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璞集

先連載陳殿興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兩部小說《卡拉馬佐夫兄弟》和《罪與罰》,然後再介紹他寫的俄國作家的愛情故事。
個人資料
正文

第五部第一章

(2016-08-06 16:59:40) 下一個

                                  第  五  部

 

                             第 一 章

 

    盧仁跟杜尼婭和普利赫裏婭太太進行完那次倒黴的談話之後,第二天早晨就清醒過來。最使他感到不快的是,他漸漸被迫承認既成事實是無法挽回的,也就是說昨天他還覺得發生的事幾乎像夢幻,雖然發生了,但總不至於無可挽回。被刺傷的自尊心像一條黑蛇吸吮著他的心,吸吮了整整一夜。起床以後,他立即照了照鏡子。他怕這一夜膽汁分泌太多臉色發黃。不過這方麵暫時還平安無事。他看了看自己那高貴的、白皙的、近來有些發胖的麵容,甚至得到了片刻安慰,完全相信在別的地方能夠找到一個未婚妻,而且找到的也許還會更好些。可是他立即清醒過來,用力向旁邊唾了一口。這馬上引起了跟他住在一起的、他的年輕朋友列別賈特尼科夫默默的辛辣的微笑。這譏諷的笑,盧仁看到了,並且在心裏給自己的朋友記上了一筆。他近來已給他記下了許多賬。這時他心中的不滿猛然大增——因為他忽然想到昨天不該把談話結果告訴列別賈特尼科夫。這是他昨天由於急躁、激動、發火犯下的第二個錯誤。接著,這個上午像故意跟他為難似的,不愉快的事接連不斷。連他在參政院承辦的事情也不順利。使他特別生氣的是他為了即將舉行婚禮而租了一套住宅,並且自己出錢加以裝修,可是房東是個發了財的德國手藝人,無論如何不肯簡單廢除剛剛簽定的租房合同,非要合同裏規定的全額違約金不可,盡管盧仁已幾乎把住宅裝修一新而且並未搬進去住。家具商店的情況也如出一轍,雖然訂購的家具並未提貨,但商店一盧布訂金也不肯退還。“我不能因為買了家具就特意結婚哪!”——盧仁在心裏嘟囔著,同時腦海裏又閃現出了一線希望:“難道這一切真是徹底完了?難道不能再試一試?”想到杜尼婭,他的心又猛然感受到一陣誘惑。此刻他十分痛苦,當然如單靠著願望就能殺死拉斯柯爾尼科夫,他這時真想把這個願望付諸實施。

    “此外,還有一個錯誤,那就是一分錢沒有給她們。”他悶悶不樂地回到列別賈特尼科夫的小房間時想道。“他娘的,我為什麽這麽吝嗇?現在連賬也不用算!我本想卡住她們,讓她們像敬畏神明一樣敬畏我,可她們!......呸!......不,要是在這段時間裏,我哪怕給她們一千五百盧布讓她們到克諾普商店和英國商店去置辦嫁妝,去買一些禮物、各種小盒子、梳妝盒、光玉髓、布料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那事情就會好得多,而且也......牢靠得多!那她們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容易說吹就吹了!她們這種人一定認為一旦退婚就該同時退彩禮,可是退彩禮多麽叫人舍不得呀!而且良心上也過不去:人家一直那麽慷慨大方,禮貌周全,怎能說趕走就趕走呢?......唉!我疏忽了!”於是盧仁在心裏又嘟囔了一句,罵自己是混蛋——不言而喻,是在心裏罵的。

    得出這種結論之後,他回到家裏比出門時心情更惡劣,火氣更大。卡捷琳娜太太的房間裏準備酬賓宴,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昨天就聽到了一些關於酬賓宴的事,甚至記得似乎還請過他。可是他自己的麻煩事夠多的,所以沒有心思顧及別的事。卡捷琳娜太太到墓地去了,房東阿馬利婭太太在卡捷琳娜房間裏替她張羅酬賓宴,盧仁去找她了解情況,得知酬賓宴將要大操大辦,幾乎所有住戶,連死者生前不認識的人也都請了,連列別賈特尼科夫也請了——盡管他曾跟卡捷琳娜吵過;最後,他盧仁不僅受到了邀請,而且人家非常盼望他光臨,因為他幾乎是所有住戶裏最重要的客人。阿馬利婭太太自己也是作為重要客人受到邀請的——盡管過去有過種種不愉快,所以她現在替女主人張羅著,幾乎從這裏感受到了樂趣,而且盡管穿的是參加葬禮的素裝,可是也很漂亮,是一身嶄新的綢子衣服,淡雅美觀,她為此感到自豪。這些事實和情況使盧仁產生了一個想法,他回到了自己的也就是列別賈特尼科夫的房間裏,開始謀劃一個巧計,因為他了解到被邀請者中間也有拉斯柯爾尼科夫。

