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微甘
唯讀書與寫字不可辜負
當我還是個文學青年時，在我的MSN簽名上，有一句話保留了很長時間：在靈魂的漫漫黑夜中，每一天都是淩晨三點。
這句話是菲茨傑拉德說的。
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菲茨傑拉德可是做到了。他23歲時出版了《在天堂的那一邊》，好評如潮，而且大賣，一周就賣出兩萬冊，真正名利雙收。菲茨傑拉德娶不到心中的女神，芝加哥社交名媛Gineva King，轉而向澤爾達（Zelda Sayre）求婚，由於第一部小說的成功，他隻用三天即娶到澤爾達。如今在北美長大讀書的人，有誰不知道《了不起的蓋茨比》？這是美加所有高中生的必讀書目，1925年這本書出版時，菲茨傑拉德不到三十歲。而那時，海明威還沒有寫出一部有份量的長篇，《太陽照常升起》要1926年才寫出。
也許是名利來得太容易，讓他承受不起，把持不住，此後的菲茨傑拉德未能再寫出一部超越此書的作品。婚後， 他盡情享受功成名就的快樂，攜妻子周遊美國歐洲。在一篇名為《請將菲先生和菲太太領到某某號房間》的小文裏，他一一細數了從1921年至1934年間周遊過的地方、住過的酒店，對酒店的房間、服務、吃食寫上幾句簡單的點評與印象。我數了一下，他大約住過61家酒店，真是佩服他的記憶，但我懷疑這是賣文之作。
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的紙醉金迷任是什麽樣的胃口也消化不了。二十年代，他跟著妻子一起花天酒地，尋歡作樂，無瑕認真創作；三十年代，妻子生病、女兒要讀私校，為了應付龐大的開銷，他隻好當商業作家，胡亂寫些短篇小說，據說整個二十年代，他為雜誌趕寫了160個短篇，每年有25000美元的進賬，他一個短篇小說的稿費可高達二千美元，而當時的教師平均年薪不過1300美。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入不敷出，還需四處借債，他在商業作家這條路上越走越遠，甚至跑去好萊塢當編劇。很多人惋惜他浪費了自己的天賦與才華。海明威在晚年的回憶錄裏說他從來不認為菲茨傑拉德是個嚴肅作家，甚至質疑菲氏的寫作態度與方式。
他曾在丁香園咖啡館告訴我他是怎樣寫出那些他自以為是很好的短篇小說的，它們對《郵報》來說也確實是好作品，此後他把這些短篇小說改寫成投寄給雜誌的稿件，完全懂得該如何運用訣竅把它們改成容易出手的雜誌故事。這使我震驚，我說我覺得這無異於賣淫，他說正是賣淫，可是他必須這樣做，他要先從雜誌賺到了錢才能進一步去寫像樣的作品。
但是海明威終歸是大男人，男人總喜歡將責任推到女人身上，他認為是澤爾達毀掉了菲茨傑拉德，怪她拉著他到處玩樂，害他沒有時間坐下來寫作，這也是當今世人的普遍看法，電影《午夜巴黎》和《天才捕手》裏的一些情節即是證明。
也許是酗酒害了他，隻是這其間的因果關係難以界定，菲茨傑拉德曾辛酸地寫道：“先是你要喝酒，然後是酒要喝酒，再然後是酒要喝你。” （first you take a drink, then the drink takes a drink, then the drink takes you.）他真的被酒精給吞噬了。
1987年發表在《美國學者》（The American Scholar）上的一篇題為《菲茨傑拉德的小小酗酒問題》（F. Scott Fitzgerald’s little Drinking Problem）的文章中有許多讓人震驚的細節：他一天可以喝上37杯啤酒；在1933年至1937年期間，菲茨傑拉德因酗酒而住院八次，並至少被捕過一次；他粗暴對待與他同居的情婦、八卦專欄作家西拉·格拉厄姆（Sheilah Graham）。酗酒讓他被吊銷駕照、打架、被趕出俱樂部。有一次，他與兩個流浪漢一道喝得酩酊大醉，並把他們帶回家，請他們隨意穿他的衣服、西裝領帶大衣任選……饒是這樣，海明威對菲茨傑拉德的抱怨之一是他太容易喝醉。酗酒使菲茨傑拉德的日子變得很糟糕。他寫道：“我酗酒的事實也許要以痛苦和死亡來償還……”雖然他因心髒病發作而早逝，我仍覺得酒才是幕後真凶。
