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日子不光是缺少米麵下鍋,就是鍋下麵灶坑裏燒的柴禾也是不夠燒啊!生產隊每年分的麥根子和玉米根,即便特別節省也接不到下一年。所以放學後去拾草也是一項重要的事情。
貧瘠的丘陵地帶沒有多少樹木。地邊溝裏的茅草隻是趴在地上長不高,何況哪裏有多少地邊溝邊能長草,因為別人家也缺柴燒啊!大家都是搶著去撿拾點兒柴禾,整個坡裏地裏,往往都是幹幹淨淨的,草刺不見。以致東北的三姐夫來我家時,還誇我們這裏衛生搞得真好,連地裏都這麽幹淨。冬春季節我們會手拿著耙子,胳膊上拐著大簍子,出去到道邊、溝裏背風的地方,撿拾一點兒莊稼葉兒和茅草根回來。
有時候趕上東麵十多裏地的上院上和下院上的山區開山三兩天,父親會帶著哥哥姐姐幾個全都去上山拾草,一天能拾回一大擔柴禾。後來我和二弟長大一點兒,也跟著上山。我們背回自己拾的草,到家後母親還會拿秤給我們稱一稱,看拾了多少斤。記得有一次弟弟拾了十六斤,我拾了23斤,那是拾得比較多的時候,母親和我們都很高興。
夏天放了暑假,我們就用小扒鋤撅著大簍子,上坡去鋤拾那些正在生長的青草。一上午能劃拉一大簍子,用扒鋤把兒撅著大簍子上拴的繩子扣兒扛在肩膀上,很沉。有時蹲著搭在肩膀上了就是起不來,需要別人在後麵幫忙提一下才能站起來。一路上得休息好幾次,都是找塊兒高一點兒的地方擱放裝滿青草的大簍子,否則再背又起不來了。我們流著汗彎腰曲背地背回來,放到南沙河的沙灘上散開曬幹。再收起來垛到南屋裏西邊跟麥根子一起摻和著燒。要是光燒幹青草,它就有點兒壓火。幹青草起先不愛著火。拉著風箱歪著腦袋瞅著灶坑的鍋底,看看火著了沒有,它會忽然燃起,從灶坑裏呼”地一下躥出一大口帶煙的火苗兒,滋啦”一聲燎掉前額的頭發,甚至眉毛。接著就聞到一股燒雞毛的味道。我和母親都吃過這個虧。
有時國家也配給一點兒煤票,有多少呢?反正是拿著筐或者簍子都覺得漏掉煤麵怪可惜的,就提著水桶去買煤,能有多少可想而知了。
我們家北礓上公社裏辦起了工業,有個打鐵的紅爐,掏出的爐渣裏多少有點兒沒燒透的煤渣兒。母親就打發六七歲的兩個小弟弟拿著小簍兒去撿點兒煤渣回來,添在煤裏。母親坐在灶台前“呱噠呱噠”地拉著大風箱,歪著頭看著灶坑裏燒煤的火苗。鍋蓋上冒出大氣,烀出一鍋香噴噴的地瓜和餅子。
家裏吃的燒的我總願幫著母親操心。過年時,我願意去口後韓家的杏花姨姨家拜年,在她家住些日子,順便上山拾點兒草帶回家。姨姨是個勤勞的人,到她家吃幾頓好飯再就是家常便飯。不記得山區過年有什麽好玩耍的景物,隻記得每天跟著比我大一歲的表姐表哥上山拾草。也是用鐮刀撅著個大簍子,跟著他們倆滿山跑。
山上有並不茂密的鬆樹、荊條和帶刺兒的酸棗蒺子,還有一些不知道名字的灌木,這些都封山不讓砍伐的。我們隻是割一些不多的山草,用手劃拉點兒落在鬆樹根底下的鬆針刺兒,有時還摘一些鬆果,我們管它叫“鬆火樓兒”。表哥表姐有時候還能爬到柿子樹上,折下一些幹柴棍兒。我不會爬樹,隻是跟著仰著臉看著,撿他們扔下來的幹柴棍兒。拾回來的草,姨姨叫我單獨放在她家東屋的一邊,說看看我能拾多少草帶回家。
也不記得在姨姨家住了多少天,上了多少次山,反正看著挺大的一堆草。但經過姨夫那雙大手一搭鋪子捆綁,還不夠一擔子挑的,又讓人家表姐這些天拾的草搭上了一半。回家的路上,姨夫挑著那隻有山裏人才會捆綁的草擔子,邁著矯健而有節奏的步伐。兩個整齊的草捆子隨著扁擔上下一顫一顫地跳動。我一溜小跑跟在姨夫後麵,空著手歡快地走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眼前閃動著母親見到我們後會流露出來的喜悅模樣。我滿心歡喜,覺得自己能幫家裏解決一些困難了。
後來跟父母親去了東北,做飯能燒上木頭、樹枝、豆秸什麽的。冬天還有煤一天到晚地燒著。炕總是熱乎乎的,屋子裏暖烘烘的,我們覺得幸福得不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