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幸運在向米佳笑
這件事連阿廖沙也完全沒有想到。他不用宣誓就被傳去提問。我記得從提問一開始,檢辯雙方就都對他極其客氣,十分尊重。顯然是因為大家事先都聽到了他的好名聲。阿廖沙作證時是謙恭沉穩的,可是他的證言裏透露著對不幸哥哥的強烈同情。在回答一個問題時,他勾畫了哥哥為人的特點,說哥哥也許脾氣暴躁,迷戀女人,但他同時卻心地高尚,一身傲骨,俠肝義膽,需要時肯為別人犧牲自己。不過阿廖沙承認,哥哥近來因為迷戀格魯申卡並且因為同父親爭奪這個女人而處於非常焦躁的狀態。但是他憤怒地否認了哥哥會為了搶錢而殺害父親,盡管他承認這三千盧布在米佳的心裏已幾乎變成了躁狂症,說米佳認為這三千盧布是父親用欺騙手段侵吞的,雖然他不貪財,可是談起這三千盧布時卻不能不怒不可遏。對檢察長所說的兩位女士即格魯申卡和卡佳的爭風吃醋問題,阿廖沙回答得極為含混,有一兩個問題,他甚至幹脆不願回答。
“您哥哥是否起碼對您說過要打死父親?”檢察長問。“您可以不回答,如果您認為有必要這麽做的話。”檢察長補充說。
“沒有直接說過。”阿廖沙答。
“怎麽?那麽間接呢?”
“他有一次談到對父親的厭惡時曾說過害怕......在極端厭惡時......厭惡得要命時......也許會打死他。”
“您聽了相信嗎?”
“我不敢說相信。我永遠深信,在可怕時刻總會有一種崇高的情感挽救他,而且事實上也真的挽救了他,因為不是他殺的我父親嘛。”阿廖沙堅信不疑地高聲對著大廳說。檢察長渾身哆嗦了一下,像一匹戰馬聽到了衝鋒號。
“請相信,我認為您的信念是完全純潔的,絲毫不認為這種信念跟您對不幸的哥哥的愛有什麽聯係。您對您家發生的這場悲劇的獨特看法,我們在預審時已經領教過了。我不對您隱瞞,您的看法是極其特別的,是跟檢察院所取得的其他證詞相矛盾的。因此我認為有必要再一次問您:是些什麽證據使您產生了這種想法:堅信您哥哥無罪,有罪的是您在預審時已直接指出的另一個人?”
“預審時我隻是回答問題,”阿廖沙輕聲平靜地說,“我不是去控告斯梅爾佳科夫的。”
“您還是指出了他。”
“我是根據米佳哥哥的話指出的。在審問他之前,就有人把逮捕他的情形告訴了我,說他當時就曾指控過斯梅爾佳科夫。我完全相信我哥是無辜的。既然不是他殺的,那......”
“就是斯梅爾佳科夫咯?為什麽一定是斯梅爾佳科夫?為什麽您這麽堅信您哥哥是無辜的?”
“我不能不相信哥哥。我知道他不會對我說假話。我從他的臉上看出來他不會對我說謊。”
“隻是從臉上看嗎?這是您的全部證據?”
“再沒有別的證據了。”
“對斯梅爾佳科夫的指控,除了您哥哥的話和他臉上的表情以外,也絲毫沒有別的證據啦?”
“不錯,我沒有別的證據。”
問到這裏,檢察長的提問就結束了。阿廖沙的回答使聽眾感到非常失望。關於斯梅爾佳科夫,我市在開庭前就有人議論,有人聽到過什麽,有人指出過什麽,傳說阿廖沙搜集了一些極有力的證據證明哥哥無罪,有罪的是仆人斯梅爾佳科夫;可現在一聽,什麽證據也沒有,隻有一些什麽信念——作為被告的兄弟有這種信念是極其自然的。
不過費秋科維奇開始提問了。在回答被告什麽時候對他阿廖沙說過父親使他厭惡得可能打死他,比方說是不是在災難發生前最後那次會麵時說的,阿廖沙忽然渾身一顫,好像猛然想到了什麽:
“我現在想起了一個情況,這個情況我完全忘了,當時我沒明白,可現在......”