    列別賈特尼科夫今天上午不知為什麽留在家裏。盧仁跟這位列別賈特尼科夫先生形成了一種奇怪而又有些自然的關係。盧仁幾乎從一住進他這裏就特別蔑視他、厭惡他。可是同時又似乎有些怕他。他一到彼得堡就住在他這裏,不隻是為了省錢,雖然這幾乎是主要原因;不過這裏還有另一個原因。還在家鄉的時候,他就聽說由他撫養成人的列別賈特尼科夫是最先進的年輕進步分子之一,在一些令人感興趣的神秘小組裏扮演著重要角色。這使盧仁感到驚喜異常。這些無所不知、蔑視一切人、揭露一切人的強大小組早就使盧仁感到一種特殊的恐懼,不過這種恐懼完全是模糊的。當然,他在家鄉時對這種事不可能獲得準確的認識,連大致的認識也沒有。他跟所有人一樣,聽說某些地方尤其是彼得堡有一些進步分子、虛無主義者、揭露者諸如此類的人物,不過他跟許多人一樣,把這些人的意義和作用誇大和歪曲到了荒謬的程度。已經有幾年了,他最怕的就是揭露,這是他經常惴惴不安的主要原因,特別是在幻想把業務活動轉移到彼得堡的時候。在這方麵,像俗話說的,他嚇破了膽,正像有些小孩子被嚇破膽一樣。幾年前在家鄉剛剛創業的時候,他的靠山——省裏兩個要員就曾經被無情地揭露過。一個被揭露的要員丟盡了臉麵,另一個被揭露的要員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過關。所以盧仁決定一到彼得堡就立即了解情況,如有必要就未雨綢繆,巴結“我們的年輕一代”。在這種場合,他把希望寄托在列別賈特尼科夫身上,而且還學會了運用聽來的名句,例如訪問拉斯柯爾尼科夫的時候......

    當然他很快就看清了列別賈特尼科夫是個極其庸俗的有些傻氣的人。不過這絲毫沒有使他改變想法,也沒有使他受到鼓舞。即使他相信所有進步分子都是這樣的混蛋,那他的擔心也不會消失。至於列別賈特尼科夫喋喋不休向他灌輸的那些學說、思想、製度呢,那他是毫不關心的。他有自己的目的。他隻需要盡快弄清: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以及如何發生的?這些人還有勢力沒有?對他本人來說有什麽值得害怕的地方沒有?如果他要幹什麽,會不會受到揭露?要是揭露的話,都是為什麽揭露,目前正在為什麽揭露?另外,要是他們真有勢力的話,可不可以設法靠近他們,騙取他們的好感?需要不需要麽這麽做?能否通過他們為自己的事業謀求一點什麽好處?一句話,麵臨的問題成百上千。

    這位列別賈特尼科夫身體虛弱,病病歪歪的,小個子,在什麽地方供職;一頭淺色頭發,顏色淺得出奇;絡腮胡子上細下園像塊羊排,他頗為得意。此外,他幾乎經常鬧眼病。他的心相當軟,可是說話卻極其自信,有時甚至非常傲慢——跟他的長相形成反差,幾乎總是顯得可笑。不過在房東阿馬利婭太太的心目中,他被看作最可敬的房客,因為他不酗酒,按時交房租。盡管有這些優點,可是他的確有些傻氣。他參加進步運動,依附“我們的年輕一代”——是出於熱情。他是形形色色的庸俗幼稚、一知半解的無數剛愎自用者中間的一個,這種人最愛附和時髦的流行思想,可是任何思想一經他們接觸立即就會變得庸俗起來,他們有時也能夠以最真誠的方式為事業服務,可是任何嚴肅的事業一經他們參與刹那間就會變得像漫畫一樣可笑。

    列別賈特尼科夫盡管很和善,可是也開始討厭跟他住在一起的從前的監護人盧仁了。這是雙方似乎在無意之中共同造成的。列別賈特尼科夫無論多傻,畢竟漸漸看清了盧仁對他表裏不一,在心裏暗暗蔑視他,“此人為人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他曾給他講解過傅立葉製度和達爾文學說,可是盧仁聽的時候尤其是近來神態顯得太具嘲弄意味,最近竟開始罵起來。這是因為他本能地洞察到列別賈特尼科夫不僅庸俗傻氣,而且可能還在吹牛,即使在自己的小組裏列別賈特尼科夫也根本沒有比較重要的關係,不過是跟著人雲亦雲而已,而且他對自己宣傳的事業可能也不甚了然,因為他常常講得前言不搭後語,他這樣一個人怎能做揭露者呢!順便說說,盧仁這一個半星期裏(尤其是起初)很高興地接受了列別賈特尼科夫的讚揚,盡管這些讚揚是非常奇怪的。例如,列別賈特尼科夫說他願意促進在小市民街即將建立的新“公社”1 ;再如,列別賈特尼科夫說他不會妨礙杜尼婭找情夫——如果杜尼婭想找的話,即使在婚後第一個月裏;再如,列別賈特尼科夫說他不會給未來的孩子洗禮,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盧仁都沒有反駁,保持沉默。盧仁對強加於他的這些優點照例都沒有反駁,允許這種讚揚——任何讚揚他都覺得是愜意的。

