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藍兩棲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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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校隨筆》 5 龍須溝

(2016-01-01 23:28:51) 下一個

5.  龍須溝

這裏原有的各種生活設施基本齊全,抓家台周圍,還有烤煙房,飯堂,幾排平房,牛棚,豬圈,養雞場,車庫,曬麥場和倉庫。可我們雖然說是“五七”幹校,其實不光隻是教師和幹部,還有戰略疏散的意義,老弱病殘都有。三叔的老父親,膠東人,已經是80多歲, 王老爺爺拄著手杖顫巍巍,也來到了抓家台。另外,還有繈褓中嬰兒,都成了這支特殊隊伍的成員,一下子就住得滿滿的。

初到幹校,幾十人住一個大筒倉,因為我們哥兒倆扁桃腺容易發炎,發燒出了名,受到照顧,睡在最裏邊的小間,相對風小一些。夜裏父親喊我們起夜,“欣欣向榮,蒸蒸日上”被上鋪的王大爺聽成了“星星月亮”。王大爺本不姓王,是蒙古族,姓孛爾隻金,黃金家族,我心裏叫他大王爺。王大爺的兒子小亞,和我一個班,跟他的母親住女宿舍。多年以後,小王爺清華大學畢業,投筆從戎,是個帶兵的巴圖魯。

周邊是血吸蟲發病區,河渠水和池塘水,都不可以沾。江漢油田當時叫“五七油田”,正在勘探開發,大慶油田調來很多鑽井隊參加會戰,我們請來王鐵人(1211)的兄弟1210隊,打了口1000多米的深水井,徹底解決了吃水問題。

    很快,大家一齊動手,砸夯搬磚,又蓋了幾排宿舍,擁擠的情況才得到緩解。

宿舍蓋好之後,還以大飯堂的名義,蓋起來個大禮堂!一下子成為方圓數十裏獨一無二的設施,後來放內部電影,都是國外的,諸如《啊,海軍》,《山本五十六》之類。要求必須封閉,關緊門窗之外,還要捂上毯子, 日夜不間斷,通宵地放。其他幹校都沒有條件,隻得步行數公裏,來我們的大禮堂看。

    幹校住宿改善,我們從大筒倉搬到新蓋好的宿舍。宿舍門前,是一條臭水溝,我叫它龍須溝;溝對麵,木跳板過去,是自來水龍頭。

新宿舍是個裏外屋。裏邊是半間小屋,睡三個人。開始,我們6個人睡外邊的大屋。另外三個人,一個是小捷的父親吳叔叔,負責夜裏領著“黑兒”和“白兒”巡夜;他白天睡覺。王四叔是東北人,負責燒開水送到菜地,他是考古專業的,近視眼。四叔後來在西沙和南沙出土的文物和文獻中,發現許多當時中央政府在那一區域的施政記載。施叔叔是福建人,毛筆字寫得工整漂亮,抄寫大字報是他下大田勞動之外的經常性任務。

後來,著名教授費老爺子從另一間宿舍搬來,開始住裏邊小屋,他主動找了軍宣隊,說楊老師帶著兩個孩子不容易,父子三人住裏屋更合適,他自己主動要求調整到了外邊的大屋。住小屋肯定比大屋舒服,住裏屋的兩個叔叔是費老爺子的學生,當然跟從,也搬了出來。我們父子三人搬進了裏屋。休息時,費老爺子喜歡下圍棋,對於來請教棋藝的年輕人,費老爺子無論是午休,或是洗衣服,總是立即放下手裏的事,來者不拒,隨時奉陪。老爺子下棋有一個特點,尊重對手,絕不手軟! 別人找老爺子下棋都有所顧慮,怕影響他休息。周叔叔棋藝不錯,頗有些才氣,老爺子又出名的脾氣好,就恍惚了一下,結果那一盤棋,他被費老爺子緊掉了最後的一口氣!數格子,周叔叔簡直像做錯題的小學生,麵對被拿走最後一顆黑子空空如也的棋盤,滿臉通紅。

1971年暑假,我回了趟北京,回到抓家台已是九月中旬,但天氣仍然很熱。晚上乘涼時,費老爺子問我,在北京的家屬院有沒有看到他的外孫女。乘涼的教授,講師,坐成了一個圓圈兒。我起立,口齒伶俐:“費伯伯,我看到了。我看到小妹妹和奶奶,從和平樓出來,從文工樓前走過,手牽手去買菜。” 費教授滿意地笑了,仿佛他的視線真的看到了遠在北京的祖孫倆人。“你叫妹妹和奶奶沒有錯,可是奶奶是‘費伯伯’什麽人?”還是父親發現了問題,一圈子大學老師,對小學生的這個錯誤,哄場大笑,我窘迫無比。後來,我又經曆過許多商務演講和論文答辯,再沒有犯過比這更低級的錯誤,也沒有麵對過比這行政級別更高的學術評委。

    1971年國慶節後不久,我們父子三人又搬了,這次是住半間的老房子,雖然隔壁牆隻有半截兩米來高,但是有單獨出入的門,算是家屬宿舍,不再是集體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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