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某人做事快,產量高是“多產”;若說一件事到做不下去了,就是“難產”。那麽,真的難產呢……
我當年下鄉去的農場,地處北回歸線之南。在1950年代末,第一代農墾工人墾荒修路,建立了熱帶橡膠農場。到十多年後知青下鄉時,農場已經具備了基本生存的條件,各連隊也有衛生室,備有一些簡單的藥物。但是真生大病,還是得去縣醫院。
養女人的熱帶河穀
河口那地方氣候炎熱,比我們年紀大一些的人都說,這地方的水土特別養女人。周圍的女知青,看起來好像都水靈靈的。原來滿臉青春痘的,變得麵皮光滑。原來皮膚又幹又粗的,也變得皮膚細膩。所以那些年我回北方坐火車長途旅行,不太會被人當做“知青”。同車還有好心人愛護地對我說,“快坐到我們這裏來,等一下很多知青上來,會給你找麻煩的”。而同樣在河口農場的男知青,個個青皮寡臉,瘦的像柴火棍子一樣,說是逃犯,誰也不會懷疑。
熱帶的女孩子發育早,十七、八歲生孩子是很常見的事。很多身材苗條的年輕女子,身上背著、手上牽著兩三個孩子,其實母親還不到二十歲。原來住在我隔壁的一對年輕夫妻,有天清晨突然一起放聲大哭,原來他們晚上睡得太死,把兩個月大的孩子給壓死了。不過,還沒過一、兩個月,妻子就又懷孕了。
農場的女人“皮實”得很,每天爬山越嶺,勞動量夠大,從來沒有聽過“保胎”之說,也沒聽見說誰累得流產了,常常是前一天還在山上割膠,第二天已經抱著娃娃出門了。孩子們的口頭語是“昨天媽媽下 弟弟/妹妹了”,和母雞下蛋一樣普通。
當時許多男女知青,關係很密切又不敢結婚(怕失去回城的機會),最怕懷孕也最容易懷孕。也有一些些從溫帶地區遷移來的人們、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小孩,到熱帶之後沒多久就懷孕生子了。我生活過的兩個營,當時的育齡女子應該超過千人,隻聽說過一位有生育障礙的,她生子之事很有點傳奇色彩,下一期再說。
難產與解救
農場女人雖然把生孩子當家常便飯,不過也史無前例地、有過一位難產的。這位湖南“老婆娘(當地人對已婚婦女的稱呼)”,已經生過四、五個孩子,所以根本就沒把這次懷孕當回事,照常出工幹活。沒想到她這次懷的這個嬰兒,實在太能折騰,還沒到預產期,先把手伸出來了。廠部衛生員是北京女知青,當時沒有男朋友。按說婦女生孩子時,她的本職工作,是在旁邊助產。不過她膽小,就算是孕婦順產,她都會看不下去,捂著臉跑出來,說做女人太痛苦了。等聽見娃娃落地之後哇哇地大哭,她才又進去,旅行職責。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難產的場麵,完全被嚇呆了。還是營部幹事聽見之後,馬上做出判斷,說產婦有生命危險,必須送到縣醫院搶救。可是營部到縣城有一百多裏,沒有公路隻有鐵路,而且每天隻有一班火車,要到第二天下午的五點多才能過來,產婦肯定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於是營領導給山腰鐵路局打電話,沒多久鐵路局專門派了一個車頭,把產婦拉走了。到河口醫院之後,馬上做剖腹產,生下和保住了孩子。
獻血與公差
可能是因為多少還是有延誤,雖然孩子生下來了,但是醫院又打電話到營部,說產婦大出血,醫院血庫的血,必須要先保障留下來給在抗美援越前線受傷的戰士。一旦產婦止不住出血,仍然有生命危險。因此醫院要求營部立刻派獻血者,去醫院等候,隨時準備獻血救命。營部立刻通知所有四十歲以下的人,特別是年輕力壯的,要準備獻血。那時候大家的營養都很差,一年到頭吃不上兩次肉。人們都覺得再被抽血,那簡直就等於要了半條命。還有人說,“抽血”之後,會影響人的生育能力。一時間,連身強力壯的男人都找借口,不肯去驗血型。
我和高人仗著年輕,每年一次去內地探親時,可以多吃點補一補,就報名獻血。驗了血型,我們都合格,就派我們搭火車去河口醫院等候,隨叫隨抽。
因為是去獻血救人,當然算是出公差,公費住宿,每天還有兩毛錢補助。我們高高興興地坐當天下午的火車去了河口縣城。
到了縣城,第一件事先去街上吃米線,解解饞,也先補充一點營養。然後就去醫院等候抽血。一直等到晚上很晚,醫生告訴我們當天不用輸血,讓我們回旅館先休息。第二天一早再去,說病人已經過了危險期,要請另外一位醫生來會診,也聽一下產婦本人的意見。我們繼續等待;等來等去的,後來就說,產婦已經脫離危險期,不用輸血了。
在附近的連隊正好有些同學、朋友,我們就“趁機”去拜訪了一下。對我們自願獻血,朋友中也有“微詞”,說我們不夠謹慎,萬一要是被抽了血,對本來就營養不良的自身的健康,損壞也不小。後來到美國看到獻血都是一次抽400毫升,當年不過是200毫升,差距不小。當然,在不同的時間、地點,營養和健康水平也有相當的差距。
回到連隊時,有些人在看我們的時候,眼神像在放毒箭,滿是“羨慕嫉妒恨”。有人說我們事先就知道不需要輸血,所以就花公家的錢,去縣城玩了一圈。當然營領導是有水平的,表揚我們有“高風亮節”,批評那些先自私自利不肯驗血、後來又散布流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