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璞集

先連載陳殿興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兩部小說《卡拉馬佐夫兄弟》和《罪與罰》,然後再介紹他寫的俄國作家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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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預審·八

(2016-07-22 16:01:56) 下一個

               八、證人的證詞。囡囡

 

   開始詢問證人了。不過我們將不像迄今為止那樣詳詳細細地講述詢問過程了。因此我們就略去偵查員提醒每個被傳訊的證人必須誠實提供證言,以後還要為這些證言宣誓負責;最後還將要求每個證人在其證言記錄上簽字,等等,等等。我們隻指出一點,那就是詢問者全神貫注的主要問題仍然是那三千盧布的問題,即米佳一個月前第一次來莫克羅耶狂歡時帶來的是三千還是一千五,昨天第二次來狂歡時帶來的是三千還是一千五。唉,所有證言無一例外都是反對米佳的,沒有一個證人是支持米佳的。有些證言甚至提出了一些幾乎令人震驚的新事實來推翻米佳的供詞。第一個被詢問的是店東特裏豐。他在詢問者麵前不僅毫無懼色,而且對被指控者義憤填膺,因而顯得異常誠實自尊。話很少,沉著,不問不說,回答問題準確周到。他斬釘截鐵地證明,說一個月前那次花的錢不能少於三千,說這兒的莊稼人都能證明聽卡拉馬佐夫先生自己說過“隻扔給吉卜賽女人的就有好多錢。大概超過了一千。”

   “也許不到五百呢。”米佳板著臉反駁說。“不過我當時沒有數,醉了,可惜......”

   米佳這次是側身坐著,背對著帷幕,臉色陰沉地聽著,那神態是憂鬱疲倦的,好像在說:“願意怎麽證明就怎麽證明吧,如今已無所謂啦!”

   “給了他們一千多,卡拉馬佐夫先生。”特裏豐斬釘截鐵地反駁說。“您不該這麽扔,可他們卻撿走了。這些人都是些小偷、騙子、盜馬賊,他們被從這兒趕走了,要不他們自己會證明他們掙了您多少錢。我當時看到您手裏拿著許多錢——數倒是沒有數,您沒有讓我數,這是實情——可是憑眼睛估量,比一千五要多很多...... 哪兒止一千五呢!我們也見過錢,會估量......”

   關於昨天的錢數,特裏豐直截了當地說,米佳昨天一下馬車就對他說過帶來了三千。

   “得啦,特裏豐,”米佳反駁說,“難道我真說過帶來了三千?”

   “說過,卡拉馬佐夫先生。當著車夫安德烈的麵兒說的。安德烈在這兒,還沒有走,把他叫來嘛。在大廳裏歡宴合唱隊的時候,您直截了當地喊在這兒要撂下六千啦。這是指的跟上次花的錢加在一起,應當這麽理解。斯捷潘和謝明聽到過,卡爾加諾夫先生當時站在您旁邊,也許他們也記得......”

   關於六千的證言,受到詢問者們的異常注意。他們很喜歡這新的證據:三加三等於六,這就是說,當時的三千加上現在的三千正是六千,結論顯而易見。

   傳訊了特裏豐所舉出的莊稼人斯捷潘、謝明和車夫安德烈以及卡爾加諾夫。莊稼人和車夫毫不含混地證實了特裏豐的證言。另外,還特別記下了米佳在路上問安德烈的“我米佳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在那個世界裏會不會寬恕我?”“心理學家”檢察長含著微笑聽完,建議把米佳問上天堂還是下地獄的話也歸到案卷裏去。

