禮吧,也算是來了一趟。”

她站起身來說:“好,那我過去了。”

巧姐把她的繡藍拿來了,裏麵擱著些散碎綢緞和繡線。

“二姑姑呢?”

“去東屋了。”我摸摸巧姐的頭:“你長大了可不要學你二姑姑那樣子……”

她眨巴眼:“二姑姑話不多,性子是和氣的。”

“和氣是一回事,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也不曉得反抗和逃走,那裏懦弱無能。自己不能救自己,坐在原地等誰來搭救?就算要人救,也得你呼救才行啊,你二姑姑連呼救都不會……”

巧姐可能聽不太明白,問:“誰欺負二姑姑了?她怎麽也不說一聲?”
我苦笑:“現在還沒有,將來可就難說了。要是將來你二姑姑出門子,嫁了個愛打老婆的男人,一天照三頓的打,不給吃也不給穿……”我沒有再說下去,也許對巧姐說這個是太早了,而且也不太合適。

不過我還是要胡思亂想,如果換個人嫁給孫紹祖呢?比如探春。照她那個脾氣,孫紹祖要敢動她一根手指頭,她肯定敢動刀子跟姓孫的拚命,白天砍不死你晚上下毒也毒死你。雖然這事是我臆想,但我覺得探春她一定幹得出來。

北風吹的一天比天冷,我窩在屋裏足不出戶,養“病”養的不亦樂乎。東屋裏尤二姐也在養,不過人家養的是胎。她時常過來請安,麵子上的敬意是有的。不過她害喜害的很厲害,請太醫,吃補藥,賈璉把錢不當錢,銀子花的跟淌水一樣。這些錢當然不能都從官中出,他自己攢的幾百兩體已銀子肯定不夠這麽吃的,我叫平兒拿我的那些比較顯眼的大件首飾去當掉,給賈璉花用,他樂的跟一隻偷吃到燈油的耗子一樣,還跑到我跟前來獻殷勤,一通肉話話,麻的我一身都雞皮疙瘩。

幸好我說我病著,他不能留下過夜,反正正屋不能住,人家還有東屋西屋的。秋桐開始倒是找了幾次碴,但是賈璉當然是護著尤二姐的,秋桐眼見占不著什麽便宜,這些日子倒是安份多了。

不過這一病,就是兩三個月的功夫拖過去了,李文秀姑娘常來常往,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結實了。當然我說的結實不是指五大三粗那個結實,而是指體質方麵。即使不穿大毛衣服厚厚的錦緞棉襖,在院子裏走動也不會覺得太冷。李文秀還說有一套紮根基的拳法,讓我要是也能一起練練,內外兼修會更好。但是我要掩人耳目的裝病,怎麽能到院子裏去活動?要在屋裏麵嘿咻嘿咻的練幾下,一來練不開,二來還不能讓巧姐看到。小孩子存不住話,要是出去跟人說,我媽在屋裏打拳呢,那我這西洋鏡可不就被拆穿了嘛,病可沒法兒再裝了。後來她教了我一套坐式八段錦,這個在屋裏就可以練,什麽寧神靜坐手抱昆侖之類,坐在榻上就可以練了。

天越來越冷,下了好幾場雪。我覺得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就到了年關了。這一年過年的時候沒什麽太大排場,反正我告著病,操辦的事輪不到我擔心。過了初一是十五,元宵節他們都去前麵的宴席上,賈璉把尤二姐都帶上去了,但是後來說怕放炮仗煙花驚了她的胎氣,於是又急急的回來了。巧姐也讓奶媽抱去了一會兒,沒多大功夫她自己又回來了,說並不好玩,戲她又不愛看,東西也不怎麽愛吃,又說想我,就讓奶媽子帶她回來了。平兒讓人給我單做了些菜,我們兩個正在屋裏麵自己過元宵節,巧姐一回來就更加熱鬧了。

平兒給巧姐挾她愛響的糖藕,讓她自己在一邊玩。給我倒了杯酒,輕聲說:“雖然不是大宴,可是這過節的酒總是要喝的。我敬奶奶一盅。”

