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伯吉斯的蘭開夏郡火鍋

關於安東尼·伯吉斯最好笑的一件事情是：一九五八年他在文萊教書的時候，有一次上課時暈倒了，送去醫院後，被醫生告知，他得了腦瘤，而且瘤子長在無法動手術開刀的部位，意即，他隻能等死。醫生給他開的診斷結果是：隻能再活一年。

既然拿到了死刑判決，他於是辭職，回到故國——英國。因為沒有錢，並不能像書中、電影裏的臨終之人那樣浪漫地環遊世界，他和妻子要生活，而他沒有錢，又沒人願意雇傭一個腦瘤病人，他隻好賣文為生，沒想到這一寫就是三十多年，直到一九九三年他因肺癌（並非腦瘤）去世。

他後來憤憤不平地說，“我懷疑診斷的真實性。”

確實可疑。當年他在馬來亞、文萊教書的時候，因政見不合，受到排擠，很有可能是學校串通醫院，以腦瘤之名嚇他、趕走他。不過多虧這樣，這個世界多了一位作家，多了一部名為《發條橙》的小說。

《發條橙》的小說與電影我都看過，是存在主義最好的闡發。與被迫為善相比，不如主動選擇為惡，因為我要有選擇的自由。西方人喜歡說，you are what you drive. 這句話可以無限擴展，you are what you eat. You are what you wear. You are what you read.……其母句是：you are what you choose. 你之所以為你，不完全是外界因素造成的，更有可能是你自己的選擇。《發條橙》裏的亞力克斯，不願意被人強迫為善， “我隻能充當上發條的甜橙嗎？”與其這樣，還不如選擇為惡。道德選擇，應是主動。

（這張海報上有伯吉斯的名字） 

伯吉斯是才子型作家，他飽讀詩書，對英國文化、莎士比亞、喬伊斯研究精深，作品中常常引用各種經典。然而讓伯吉斯最鬱悶的是，他出版了五十多本作品，最後成名並非因為自己，而是因為他是一部偉大電影的原著作者，若非因為這部電影，知道他的人寥寥無幾。更令他難堪的是，他親自寫的劇本，被庫布裏克給拒了。他苦澀地說，那不是我的《發條橙》，“庫布裏克的成就徹底將我的掩蓋，而我卻要為所謂的給青少年造成惡毒影響負責。”

從道德層麵看，庫布裏克的電影《發條橙》的結局確實不太好。為了人的自由選擇權，亞力克斯從監獄出來後，以一種“不自由勿寧死”的決絕，又變回以前那個極端暴力的自己，走到作惡的老路上。這並不是伯吉斯的初衷，不過也不能怪庫布裏克的改編，因為這本書有英、美兩個不同版本。英國版《發條橙》全書共三部分，每部分七章。而且全書共二十一章有其深意，因為二十一 歲被認為是人類成熟的一個界線。在第二十一章中，亞曆克斯長大了，覺得極端暴力有點無聊，他有了一個妻子和孩子，總之，泯然眾人也。伯吉斯說他這樣寫是想表達暴力青少年需要經曆然後才能成長的觀點，而美國版中刪掉了具有救贖意義的最後一章，這樣故事的結尾就變得更加黑暗；另外，美國版少了一章，也就沒有了二十一的含義。使得這本書/這部電影變成了一個單純的寓言，而它本來應該是一部小說。

 

（我的《發條橙》，企鵝版，21章）

從金錢方麵來看，《發條橙》極便宜地賣給了電影公司，所以雖然電影獲得巨大成功，但伯吉斯獲利並不多。他一生著述雖多，但並不暢銷，所以收入並不理想。不過平心而論，他的財務狀況 在作家中應該不算差。多虧庫布裏克的電影，他的小說《發條橙》平裝本在美國的銷量超過一百萬冊，接著回過頭來在英國的銷量也上升了。但不知為什麽，他總給我一個極度缺錢，渴望金錢的印象。他接受巴黎評論的訪談時，最後一句話是：“如果我有足夠的錢，我明天就會放棄寫作。”

與D.H. 勞倫斯的流亡不同，伯吉斯是為了錢而自我放逐。為了避免因收入高而要繳納 90% 的稅款，離開了英國，先後在馬爾他、意大利、法國、美國、摩洛哥等許多地方生活過。但是他說他是愛國的，因為西蒙娜·薇伊說過：忠於自己從小到大的飲食習慣，這也是一種愛國主義。他熱愛英國的食物，尤其是蘭開夏郡的食物，比如蘭開夏郡火鍋（Lancashire Hotpot），他說有時候想念到不吃就身心不適的地步。

看到火鍋兩個字，我的眼睛亮了。英國也有火鍋！伯吉斯還詳細介紹了做法：取一個陶瓷盆，先鋪一層切好的羊肉，在上麵鋪一層洋蔥片，然後再鋪一層土豆片，就這樣一層一層地碼到頂。加入調味的高湯。在最上麵擺上蘑菇或更多的土豆片，使其變色。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加入牡蠣或腰子。放進烤箱，中火烤較長時間，最後配上酸菜一起吃。

看上去並不難。但是如果僅按他所說，是做不出這道菜的。於是我又到油管上繼續學習，並拿到更詳細的食材清單及做法：

1 湯匙黃油

1 湯匙植物油

500 克（1.1 磅）羊肉，不要太瘦，切成小塊

2個棕色洋蔥，去皮切薄片

1大匙普通（中筋）麵粉 ，也可使用無筋普通麵粉

480 毫升（2 杯）熱雞湯或蔬菜湯

2片月桂葉

½ 茶匙鹽

½ 茶匙磨碎的黑胡椒

1 湯匙Worcestershire sauce

3 個中等大小的胡蘿卜，去皮切塊

680 克（1.5 磅）土豆，去皮，切成 2-3 毫米厚的片

1湯匙融化的黃油，用於刷麵

¼ 茶匙幹thyme

 

以上食材都屬普通常見食物，不難準備，唯一沒有用過Worcestershire sauce，但超市也有，且不貴。

（就給它來一張獨照吧）

做法：

1. 將烤箱預熱至 170攝氏度/325華氏度。

2. 在一個中等大小的砂鍋或平底鍋中融化黃油和植物油，然後將羊肉煎至全身微黃（約 3-4 分鍾）。將羊肉盛入碗中，然後將洋蔥下鍋，就著鍋內剩下的油炒 3-4 分鍾，並經常攪拌，直至變軟。

3. 再加入羊肉，然後加入麵粉攪拌，煮一分鍾。加入高湯、月桂葉、鹽、胡椒粉和Worcestershire sauce。攪拌，待其輕輕冒泡。然後蓋上蓋子，放入烤箱烤 30 分鍾。

4. 30 分鍾後，加入胡蘿卜攪拌。這時，可以按照伯吉斯的做法，往陶瓷盆裏一層羊肉一層土豆地鋪，直至碼到頂。然後再加入高湯。

5. 在土豆表麵刷上融化的黃油，撒上幹百裏香。蓋上蓋子或錫紙，放回烤箱 1 小時。

6. 一小時後，將烤箱溫度調高至 200C/400F並取下蓋子。再烤 30 分鍾，直到土豆表麵變黃變脆。

7. 從烤箱中取出， 小心，會很燙，靜置 5 分鍾左右再吃。

複活節的長周末，我讀了一篇巴黎評論的作家訪談，順道做了一道英國火鍋。 可惜，吃完才想起，應該拍一張裝在盤子的照片秀一下內部模樣的。孩子們評價：so 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