   被傳訊的卡爾加諾夫進來的時候是不情願的,板著臉使性子,跟檢察長和偵查員談話時像跟初次見麵的陌生人似的,而他跟他們本來都是老相識,天天見麵。他一張嘴就說:“這些事他什麽也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可是關於六千的話,他竟然也聽到了,他承認當時站在旁邊。他看到米佳手裏有錢,“但不知道有多少”。關於波蘭人偷換牌一事,他給予證實。關於把波蘭人趕走以後米佳跟格魯申卡的關係是否好轉一事曾一再問他,他證實說確有其事,格魯申卡親口說愛他。關於格魯申卡,他談的很少,而且態度是尊重的,好像她是上流社會的一位貴夫人,甚至一次也沒有直呼其名。盡管這個年輕人明顯不願作證,檢察長仍然問了他很久,隻是從他這裏得知了構成米佳這一夜所謂“羅曼司”的事實的詳情細節。米佳一次也沒有打斷卡爾加諾夫的話。年輕人終於被放走了,他離開時沒有掩飾自己的憤慨神情。

   也詢問過兩個波蘭人。他倆盡管在那個小房間裏躺下了,可是一宿沒睡著。當局到來之後,他們馬上穿好衣服,準備停當,他們自己明白一定會傳訊他們。他們出現的時候帶著自尊的神態,盡管心裏也不免有些恐懼。主要人物,即那個小個子,是退休的十二級文官,在西伯利亞當過獸醫,姓穆夏洛維奇。弗魯布列夫斯基先生原來是自行開業的牙科醫生。他們一進屋,盡管是偵查員涅柳多夫問他們,他們卻對著站在旁邊的警察局長馬卡羅夫回答,錯把他當成了這裏為首的主要官員了,說每句話都要稱他一聲“上校先生”。這麽做了幾次,直到馬卡羅夫本人糾正以後,他們才明白隻應對偵查員涅柳多夫回答問題。原來他們的俄語講得非常非常正確,隻有一些詞發音不準。穆夏洛維奇先生一開始熱烈高傲地談到他對格魯申卡過去和現在的態度時,米佳立即火冒三丈,喊起來,不允許“壞蛋”在他麵前這麽說話。穆夏洛維奇立即提請注意“壞蛋”一詞,要求記錄下來。米佳怒不可遏,喊道:

   “壞蛋,壞蛋!記下來吧;盡管要記錄,我仍然要喊他是壞蛋,把這點也記下來!”

   偵查員盡管做了記錄,卻在這種不愉快的場合表現出了最值得讚揚的求實精神和應變能力:嚴厲訓誡過米佳之後,自己也馬上停止訊問愛情方麵的問題,盡快開始問實質問題。在問實質問題時,波蘭人的一個證言激起了詢問者們的極大興趣:這就是在那個小房間裏米佳收買穆夏洛維奇先生,提議給他三千盧布補償費,七百盧布馬上給,剩下的兩千三“明天早晨在市內”給;當時他信誓旦旦地聲稱:在莫克羅耶這裏,他沒有這麽多錢,錢在市內。米佳剛激動地否認說過第二天在市內一定給,弗魯布列夫斯基先生就出麵證實穆夏洛維奇先生的證言。米佳想了約一分鍾,便皺著眉頭承認,說情況可能像兩位波蘭先生講的那樣,因為他當時心情激動,的確會這麽說。檢察長盯住了這段證言:對偵查者們來說已事實清楚(後來就做出了這種結論):米佳弄到的三千盧布,一半或者一部分的確可能藏在市內某個地方,也許甚至就藏在莫克羅耶這兒的什麽地方;這樣,也弄清了使偵查人員傷腦筋的一個情況——米佳手裏隻有八百盧布,這個情況迄今為止一直是唯一的盡管是相當微不足道的對米佳有利的證明。如今這唯一對米佳有利的證明被推翻了。檢察長問他,既然斷言一共隻有一千五,但卻信誓旦旦地對波蘭人保證一定要付清所欠的錢,那麽,這所欠的兩千三,他準備上哪兒拿呢?他明確回答說,他打算第二天不給“波蘭佬”現錢,而是給他切爾馬什尼亞產權證件,就是曾向薩姆索諾夫和霍赫拉科娃提供過的那些。檢察長聽了這“天真的狡辯”不禁啞然失笑。

   “您以為他會同意拿這‘產權’頂二千三百現錢?”

