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的書

母親說, 我和你爹爹經曆的事, 能寫成厚厚的一本書
正文

跟母親在一起的日子 ( 55 - 六年後, 父親也走了 )

(2020-10-27 17:51:18) 下一個

    按照老家的風俗,我們隔七天就給母親燒七,燒了七個七。每次我們都給母親送花兒,因為她喜歡。我還給母親寫信,流著眼淚讀完,然後燒掉送給母親讓她自己再讀。清明節掃墓送花圈,我都是在家做好多各種顏色的紙花,放在箱子裏拿去分場,免得在客車上別人看了不舒服。到弟弟家後,我們再一起做成花圈花盆兒,由父親帶領著我們一幫孩子送到山上母親墓前,祭奠緬懷母親。後來,最使父母親驕傲的大外孫女寄錢說要為姥姥立碑,我們把這事交給了父親,由他起草了碑文。四弟找了個會書法的人,在紙上按做墓碑的尺寸寫下了碑文。

    母親走後,父親大多是住在二弟三弟家裏,經常到母親墳上去跟母親說說話。離得不太遠,出了家門往東經過他開的荒地,轉過一個山坡就到了。有時是弟弟們和侄兒陪父親去,有時候是父親自己去。那裏有不少墳。二姐的公公婆婆也埋在那。

    父親有時也到二姐和我家住上幾天。他還問我們:你們知道我現在有幾個孩子嗎?每當這個時候,我都得從大姐家開始,挨家數一遍才能回答出來。可是父親能張口就來。我給他買上了一個大一點兒的提包,來裝他的日常用品和換洗的衣褲,走到哪兒帶到哪兒。他很是喜歡,也很愛惜,怕弄髒了不好看。父親不管到誰家住,都要一天拿出十元補貼給誰家,誰都得拿著,不準不要。很多時候我們還要陪他去住院,誰家能騰出空兒誰去陪。一般還是二姐去的次數多。

    後來二姐因為兒子在北京工作學習需要幫忙,我就與弟弟們商量,經得父親同意,讓二姐去了北京。小弟弟後來也到南方大姐的兒子那兒打工去了。父親就由我和二弟三弟三家人照顧著。

    二弟家照樣帶著孩子忙活養奶牛。三弟和三弟妹都是在分場加工廠上班的工人,一開始都拿著工資,日子過得不錯。加工廠解散了,兩口子隻能靠打工維持生活。在分場住慣了,也不愛下農業連隊種地擔風險,打工掙點兒錢隻夠年吃年用,日子過得挺緊吧。兒子要考大學了,家裏還沒準備學費錢。弟弟和弟妹很是發愁,問我:“四姐,咋辦哪?”。我說:“還是把你們的職工關係轉到我們十二連吧,在那裏分點兒地,我們給你們墊資,你們去幹活兒,掙點兒錢來供孩子上大學吧。”

    他們同意了,辦理了調轉手續。跟我們一起在我們連分了180畝地種了大豆。不管是地裏的費用,還是孩子的大學費用,還是他們交養老保險等等都是由我家先墊上,記得大姐好像還給寄來了5000元幫忙墊資。到秋後賣了大豆把所有墊資費用都還給了大姐和我們。第一年效益不錯,除了打發孩子上學費用和自己家的日常開銷,還有點兒結餘,就留在我家買了種子化肥,作下一年的種地費用。不足的部分還由我家來墊。

    第二年就沒有那麽走運。天天下地勞動,播種噴藥鋤草,長勢旺盛的大豆,不知怎麽就得了菌核病,一片一片地枯萎死亡。背著噴壺打多菌靈農藥,也沒能全救過來。秋收的大豆裏麵還有些像老鼠屎樣的菌核。秋後算帳,三弟家除了打發孩子上學的費用和自家開銷就沒有盈餘了。

    父親日趨衰老,生活已經不能自理了,下地得有人攙扶著。吃飯吃不到嘴裏,得喂著吃。父親說他是麵部癱瘓了。喝水也不會了,得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或者拿個管兒來吸。扶起來喂飯不會坐,得用凳子頂到牆上,再讓他靠著坐起來。我有時候到分場弟弟家幫忙照顧些日子。

    秋天到了,三弟家來我們連隊秋收幹活兒,就把父親一同帶到我家。父親一貫挺要好的,用東西也很愛惜,坐在車上怕把我們給他的禮帽弄壞了,就摘下來叫我拿著。

    我們連隊管理人員一般不用在辦公室坐班,可以在家裏辦公。父親跟前離不了人,我就很少下地了。在家一邊管著連隊的賬目,一邊做飯伺候著父親。父親本想去住院治療,但是他知道秋收正忙,兒女們走不開,就讓我們去醫院拿回藥來,在我家讓我們隊的保健醫生給輸液打針維持著生命。他說他快了,快去找我媽了。