我笑笑:“好,共飲一杯吧。”

酒比較淡,喝起來綿軟微辣。我放下杯子吃了幾口菜,平兒也陪著吃了些,看著巧姐沒留心我們說話,放低了聲音說:“人說日久見人心呢。奶奶病了這麽些日子,那些人也都懈怠了。我去廚房吩咐的時候,還是現給了二兩銀子叫他們準備的這些呢。”

我微微一笑:“計較這些做什麽。對了,”我也壓低聲音說:“前幾次當東西,可還都順延嗎?”“奶奶隻管放心,他們沒疑心。”

借著給東屋的挪錢使當東西,我把我的那些首飾當了不少,當然大部分是存進錢莊裏,換成了實打實的銀票。我要跑路的話帶著首飾可不方便,還是銀票實在。當東西存銀子是平兒親手經辦的,但是銀票和錢折子卻是我自己收著的。一來二去,基本上把能當的都卷了當了。現在兩府裏流言紛紛,說我的病是好不了,又說尤二姐這一胎一定是男的,等到這邊生下來,而我又病雙弱,這屋裏麵是誰的天下那還不好說呢。

這些話我當然不會聽不到,但是這情況正是我想要的。名份?誰愛要誰要。賈璉這個色胚我雙手托著送出去,東屋也好西屋也好,她們愛搶愛奪愛哄愛騙那都再好不過。我重要的是積蓄實力,避開別人的視線,韜光養晦,最好別人都把我忘了才好呢。

我和平兒低聲商量盤算著,等尤二姐的孩子生下來,我們就找個大夫來走個過場,隻說我的病在北方是養不好的,隻能挪到南方那樣溫暖的濕潤的地方去養病,才有望能養好。然後我向賈母申請一下,離開京城,去金陵。

賈家在金陵還有府邸和田莊,隻是嫡宗和大半族人都在這裏,那裏的不過是空宅和一些薄田,還有些年老的下人在那裏看房子。

唔,我記得鴛鴦說過,她的老子娘就在南方看房子沒有過來,我真希望能把鴛鴦一起拐走啊。一來是為了她好,賈母護不了她太久了。二來她精明能幹,到那邊再做什麽打算,我也好有個幫手。

寶玉更加緊複習了,春闈還有短短的幾十天就要開始,他用功用的王夫人和賈母都看不過去,直勸他不要熬壞了身子。尤二姐的身體也越來越沉重了,賈璉新鮮了這幾個月一直陪著她,可是他終究不是個好好丈夫的材料,秋桐又漸漸抖了起來,仗著邢夫人,連我也不放在她眼裏了。