酗酒的人從來不缺少為他們的酒癮辯護的理由， “為了能夠忍受她（澤爾達）關於芭蕾舞的長篇獨白，酒幾乎是我的必需品……”，菲茨傑拉德曾這樣說過，總是別人應受指責，其實有可能是他無法麵對現實。
多少成年人崩潰在淩晨三點，悄無聲息。而菲茨傑拉德大聲地說了出來：“在靈魂的漫漫黑夜中，每一天都是淩晨三點。”1936年他在Esquire雜誌上寫下三篇自白：《崩潰》、《拚接碎片》和《小心輕放》（The Cracked Up, Pasting It Together and Handle with Care ），該雜誌當年二、三和四月分期刊載。他說自己就像一隻開裂了的盤子（a cracked plate），他坦承自己的失敗，他覺得自己被掏空了，押上了身體，也押上了靈魂。
可惜，這幾篇文章並沒有贏得人們的同情與理解，更糟的是，反而一步削弱了他在文壇的地位，雜誌編輯們紛紛懷疑他已江郎才盡寫不出小說了，好萊塢製片人覺得他才思枯竭無意再雇他當編劇。朋友們也不理解，約翰·多斯·帕索斯說他有這時間寫這種東西，不如好好寫小說，實在寫不出小說，不如去當記者。海明威瞧不起他的懦弱，甚至拿他開玩笑，什麽安排人在古巴殺了他，這樣他的妻女就能領到保險金，還寫了一首詩嘲笑他。
太傷人了，我真心覺得他倆根本算不上是朋友，熟人而已，隻有埃德蒙·威爾遜才是菲茨傑拉德的畢生摯友。
說了半天，我無意回顧菲茨傑拉德的一生，還是讓我回到吃喝二字上來。
菲氏最愛的酒是杜鬆子酒（Gin），他說這酒可以掩蓋他喝酒後的口氣。他最愛的雞尾酒是gin rickey，在《了不起的蓋茨比》的第七章中，當蓋茨比受邀去戴茜家吃午飯時，湯姆·布坎蘭端出的就是這一款雞尾酒。配方、調製都極簡單，不過適於夏天飲用，這裏我隻寫出配方，不想再跟著作家們學喝酒了，不然我怕也會染上酗酒的毛病。
2 ounces gin
1/2 ounce freshly squeezed lime juice
4 ounces club soda, or to taste
Lime wedge, for garnish
（以上圖片來網絡，看上去跟mojito差不多）
那還是做吃的吧。由於寫此文時正是清晨，我就做一頓菲茨傑拉德和海明威一道吃過的、最最簡單的美式早餐：Ham and Scrambled eggs。
用那時還經常節衣縮食的海明威的話說：It was a big American breakfast with ham and eggs and it was very good. 但對於那時的菲茨傑拉德就不見得了。我知道有一本書名叫F. Scott Fitzgerald's Taste of France: Recipes inspired by the cafés and bars of Fitzgerald's Paris and the Riviera in the 1920s。好長的名字。
作者卡羅爾·希爾克（Carol Hilker）收集了60 多種食譜，全是菲茨傑拉德和同期作家們享受過的美食。全書一共七章，分為早餐、中餐、餐前開胃小吃、湯和沙拉、晚餐、甜點及酒水飲料。跟著這本書，你可以坐在蒙帕納斯林蔭大道上的咖啡館裏喝咖啡，可以在 Croque Monsieur 裏吃早餐，午餐品嚐魚子醬三明治和香檳，在陽光普照的裏維拉海灘上，曬太陽，喝雞尾酒、遊泳，或開著敞蓬車四處遊玩，消磨時光；晚上再來一個露天晚宴，或者舉辦一場絕對不輸於蓋茨比的派對，當然要供應gin rickety。真正的醉生夢死。
然而，在靈魂的漫漫黑夜中，每一天都是淩晨三點。
再過兩周，12月21日就是菲茨傑拉德的忌辰了。
澤爾達家境富裕，在普林斯頓大學求學期間，加入過都是富家子弟的“午餐俱樂部”，大約是brunch風格。菲茨傑拉德要追澤爾達，大概也是常客。
逗樂而已，不必當真。多謝引路，等我有幾乎也嚐嚐菲茨傑拉德舌尖上的法餐 ：——）
兒子一定很滿意這樣的愛心早餐吧。
繼續寫！
這是male gaze 。
讀下來，的確沒有發揮的比前幾篇出色。但是，這不就是你寫菲茨傑拉德也有過的過程嗎？沒有關係。可能天氣關係。：）
我下半年讀了《夜色溫柔》，覺得它不輸《了不起的蓋茨比》。特別是關於精神病人的治療。
廚師長上班就要給客人做美式早餐。昨天給我烤麵包，做雞蛋三明治，吃得我午餐都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