阿廖沙顯然這時才突然意識到這是要害問題,便全神貫注地回憶起最後那次跟米佳會麵的情景:那是夜晚他在回修道院的路上,在一棵樹旁邊,米佳曾拍著“胸膛的上部”重複了幾次,說他有辦法挽回自己的名譽,說這辦法就在他的胸膛上...... “我當時以為他拍自己的胸膛,指的是自己的心,”阿廖沙繼續說,“在心裏能找到力量擺脫他麵臨的甚至對我都難以啟齒的一樁可怕的恥辱。老實說,我當時以為他說的是父親,他渾身哆嗦是因為想到要去找父親施加什麽暴力而感到羞恥的緣故;而實際上他是在指自己胸膛上的什麽東西,所以,我記得,我就在那時曾閃過一個念頭:心根本不在那個地方,要往下些,而他拍的地方高的多,是在脖子下邊,總指著這個地方。我當時覺得自己的想法愚蠢,也許他當時指的就是縫了一千五百盧布在裏麵的那個香囊!......”
“正是這樣!”米佳忽然在座位上喊道。“是這樣,阿廖沙,是這樣,我當時用拳頭敲的就是香囊!”
費秋科維奇急忙跑過去求米佳安靜下來,同時又立即要阿廖沙接著講下去。阿廖沙沉浸在回憶裏,急切地說出了自己的推測:這樁恥辱完全有可能就是他身上有一千五可以作為欠債的一半還給卡佳小姐,而他卻決定不還,留作他用,即如果格魯申卡同意嫁給他,好帶格魯申卡離開......
“正是這樣,正是這樣,”阿廖沙突然激動地喊道,“哥哥當時是對我喊了幾次一半恥辱(他重複了幾次:一半!)他可以馬上洗刷掉,可是不幸的是性格軟弱,做不到這一點......他事先知道做不到這一點,沒有力量做到!”
“您清清楚楚地記得他拍打的就是胸膛的這個地方?”費秋科維奇緊緊追問道。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因為我當時曾想過:他為什麽拍得那麽高,心在下麵嘛;我當時覺得自己的想法愚蠢......我記得我覺得自己想法愚蠢......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因此我現在馬上就想起來了。我怎麽會直到現在才想起來呢!他正是把這個香囊看成了洗刷恥辱的辦法,可是他沒有把這一千五交給卡佳小姐!在莫克羅耶被捕時他就喊過——我知道,有人告訴過我——他認為一生中最可恥的事就是有辦法償還卡佳小姐一半(他說的就是一半!)債務、可以在她麵前不成為小偷時候他卻沒有下決心償還,而寧願在她心目中做個小偷,也不肯放棄這些錢!可他受了多麽厲害的折磨啊,為了這筆債他受了多麽厲害的折磨啊!”阿廖沙喊著結束了自己的證言。
不言而喻,檢察長也追問起來。他請阿廖沙把經過情形再描述一遍,並且三番五次地叮問:被告拍打胸膛是像指什麽東西嗎?也許隻是用拳頭拍胸脯吧?
“而且不是用拳頭!”阿廖沙喊道。“用的是幾根手指,指的是這兒,很高的地方...... 不過我怎麽會忘得死死的,直到這一刻才想起來呢?”
審判長問米佳對阿廖沙的證言有什麽話說。米佳肯定說情況正是這樣,他指的就是掛在自己胸前脖子下麵的一千五,當然這是恥辱,“我不否認這是我的恥辱,是我一生中最可恥的一件事!”——米佳喊道。“我能夠交還,卻沒有交還。我寧願在她心目中做個小偷,也不願交還,最可恥的是事先知道不會交還!阿廖沙說得對!謝謝,阿廖沙!”