出了正月沒多久,有個官媒婆上門來要給迎春提親。這個朱大娘果然就是那孫家打發來的,說的就是那個掛著個將軍銜頭的中山狼孫紹祖。

28
平兒把這消息告訴了我,又說:“這孫家雖然是新起來的,但是現正當勢,依我看,大太太大老爺恐怕是肯許的。再說那朱大娘雖然奶奶瞧她不上,卻是個巧嘴能言的,我看這事有八分是要說成的。”
“那個姓孫的素日名聲怎麽樣?”我知道他肯定不是好東西,不過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劣跡。
“這個我倒不知道。”平兒把手裏的繡活兒放下說:“我出去叫興兒他們問一問就知道了,他們跟著二爺素日出出進進的,見的人不少。這孫家既然以前和大老爺就相熟,他們必是知道的。”
“那你去問問。”
平兒去了不一會兒回來,臉色不大好看,跟我說:“那孫家別的還好,倒也沒有聽說有什麽旁的不是,就是那孫紹祖並不是正根嫡出的,平素脾氣也壞……二爺和他不諳熟,興兒說,其實二爺也看不上他那人為人,平素的話也說不到一處去。”
我點點頭:“這門親事恐怕做不得,以二姑娘那性子,遇上這麽一個男人,那有得苦頭吃。”
平兒說:“奶奶說的固然是,可是這事兒得聽大老爺大太太的,奶奶在這中間可說不上話。”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不過要讓大老爺和大太太打消這念頭,倒也不用跟他們直接碰麵說話,我自有主意。他們議親,必是要合八字的,你找個人來……”我低聲吩咐過平兒,平兒點點頭,又說:“這個倒易辦,隻是……如果日後被他們知道是我們在中間……”
“然後?誰還管日後呢。”我笑:“誰知道日後還有幾時?到那時候說不定我們早不在這裏了,你這就去辦吧。”
李文秀現在不不是晚上常來。雖然我的打坐功夫算是學到家了,不用她常常指點。不過我卻和她處的不錯,她隔三岔五的就會來一次。她在這裏沒有什麽親人,一個人悶著也沒有什麽伴兒,到這裏來我們倒可以常說說話。算著日子,她今天晚上要不來,明天晚上也肯定會來,到了晚上,李文秀如果來了。我近來已經不和平兒在意見屋裏起臥,李文秀來找我倒是很方便。
她輕輕敲了敲窗,我走過去把門打開。
“鳳姐姐。”她朝我微微一笑。
“快進來吧文秀,外頭怪冷的。”
外麵又飄起了薄雪,雖然已經立春,天氣還是很冷。李文秀黑色的包頭巾和肩膀上也有一點薄薄的學粉。我替她憚了撣。其實不用撣,我屋裏還生著炕攏著銅爐子,她進了屋,那還留在頭發上和肩膀上的雪粒就化成了水珠。
我給她倒了杯茶,說“我這些日子都閑著不用管家,倒是有功夫學做針線。”我說:“你試試合身不合身。”
她笑著說:“我看看,可別和上次似的,在衣裏子還給我紮根針才好。”
我有點不好意思:“那不是一時疏忽嘛。”
她把外麵黑衣除了,把那件水紅撒花的小襖換上。她把扣子一一扣好,轉過頭來,一邊拉著襖邊兒一邊有些害羞的說:“我從來沒穿過這樣的顏色呢……難看嗎?”
“很好看啊。”我說,比平時看起來嬌豔許多。如果說平時總穿青布衣裳的她看起來象是一株幽蘭,那現在就像是修理的山茶。
“對了,又見事要托你幫忙。在興同街有個孫府,文秀你能不能幫我給那家照點麻煩?”
“找麻煩?”她不明白的轉過頭來。
“ 是這樣的……”我把那家的孫紹祖不適合與迎春成親,偏偏又打發人來說媒的事告訴了她,然後說:“我會情人說八字不合之類的,你要是方便的話,就給他們家弄點不會傷人又讓他們家宅不寧的事情。不過對方是將軍府,可能會比我們家這樣的地方防備嚴密,或許不容易下手,實在是太過麻煩你了。”
李文秀笑笑說:“我以為是什麽事呢,這沒關係,舉手之勞罷了。我這幾天就幫你把這件事辦好。”
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由衷的說:“這可真是多謝你了。我們家那位二姑娘的性子實在是……要是嫁給一個愛打老婆的男人,實在沒有活路了。”