    那段時間我與父親說了不少話,回憶過去,展望未來。他說就想多活幾年,看看他的孫輩們到底能有什麽成就。他囑咐我說:“咱家你們姐幾個比弟弟們的本事大點兒,你們要幫我照看著點兒我的孫子。叫他們健康成長,走正道。”

    有時候我想讓他動動腦子,就會逗他,叫他教我唱京劇《蘇三起解》選段,叫他給我講講是什麽意思。父親還能唱上幾句,但畢竟是氣力小了,聲音也大不了了。我叫他站起來,老躺著怕真的再爬不起來了。叫他扶著椅子背兒,推著椅子在裏屋外屋踱著步走走。在院子裏曬太陽,跟前有個刷得幹幹淨淨的準備醃酸菜的缸,被曬得熱乎乎的。我就扶著他起來,讓他扶著缸站一站。我問他:“爹,你說是這樣閑著好呢,還是出去幹活兒累著好啊?”他立馬回答:“幹活兒好,幹活兒好啊!這樣閑著有啥好的!沒意思。成天就是吃點好東西,拉泡臭屎來臭我的孩子們! 沒意思啊!”他說得是那麽的無可奈何。

    記得有一次,我帶他去寶清縣城。看完病我還著急去保險公司報賬,因為我那時為增加收入還為保險公司代辦業務。把父親放在公司旁邊飯館裏,點了兩個菜,讓他先吃著飯等我。我報完帳回來,見父親坐在那裏,盤裏的菜沒有動多少。就問他怎麽不吃啊?他說:“你快吃吧,我吃飽了。”我吃完了,他就說咱快走吧。我叫了人力三輪車,往客車站走去。誰知道他是在找廁所。下了三輪車,他說不行了,已經拉到褲子裏了。聽他說在飯館裏就想找廁所人家說沒有。

    我們想進廁所處理,但春天剛化凍,被客車壓的哪兒都是泥漿水,扶著他沒法進。時間還早人不多,就在客車後邊弄吧。讓父親脫下褲子,用脫下的襯褲擦了屁股,又穿上棉褲。我去把襯褲連同包的東西扔進廁所坑裏。因為隻有一趟客車,怕去洗澡回來就趕不上回家的車了。旁邊有個上了歲數的人問我:“你是姑娘還是兒媳婦?”“是姑娘。”我回答。父親低著頭,像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

    在我家住了二十多天近一個月,秋收完了。我本想讓父親再在我家住些日子,叫三弟和弟妹回去先收拾完家裏的活兒再來接父親。可他們非要帶著父親一同回分場,省的來回跑。說回去收拾完家裏的事,就讓父親去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三弟弟和弟妹都很孝順。父親去他家,他們總是把自己的熱炕讓給父親,他們去不熱的床上睡。包括我因公事多,也經常去他家住宿,三弟總是到一邊,叫我跟弟妹一起在熱炕上睡覺。

    可是他們回去後還沒等去醫院,父親就去世了。母親走後六年多,二00五年陰曆十月初三,父親走完了他84歲的人生旅途。

    父親走後第二年陰曆七月十五上墳日,由二弟三弟和四弟一起,在母親父親的墓前,用鋼筋水泥沙石混凝土敬立了墓碑。

    父親留下話兒,死後就自己給自己立個榮譽碑吧!遵照父親的遺囑,在墓碑凝鑄時,墓碑背麵下方放進一塊兒木板。待墓碑稍凝固後,把寫著碑文的書法紙固定在墓碑上,由四弟用鋼釘劃著刻了字。等墓碑完全凝固結實後,再翻過來扣去背麵嵌入木板,在凹進處重新抹上和著沙石的水泥,由三弟用鋼釘寫上了“革命傷殘軍人”。那天沒有拿齊工具,混凝土沒有抹平,三弟寫的字也不太好看,但總歸是完成了父親的遺願。

    經過文革時期的人,親眼目睹了被紅衛兵砸爛了的墓碑,父親說他喜歡結實的用鋼筋水泥混凝土鑄成的墓碑。

    二弟三弟和在家的侄兒外甥,每年都上山幾次給母親父親上墳掃墓。三弟弟繼續在我們連隊種地。效益不錯,供他兒子讀完了大學,自己還有了種地的資金,買下了我的房子。直到今年退了休。

    父親走後,我又種了一年地,退休了同先生一起來到北京,來到了兩個女兒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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