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璞集

先連載陳殿興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兩部小說《卡拉馬佐夫兄弟》和《罪與罰》,然後再介紹他寫的俄國作家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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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伊萬 ·一

(2016-07-23 06:49:55) 下一個

                          第十一卷  伊萬

 

                       一、在格魯申卡家裏

 

   阿廖沙在朝教堂廣場格魯申卡的住宅走去。格魯申卡大清早就打發費尼婭去請他務必來一趟。從費尼婭嘴裏,阿廖沙了解到格魯申卡從昨天起就特別焦慮。米佳被捕以後的這兩個月中間,阿廖沙常常到格魯申卡的家裏來,有時是自動來的,有時是受米佳的委托來的。米佳被捕三天後,格魯申卡得了一場大病,病了差不多有五個星期,這五個星期裏有一個星期人事不省躺在床上。她的容貌變得厲害,臉又瘦又黃,盡管已幾乎有兩個星期可以出門了。不過在阿廖沙看來,她的臉似乎更加嫵媚,他進到她家時很願意遇到她的目光。她的目光裏出現了一種堅定的悟徹的神色。她思想上發生了某種轉折,呈現出一種始終不渝的溫順高尚、義無反顧的神態。兩眉之間出現了一道不大的垂直的皺紋。這道皺紋賦予她的可愛的麵容一種像在沉思似的表情,乍看甚至使人覺得冷峻。比如說,從前那種輕浮就變得無影無蹤了。阿廖沙覺得奇怪的是,盡管這個可憐女人遭到種種不幸,幾乎在成為未婚妻的同時未婚夫便被以可怕的罪名逮捕了,盡管後來又大病一場,現在又麵臨著法庭幾乎不可避免的判決的威脅,她並未失去往日青春歡快的神態。從前高傲的眼睛裏現在閃爍著文靜的光芒,盡管......盡管當從前的憂慮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加劇並且湧上她的心頭的時候她的眼裏仍然放射著凶光。這種憂慮的內容仍然是卡佳小姐:格魯申卡連在病中說胡話時也常提到卡佳。阿廖沙明白她可怕地嫉妒卡佳對被捕的米佳的感情,盡管卡佳一次也沒有到獄裏去看過米佳,雖然她隨時可去。這一切就變成了阿廖沙的難題,因為格魯申卡隻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他一個人,並不斷請他拿主意;而他呢有時簡直是拿不出任何主意來。

   阿廖沙憂心忡忡地進了她的家。她已在家。她從米佳那兒回來已約半個小時了。她從桌子後麵的圈椅上急忙站起來迎接他;根據她的快速動作,阿廖沙已斷定她等得很著急了。桌子上擺著紙牌,好像在玩捉傻瓜。桌子對麵的皮沙發上鋪著被褥,馬克西莫夫穿著睡袍、戴著棉布睡帽半躺在上麵,他顯然有病,身體虛弱,盡管笑得很甜。這個無家可歸的老人,自從兩個月前跟格魯申卡從莫克羅耶回來,便住在她這裏,哪兒也沒去。當時他冒雨跟她回來,澆得渾身精濕,驚魂未定,坐到沙發上,麵帶畏怯祈求的笑容,默默地凝視著格魯申卡。格魯申卡當時心情極為悲傷,身體已開始發燒,到家頭半個小時忙著處理各種事情,已幾乎把他忘了,偶然看了他一眼:他可憐無助地對著她的眼睛嘻嘻地笑了笑。她喊費尼婭給他拿東西吃。這一天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幾乎一動未動。天黑關護窗板的時候,費尼亞問格魯申卡:

   “小姐,怎麽辦,難道他要留下過夜嗎?”

