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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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歲月(二十六)

(2024-03-09 12:33:06) 下一個

又漏了一段,人到了一定年紀,再往回看,不管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都會沒有選擇的忘記一些事,這不,在我記憶很好的1975年那段歲月,就這麽輕易的忘掉了二哥也響應偉大領袖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這麽一段。

我之所以有了那麽多的談資,很大程度是比我的小夥伴們多了兩個知青哥哥,我指的是在我的歲月中。

按當時號召或後來稱的政策,一家隻能有一個孩子不用上山下鄉,我們家自然而然的是兩個到了年齡的哥哥去農村插隊落戶,而我,不管往後的歲數有多大,都沒有機會成為一名光榮的上山下鄉的革命知青。雖然我一直都不知道要去革誰的命,什麽叫革命,隻曉得革命的人才是好人,不革命的人都是反動派,像蔣介石那樣的反動派。

也就是75年的初夏,二哥和隔壁家小娜的大哥華哥,還有住八角樓的小田哥,以及阿紅的二姐,歡天喜地的在革委的球場集中了。說他們歡天喜地,是因為他們不像大哥那年去農村插隊時那樣一言不發,而是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我還記得,在出發前的頭天晚上,二哥還教我唱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呀就是好!",我當時也很興奮,因為母親說第二天我們一起送二哥去到他插隊落戶的村。

事實上,二哥要去的地方是離縣城不遠的小長安公社的中良村,同時還是離我們的老家走路也就二十多分鍾的一個小山村。

如果說龍岸垌是我的老家,那是我的外婆家,隻因從小跟著外婆長大,所以我在外婆家生活的時間更長。而小長安的老家,則是我的奶奶家,自打我出生,父親就在龍岸垌上麵的五七幹校勞動,母親也在龍岸垌上麵的茶葉場勞動,把我放在外婆家他們更容易看到我,更沒有時間帶我回奶奶家;還因為小長安奶奶家離縣城不太遠,即便回去也很少在奶奶家過夜,基本上是當天去當天就回到縣城,以至於,在75年以前,對奶奶家的印象很是模糊。

那天送二哥去農村,我和母親是坐革委唯一的那輛北京212吉普車,二哥則是坐糖煙酒公司的那輛解放牌大卡車,大約二十多分鍾就到了小長安。在我的印象中,每次汽車從一條長長的坡路下到山底就到小長安了。

這是一個美得讓人窒息的地方,山水秀麗絲毫不亞於甲天下的桂林,甚至要比桂林更加好看。車還在山腰上的時候就能看到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山巒延綿不斷,間或有起伏不定的丘陵,時有薄霧升起,宛如籠著一縷輕紗,我不知道仙境如何,但在山區裏隻要看見這樣的煙霧出現,腦袋瓜裏浮現出來的都是大哥講孫悟空的故事裏妖魔出現的前兆。

車在進小長安街的路口停下,先是華哥從解放牌車廂下來,因為先到了他落戶的彎村,這是一座很小的村落,在一山凹處,在路邊看,整個村呈彎狀,得名彎村。小娜那天沒跟去,她二哥強哥去了,幫著華哥扛行李從大馬路走進彎村,那時候的稻田已經泛黃,我們這個地方一年要出兩季稻穀,七月份就要收頭季稻。華哥兩兄弟走在稻田間的身影,在彎村的那排子山映襯下,畫麵特別的美。

接下來就是一心一意送二哥他們了,我知道,沿著碎石馬路主道朝前再行車五六分鍾就到奶奶家,可我們的車卻要向左轉進小長安。路口有一汪泉水,水質清澈,過往農人到小長安趕圩,或是臨近村人放牛歸來,都會在這裏歇腳。

去二哥落戶的中良村不用穿過小長安街,隻是從邊上的一條村道往西而去,右手邊是一排竹林,延綿數裏路望不到頭,很顯然,竹林邊是一條小河,就像祿馬河和寨博河那樣的;我們那時習慣於把一條河照著村名分段來稱呼,比如寨博河、祿馬河、以及現在的中良河,奶奶家的那段河叫木灤河,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條河實際上是有一個統一的名字,它叫武陽江。