    盧仁這天上午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兌換了幾張年息五厘的債券,眼前正坐在桌子旁邊點錢。列別賈特尼科夫幾乎從來未曾有過錢,這時在屋裏走動著,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甚至不屑一顧的神態。盧仁無論如何不肯相信列別賈特尼科夫看到這麽多錢會果真無動於衷,而列別賈特尼科夫呢則痛苦地認為盧仁可能真會這麽想,而且大概很高興有機會用一摞摞的鈔票饞一饞年輕的朋友,提醒他看到自己地位的卑微和他倆之間的差距。

    列別賈特尼科夫發現這次盧仁從來沒有這麽氣惱過,而且心不在焉,盡管他列別賈特尼科夫在對他發揮建立一種特殊的新“公社”的心愛話題。盧仁在撥算盤珠的空閑時間發出一些簡短的反駁和評論,帶著極明顯的故意不敬的嘲弄意味。可是“仁愛的”列別賈特尼科夫把盧仁的心緒歸結為昨天跟杜尼婭決裂的結果,便渴望談論這個話題:他在這方麵有些進步理論要講,這些理論能夠安慰他的可敬的朋友,並且“無疑”會對他的進一步提高認識帶來好處。

    “這個......寡婦那裏在籌備什麽酬賓宴?”盧仁在列別賈特尼科夫講到最有趣的地方打斷他的話頭問道。

    “您好像不知道似的。我昨天跟您談過這個題目嘛,而且發揮過對這種陋習的看法......。而且她還請過您嘛,我聽到了。您昨天跟她談過......”

    “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這個窮混蛋會把從另一個混蛋——拉斯柯爾尼科夫手裏得到的錢會全花到酬賓宴上。剛才路過時我甚至感到驚訝:多豐盛的菜肴和酒啊!......請了幾個人——鬼知道是怎麽回事!”盧仁繼續說,他打聽和引導談話向這個方向發展好像有什麽目的。“怎麽?您說也請我了?”他忽然抬起頭來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了。不過我不能去。我去幹什麽?我昨天隻是隨便跟她談了談她這個窮官吏遺孀可能領取丈夫一年薪金作為一次性補助金的問題。也許是因此她才請我吧?嘿嘿!”

    “我也不想去。”列別賈特尼科夫說。

    “當然啦!親手打過人家嘛。可以理解,不好意思嘛,嘿嘿嘿!”

    “誰打人了?打誰了?”列別賈特尼科夫忽然慌張起來,甚至臉也紅了。

    “您哪,打卡捷琳娜太太呀,一個月前,不是嘛!我聽人說過,昨天......。瞧,信仰就是這麽回事啊!......而且把婦女問題弄糟了。嘿嘿嘿!”

    盧仁好像得到了安慰,又劈裏啪啦地撥動起算盤來。

    “這全是造謠誣蔑!”列別賈特尼科夫發起火來,他總怕人提這件事。“完全不是這麽回事!情況是另一樣......。您聽說的不對。那是造謠!我當時不過是自衛。她先撲過來撓我......她把我的絡腮胡子都拽掉了......。我相信任何人都有權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而且我不允許任何人對我施加暴力......。這是原則。因為那差不多就是一種專製行為啦。我當時能做什麽呢,隻能老老實實站在那裏聽任她隨便打嗎?我隻是推了她一下。”

    “嘿嘿嘿!”盧仁繼續惡意地笑著。

    “您所以要找茬兒,是因為您一肚子火氣,心情惡劣......。這是小事,完全跟婦女問題無關!您理解得不對;我甚至想,既然普遍認為婦女在各個方麵甚至在體力上都跟男人平等(已有人在肯定這一點),那麽打起架來也該平等才對。當然,我後來想,打架的事不應該發生,在未來的社會裏打架的情況是不可思議的......在打架方麵尋求平等當然是奇怪的。我不那麽蠢......盡管打架的事現在有......就是說以後不會有,現在還有......呸!見鬼!跟您講不通!我不是因為發生過這次不愉快才不去。我不過是根據原則不能去,為的是不參加這種可憎的陋習,就是這樣!不過也可以去,那隻是為了嘲笑......。遺憾的是沒有請神甫。否則,我一定要去。”

    “這就是說受了別人的款待然後再對這種款待吐吐沫,也就是對請您的人吐吐沫。是這樣,對嗎?”