“那這樣也是治標不治本哪。如果她的性子這樣軟弱,以後可怎麽辦?下個來求親的未必會更好。”
我歎口氣:“是啊。但是要改變一個人的性子可沒那麽容易,如果說是從小時候就努力,可能還會辦到。但是現在她已經是個大人了,想法習慣……恐怕很難改變了。”
李文秀搖搖頭說:“我從小長在塞外,不過性子卻沒和塞外姑娘們一樣爽朗。可是府上這位二姑娘,太綿軟了一些。”
我說:“好啦,這事我是拜托給你了,可千萬小心別傷著自己。海鷗,天氣這麽冷,夜晚路凍,屋瓦結霜,你以後別再來了。等開了春天氣暖和了你再來。寧可這段時間咱們不見麵,我也不像你凍著磕著了。就是孫府那事你也不用急,恐怕也要開春才能談定呢。”
李文秀說:“京城的冬天就是幹,卻沒有塞外那麽冷的厲害。再說我內功有成,也不怕這區區寒氣。”
她又問問我最近行功的情形,我一五一十的詳細說了,她說:“行,照這樣下去,到暑天來的時候,就算有小城了。雖然不能說有別的什麽成效,但是總不會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
我心裏一動,說:“文秀,我家裏還有個姓林的小表妹,也是自幼多病的,不知道這套功夫她若練了,會不會也有好處?”
“她是什麽病症?”
我把黛玉的肺病體弱什麽的說了,李文秀想了想,搖搖頭說:“你隻是體質差了,她這個病症練功確實醫不好的,我從小跟著計爺爺……”她說道這裏停了下來,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又說:“我隻是知道一些藥草和練功的方法,畢竟沒有真的學過醫。這位林表妹要是從小吃這麽多藥看病都難醫好,恐怕這個病是不好去根,練功是解決不了的。”
我也知道希望渺茫,可還是想問一問。現在得到了答案,雖然失望,不過心裏就踏實下來了。
“對了,鳳姐姐,你打算幾時走?” 李文秀微笑著問我。我和她說過想去江南的事情,想不到她也有去意,我們也算一拍即合,有好些我不方便做的事有時候也會托她做。再說,如果我們一起走的話,路上也可以相互照應。不過文秀無牽無掛,說走就走,我卻不行。得先把賈府的一攤子事兒起碼擺平,不讓賈璉放妻是不可嫩的,休妻麽,現在也還沒到那份上,那就隻好繼續裝病。等尤二姐兒子生下來了,那時候想必我更加是可有可無。再說,這寒冬臘月的跑路,也太辛苦了。
我跟文秀這麽說,又恐怕她著急,洗洗解釋了兩句。文秀隻說:“我不急,鳳姐姐你若還有什麽事要我幫忙,隻管開口千萬別客氣。”
“你隻管放心,我從來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是怎麽寫的。”我聽聽外頭的動靜,好像又下雪了。
“要不文秀你今晚就別走了,外頭又下雪了呢。咱們擠一擠湊合一晚上,你明早再走吧。”
“都說了我不怕冷,我要留在這兒過夜沒準兒給你惹麻煩。”李文秀抿嘴一笑,要把身上的新襖換下來,我趕緊按著她手:“別脫啦,就這麽穿著吧。都暖和了還脫了幹什麽,會武功不代表不會生病,要不上次你怎麽就病到了我車前頭了呢,把你的黑色褂子套在外頭就行了。”
“好,我這就走了,孫家的事兒你隻管放心。”
窗戶上我用簾子擋著,外麵的人該看不到戮力的人影。而且我們說話聲音又小,即使如此我還是很小心的看過了外麵的動靜,才讓李文秀出去。院子裏靜悄悄的,雪花無聲的從天上紛紛揚揚飄落下來。我肩膀上的披著意見熏了淡淡白芸花香的錦麵狐腋裘襖子,看著眼前沉浸在落雪之中的,安靜的宅院。院子裏隻有些花,沒有樹。這裏的人不在院子裏種樹,因為怕成了一個“困”字。現在沒有樹,隻有人,卻不正成了一個“囚”字嗎?
這高高的院牆裏麵的所有人,都是這個大院子的囚徒.