   “不錯,給他在沙發上鋪上被褥吧。”格魯申卡答道。

   比較詳細地詢問過之後,格魯申卡得知,他如今已的確無處可去,“我的恩人卡爾加諾夫先生直截了當地對我說再不接待我了,送給了我五盧布”。“那就留在我這裏吧。”——格魯申卡同情地對他笑了笑,在憂傷中作出了決定。老人看到她的微笑感到一陣心酸,嘴唇哆索著感激地哭起來。這個流浪的食客就這麽留在她家裏了。甚至在她生病期間他也沒有離開。費尼婭和媽媽1——格魯申卡的廚娘——沒有攆他,繼續供他飯吃,給他在沙發上鋪被褥。後來格魯申卡甚至習慣了,從米佳那兒回來(她病體稍有好轉,不等全好,就去監獄探視米佳),為了消愁解悶就坐下跟他閑聊。原來這個老人有時還會講一些東西,所以格魯申卡終於甚至覺得缺他不可了。除了阿廖沙(他不是每天來,而且來也呆不久),格魯申卡幾乎不接待任何人,她的那個老商人這時已病入膏肓,用市裏人們的說法,“已朝不保夕”,的確,米佳宣判後一星期,他就死了。死前三星期,他感到死期將至,便把兒子、兒媳和孫子們全叫到樓上自己身邊,吩咐他們不要再離開他。對格魯申卡呢,從這一刻起,他嚴厲命令仆人決不許她進門,假如她來的話,就說:“老爺吩咐您快活地長久活下去,把他忘掉。”不過格魯申卡仍然幾乎每天都派人去打聽他的病情。

   “你終於來了!”她喊了一聲,扔下牌就高興地跟阿廖沙打招呼。“馬克西莫夫說你可能不來,叫我好害怕喲。哎呀,我多需要你呀!坐到桌子旁邊來。你要什麽,要咖啡嗎?”

   “來咖啡吧。”阿廖沙坐到桌子旁邊說。“我很餓。”

   “這就對啦。費尼婭,費尼婭,來咖啡!”格魯申卡喊了一聲。“咖啡早就煮開了,等你來喝呢。煎包子也拿來,要熱乎的。不,等等,阿廖沙,今天這些包子惹得他發了一場脾氣。我帶著包子到監獄裏去看他,可他呢,你信嗎,竟把包子給我扔回來,就是不吃。有個包子還被他扔到地板上用腳踹了。我說:‘我留給典獄長;要是你晚上還不吃,那就是氣飽了!’說完,我就回來了。我們又吵了一次,你簡直無法相信。我們每次見麵都吵。”

   格魯申卡激動得一口氣講完了。馬克西莫夫一聽她講就小心地笑了笑,垂下了眼睛。

   “這次是為什麽吵呢?”阿廖沙問。

   “我完全沒有想到!你瞧,他為我的‘原先那個’吃醋。他問:‘你幹嗎養活他?你養活起他來啦?’他一直吃醋,一直吃我的醋!吃飯睡覺都忘不了吃醋。上個星期甚至對老薩姆索諾夫都吃起醋來了。”

   “他不是了解‘原先那個’嗎?”

   “了解是了解。從一開始直到今天,什麽情況他都知道,可今天卻忽然罵起來。他說的那些話都叫人說不出口。糊塗蟲!我出來的時候,拉基京進去了。也許是拉基京挑動的?你看呢?”她好像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愛你,很愛你,就是這麽回事。如今又正是在氣惱的時候。”

   “當然要氣惱啦,明天就要開庭了嘛。我今天去看他的目的就是要把我對明天事件的態度告訴他,阿廖沙,因為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我連想起來都害怕!你說他氣惱,可我多麽氣惱啊。可他提那個波蘭人!真糊塗!大概隻是不吃馬克西莫夫的醋。”

   “我的太太也曾經很吃我的醋呢。”馬克西莫夫插了一句。

   “真有你的。”格魯申卡勉強笑了笑。“為什麽吃你的醋?”

   “因為我對侍女們的態度唄。”

   “唉,別說啦,馬克西莫夫,我現在沒有心思笑,簡直想發火呢。不要眼睛總盯著包子,不給你吃,吃包子對你有害;藥酒也不能給你喝。瞧,還要為他操心。我這裏簡直成了養老院啦,真的。”她笑了。

   “我卑微,不配接受您的恩惠。”馬克西莫夫用抽咽的聲音說。“您最好把恩惠施給那些比我更有用的人吧。”

   “所有的人都有用,馬克西莫夫,怎能知道誰比誰更有用呢。即使根本沒有這個波蘭人,阿廖沙,那他今天也要犯病的。我也到波蘭人那兒去過。我故意給他送包子去;我以前沒有送,米佳指責我送了,所以我今天就故意送,故意!瞧,費尼婭拿來一封信,果然不出所料,又是波蘭人來的,又是借錢。”