    “完全不是吐吐沫,是抗議。我是帶著有益的目的去的。我可以間接地推動啟蒙和宣傳工作。每個人都應當進行啟蒙和宣傳工作,也許越激烈越好。我可以傳播思想,撒種......。撒下種子就會結果。我有什麽地方會得罪他們呢?他們起初生氣,可是過後他們自己就會看到我帶給他們的是利益。我們那兒(現在在公社裏)有個捷列比耶娃,離家出走......跟了一個男人,給父母寫信說她不願意生活在偏見裏,要自由同居,人們指責她這麽寫太粗魯,應該可憐父母,把信寫得委婉些。我看,這全都無所謂,完全不必委婉。相反,相反,這裏也應該抗議。還有一個姓瓦連茨的女人,跟丈夫生活了七年,已有兩個孩子,卻突然給丈夫寫信說:‘我意識到跟您在一起不會幸福。您欺騙了我,對我隱瞞了還存在著另一種社會結構即公社,我永遠不會寬恕您。我不久前從一個心胸開闊的男人那裏知道了這一切,我就委身於他,跟他組建一個公社。我直言不諱地告訴您,因為我認為欺騙您是可恥的。請您自便吧。不要指望找我回去,您已經太晚了。祝您幸福。’這類信就應當這麽寫!”

    “這個捷列比耶娃就是您從前講的那個曾經跟人同居過三次的女人吧?”

    “要是真正算起來的話,一共同居過兩次!哪怕同居四次,哪怕同居十五次,那也無所謂!如果說我什麽時候為父母去世感到惋惜的話,那當然就是現在咯。我甚至不止一次幻想過,要是他們仍然活著的話,一定要讓他們飽嚐抗議的滋味!我要故意這麽做......。這是什麽,是‘兒大不由爺’!我要給他們厲害看看!我要使他們大吃一驚!真可惜,他們不在了!”

    “為了使他們大吃一驚!嘿嘿!好吧,您想怎麽幹就怎麽幹吧。”盧仁打斷他的話說。“請告訴我,您認識死者的女兒,就是那個瘦骨嶙峋的姑娘,關於她的一些議論是不是完全屬實,?”

    “那有什麽?在我看來,也就是說,根據我個人的信仰來判斷,這是婦女最正常的狀態。為什麽不是呢?也就是說distinguons 2 。在當前的社會裏,這當然是不完全正常的,因為是被迫的,而在未來的社會裏將是完全正常的,因為那是自願的。不過現在她們也是有權利這麽做的:她們窮苦,而這就是她們的基金,是她們可以全權支配的所謂資本,不言而喻,未來的社會是不需要基金的,不過她們的作用將作另外的規定,這規定既嚴密又合理。至於談到索尼婭小姐個人,那我認為她的行為在當前是對社會製度的有力具體的抗議,因此我深深地尊敬她;連看到她都感到高興!”

    “可人們告訴我說是您把她逼出這座公寓的!”

    列別賈特尼科夫甚至大怒起來。

    “這也是造謠!”他吼道。“情況完全不是這樣!不是這麽回事!這是卡捷琳娜太太瞎說,因為她什麽也不懂!我根本沒有追過索尼婭小姐!我不過是提高她的認識罷了,完全是大公無私的,為的是喚醒她的抗議......。我隻需要抗議,是索尼婭小姐自己在這座公寓裏住不下去了!”

    “您是召喚她去加入公社嗎?”

    “您一直在嘲笑,可是手法很不高明,請注意這一點。您什麽也不懂!公社裏沒有這樣的角色。組建公社的目的就是消滅這種角色。在公社裏,這種角色現在的全部實質都將改變,在這兒愚蠢的行為在那兒將變成聰明的行為;在這兒,在當前的條件下不自然的做法,在那兒將變得完全自然。一切都取決於人處在什麽環境裏。一切都取決於環境,人自身無所作為。我現在跟索尼婭小姐關係也很好,這可以向您證明她從來沒有把我看作敵人和侮辱者。不錯!我現在勸誘她參加公社,不過完全是在截然不同的基礎上!您笑什麽!我們想建立自己的特殊的公社,建立在比以往更加廣泛的基礎上。我們的信仰前進了嘛。我們否定的東西更多了!杜勃羅留波夫3 複活,我也要跟他爭論一番。別林斯基4 不死 ,我也要把他駁得體無完膚!眼下我在繼續提高索尼婭小姐的認識。她是個極好極好的女性!”

    “好嘛,極好的女性,您自然要享用咯,對吧?嘿嘿!”

    “不對,不對!哎呀,不對!恰恰相反!”

    “好吧,是恰恰相反!嘿嘿嘿!說的好啊!”