29
與裝病相對應的,我開始對求神拜佛感興趣了。這是個很好的掩飾,可以借這個為數不多的機會出門去逛逛。我上輩子就整天的悶在家裏哪能也不能去。現在到了這個女人不能隨便出門的時代,境況一點也沒改善,天天窩在屋子裏,悶的身上都能長出蘑菇來了。去庵裏廟裏那方進香還願不過是個幌子,最主要的是能出去透透氣。雖然隻能在車裏轎子裏待著,隔著簾子縫隙看看外麵,也覺得胸口暢快很多。
尤二姐的產期該在四五月間,她的肚子一天天隆了起來,人卻沒見豐腴多少,因為不能再用鉛粉胭脂什麽的,也不穿特別鮮亮顏色的衣裳,看起來比我初次見她的時候姿色減了何止三分,簡直打了個對折還有多。懷孕果然很損傷女人的美貌,仔細看的話,尤二姐鼻梁兩邊還長了些淺淺的斑,她自己現在說話動作的時候,時常想用帕子把那裏掩住,看起來她很為這個苦惱。畢竟賈璉是個色鬼,當時要不是看上尤二姐生的好,又怎麽會大著膽子偷娶她呢?秋桐一來三五月,賈璉這個人的新鮮勁兒過了,又開始三五不時的不顧家。難得沒有人管著,他還不可勁兒作騰啊。今兒有人請客,明天那處喝酒,日子過的別提多愜意了。不過也有他犯愁的時候,以前他和鳳姐一同管家,一個主內一個主外。現在雖然對外他不是權威依舊,但是管家裏的人卻他不是那麽協調了。再來說銀錢方麵,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就是再能蹦達,那還是要銀子撐腰的,錢是人的膽,沒錢就沒膽。在西平王妃逝後,連著又有好幾家的紅白喜事,光張羅送禮就夠他好忙活一陣的,送禮得有錢哪,可是新一季的租子還指望不上,府裏賬上的錢又差不多精光了,他正四處打饑荒。我的私房當然不可能填他,於是賈璉還真的拉下臉來找鴛鴦,央告她把老太太的東西偷運出一箱來當銀子先用用。我反正是不出頭也不說話,就當自己是個透明人。反正我請來的大夫也說了,我這個病不能操心勞累,一點神不耗才行,養上個兩三年才能好。賈母於是也發話,讓我好好養身子,不需要操心費神的再去想管家的事。反正家裏閑人多著呢,李紈啊王夫人啊,這家正該她們管才對,我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
平兒看我興致很好,也收拾的利利落落的陪我一起出來了。坐在車中,聽著外頭各種動靜,平兒簡直比我還高興,象是出籠的小鳥一樣,不住掀起簾子一角偷偷看外頭。車來人往的聲音,叫賣聲,各種熱鬧的聲響,與賈府那麽安靜的地方一點也不一樣。
我也覺得今天的太陽不錯,雖然沒有直接曬在身上,但是曬在車子簾子和篷布上,那麽暖洋洋的感覺也能體會的到。總關在屋裏,感覺心態也關老了呢。
街上人多,車子慢慢的晃晃的朝前走,車軸吱扭吱扭的響,和耳畔其他的聲音交混在一起,就象是一副安閑的圖畫,緩緩的在眼前鋪展開來。
平兒忽然想起來什麽,回頭笑著說:“今兒出來的時候我讓人仔細看過車子,斷不會半道上再出什麽事故。”
我也笑了:“上次雖然麻煩了一些,但是那輛借來的車子實在是很好,讓人大開眼界。”
平兒說:“正是呢。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哪府上的,那種車子我從來沒見過,真真是考究的不得了呢。有那樣一輛車,天下哪裏都可以去得了。”
我心裏一動:“要不,咱們也去訂做一輛這樣的車子如何?等一切準備好了,咱們要上路回南的時候……”
平兒眼一亮:“奶奶說的是。不過……哪裏的匠人會做那樣的車子呢?”
我想了想:“那也不難。那車架子梁木框壁都和咱的車差不多,就是更厚實些,車身也稍微寬了一點,這個不難打。車子裏麵那些格子櫃子抽屜的,我大概記得樣子,畫下來讓他們照樣也加上去就是了。”