   穆夏洛維奇先生的確派人送來了一封非常冗長、照例詞藻華麗的信,請求格魯申卡借給他三盧布。隨信還附來一張借據,保證在三個月之內還清。弗魯布列夫斯基先生也在借據上簽了字。這種信以及所附的這類借據,格魯申卡已從“原先那個”那裏收到很多了。兩個星期前格魯申卡病一好,就開始收到他們的信。而且她知道,她生病期間他們也來打聽過她的病情。格魯申卡收到的第一封長信寫在一大張信紙上,還蓋了一個家族大印章,內容晦澀、空話連篇,格魯申卡隻讀了一半就扔下了,簡直不知所雲。而且當時她也沒有心思看信。在這封信之後,第二天穆夏洛維奇先生又來了一封信,請求借給他兩千盧布,保證在極短期限內歸還。格魯申卡對這封信也是置之不理。接著便是不斷來信,每天一封,所有的信都是裝腔作勢,詞藻華麗,可是借的錢數卻不斷減少,終於減到一百盧布,二十五盧布,十盧布;格魯申卡終於忽然接到了這樣一封信,在這封信裏兩位波蘭先生隻向格魯申卡借一盧布,而且兩人都在所附的借據上簽字。於是格魯申卡忽然可憐起他們來,黃昏時就親自看他們去了。她看到兩個波蘭人窮的要命,幾乎一籌莫展,沒有錢買食品,沒有錢買柴燒,沒有錢買煙抽,所有的東西都是借房東的。在莫克羅耶贏的米佳的那二百盧布很快就不知怎麽花光了。使格魯申卡奇怪的是他們接待她的時候仍然傲慢自大,裝腔作勢,禮儀繁縟,誇誇其談。格魯申卡忍不住大笑起來,給了“原先那個”十盧布。馬上就笑著把這件事告訴了米佳,米佳當時根本沒有吃醋。可是從那以後,波蘭先生們便粘上了格魯申卡,每天都來信借錢,格魯申卡每次都給一點點兒。米佳今天卻忽然醋勁兒大發。

   “我這個糊塗蟲去看米佳的時候也去看過他,一共隻呆了一分鍾,因此他——我的‘原先那個’——也發起火來,”格魯申卡又忙忙叨叨地開始講起來,“我也笑著把這件事告訴了米佳。我說我的波蘭人想彈著吉他對我唱昔日的情歌,以為我會動心嫁給他。米佳就跳起來大罵...... 所以我偏要給波蘭人送包子去!費尼婭,他們打發來一個小丫頭嗎?給她三盧布,再用紙包十來個包子一塊兒給他們捎去,阿廖沙,你一定要告訴米佳,說我給他們送包子啦。”

   “無論如何我也不告訴。”阿廖沙笑了笑說。

   “哎呀,你以為他苦惱嗎,他是假裝吃醋的,他根本無所謂。”格魯申卡痛苦地說。

   “怎麽是假裝的?”

   “你真傻啊,阿廖沙,就是這麽回事,你盡管聰明過人,在這方麵卻一竅不通,就是這麽回事。我並不因為他吃我這樣一個人的醋不高興;假如他毫不吃醋,我才不高興呢。我是這樣一個人。他吃醋,我不生氣;我自己心腸就狠,我自己就吃醋。我生氣的是,他根本不愛我,現在卻假裝吃醋,就是這麽回事。難道我瞎,看不到嗎?他現在突然對我談起卡佳來,說卡佳這麽好那麽好,說卡佳從莫斯科請來醫生出庭救他,還請來最好最有學問的律師。既然當我麵兒誇她,那就是愛她,他的眼神是無恥的!他自己在我麵前有過錯,所以他就找我的茬兒,想把我先弄成有過錯的,把過錯都推到我身上,意思就是:‘既然你先跟波蘭人來往,那麽,我現在就可以跟卡佳到一起。’就是這麽回事!他想把過錯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他故意找茬兒,故意的,我對你說,不過我......”

   格魯申卡沒有說出她要怎麽辦,用手帕捂上眼睛大哭起來。

   “他不愛卡佳小姐。”阿廖沙肯定地說。

   “咳,愛不愛,我自己很快就能打聽出來。”格魯申卡的語氣裏有些可怕的意味。她把手帕從眼睛上拿開,她的臉變得難看了。阿廖沙傷感地看到她那文靜快活的臉刹那間變得憂鬱凶狠起來。

   “不說這些蠢事啦!”她忽然打住說。“我根本不是為這個把你叫來的。阿廖沙,親愛的,明天哪,明天會怎麽樣呢?這才是折磨我的問題呀。隻是折磨我一個人!我看大家,誰也不想這件事,誰也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哪怕是你呢,你在想這件事嗎?明天要開庭啦!你告訴我,明天會怎麽判他?凶手是仆人嘛,是仆人嘛,是仆人嘛!難道真要叫他替仆人背罪名,誰也不來保護他?這個仆人沒有受到任何驚擾,對吧?”