對阿廖沙的提問結束了。最值得注意的重要情況是:總算找到了這樣一個事實,盡管是極小極小的證據,幾乎隻不過是類似證據的一件小事,但它畢竟多少能夠證明那個香囊是實際存在的,香囊裏縫過一千五百盧布,被告在莫克羅耶預審時說這一千五是“我的”並非撒謊。阿廖沙很高興,滿臉通紅,回到指定的座位上。他還在久久地在心裏重複著:“我怎麽忘了呢!我怎麽會忘呢!方才竟忽然一下子想了起來!”
開始提問卡佳小姐了。她一出現,大廳裏便發生了一陣異常的騷動。太太們紛紛抓起單柄眼鏡或望遠鏡,男聽眾們改變著坐的姿勢,有的則從座位上站起來,以便看的更清楚些。後來大家都證實,她一進大廳,米佳的臉忽然變得煞白,白得“像手帕”。她穿一身黑衣服,謙恭地甚至有些怯懦地朝指定的席位走去。從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她心情激動,但憂鬱的深色眼睛裏卻閃爍著決心。必須指出,後來為數極多的人都說她此刻美得出奇。她說話聲音很輕,但清楚,全大廳都聽得見。她說話的神態異常平靜,起碼是努力做到平靜。審判長開始提問了;審判長提問的態度非常謹慎,極其尊敬,好像怕觸動她的“某些心弦”,對她的極大不幸異常尊重。可是卡佳一開始回答問題就明確宣布她曾是被告舉行過訂婚典禮的未婚妻,“直到他自己離開我......”——她輕輕地補充了一句。當問到她交給米佳三千盧布請他通過郵局匯給親屬時,她明確地說:“我當時並沒有請他立即到郵局,我覺得他很需要錢......那時....... 我交給他三千盧布,請他一個月之內匯出去,假如他願意匯的話。他不該後來為了這筆債那麽折磨自己...... ”
我不轉述所有問題和她對這些問題的準確回答,我隻是轉述她的證言的要點。
“我堅信他從父親手裏一拿到錢,一定會把這筆錢匯出去。”她回答問題時繼續說。“我永遠相信他不貪財而且誠實......高度誠實......在錢財問題上。他堅信能從父親那裏得到三千盧布,他對我說過幾次。我知道他跟父親有糾紛,我從來都相信,直到現在也相信是父親欺侮了他。我不記得他說過任何威脅父親的話。起碼當我的麵兒,他沒有說過任何威脅父親的話。假如他到我這兒來的話,我本來會使他立即感到寬慰,不再為欠我的這不幸的三千盧布債務而煩惱,可是他再沒有來......而我自己......我被置於這樣一種處境......我不能叫他來...... 而且我沒有任何權利要求他歸還這筆欠款,”她忽然補充說,聲調裏響起了決心已定的意味。“我也向他借過錢,數額比三千多,我借了這筆錢,盡管我當時並不能預見到將來是否有一天會有能力償還他......”