    “相信我的話嘛!請問,我為什麽要對您隱瞞呢!相反,我自己都奇怪:她跟我在一起總有些拘束,有些羞怯,冷冰冰的!”

    “您自然要提高她......嘿嘿!向她證明羞怯毫無必要咯?”

    “完全不對!完全不對!哎呀,您把‘提高認識’理解得多麽粗俗甚至愚蠢哪!您什麽也不懂!哦,天哪,您還沒有......入門!我們尋求婦女自由,可您卻想別的......。我雖然認為女人的貞潔和羞怯是最無益的,甚至是偏見,可是我完全允許她在我麵前保持貞潔,因為這是她的自由,是她的權利。不言而喻,如果她對我說一句‘我想要你’,我將認為是巨大的成功,因為我很喜歡這個姑娘;不過現在,起碼現在,還沒有人比我對她更有禮貌,更尊重她的人格......我在等待,在希望——如此而已!”

    “您最好送給她點兒什麽。我打賭,您沒有想到這一點。”

    “您什麽也不懂,我對您說過!當然她的地位是這樣,可這是另一個問題!完全是另一個問題!您不過是蔑視她罷了。看到一個被誤認為應該受到蔑視的事實,您就拒絕用人道的觀點看一個人。您還不知道她是一個多好的人!我隻是感到很惋惜,她近來不知為什麽完全不讀書了,不到我這兒來借書了。以前來借過。另一件事也令人遺憾,那就是她行動果斷,抗議的決心很大——她已不止一次證明過,可是她卻缺乏獨立性,很少否定精神,不能徹底擺脫一些偏見和......愚蠢看法的束縛。盡管她對一些問題的理解是極其透徹的。例如,她對吻手的問題理解就很好,懂得男人吻女人的手是用不平等的態度侮辱婦女。5 這個問題,我們那兒辯論過,我當時就轉告她了。關於法國工人聯合會的問題,她聽得也很認真。眼下我正在給她闡明在未來社會裏可以自由進入他人房間的問題。6 ”

    “這又是怎麽回事?”

    “這是近來辯論的問題:一個公社社員有沒有權利隨時進入另一個社員的房間,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結論是有權利......”

    “好吧,假如那個男人或者女人那時正在滿足自己的自然要求7  呢,嘿嘿!”

     列別賈特尼科夫甚至發起火來。

    “您總忘不了這個,忘不了這些‘可惡的要求’!”他恨得喊起來。“唉,我多麽悔恨哪,給您講製度的時候不該過早地對您提到這些可惡的要求。見鬼!對您這類人來說,這是絆腳石,最糟糕的是你們還沒有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起來挖苦!好像有理似的!好像有什麽值得自豪的!呸!我講過幾次,對新參加者這個問題隻能最後講,等他相信了製度,等他提高認識確立目標以後再講。請問,即使在髒水坑裏,您能發現什麽可恥的值得蔑視的東西嗎?我準備第一個去清除任何一個髒水坑!這裏甚至沒有任何自我犧牲的意思!這不過是一件工作,一種有益社會的高尚活動。這種活動比其他活動,例如拉斐爾8 或普希金9  的活動價值高得多,因為它更有益! 10”

    “而且更高尚,更高尚,嘿嘿嘿!”

    “更高尚是什麽意思?我不懂這個詞在說明人類活動上的含義。‘高尚’‘慷慨’——這都是胡說八道,都是我否定的帶有偏見的舊詞!所有對人類有益的事都是高尚的!我隻懂一個詞:有益!您笑吧,隨便笑,事實就是這樣!”

    盧仁笑得很厲害。他已經點完錢,把錢收起來了。不過有部分錢不知為什麽仍然放在桌子上。這個“關於髒水坑的問題”盡管庸俗,可是已有幾次充當了盧仁和他的年輕朋友爭吵的導火線。愚蠢的是列別賈特尼科夫真生氣了。盧仁不過是借此消愁解悶而已。此刻他特別想激怒列別賈特尼科夫。

    “您是因為昨天的失敗才這麽凶狠,找茬爭吵。” 列別賈特尼科夫終於冒出了一句。一般說來,他盡管既有“獨立性”,又進行“抗議”,可是他有些不敢跟盧仁頂撞,在盧任麵前總的說來他還保持著早年養成的尊敬的習慣。

    “您最好告訴我,”盧仁傲慢地不滿地打斷他的話,“您能否......或者說,您真跟上邊提到的那位年輕女士那麽親密,能把她現在請到這個房間裏來一會兒嗎?她們好像已經從墓地上回來了......。我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我想見見她,見見那位女士。”

    “見她幹嗎?” 列別賈特尼科夫驚奇地問道。

    “沒有什麽,需要見見。說不定今天明天我要離開這裏,因此想告訴她......。不過談話的時候請您也在場。這樣甚至會更好些。免得您有什麽想法。”

