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穀雨

人生如茶,靜心以對,淡淡的日子慢慢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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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歲月(二十七)

(2024-03-14 05:41:45) 下一個

真的沒有感覺那個年代、那段歲月的知青有多苦難,後來的知青文學說的老三屆和大哥、二哥他們的境遇隻能說一個天一個地,也許對於老三屆來說,他們在批鬥地富反壞右、破四舊、打老師的時候的那種革命豪情一朝被貧下中農教育得體無完膚,當然覺得歲月蹉跎、人生苦難。到了大哥、二哥他們那個階段的紅衛兵僅僅是在大禮堂守守大門,搞搞點鬥私批修,最後挑石頭農業學大寨,激情的暴力的造反運動已經結束,所以在他們身上看不到去農村插隊落戶的沮喪和悲情。

文學作品當然需要渲染,把知青生活描述得苦難一點也是時代的需要,事實上無論是老三屆也好還是後期的知青也好,在他們的人生經曆中,並沒有被時代拋棄,各自都在自己的人生階段自在的活著。

從二哥他們的中良村出來的時候我和母親還順道會了一趟奶奶家,奶奶其時已經八十多歲,兒孫滿堂,見到我們回來很是開心,吩咐堂哥們趕緊上樹摘了好些柚子,還有她老人家在村後山米椎林裏撿的一大袋米椎。和龍岸地棟村不一樣,木欒村就十幾戶人家,都是和我一個姓的叔伯,可以說整個村都是我們一家人。照例是看完奶奶當天就回縣革委了。

在父親帶我到小學注冊前的一個星期,也就是二哥到農村插隊落戶的一個月之後,外婆也帶著小妹回地棟村好些日子,母親說要去看水利工程,我不知道農業學大寨與興修水利的聯係,那都是為了革命需要的工作。那時候山裏的洞坎水庫剛修好,說是去看,實質就是視察。

我聽說過洞坎,從龍岸垌還要往山裏走,和洞難一樣,那都是苗人住的地方,之前我說的那些從山裏來龍岸垌趕圩在地棟村我家歇腳喝山楂茶的苗人多數都是從洞坎和洞難下山的。去苗寨是我在地棟村生活時心心念念的一件事,算是一件很大的心願,既然母親要去看水庫,這麽好的機會,我是肯定要跟去的。

去洞坎是要經過地棟村的,坐車從龍岸街穿過不久就能看到熟悉的犀牛山,繼而就過了大嶺牛坡,過了牛坡就能看到帽兒山下外婆家,車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前走,過大坳嶺的時候,嶺上的東稔(學名:桃金娘)花還在開,粉紅粉紅的。

坐著車去洞坎並不覺得是在上山,但實際上是一直往上走著,山確實很高大,比二哥他們中良村後麵的那排山要高大很多,一座山延綿過去就沒有斷過的樣子,我那時是不知道什麽九萬大山十萬大山的。在車山聽母親說在她出去幹革命到大煉鋼鐵的那十年間,這裏森林茂密古樹參天,當時她們的工作隊進山開展工作時,晚上還能聽到老虎叫,村裏的豬牛常被山上的虎豹拖走,現在想想這可都是活生生的華南虎哦。到了大煉鋼鐵的時候,這裏的大樹都被砍去燒小高爐練鋼鐵了,所以才有我們的鋼鐵比英美帝國主義的多。英帝國我那時不太了解,但美帝國我是知道的,因為那時可以從《奇襲白虎團》、《奇襲》、《打擊侵略者》、《鐵道衛士》這些電影裏看到美帝國主義被我英勇的誌願軍打得頭破血流、屁滾尿流的,為什麽我們的鋼鐵要通過大練才能比他們多,為什麽煉鋼鐵要燒火才能練出來,麵對這些問題我好像隻稍稍明白煉鋼鐵和煉豬板油一樣,要放在火灶上用鐵鍋煉,不同的是,煉鋼鐵的鍋要比煉豬油的鍋大,要砍大樹來燒火才能煉。