我們將車停在路旁,平兒吩咐小廝去路邊打聽下附近可有沒有口碑好的做架車做家什器物的木匠藝人,然後順著巷子慢慢找了過去。我還記得那車子的樣子,靠著還有點素描的底子,在描繡花樣子的紙上用畫眉的墨筆一點點把那車子的輪廓畫了出來,然後又把車裏的構造畫了。平兒也坐了那車,我有漏畫的地方她還給我補充一句。
“奶奶這畫的……真好!”平兒讚歎:“我看著,就跟又見了那車裏的情形似的。”她又有點疑惑的看著我:“我倒不知道奶奶還有這本事呢。”
這倒是的,平兒從小跟鳳姐在一起,瞞誰都不好瞞她。原來的鳳姐怎麽也不能畫出這種風格的東西來啊。
“夢裏麵跟神仙學的。”
她嘻嘻一笑,也沒有再追問。
車子停了下來,小廝問人說:“這裏可有個劉木頭師傅?”
劉木頭?這是什麽名字?
平兒一笑說:“剛才打聽著的時候,都說這個姓劉的手藝好價格公道,大號沒人知道,都喊他讓木頭。”
聽著有個人應了一聲:“是誰啊?”
小廝說:“我們有個東西,想看看你能不能做出來。”
“是什麽東西,看了再說吧。”
那聲音聽起來很沉穩,不卑不亢。我隔著簾子聽著,有點恍惚……
這個人的聲音,為什麽……
我掀開簾子朝外看,小廝正接了平兒遞出去的那張圖給一個人看。
他穿著一身藍布衣裳,洗的幹幹淨淨,整個人收拾的很清爽俐落。年紀也不大,大概三十……三十往上的樣子。不過他身上有一種一般人沒有的剛硬氣,我看著他半邊側臉,一時間覺得他不象個木匠師傅,倒象個軍旅中人,有股子軍人的烈氣。
不,他不象小叔。小叔是個外柔內剛的人,雖然剛才聽聲音的時候讓我有些錯覺,但是……不是他。
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前,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麽想念小叔……
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要不是為了小叔叔,天天吃藥,三五不時去醫院做治療的日子,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的下來。
我的離開,是自己的解脫,也是叔叔的解脫……
他現在還好嗎?他幸福嗎?有沒有找到一個愛他,理解他,照顧他也被他照顧的人?
我在平兒發現破綻之前,把眼裏充滿的淚水用袖子不著痕跡的擦去。
那劉木頭看圖的表情非常嚴肅,一暖意讓我覺得他不是在看車子圖紙,而是在看什麽行軍打仗的行軍圖一樣。
“這個,你是從哪裏得來的?”他非常不客氣的問。
我家小廝也是不讓人的:“嗨,你管那麽多,你隻說能做不能做吧。要是你沒那本事攬活兒,我們這就到別家去。”
那劉木頭的目光往這邊一掃,我覺得他的目光就象刀子似的,明明我是坐在車裏,隻透過車簾的縫朝外看,都覺得那目光直直的刺到了身上。
這個人,怎麽會是個普通的木匠呢?
那個人竟然大步朝我的車子走來,小廝急忙攔他,卻不知道怎麽著自己反倒跌倒一旁去了,差點沒摔個跟頭。
我現在不是一點見識沒有,跟文秀來往幾個月,雖然自己不會使,卻也知道一點功夫的事情。
這個人身上肯定是有功夫的。但是他為什麽對這個圖特別的關切呢?
“請問,這張圖來曆,能不能告訴我?”
他沒有敬稱,雖然加了個請,可是語氣裏一點請求的意思都沒有,倒象是命令。
平兒怒叱他:“你大膽!還不快閃開去!驚了我家奶奶你可擔待得起!”
我輕聲說:“這位師傅,這張馬車的圖樣是我偶然看到旁人有這麽一輛,然後想要自己仿著也製出一輛來以備出行,圖樣是家裏人自己琢磨著畫的,不知道這位師傅是不是曾經見過或是製過這樣的車子?”
那人咦了一聲:“這圖是……夫人府上的人畫的?”
小廝和趕車的一起過來要把他拖開,可是這個人兩隻腳象是紮了根一樣牢牢釘在地下,憑拖他的人使了吃奶的力氣,他還是崴然不動。