她的聲音裏可以感到一種挑戰的味道。恰在這時輪到費秋科維奇提問。
“這件事不是發生在此地,而且是在你們交往開始的時候吧?”費秋科維奇接過話茬,謹慎地接近主題;他馬上感到會得到一個有利的證據。(我要在括號裏指出,他盡管部分是卡佳小姐出資從彼得堡請來的,可是他並不知道米佳在那個城市借給她五千盧布以及她“磕頭”的事。她沒有告訴他這件事,隱瞞了!這是令人驚訝的。可以有把握地推測:她直到最後一分鍾還不知道是不是在法庭上說這件事,完全靠心血來潮決定。)
不,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幾分鍾!她開始講起來,她全講了,把米佳對阿廖沙講過的事全講了,講了她磕頭的事,講了她借錢的原因,講了她爸爸,講了她去見米佳,而對於米佳通過她的姐姐提議“派卡佳來取錢”一事卻隻字未提,甚至連暗示也沒有暗示。她這是寬容地有意隱瞞的,她不怕恥辱,說是她自己憑感情衝動抱著某種希望跑去找這個年輕軍官......向他借錢。這是震撼人心的。我聽著,不寒而栗。大廳裏一片寂靜,聚精會神地諦聽著每一個詞。這是無與倫比的壯舉,對於像她這樣一個獨斷專橫、高傲得令人討厭的姑娘幾乎不可能期待這麽坦誠的自白,這麽痛苦的犧牲,這麽高尚的自我毀傷。這是為了什麽呢?這是為了誰呢?為了拯救自己的背叛者和侮辱者,為了竭力——盡管這力量很小——拯救他,造成一些對他有利的好印象!而且真是做到了這一點:把自己生活中僅有的五千盧布貢獻出來而且恭恭敬敬地對著純潔的姑娘鞠了一躬——這樣一個軍官的形象是極其可敬而且富有魅力的,可是......我痛苦地擔心起來!我覺得以後會有——而且果然有——流言蜚語!後來全市都帶著惡毒嘲笑的口吻說她講的故事也許不全,在講到那個軍官“隻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放走姑娘的地方有些細節沒有講,暗示這裏“刪節”了什麽。“而且即使沒有刪節,即使全是真實的,”甚至我市一些最受尊敬的太太們都說,“那也難說一個姑娘家這麽做是不是體麵的,即使為了救父親。”難道像卡佳這麽聰明這麽明察秋毫的人事先會感覺不到人們會說什麽嗎?無疑是感覺到了,可是她仍然下決心全說出來!不言而喻,這些對卡佳敘述的真實性的肮髒懷疑,隻是後來才出現的,起初大家都感到了震驚。至於法庭成員呢,他們默默聽著卡佳的證言,心裏充滿崇敬甚至羞愧的感覺。檢察長在這個方麵再一個問題也沒提。費秋科維奇給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哦,他幾乎要歡呼勝利啦!收獲太大了:一個肯在高尚情感驅動下把自己僅有的五千盧布貢獻給別人的人後來怎麽會為了搶奪三千盧布而殺死父親呢——這不可能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費秋科維奇現在起碼可以把行搶的罪名排除掉。“案件”忽然有了新的起色。出現了對米佳有利的局麵。米佳呢......人們說卡佳作證時他曾有一兩次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後來又坐到凳子上,用兩手捂住臉。可是等她講完的時候,他忽然向他伸出兩手號啕著喊道:
“卡佳,你幹嗎要毀掉我呢!”
說著便大聲哭起來,使全大廳都聽得見。不過他馬上就控製住自己,接著又喊道:
“現在我受到懲罰咯!”
然後便緊咬牙關、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木然坐在座位上。卡佳留在大廳裏沒有走,坐在指定的椅子上。她臉色煞白,低著頭坐在那裏。坐在她附近的人後來說,她渾身久久地哆嗦著,像得了熱病似的。格魯申卡出庭接受提問了。
我快講到那場風雲突變、可能真把米佳毀掉的災難了。因為我相信,所有人也相信,法律工作者後來也都說,假如不出現這個節外生枝的插曲的話,罪犯起碼會得到寬大處理。不過這件事,我一會兒再說。現在先簡短地談談格魯申卡。
她進入大廳的時候穿的也是一身黑衣服,肩上披著那方漂亮的黑披肩。她步履平穩輕盈,身子微微左右搖晃著,像有些胖女人走路那樣。她朝柵欄走去,兩眼凝視著審判長,一次也沒有向左邊或右邊看過。在我看來,她此刻是很美的,臉色不像後來一些太太們所說的那樣,毫不蒼白。太太們還說她當時的表情是全神貫注而且凶狠。我隻是認為她當時是氣惱的,聽眾盼著看熱鬧的輕蔑好奇目光使她感到難受。她是個高傲的人,受不得別人的輕蔑,一懷疑有誰輕蔑自己,馬上便火冒三丈,迫不及待地要進行報複。同時她又膽小,心裏又對這種膽小感到羞愧,因此難怪她作證時情緒不穩:一會兒憤怒,一會兒輕蔑粗魯,一會兒又是發自內心的自我譴責。有時她講話的神氣好像要不顧一切,那意思似乎是:“反正一樣,天塌下來,我也要說......”關於跟費奧多爾先生的交往,她尖厲地說:“雞零狗碎,不值一提,他纏我,難道怨我嗎?”過了一分鍾,又補充說:“全都怨我,我耍弄了他們父子倆——老頭子和這個,把他們弄到這步田地。全都是我引起的。”當事情涉及到薩姆索諾夫的時候,她毫不害臊地反駁說:“關別人什麽事,他是我的恩人,親爹娘把我趕出了家門,我走投無路時他收留了我。”審判長極其客氣地提醒她要直接回答問題,不要糾纏一些多餘的細節。格魯申卡臉上泛起了紅暈,眼睛閃亮了一下。
裝錢的大信封,她沒有見到過,隻聽“壞蛋”說過費奧多爾先生有個信封裝了三千盧布。“全是瞎胡鬧,我笑了,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去......”