   “很嚴格地審問過他。”阿廖沙沉思地說。“可是所有人的結論都認為不是他。現在他仍然躺在床上,病很重。那次癲癇病發作一直沒有好。他真是病了。”——阿廖沙補充了一句。

   “天哪,你親自去找這個律師,當麵跟他談談案情嘛。據說是從彼得堡花三千盧布請來的哪。”

   “這是我、伊萬和卡佳三人各出一千請來的。醫生是卡佳自己花兩千盧布從莫斯科請的。律師姓費秋科維奇,他本來還會多要錢,可是因為這個案子已轟動全國,報紙雜誌議論紛紛,他多半是為了來揚名的,因為這個案子太引人注目了。我昨天見到過他。”

   “怎麽?跟他談了嗎?”格魯申卡急忙問道。

   “他聽完,什麽也沒說。他說他已胸有成竹。不過他答應考慮我的話。”

   “考慮是什麽意思!唉,他們全是騙子。他們會毀了他的!那麽醫生呢,那個女人幹嗎要請個醫生來?”

   “請來做鑒定專家。他們想得出結論,說哥哥是瘋子,是在神誌不清的瘋狂狀態殺的人。”阿廖沙微微笑了笑。“不過哥哥不同意這種做法。”

   “哎呀,假如人真是他殺的話,那的確是這樣!”格魯申卡喊道。“他當時的確神誌不清,神誌毫不清楚,這都是怪我這個卑鄙的女人!可是人不是他殺的嘛,不是他殺的嘛!然而全市都說是他殺的,連費尼婭都這麽出證。結果真像是他殺的。商店裏的證明,那個官吏的證明,而且以前人們在酒館還聽到過!所有人都反對他,都瞎嚷嚷。”

   “不錯,證明不斷增加,多得嚇人。”阿廖沙憂鬱地說。

   “格裏戈裏呀,格裏戈裏也總是堅持說門是開著的,一口咬定說他看到了,拿他沒有辦法,我親自去找過他,跟他談過。他還在罵呢!”

   “他的證詞大概是對哥哥不利的最有力的證詞啦。”阿廖沙說。

   “至於說米佳有精神病嗎,那他現在也是這樣。”格魯申卡忽然帶著一種特別憂慮和神秘的神色說。“知道嗎,阿廖沙,我早想跟你說這件事啦。我每天去看他,簡直覺得奇怪。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他現在開始講的是些什麽話呢?他滔滔不絕地說,可我什麽也聽不明白。我想,他講的是些什麽深奧的話,我這個蠢女人聽不懂,我想;可是他卻忽然跟我講起什麽囡囡來。他說:‘為什麽囡囡要受窮?’‘我現在是為了囡囡到西伯利亞去的,我沒有殺人,可我必須到西伯利亞去!’這是什麽意思,說的是什麽囡囡——我什麽也不懂。他講的時候,我哭了,因為他講得好,他自己哭起來,我也哭了,他忽然吻我,用手給我劃十字。阿廖沙,你說這是怎麽回事,他說的是什麽‘囡囡’?”

   “拉基京不知為什麽常去看他。”阿廖沙笑了笑。“不過......這跟拉基京沒有關係。我昨天沒有去看米佳,今天去。”

   “不錯,這跟拉基京沒有關係。這是你二哥伊萬把他弄糊塗的。他常到那兒去,所以......”格魯申卡忽然打住了。阿廖沙驚愕地瞪著她。

   “他怎麽會常去?難道他去過嗎?米佳親口對我說伊萬一次也沒去過。”

   “唉,唉,瞧我這個人!說走嘴啦!”格魯申卡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句,刹那間滿臉通紅。“等等,阿廖沙,你別說話。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說走嘴了,那就索性把實話全告訴你吧:他去過兩次,第一次是他從莫斯科剛回來——他當時馬上就從莫斯科趕了回來,我那時還沒有病倒;第二次是一個星期前去的。他不讓米佳告訴你,絕對不讓,誰也不讓告訴,要求保密。”

   阿廖沙坐在那裏深思起來,他在考慮什麽。這個消息看來使他感到吃驚。

   “二哥伊萬不跟我談米佳的案子,”他慢吞吞地說,“而且這兩個月他也很少跟我說話;我到他那兒去,他總不滿意我去,因此我已有三個星期不到他那兒去了。嗯...... 假如他一星期前去過的話,那麽......在這個星期裏米佳的確發生了一些變化......”

