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微甘
唯讀書與寫字不可辜負
其實我與D.H.勞倫斯也有過一次不期而遇。
年初讀《雨天的書》時，在《文法之趣味》一文中，周作人說他沒事時喜歡翻翻文法書，權當消遣。隨後他提到了幾本書，其中有威克勒教授（Ernest Weekley）的《文字的故事》和《姓名的故事》，“都極有興味，很愉快地消磨了幾天病裏的光陰。”我看他寫得有趣，就去查這位作者的生平，在維基上卻意外讀到這麽兩句話："He married Frieda von Richthofen in 1899 … Weekley divorced Frieda in 1913 following her elopement with D. H. Lawrence."
就這麽邂逅了勞倫斯。
想來能在那個年代寫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能讓弗裏達拋夫棄子，與才認識不過幾星期的他私奔，勞倫斯一定有非常的人格魅力，而弗裏達亦非尋常女人可比，誰敢在短時間內做出這樣的決定與舉動？簡直是女版的高更呀。勞倫斯本人和他的書、他的畫作一再印證著“驚世駭俗”這四個字。
弗裏達的德國血統以及勞倫斯那驚世駭俗的性愛描寫使他們在英國備受猜疑敵意，被迫流亡國外。除了歐洲的幾個國家外，他們還到過斯裏蘭卡、墨西哥、美國。
在勞倫斯四海為家的一生中，他先後三次旅居意大利，一戰爆發前私奔至加爾達湖區（1912年—1913年），一戰結束後在西西裏島（1919年—1922年），以及晚年在佛羅倫薩養病（1925年—1927年）。有意思的是，1912年和1927年伍爾夫也在意大利旅行，所以，她真的是在火車上瞥見過勞倫斯。
勞倫斯的幾部重要作品都是在意大利寫下的，在距離維羅納幾英裏的加爾達湖附近他完成了《兒子與情人》的定稿。在斯佩齊亞海灣菲亞謝裏諾的一間小屋裏，寫下了後來成為他最著名的兩部小說《彩虹》和《戀愛中的女人》的初稿，在意大利北部佛羅倫薩附近的一座別墅裏，他寫下了《聖女與吉普賽人》和《查泰萊夫人的情人》（1928 年）。
勞倫斯對意大利有著不一般的感情。1913年離開意大利不久，他就說： “我想回意大利。我再也不想在英國生活了。”他極度厭惡英國的工業文明，他對階級、自然與環境、工業文明的觀察有著高於他那個時代的人的見解。他熱愛自然，雖然生活一直貧困拮據，但他熱愛生活，喜歡下廚為自己和弗裏達做飯（和清潔）。1913年12月19日，他在寫給凱瑟琳·克萊頓的信中，詳細描述了他的廚房和他吃的食物，甚至還有一些器具的素描。他喜歡他的廚房，喜歡他的鍋，“所有的東西都是紅色陶器，上著粗釉，人們可以用它們煮出好吃的菜……”
據說，勞倫斯做得一手好麵包。在意大利時，他喜愛意大利北部的當地菜，喜歡那些最普通的意大利食物，risotto, polenta, and hearty sauces and soups，他尤其愛吃polenta。
“隻要能吃飽飯，隻要家裏有油、有酒、有香腸，還有充足的polenta，他也就知足了。假如連很糙的polenta都吃不飽，那也是命，是天意如此，人力無法違抗。總之，他凡事都聽天由命。”
從德國返回意大利的路上，在瑞士的一家小酒館裏，他遇到了一群背井離鄉的意大利人。
“我們聊意大利，聊那裏的歌曲和狂歡節，聊那裏的吃食，polenta和鹽。他們見我假模假式地用勒線切polenta，全都笑壞了，因為這讓他們想起了故國的南方，鍾樓上悠揚的樂聲，耕耘後田間的飲食。”
那麽到底什麽是polenta呢？
其實就是用玉米麵煮的玉米粥。玉米粥剛煮熟時柔軟細膩，冷卻後會變硬，可以用刀切成條或片。Polenta通常有兩種吃法。一是灑上Parmigiano-Reggiano cheese或澆上香腸蘑菇 Ragù，我稱之為“濕吃”；一是將玉米粥冷卻，切成條狀，再烤或煎或油炸，這樣做出來的polenta玉米條酥脆，蘸一點自製的Mayo醬吃，非常美味可口，是為“幹吃”。
先說“幹吃”的polenta吧
Polenta:
4杯水（也可以全用牛奶，也可以牛奶加水，水與牛奶的比例自定）
1 杯玉米粉
1/2 茶匙鹽
1 tablespoon 無鹽黃油
做法：
1. 在平底鍋中加入水和鹽，待水沸騰後，慢慢加入玉米粉，不斷攪拌。一定要不斷攪拌，避免粘鍋，也避免攪拌不均勻，出現顆粒。然後將火調至小火，繼續攪拌 10 分鍾，然後加入鹽和胡椒調味。
2. 將玉米粥倒入 8×10 英寸的烤盤中。放在冰箱中冷卻兩小時。
3. 調製自製蘸醬。一小碗蛋黃醬，加入一顆壓碎的大蒜、適量的鹽、胡椒、parsley、檸檬汁，攪拌均勻，放在一旁備用。
4. 從冰箱中取出冷卻變硬的polenta，切成條狀。四麵抹上油，放入烤箱中，425度，烤30分鍾。如不考慮健康，也可以油炸，更焦脆。
濕吃的話，還可再分為簡易版和豪華版。簡易版，隻需在剛煮出來、熱氣騰騰的玉米粥上，灑上一層磨碎的 Parmigiano-Reggiano cheese，即可開吃。豪華版polenta需要另行做一份香腸蘑菇濃湯（Sausage Ragù），此處不再提供Ragù的做法。
看，這是我做的polenta，金黃酥脆，蘸上自製sauce，真的很好吃。吃著酥脆的polenta，想到這麽簡單普通的吃食就是勞倫斯的美味了，再想到他一生貧困，起起伏伏。勞倫斯一生朋友不多，敵人不少，因寫作、繪畫而多次官司纏身。羅素曾說他是一股邪惡力量；艾略特說《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作者“確實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弗吉尼亞·伍爾夫認為他是“最被高估的”英國作家之一。
勞倫斯的老朋友凱瑟琳·卡斯維爾（Catherine Carswell）在他去世後，回應他的批評者時寫道：
"……麵對持續四分之三生命的貧困和死後的敵意，他沒有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而他最想做的事他都做了。他周遊世界，擁有一個牧場，住在歐洲最美麗的角落，遇到他想見的人，告訴他們他們錯了，而他是對的。他畫畫、做東西、唱歌、騎馬。他寫了大約三十多本書，其中即使是最糟糕的一頁也充滿了生命的活力，不會被誤認為是其他人的，而最好的一頁，即使是那些憎恨他的人也承認是無與倫比的。這位可敬的公民沒有惡習，具有大多數人的美德，隻有一個妻子，為人正直，卻能擺脫文明的桎梏和文學小團體的訕笑。對於現在主持他的審訊的那些莊嚴的貓頭鷹——每個人的腿上都偷偷地拴著鏈子——他一定會輕聲笑罵。盡管他的工作和生活受到了他們的阻撓，但他還是做到了，而且在他們被遺忘很久之後，敏感而純真的人們——如果還有的話——會翻開勞倫斯的書頁，從中了解勞倫斯是怎樣一個難得的人。"
“敏感而純真”，願你我都是這樣的人。
我在讀福斯特的Maurice了。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