   “一定會同意。”米佳熱烈地斷言。“他用這些文件能撈到的不止是兩千,而是四千,甚至六千呢!他馬上會糾集一幫律師、波蘭佬和猶太佬,那就不是三千啦,而是要把整個切爾馬什尼亞從老頭子手裏奪過來。”

   不言而喻,對穆夏洛維奇的證言做了最詳盡的記錄。然後就把這兩個波蘭人放走了。關於偷換牌的事,幾乎沒有提。偵查員涅柳多夫已經非常感激他們了,不願再用雞毛蒜皮的事去驚擾他們,何況這不過是喝醉後玩牌的一次無謂爭吵。這一夜縱酒胡鬧的事有的是...... 所以騙去的二百盧布就留在波蘭人衣袋裏了。

   隨後傳訊了小老頭馬克西莫夫。他進屋時怯生生的,邁著小步,衣冠不整,滿臉愁容。他一直在樓下默默坐在格魯申卡身邊,“不斷對著她唉聲歎氣,用帶格的藍手帕擦眼睛”——警察局長馬卡羅夫後來這麽講。格魯申卡隻好自己平靜下來去安慰他。小老頭兒馬上含淚承認,自己不該“因為窮”借了卡拉馬佐夫先生十盧布,表示願意償還...... 因為拿到借款時他離米佳最近,能夠看請米佳手裏有多少錢,所以偵查員問他看到卡拉馬佐夫先生手裏有多少錢,他毫不遲疑地說有“兩萬”。

   “您從前在什麽地方看到過兩萬沒有?”偵查員笑了笑問他。

   “怎麽,看到過嘛。不過不是兩萬,而是七千,那是我太太把我的田莊抵押出去的時候。她隻讓我從遠處瞧了瞧,她在我麵前炫耀過。是很厚的一遝子,全是麵額一百盧布的。卡拉馬佐夫先生手裏拿的也是麵額一百盧布的......”

   他很快就被放走了。終於該傳訊格魯申卡了。偵查人員顯然擔心格魯申卡的出現會引起米佳騷動,偵查員甚至還低聲規誡了米佳幾句,米佳作為回答默默低下了頭,表示“不會製造混亂”。警察局長親自把格魯申卡領了進來。她進來時神色嚴肅,麵帶愁容,看上去幾乎是平靜的,輕輕坐在指給她的偵查員對麵的那把椅子上。她臉色很蒼白,似乎感到冷,她嚴嚴地裹在自己那條漂亮的黑披肩裏。她的確當時感到寒熱病引起的輕微寒顫——她從這夜開始得了持續很久的寒熱病,這是寒熱病開始發作。她的端莊的表情,率真嚴肅的眼神和穩重的舉止給大家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偵查員涅柳多夫甚至一下子有些“走神兒了”。他後來在有些地方講起這件事時承認,隻是從這次見麵他才懂得這個女人多“好看”;以前盡管見過多次,他總認為她不過是個“縣城高等暗倡”一類人物。“她的風度不亞於上流社會的貴夫人。”——他有一次在女士中間興奮地冒了這麽一句。太太們聽了無不義憤填膺,立即就叫他“淘氣包” ,他感到甚為得意。格魯申卡進屋,隻是無意似地瞥了米佳一眼。米佳則不安地看了看她,她的神態馬上使米佳放心了。偵查員問過幾個必要的問題並做了一些規誡之後,盡管有些結巴但卻保持著極有禮貌的神態問她跟退伍中尉卡拉馬佐夫先生是什麽關係。她明確地輕聲說:

   “我的熟人,一個月來是作為熟人接待他的。”

   對進一步的追問,她直截了當而且十分坦率地聲稱,盡管她“有幾個小時”喜歡過他,但並沒有愛他,可是“出於可惡的恨”迷惑過他,也迷惑過那個“老頭子”;看到他很嫉妒費奧多爾和別的人,隻是感到很開心。從來也沒有想到費奧多爾那裏去,隻不過是耍弄他而已。“這一個月,我的心思不在他倆身上,我在等著另一個人,他曾負心...... 不過我想,”她末了說,“你們毫無必要問這些事情,我也毫無必要回答,因為這是我的私事。”