   “有變化,有變化!”格魯申卡迅速接過話茬說。“他倆有秘密,他倆有秘密!米佳親口對我說過有秘密,知道嗎,這個秘密使米佳心神不安。他以前是快活的人,現在也快活,可是,你知道嗎,當他開始這麽晃著腦袋在屋裏踱步,並且用右手指撚著鬢角上的頭發時,那我就知道他心裏是不平靜的......我知道!...... 要不他是快活的,而且他今天也快活!”

   “那你怎麽說他氣惱?”

   “不錯,他氣惱,可是也快活。他氣惱隻是一會兒,然後就快活,然後又忽然氣惱。阿廖沙,我看著他總覺得奇怪:麵臨著那樣的恐怖事件,可他有時卻為一些小事哈哈大笑,似乎他是個孩子。”

   “他真是囑咐過不要告訴我伊萬去過嗎?是說過‘別告訴’嗎?”

   “就是說過‘別告訴’。主要的是,米佳怕你。因此他說這兒有秘密,他親口說的秘密...... 阿廖沙,親愛的,你去探聽清楚他倆之間有什麽秘密,然後來告訴我。”格魯申卡忽然站起來祈求說:“你要幫助我這個可憐的女人,讓我知道我的可詛咒的命運是什麽!這就是我叫你來的目的。”

   “你認為這跟你有關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當時他就不會當著你的麵提到秘密了。”

   “不知道。也許他想告訴我,可是不敢。他在警告我,說是有個秘密,可是什麽秘密卻沒有說。”

   “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想什麽呢?我的末日到了——這就是我的想法。他們仨給我準備好了末日,因為裏麵有個卡佳。這全是卡佳的主意。‘她這麽好,那麽好’,就是說我不好。他這是把話說在前頭,要我有個思想準備。他已打算甩掉我了,這就是全部秘密所在!這是米佳、卡佳和伊萬三個一起想出來的。阿廖沙,我早就想問你:一星期前他忽然告訴我,說伊萬愛上了卡佳,因為他常到她那兒去。他說的對不對?說心裏話,再殘酷也不怕。”

   “我不對你撒慌。伊萬並不愛卡佳,我這麽認為。”

   “唉,我當時就這麽想!他這個無恥的東西在對我撒謊,就是這麽回事!他現在表示吃我的醋,為的是以後把過錯推到我身上。他是個傻瓜,他不會遮掩,他是個直筒子...... 我決不饒他,決不饒他!他說:‘你相信人是我殺的。’——他對我這麽說,他是用這個來責難我!去他的吧!喂,等等,這個卡佳在法庭上要吃我一點苦頭的!我在法庭上要說這麽一句話...... 我在法庭上要把話全說出來!”

   她又傷心地哭起來。

   “格魯申卡,我可以肯定告訴你的是,”阿廖沙從座位上站起來說,“第一,他是愛你的,愛你甚於愛世界上所有的人,隻愛你一個人,這一點,你要相信我。我知道。我知道嘛。第二,我要告訴你,我不想去追問他的秘密,假如他今天告訴我這個秘密的話,我要直率地告訴他已答應把這個秘密告訴你。我今天就來告訴你。不過......我覺得......這裏麵絲毫沒有卡佳的事,這個秘密完全是關於別的事的,一定是這樣。根本不像跟卡佳有關係,我這麽覺得。回頭見!”

   阿廖沙握了握格魯申卡的手。格魯申卡仍在哭。他看出來,她並不太相信他的安慰,可是把傷心事說出來,她心裏好受了。他舍不得在這種時候撇下她,可是他忙。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附注:

1. 前文說是費尼婭和她的奶奶(見第七卷第三章、第八卷第三章第五章)。這裏以及下文(如第十二卷第六章),疑是作者筆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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