30

我心裏一動,試探著說:“難道……劉師傅你見過這車子嗎?”

我本來隻是偶然想到所以才這麽問,沒想到他竟然點點頭說:“不瞞夫人,這車子正是我打造的,這滿京城也隻有兩輛。那車主人是不會把車子的圖樣給散布開來的,所以我看到這圖十分驚訝。”

他說完話,倒不用人拉,自己推開了幾步。

“原來是這樣啊……”我點點頭。原來是遇到人家正版的了,我這種行為也算得是一種盜版了,這下李鬼見李逵。如果對方說,對不住,這東西是我們設計發明的,你最好打消仿造的念頭……唔,這時代是沒有專利一說的,拉我要不要真的打消這個仿造的念頭呢?

我心裏盤算著,客客氣氣的問:“ 那麽劉師傅可不可以為我也製出一輛這樣的車子來呢?”


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再去找旁人好了。誰知道這次竟然這麽巧,想隨便找個木匠來找車子,竟然找到了正主的頭上了呢。


那人沒回答我,卻反問:“不知道是夫人府上哪一位畫了這張圖呢?看起來不是咱們這兒的畫法,倒像是西洋人的畫派技法,還請夫人賜教。”


這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要知道這時代雖然也有舶來品,西洋穿衣鏡,自鳴鍾,玻璃花瓶還有西洋藥膏子鼻煙等等東西,這些在賈府都有一些,但是一般百姓家可還是見不著這種東西的。這個人竟然知道西洋畫風,足見不是一般人了。


我想了想,我是肯定不想把自己的事情透漏給他的,於是謹慎的回答:“這個,請恕我不便相告。”


劉木頭哦了一聲,也沒有再追問,或許他猜著是位閨閣小姐畫的也說不定,那麽自然是不方便告訴他了。不過他的下句話倒讓我挺意外的:“這輛車子要做起來也並不難,材料齊備的話大概半個月就可以做成了。隻是我得先請示那車主人一聲,若他並無反對之意,我就可以動手替夫人製這車了。”


這話沒有說死,還有回旋餘地,看來關鍵是那個車主人。


那個江公子,看起來不像是小氣量的人,應該不會不同意。

“那也好,這樣的話我就先付些定金再這裏,若是此事確定下來,就請劉師傅開工吧。”

他問:“請問夫人府上哪裏?”

我還沒開口小廝已經急呼呼的搶白他:“我們是榮國府的,這可是我們二奶奶,你這賊胚好不無禮……”


“算了,”我說:“三天後我會在派人來問一聲,這事還請你費心了。”


“是,”他現在總算恭敬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被榮國府的名頭鎮住了,有或是有什麽別的原因。

我們的車子緩緩駛離了那家木匠鋪,平兒還沒消氣,掀開車簾怒瞪那個劉木頭。那個人毫無卑微討好之意,就這麽平直的和她對視。頭一次遇到這樣的硬頭貨,平兒也吃不消的敗下陣來。說到底她也是世家大宅你長大的丫頭,各種規矩禮法要懂的要守的不比小姐們少。


對於賈府的那些下人來說,她的瞪視無疑是會有震懾力的。可是這個人卻不一樣,她一定不是隻是個手藝好一些的木匠。能與那個車主人相熟,長大西洋畫技法,又有這樣的態度和氣質的人,咱們會隻是個木匠呢?


那個江公子……還有他那個一直沒有出聲說過話的同伴,究竟是什麽身份呢?
他們的排場也不少,作風卻與現在一般的貴公子們都不同,再加上剛才見到的那個令人費解的劉木頭,我想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麽頭緒 ,於是丟開不想,反正我和他們也無怨無仇的,不必費那個心力去琢磨。我不過是想做一輛差不多樣式的馬車罷了,和他們應該不會再有什麽更深的聯係了。

我們在街上指揮這車的婆子,在路旁買了些東西。胭脂水粉買了一些,我雖然不愛用,達拉斯很喜歡這些東西的樣子,做的很精致的盒子,上麵繪著美人圖。樣子盛在白色的細瓷的小園匣裏,那瓷真細,燒的有點像後來的雪花膏瓶子一樣,有些晶瑩溫潤的感覺,所以價格也不便宜。給巧姐買了兩樣玩意兒,一個木片做的彩色小鳥,後麵帶長杆下麵有輪子,鐵絲從輪子上栓在小鳥的翅膀根上,一催動的時候就會清脆的咯咯響,鳥翅膀還會上下拍打搖動,雖然是很簡單的玩具,卻很可愛。
還有就是布紮的小老虎什麽的。巧姐雖然是千金小姐,可是我卻發現她沒有多少玩具。經過書鋪的時候,我還讓小廝進去買了幾本書出來,有山河誌,近來流行的詩人的詩詞集,還有話本小說。小廝估計長期生活在鳳姐的威迫之下,聽話之極,跟書鋪老板討價還價之後,還討了個添頭,是一本詩經。不過我拿過來翻了下,裏麵的內容並不全,隻有薄薄幾十頁,看來是個並不完全的刪減本。