   偵查員也立即接受意見,不再追問“感情”方麵的問題,立即轉入嚴肅問題——仍然是關於三千盧布的這個最主要的問題。格魯申卡證實,一個月前在莫克羅耶的確花了三千盧布,盡管她沒有算過,可是聽卡拉馬佐夫先生親自說過。

   “他是單獨跟您說的,還是當著誰的麵兒,還是他對別人說您聽到的?”偵查員立即進一步問道。

   格魯申卡回答說,她當眾聽到過,也聽他對別人說過,也單獨聽他談過。

   “單獨聽他談過一次還是不止一次?”偵查員又問。

   格魯申卡回答說聽到過不止一次。

   檢察長對這種供述很滿意。從進一步的詢問中也獲悉,格魯申卡知道這錢是從哪兒來的,她說是卡拉馬佐夫先生拿的卡佳小姐的。

   “您一次也沒聽說一個月前花掉的不是三千,而是少些嗎?沒聽說過他藏起來整整一半嗎?”

   “沒有,從來也沒有聽說過。”格魯申卡回答說。

   進一步詢問甚至表明了相反的情況:米佳一個月以來常常對她說自己一分錢也沒有。“一直在等著從父親那兒得到錢。”——格魯申卡最後說。

   “他當您的麵兒或者順嘴或者在氣頭上沒有說過要侵害他父親的生命嗎?”偵查員猛然問道。

   “咳,說過!”格魯申卡歎了口氣。

   “一次還是好幾次?”

   “說過好幾次,都是在氣頭上。”

   “您相信他做得出來嗎?”

   “不,從來也沒信過!”她毫不含混地答道。“我相信他的高尚品格。”

   “先生們,請允許,”米佳忽然喊起來,“請允許我當著你們的麵兒跟格魯申卡女士說句話,隻說一句。”

   “說吧。”偵查員允許了。

   “格魯申卡,”米佳從椅子上稍稍抬起身子來說,“相信上帝,相信我吧,昨天我父親被殺,跟我沒有關係!”

   說完,米佳又坐到椅子上。格魯申卡站起來,虔誠地對著聖像畫了一個十字。

   “主啊,感謝你!”她用熱烈、感動的聲音說,沒等坐到椅子上便轉身對著偵查員補充了一句:“相信他現在說的話吧!我了解他:他瞎吹倒不假,他那是為了開玩笑或者由於倔強,可是他從來不昧著良心騙人。他不說假話,相信他吧!”

   “謝謝你,格魯申卡,你給了我精神支持!”米佳用顫抖的聲音回應道。

   問到昨天的錢時,她回答說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聽他昨天多次對人說過帶來了三千。至於這錢從哪兒來的,他隻對她一個人說過是“偷”的卡佳小姐的,她當時回答他說他沒有偷,明天必須把錢還給人家。檢察長追問:他說的哪些錢是偷的卡佳小姐的,是指昨天的那些還是指一個月前在這兒花掉的那些?格魯申卡說他指的是一個月前花掉的那些,她是這麽理解他的話的。

   格魯申卡終於被放走了,偵查員立即告訴她可以馬上回城,而且他願意盡力協助,例如需要安排馬車啦,需要派人護送啦......他願意......

   “非常感謝,”格魯申卡對他鞠了一躬,“我跟那個小老頭兒地主一起走,我把他送回去。暫時——假如你們允許的話——我就在樓下等等,看你們如何處理卡拉馬佐夫先生。”