  “我什麽想法也不會有......。我不過是隨便問問;既然您有事,叫她來再容易不過了。我馬上去。請相信,我不會妨礙您。”

    果然,五分鍾後, 列別賈特尼科夫把索尼婭帶來了。索尼婭進來的時候神情異常驚訝,像通常一樣,怯生生的。她在這種場合總是怯生生的,她很怕見生人,很怕結識新朋友。從小這樣,現在尤其......。盧仁迎接她的態度是“親切禮貌”的,略帶一些快活的親昵色彩,不過在盧仁看來,這種態度對於像他這樣一個受人尊敬的體麵人接待這樣一個在某種意義上有趣的年輕女人是得體的。他急忙“鼓勵”她,讓她坐在桌旁,麵對著他。索尼婭坐下,看了看周圍——看了看列別賈特尼科夫,看了看桌子上的錢,然後又忽然把目光轉向盧仁,眼睛再也沒有離開盧仁,好像固定在他身上似的。 列別賈特尼科夫朝門口走去。盧仁站起來,用手勢讓索尼婭繼續坐著,把走到門口的列別賈特尼科夫叫住。

    “這個拉斯柯爾尼科夫在那兒?他來了?”他低聲問列別賈特尼科夫。

    “拉斯柯爾尼科夫?在那兒。問這幹嗎?不錯,在那兒......剛進屋,我看到了......。問這幹嗎?”

    “好吧,這樣我尤其要請您留在這裏跟我們在一起,不要讓我單獨跟這位......姑娘呆在一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誰知道人家會得出什麽結論來。我不想讓拉斯柯爾尼科夫告訴那兒......。明白我指的是什麽啦?”

    “明白,明白!”列別賈特尼科夫恍然大悟。“您有權......當然,根據我個人的信仰,您過於謹慎了,可是......您畢竟有權。好吧,我留下。我站在窗戶旁邊,不妨礙您......。我認為您有權......”

    盧仁回到沙發旁邊,坐在索尼婭對麵,仔細看了看她,忽然采取了一種極其莊重甚至有些嚴肅的神態,那意思是說:“你可別想入非非,小姐。”索尼婭感到十分尷尬。

    “第一,請您,索尼婭小姐,在您倍受尊敬的母親麵前替我道歉......。似乎可以這麽稱呼她吧?卡捷琳娜太太是您的繼母吧?”盧仁開口說,他的態度極其莊重,不過也相當親切。看得出來他是抱著十分友善的願望的。

    “一點不錯,是這樣。是繼母。”索尼婭慌忙答道。

    “那麽就請替我向她道歉,說我由於不取決於我的原因被迫失禮,不能到府上吃油餅......也就是說,不能參加酬賓宴,盡管您母親曾盛情邀請過。”

    “好吧,我說,馬上就去。”索尼婭急忙從椅子上站起來。

    “還有呢。”他不讓索尼婭走,對她的質樸和不懂禮數笑了笑。“親愛的索尼婭小姐,您要是認為我為了隻跟自己有關的一點小事就勞動您這樣一位女士的大駕,那您就太不了解我啦。我請您來另有目的。”

    索尼婭急忙坐下。沒有從桌子上收起來的鈔票又閃現在她的眼裏,她迅速把臉轉開,看著盧仁:她忽然覺得看別人的錢是十分不體麵的,尤其是。她把眼盯在盧仁左手裏拿的金框長柄眼鏡上,同時看著他這隻手的中指上戴的一個鑲著黃寶石的極其漂亮的大戒指,可是她又忽然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不知看哪裏好,最後又直視起盧仁的眼睛來。盧仁比方才更加莊重地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

    “昨天我跟不幸的卡捷琳娜太太順便談了兩句。談兩句就看出來她身體違和——要是可以這麽說的話.....”

    “不錯......身體違和。”索尼婭急忙附和說。

    “或者把話說得更簡單更清楚些——身體有病。”

    “不錯,簡單清楚...... 。不錯,她有病。”

    “這樣。從人道情感和——和——和所謂同情心出發,看到她不可避免的不幸未來,我希望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麽。看來,這個貧困的家庭現在隻有靠您一個人來支撐啦。”

    “請問,”索尼婭忽然站起來問道,“您昨天對她講過可能領到養老金的問題嗎?因為她昨天就對我講過您願意為她的養老金奔走呢。這是真的嗎?”

    “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在某種意義上說,這種想法甚至是荒唐的。我隻是提了一下,說要是托人情的話,一個在任上去世的官吏的遺孀可以得到臨時性補貼,不過您已故的父親不僅服務年限未滿,而且最後一段時間甚至幹脆沒有上班。一句話,即使有希望,那希望也是十分渺茫的,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就其實質來說沒有任何權利領取補助金,甚至相反......。她竟想到了養老金,嘿嘿嘿!好機靈的一位太太啊!”