路的左手是一排延綿不絕的高山,因為靠得近,總覺得這些山要比苗人住的那些山要高,其實不然。其實整個東門地處九萬大山山區,群峰林立,走到哪都是山,沒離開之前也沒有想過山的那邊是什麽樣的世界,因為在我的認知當中,翻過一座山還是一座山,我的世界裏除了山還是山,或許這才是地球的真實麵目。

中良村就在這排高山的山腳下,二哥他們這個村的知青組一共五個人,也全是男生,也都是我的熟人,我們家從縣醫院搬回革委會八角樓的時候他們都在,我們家從八角樓搬到水井邊那排新房時他們也都在,就是他們一次次的幫我們搬好家的。和大哥他們那一組知青哥哥相比,二哥他們村的這幾個知青哥哥要活躍得多了,因為他們都是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隊員,還都是縣革命業餘體校的籃球隊隊員,二哥是他們的主力隊員,相當於他們的頭兒,所以,他們總是對我關愛有加。

二哥他們的知青房是在生產隊的糧倉上搭建的閣樓,稍顯擁擠,在糧倉邊生產隊還專門給建了一間夥房,夥房的後門有一小池塘,池塘邊還種有很多檳榔芋,池塘中有一群小鴨子在覓食。那天,生產隊隊長和村裏的青壯年社員都來幫安頓二哥他們,晌午開飯時,整了兩桌菜招待知青哥哥和知青的家人們,雞鴨魚肉俱全,特別喜歡中良村的鴨腿,用子薑燜炒的,味道特別香。可見中良村的生活水平要比兩年前大哥他們村的生活水平好得太多了。

從兩個哥哥成為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的曆程來看,我是極度羨慕他們能有這樣光榮的經曆,至少他們都是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的革命青年。這是他們擁有的人生曆程,來得是那麽的順其自然,不會有任何阻礙。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兩年後二哥也能像大哥那樣經曆招工進到某個工廠,繼而成為一名光榮的革命工人,那就是宣傳欄裏時常出現的工人階級,盡管我還不知道工人階級可以領到整個人類世界,隻是相信人的一生從最初的階段要進入學生、農民、工人這樣的成長,那工人幾乎就是到了人生頂峰一般。

然而,革委會裏的那些阿姨們常在母親麵前說我:老三真好,以後不用去農村插隊落戶!這就很清楚的告知我,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注定是要缺失農民這一環節,那麽,工人也就成了我的終極目標,這無疑讓我悵然若失。

所以我在中良村吃晌午的時候,麵對糧倉外圍著的一群村上的孩子時,感覺他們就如龍岸垌地棟村我的那些老表兄弟姊妹們一樣的親近,以至於我情不自禁的把手中剛吃了兩口的鴨把腿遞給了其中一個和我一般大的男孩,他很開心的接過去大口大口的吃起來,我並不在意其他沒有得吃的孩子,因為我知道一隻鴨子就兩個鴨把腿,其他沒吃到鴨把腿的孩子完全可以進去吃鴨肉。當然,這隻是我自己的想法,實際上他們是不能進到知青屋去吃鴨肉吃雞肉甚至吃飯的。

中良村的後山很高,高到我需要仰著頭才能看得到山頂,而且村後的樹都很高大,就這麽一直往山上延伸,就是這種喀斯特石山特有的灌木都顯得很粗壯,這麽說吧,二哥他們在這個村生活,起碼不缺柴火燒。那個年代燒水、煮飯都得燒柴,我們家還住在八角樓的時候,外婆就經常拿著柴刀到爛石花裏去討伐柴火砍灌木回來當柴燒。

而村前隔著那條來時的泥路就是中良村的水稻田,稻田再過去就是那排延綿數裏的竹林,穿過竹林就是中良河,那天,我沒有穿過竹林去看中良河,是不是有祿馬河、寨博河那麽寬,那麽清澈,也沒有意識到,二哥也到農村插隊落戶了,從此,每天晚上誰來講故事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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