真有些不想回去,可是卻不能夠在外麵逗留太久。平兒翻弄著我們買的脂粉和玩具,笑眯眯的,已經把對那個劉木頭的怒氣丟到一旁去了。拿著這個看看,再拿起小玩具看看,說:“巧姑娘一定會喜歡的,說起來咱們以前是沒給她在這方麵費過心思,巧姑娘一個人,也沒有玩伴兒,手邊雖然也有些玩藝兒,卻不像這些這麽有趣兒。”


“嗯。”


車子拐進了榮國府的角門兒,駛在西側的夾道上。兩旁的牆高高的擋住了陽光,剛才那種明快和輕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壓抑和凝重。平兒也漸漸不笑了,把東西都收拾好,默默的坐在我的旁邊。


丫鬟扶著我下了車。其實要人扶不過是做個樣子,畢竟我現在是在“病中”,體虛氣弱,連行走都是軟弱而無力。


進了屋,平兒給我倒了茶來,我說:“你也歇一歇,把衣裳換了吧。在把巧姐兒帶到我這來,先別跟她講給她買了東西。”


平兒笑著應了一聲,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說:’巧姐倒老太太那裏去了,留在那院裏玩兒還沒有回來呢,看樣子老太太是要留飯了。我服飾奶奶更衣吧。“



我坐了下來,平兒替我把簪釵拿去幾樣,又把假髻也取下來,頭發挽了個舒服的倭墮髻,就用一根赤金點翠的簪子別住。平兒在我耳旁小聲說:”剛才大太太那邊兒的王四過來,我聽見他們在說,向二姑娘求親的那個孫紹祖,和二姑娘的八字相克呢。“


我和她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微笑著問:”是麽?那現在怎麽樣了呢?“


平兒說:”這事說起來,不知道是太巧還是不湊巧,王四說孫家和大老爺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這要換庚帖了,孫家好像就家宅不寧,出了好幾件子稀奇的事兒,說是看家的狗一夜之間全死了,沒有傷也沒有毒,有說還有幾件別的更邪行的,所以不得不信了,這婚事恐怕是議不成了。“



文秀出手了?真是辛苦她了。



我大大的鬆了口氣:‘哎呦,那這婚事聽起來是不大妥呢。”


平兒忍著笑說:“就是說呢,看來二姑娘和孫家的沒緣分吧。”

她又壓低聲音說:“本來找的那個人隻是這樣神說說,我還怕事不成。想不到孫家偏在這時候出事,阿彌陀佛,看來他們果然是相衝相克的,這連老天爺都幫著咱們呢。”


文秀的事她不知道,我現在也不便說出來,隻是說:“可不是呢,老天都在幫著咱們。”

我們又互相看了一眼,我忍不住,伏找妝鏡上嗬嗬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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釵頭鳳 作者:衛風 (穿成王熙鳳)31-40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55703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8:3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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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錯了,上麵是61-70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8:4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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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end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19691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9:10:58

累死我了,亂了一點兒,大家將就一下,金子真討厭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47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9:13:06

辛苦了,金子如果不是在貼文的時候出現,還是蠻熱人愛滴,哈哈。以後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124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18:34:34

非常好看啊,感謝MM辛苦貼出來。喜歡衛風的文啊 -ireneirene- 給 ireneirene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11/2009 postreply 08:17:00

好看好看,謝謝樓主 -亂世桃花- 給 亂世桃花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29/2009 postreply 09:09:44

金陵12釵難道不在金陵而在京城? -小小A- 給 小小A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14/2009 postreply 11: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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