    “不錯,想到了養老金......。因為她輕信、善良,因為善良所以什麽都信,而且......而且......她那麽賢惠......。不錯......請原諒。”索尼婭說完,又站起來要走。

    “請別忙,您還沒有聽完我的話呢。”

    “不錯,我還沒有聽完。”索尼婭低聲說。

    “那就請坐下。”

    索尼婭感到十分尷尬,第三次又坐下了。

    “看到她的困境,帶著一些不幸的小孩子,我希望——我已說過——替她做些什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替她做些什麽,隻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不能再多。比方說,可以為她募捐,或者舉辦抽獎活動......或者諸如此類的事情,——像親人或者甚至願意幫忙的外人在這種情況下常做的那樣。在這方麵我有些打算想跟您談談。這是可以做的。”

    “不錯,好......。上帝為這個會對您.....”索尼婭凝視著盧仁喃喃地低聲說。

    “可以做,不過......這我們以後......也就是說,也可以今天開始。晚上我們見麵談談,奠定所謂基礎。請七點鍾來找我。我希望列別賈特尼科夫先生也參加我們......。不過......這裏有個情況必須事先仔細談談。為此我才勞動您的大駕呀,索尼婭小姐。具體地說,我的意見是這樣的:錢不能落到卡捷琳娜太太手裏,落到她手裏是危險的:今天的酬賓宴就是證明。第二天連一塊麵包皮都沒得吃,也沒有一雙鞋穿,今天竟拿錢買了牙買加羅姆酒11 ,甚至好像還買了馬德拉葡萄酒12  和咖啡。我是路過時看到的。明天一切都要落到您的肩上,連一塊麵包都要您供給。這真是荒謬。因此募捐,在我個人看來,應當這麽辦,這筆錢不能讓這不幸的寡婦知道,隻能讓您一個人知道。我說的對嗎?”

    “我不知道。她隻是今天這樣......一生隻一次......她很想追念,表示尊敬,紀念......她很賢惠。不過,隨您便,我將非常,非常,非常......他們將全對您......上帝也會對您......孤兒們也......”

    索尼婭話沒說完,哭起來。

    “就這樣吧。好啦,要記住。現在請先替您的繼母收下我個人這筆力所能及的捐款。我希望您交給她的時候千萬千萬不要提我的名字。喏,......我自己也不寬裕,再多就力不從心了...... ”

    盧仁仔細把一張十盧布的鈔票摩挲平,遞給了索尼婭。索尼婭接過來,臉一下紅了,急忙站起來咕噥了句什麽,立即鞠躬告辭。盧仁鄭重其事地把她送到門口。她終於心情激動、受盡折磨出了房間,回到卡捷琳娜太太那裏時心裏七上八下的,心神不定。

    這個場麵持續期間,列別賈特尼科夫一直在場,一會兒站在窗前,一會兒在屋裏踱步,他不願打斷他們的談話。索尼婭走後,他忽然走到盧仁身旁,鄭重其事地伸出一隻手說:

    “我全聽到了,全看到了。”他特別強調最後這三個字。“這是高尚的,也就是說,是人道的!您希望避免人家感謝,我看到了!盡管,說老實話,根據原則,我不讚成個人的慈善行為,因為這不僅不能根除罪惡,甚至會助長罪惡的蔓延,可是我不能不承認,看到您的舉動感到很高興。不錯,不錯,我喜歡這種做法。”

    “唉,不值一提,小事!”盧仁有些擔心地凝視著列別賈特尼科夫咕噥了一句。

    “不,不是小事!您昨天剛受到侮辱和委屈,卻能想到別人的不幸;這樣一個人......盡管其行為造成了社會性錯誤,可是......值得尊敬!我簡直沒有想到您會這樣,盧仁先生,尤其是根據您的理念來看,哦,您的理念還在多厲害地妨礙著您哪!比方說,昨天的失利多麽使您激動啊,”善良的列別賈特尼科夫喊道,他對盧仁的好感更強烈了,“幹嗎,幹嗎,您一定需要這樁婚姻,需要這樁合法的婚姻呢,最高尚、最可親的盧仁先生?您幹嗎需要婚姻的合法性?哎,您願意打我就打好了,我感到高興,高興這樁婚姻未成,您保持著自由,您對人類來說還沒有完全毀掉,我高興......瞧,我把看法全說出來了!”