   她出去了。米佳是平靜的,甚至顯得朝氣蓬勃起來,不過這隻持續了一分鍾。他一直有一種奇怪的疲倦無力的感覺,這種感覺越來越厲害。他的兩眼疲倦地閉上了。證人終於詢問完了。人們已著手記錄的最後定稿工作。米佳站起來,離開椅子朝牆角的帷幕走去,躺到蒙著地毯的主人家的大櫃子上,轉眼睡著了。他做了一個跟當前的時間和地點毫無聯係的怪夢。他好像乘馬車走在草原上,在他好久前服役的地方,馬車走在泥濘的路上,兩匹馬拉車,還有個趕車的莊稼人。米佳覺得有些冷,那是十一月初,飄著濕漉漉的鵝毛大雪,雪花落到地上立即就化了。莊稼人剽悍地趕著車,瀟灑地揮舞著鞭子,長著淡褐色的大長胡子,並不老,五十來歲,穿一件灰色粗呢無領上衣。不遠的地方是一個村子,可以看到黑糊糊的農舍,一半農舍遭過火災,隻有一些被燒焦的木柱子矗立在那裏。村口路旁站了許多農婦,一大排,全都瘦弱不堪,臉色黧黑。靠邊的一個,尤其瘦弱,瘦得皮包骨,高個兒,看上去有四十多,也許才剛剛二十,臉又長又瘦,懷裏抱著一個哭叫的孩子,她的乳房一定已經幹癟,一滴奶也沒有了。孩子不停地哭叫著,小手兒伸在外麵,裸露著,握著小拳頭,凍成了紫色。

   “她們在哭什麽?她們為什麽哭?”馬車從旁邊飛馳而過的時候米佳問道。

   “囡囡,”車夫答道,“是囡囡在哭。”米佳覺得驚訝,車夫把嬰兒用莊稼人的叫法叫做“囡囡”。他喜歡莊稼人的這種叫法:這種叫法裏憐憫心似乎多一些。

   “他為什麽哭呢?”米佳像傻瓜似的追問。“為什麽他的手露在外麵,不給他戴手套?”

   “囡囡凍壞了,小衣裳凍透了,不暖和。”

   “為什麽這樣?為什麽?”傻米佳繼續追問著。

   “這些可憐的遭受火災的人們,沒有飯吃,求過往行人救濟......”

   “喂,喂,”米佳好像還沒明白,“你告訴我:遭災的媽媽們為什麽站在這裏?為什麽人們窮?為什麽囡囡窮,為什麽草原光禿,為什麽他們不擁抱、不親吻,為什麽他們不唱歡快的歌,為什麽他們被黑色的災難折磨得臉色黧黑,為什麽他們不喂孩子?”

   他覺得自己問得沒有理智、沒有意義,可是他覺得一定要這麽問,必須這麽問。他還覺得心裏升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情,他想哭,他想為所有人做一件事,以使囡囡不再哭,以使囡囡的又瘦又黑的媽媽不再哭,以使今後誰也不再流淚,他想馬上就做,無論如何決不拖延,帶著卡拉馬佐夫家的不顧死活的蠻勁。

   “我跟你在一起,我如今再不離開你啦,一輩子跟著你。”耳邊響起了格魯申卡親切多情的話語。他的心燃燒起來,要去追求光明,他想活下去,不停地走,去找一條道路,去追求在遠處召喚的光明,快,快,現在就動身,刻不容緩!

   “什麽?上哪兒?”他喊了一聲,睜開眼睛,坐在大櫃子上,像從昏迷中醒來一樣,快活地微笑著。偵查員涅柳多夫站在他麵前,請他聽聽記錄,以便簽字。米佳猜想他已睡了一個多小時了,他沒有聽涅柳多夫說什麽。他驚訝地發現頭下麵有個枕頭,他疲倦地倒到這大櫃子上的時候並沒有這個枕頭啊。

   “是誰給我的頭下麵塞了個枕頭?誰這麽好?”他喊道,他的聲音裏充滿了驚喜和感激,他感動得哭起來,好像有人給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這個好人後來一直沒有找到,大概是哪個見證人,也可能是偵查員的書記出於同情吩咐人這麽做的,可是他卻感動得熱淚盈眶,心潮沸騰。他走到桌子前麵,聲稱願在任何文件上簽字。

   “我做了一個好夢,先生們。”他有些奇怪地說,臉上出現了一種嶄新的煥發著喜悅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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