車也不是要在盤山路上走,就像是在一個山衝裏很平緩的往前走,卻又實實在在的已經在大山的深處。洞坎水庫就建在這樣的山衝裏,一堵很高的大壩攔住了山上的水,據說水庫水深上百米,母親說裏麵的大魚很難用網捕撈,因為水太深,漁網都下不到底。我關心的倒不是裏麵的魚,而是擔心這麽深的水,會不會有水鬼。車停在水庫邊一個小院子裏,有個穿補丁庫的老頭帶著母親他們在水庫邊指指點點,這就是視察的模式了,大概就是說著水庫的水很好,為革命做了很多事情,因為看到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積極向上的笑容,那必定是很滿意的了。

十多分鍾後我們又坐上車沿著水庫邊一直往前,這時候才很明顯的車是在往山上爬行了。漸漸的,水庫就處在我們的下方,我們已經在很高很高的山上。這時候,看到山腰處有了幾間房屋,在往上走,房屋越來越多,那就是我最感神秘的苗寨了,因為我已經看見那些穿著奇特的苗人,仿佛也看到她們耳朵上掛著的銀光閃閃碩大的耳環。

我不太記得母親帶我來到的這個苗寨是洞坎還是洞難,亦或是邦洞,寨子沿山而建,一條小溪順著寨子前的山溝流過,小溪兩邊的山上都是苗人的房屋,房子有黑色木板搭建的,也有像我們地棟村的那種土夯瓦房,因為是新社會了,舊社會的那種茅草房已經很少見,隻是豬圈牛欄才是茅草屋頂的房子。

車子進苗寨的時候,很多的苗族婦女在小溪邊洗刷,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議論什麽,我那時在想他們一定是在議論新社會的幸福生活。但有一個傳聞讓我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們在溪邊洗刷,那是我在地棟村的時候,我的那些老表告訴過我,苗人會吃生牛肉、生牛腸,特別是牛腸裏的牛醬,他們在水溝邊洗牛腸的時候就會把牛腸頭裏牛胃剛出來的像醬一樣的東西直接吃掉。為了認證這一傳聞,隻能目不轉睛的看著。然而,他們好像隻是在洗衣、洗菜、洗米,並沒有洗牛腸之類的東西,這期間他們也衝著我嘰裏呱啦的說著什麽。

就記得在寨子裏有一個微胖的圓臉苗人阿姨拉著母親的手領我們進到寨子中間的一座大屋裏,她很熱情的和母親講著土拐話,那是很令我驚奇的,她怎麽也會講土拐話?即便是從山裏去龍岸垌趕集,在我們的堂屋歇腳喝山楂茶,聽到他們講的都不是土拐話,而這個女人會講土拐話,那肯定是經常去龍岸大地方的人了。我不知道苗寨裏在舊社會有沒有地主惡霸,但在七十年代,生產隊長是有的,所以,這個女人估計是生產隊長之類的人物。

還有一個是我想要證實的傳說,那就是在龍岸垌很多村裏在說到苗人的時候都會喃出一句:"苗人不懂禮,煮菜放(一)抓米!"。倒是要看看吃晌午的時候,他們那一桌菜是不是真的放了一抓米。帶著這樣的期待,感覺能來到苗寨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中午吃飯,這個"苗人不懂禮,煮菜放抓米"的傳言是真真切切的得到了證實,上桌的魚、豬肉這兩碗菜裏確確實實碗裏有米,吃起來很酸,酸得有點莫名其妙,是我從來沒有嚐到過的酸味,魚酸,豬肉酸,豬排骨酸,菜裏的米飯也很酸,吃起來味道相當奇怪,酸卻不臭,又帶有一絲隔夜米飯的餿味,除此之外,一大盆青菜湯裏還有麵條。至於苗人吃生牛肉牛腸牛醬之類的傳言沒得到驗證,因為上桌的芹菜炒牛肉和芹菜牛雜,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原來,苗人的生活並不比龍岸垌差,隻是吃肉的方式不一樣。

大人們吃飯愛聊天,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那天在苗寨吃飯也是這樣,等不及我早早吃完就走出了屋外。這是我第一次進苗寨,怎麽的都要好好看一看它的模樣。和龍岸垌那些村屯不一樣的隻是他們住在高山之上,雖然山上的樹不再是古樹參天,但高山上的樹林還是能給人產生許多遐想。比如從樹林裏,山腰間升騰起來的霧氣,會不會是一股股妖氣;會不會有七十二洞妖精出沒,最主要的,有沒有苗變婆,它可是和苗人都有一個"苗"字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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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湖以北 回複 悄悄話 你家下鄉好過,並不等於別人下鄉後沒有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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