“您方才說的‘壞蛋’是指誰?”檢察長問。
“指的是仆人斯梅兒佳科夫,是他打死了老爺,昨天吊死了。”
當然檢察長馬上問她有什麽根據提出這麽確定的指控。可是她也沒提出任何根據來。
“米佳先生親口對我說的,相信他的話吧。這是那個無恥女人毀了他,全都怨她一個人,就是這麽回事。”格魯申卡恨得渾身哆嗦著說,她的聲調裏透露著凶狠的意味。
檢察長問她無恥女人指的是誰。
“指的是卡佳小姐。她當時把我請到家裏,請我喝巧克力,想拉攏我。她不知羞恥,就是這麽回事...... ”
這時,審判長嚴厲地製止她,請她說話注意分寸。可是這個女人心裏的妒火已燃燒起來,她要不顧一切......
“在莫克羅耶逮捕米佳-卡拉馬佐夫時,”檢察長提起往事,問她說,“大家都看到過聽到過,您從另一個房間跑出來喊道:‘全怨我,我要跟他一起去流放!’這麽說,您當時是相信他是弑父凶手咯?”
“我不記得當時的心情了。”格魯申卡答道。“當時人們都喊他殺死了父親,所以我就覺得我有罪,他是為了我殺的人。聽他說自己是無辜的以後,我馬上就相信了他,現在也相信,而且永遠相信:他不是說謊話的人。”
該費秋科維奇提問了。在所提的問題裏,我記得他問過拉基京的事,問過二十五盧布的事,“他把阿廖沙-卡拉馬佐夫領到您那裏以後,您給他的賞錢”。
“他拿我的錢並沒有什麽奇怪的。”格魯申卡麵帶輕蔑的冷笑說:“他常到我這兒弄錢花,一個月能弄去三十盧布吧。多半是為了淘氣,他不從我這兒弄錢也有錢吃喝。”
“您為什麽對拉基京先生這麽慷慨?”費秋科維奇接著問道,盡管這時審判長用力動了一下身子,想要製止他。
“他是我的表兄嘛,我媽和他媽是親姊妹。不過他總是央求我在這裏不要對別人說。他怕別人知道,無臉見人。”
這新的事實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這之前全市無人知道,連修道院也無人知道,連米佳也不知道。據說拉基京坐在椅子上羞得滿臉通紅。格魯申卡在進入大廳之前就得知他作證反對米佳,因此很生氣。拉基京方才慷慨陳詞反對俄國農奴製、法製不健全在聽眾中所留下的好印象這次全都被一筆勾銷了。費秋科維奇很高興:又是意外收獲。總的說來,對格魯申卡提問的時間並不很長,而且她也說不出什麽特別新的東西來。她給聽眾留下的印象極不好。當她作證完回到座位上時幾百道蔑視的目光向她射來——她的座位離卡佳很遠。提問她的時候,米佳沉默著,一動不動,低頭看著地。
伊萬出庭作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