    “因為我不想在您主張的自由同居中戴綠帽子、撫養別人的孩子,所以我就需要合法婚姻。”盧仁為了敷衍列別賈特尼科夫,回答說。他心裏在特別用力地盤算著一件什麽事。

    “孩子?您談到了孩子?”列別賈特尼科夫精神抖擻起來,好像戰馬聽到了戰鬥號角。“孩子是社會問題,而且是最重要的問題,我同意。可是孩子問題是用別的方法解決的。某些人甚至完全否定孩子,他們否定任何使人聯想到家庭的東西。我們以後再談孩子問題,現在先談綠帽子問題!老實對您說吧,這是我的弱點。這種可憎的驃騎兵愛用的普希金語匯,在未來的詞典裏是不可思議的。那麽,什麽是綠帽子呢?哦,這是多大的迷誤啊!什麽綠帽子?為什麽要怕綠帽子?真是多此一舉!相反,在自由同居裏是不會有綠帽子的!綠帽子不過是一切合法婚姻的自然後果而已,是所謂對這種婚姻的修正,是對它的抗議,所以在這個意義上講,它絲毫沒有侮辱的意思......。如果我有一天做了蠢事——締結了合法婚姻,那我甚至高興戴您所咒罵的綠帽子。我要對妻子說:‘我的朋友,到現在為止,我隻是愛你,可現在我要尊敬你,因為你會抗議了!’您在笑?這是因為您還不能擺脫偏見的束縛!唉,我明白合法婚姻裏的欺騙行為令人不快的原因所在:可這隻是卑劣事實的卑劣後果,在這裏男女雙方都被貶低了。當像在自由同居裏那樣公開戴綠帽子的時候,綠帽子就不存在了,綠帽子是不可思議的,連這個名稱都會消失。相反,您的妻子會認為您不反對她的幸福,不會因為她找了一個新丈夫而對她進行報複,對於您的開明態度,她隻會向您證明她多麽尊敬您。13  唉,我有時幻想,如果我嫁了人,呸,如果我結了婚——自由同居或者合法婚姻都一樣——我似乎會自己給妻子找個情夫,假如她長久找不到的話。我要對她說:‘我的朋友,我愛你,可是還希望你尊敬我,就這樣!’我說的對嗎,對嗎?......”

    盧仁邊聽邊嘻嘻地笑著,並不特別注意。他甚至很少聽。他的確心裏在盤算什麽,連列別賈特尼科夫也終於看出來了。盧仁在盤算什麽,他甚至神情焦慮地搓著兩手。這一切都是列別賈特尼科夫後來意識到並回憶起來的......

 

 

附注:

1. 在車爾尼雪夫斯基小說《怎麽辦?》的影響下,當時彼得堡一些進步青年成立了一些公社,共同生活,共同勞動。小市民街(今公民街)上的公社距陀氏寫《罪與罰》時所住的房子不遠。

2.我們將加以區別(法文)。

3.杜勃羅留波夫 (1836—1861)   俄國文學批評家、政論家。

4.別林斯基(1811—1848)   俄國文學批評家、哲學家、政論家。

5.這裏列別賈特尼科夫是套用車爾尼雪夫斯基小說《怎麽辦?》裏的女主人公薇拉對其未來丈夫羅普霍夫說的話:“.......我隻說男人不應該吻女人的手。我親愛的,這對於女人是一種很大的屈辱;這表示男人不把她們當作同樣的人看待,他們以為一個男人決不致於在女人麵前降低自己的身份......”見蔣路譯《怎麽辦?》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142頁。

6.在《怎麽辦?》一書裏,女主人公薇拉對其未來丈夫羅普霍夫說:“第一,我們要有兩間房,你一間,我一間,還有第三間我們用來喝茶、吃飯和接待客人......。我跟你要到喝茶的時候,才能在‘中立房間’見麵。”(見上書第139—140頁)由於1860年代提出了婦女解放問題,車爾尼雪夫斯基在小說裏提出的羅普霍夫和薇拉之間的私人關係直到住宅裏房間安排問題,特別引起俄國讀者關注。報刊上圍繞這部小說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7.指大小便等生理要求。

9.拉斐爾(1483—1520)    意大利偉大畫家,文藝複興時期將意大利藝術發展到最高水平的傑出人物之一。

9.普希金(1799—1837)    俄國最偉大的詩人,俄羅斯近代文學的奠基人。

10.這裏列別賈特尼科夫是在誇大俄國文學評論家皮薩列夫(1840—1868)的主張,皮薩列夫要求一切活動,其中也包括藝術,首先必須具有實際用處。

11.牙買加——地名,在拉丁美洲。羅姆酒是用甘蔗做的一種烈性酒。

12.馬德拉——群島名,在大西洋。

13. 列別賈特尼科夫的這段獨白是在醜化1860年代“新人”主張夫婦之間應感情自由、真誠相待的道德觀。例如車爾尼雪夫斯基小說《怎麽辦?》裏羅普霍夫知道自己妻子薇拉愛上了吉爾沙諾夫以後對薇拉說:“難道你會不再尊敬我?......我的命運一點也不可憐,原因就在你不致為了我而失去幸福。”見上書第294頁。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