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脖兒”死了,“白兒”也死了,孩子們對未亡的 “黑兒”沒有費神留意,“八個聯軍” 成立了。
二哥帶我打鳥,開始用彈弓。湖北的泥,曬幹像石頭。我們和泥,揉成玻璃彈球大小泥丸兒,曬幹做子彈。這裏從來沒人打鳥,鳥很傻。晚上用手電一照,看見它們爬在樹枝上, 一動不動。開弓射彈,一石一鳥。戰利品多是麻雀,也有斑鳩,頏鳩。回來還是和泥,裹上雀雀放進炭火;等聞到燎毛的糊臭味,扒拉出來晾涼,再磕掉泥,鳥肉噴香,用手撕著吃。後來不知誰帶了杆氣槍來,子彈精貴。潛規則,誰槍法準,誰用。我撿到兩個烏龜,放在一個大木桶裏跟其他人逮的烏龜集中一起養,不料被紹川叔一鍋燉了。我湯都沒喝到,隻能跟他吵,“劉叔,你吃了我撿的烏龜,把殼還給我!” 釣魚也容易,釣鯽魚用魚杆魚鉤,甩白條子用大頭針窩個勾,綁在小竹枝子上就行,白條子太小,釣上來沒法吃。用鐵絲窩一窩,頭上砸扁磨尖,綁在竹竿頭就成了兩股叉子,見到鱔魚奮力投出去,慢慢拉回來的就是一鍋美味的鱔魚湯.....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打鳥釣魚的風氣從中小學生,蔓延到“五七”戰士。開始隻是釣魚,算是第一軍;後來打鳥的成了第二軍;撿拾烏龜甲魚,或是帶回北京觀賞,或是燉湯,第三軍;泥塘裏抓鱔魚,生血摸在臉上治療麵癱,肉燉鱔糊糊,第四軍;插青蛙抓田雞,辣子炒田雞,第五軍;少爺的父親,抓了隻八哥養起來,第六軍;有個湘西人,逮了隻黃鼠狼,也養了起來,第七軍;第八路軍,是撿業務的。他們抱著小提琴,扛著手風琴,背著畫夾子,河邊樹下,練琴寫生。更多的,泡一大杯茶,夾個馬紮,拎著“反杜林論”或是可以抓到手的隨便什麽書,河堤的陰涼處,“認真看書學習,弄通馬克思主義”。大田,交給了機耕隊;步伐整齊,排隊打紅旗唱歌下大田勞動的隊伍,看不見了。
一天兩趟下大田種地,可以不去;三頓飯,不能不吃。都看書,誰做飯? 抓家台宣布,一個排一個月,輪流負責。
第一個月,曆史係做飯,父親是記賬的會計。一個月下來,反映不好,老先生們做飯,飯菜味道差,有時開飯好像還難以準時。
後來,輪到藝術係,飯菜明顯大大改善。美工專業餘教授是廣西壯族人,他可以憑著衣服領子或是袖子的花飾,判斷出穿衣人的民族歸屬。他掌勺,燒出了嶺南風味的叉燒肉, 紅撲撲,甜絲絲。拉小提琴的朝鮮族金老師,身材魁梧,站在河堤上拉羅馬尼亞小提琴曲“雲雀”時,樹上的鳥叫都壓低了聲音,屏息聆聽。金老師做出一大鍋像長白山似的雪白打糕。
束縛打破,思路放開,大家的熱情被調動起來,下個月要輪流做飯的排,還沒有上崗,已經在盤算菜譜了,人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以前逢年過節才殺豬,後來過渡到每個月殺。現在大家除了看書,就是做飯,每個星期都殺豬,宰羊,鏜雞,每個月買肉牛回來,廚房裏的輪戰炊事排,不斷有新的探索,提出新的要求。
於師傅用豬圈裏煮飼料的大鍋,燉了一大鍋高粱,釀出了白酒,度數高勁頭大,不少人喝醉了。
1972年2月,二哥回北京了,中學生都要回去正正規規地學習,準備考試憑成績升高中,聽說還要從中學生裏選拔優秀的直接上大學。老師們也陸續有人調回北京,宿舍越來越空,我們又搬到新宿舍,還是半間,有單獨出入的門,算是家屬宿舍。位置在西北角船閘邊,後麵一排也是新房子,做為從烤煙房搬出來的小學教室和老師們的辦公室,還專門設立了一間閱覽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