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軍發配
(2010-12-06 23: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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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童年印象中,“充軍發配”好像總是跟葡萄幹有聯係。我的大姑媽學校畢業以後,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分配去了新疆,她會時不時寄些當地土特產回上海。每次祖母從袋子裏抓一把葡萄幹給我吃的時候總要歎一句“捺杜孃孃充軍發配來了新疆,作孽啊。”
我爸爸聽到這句話就會很不耐煩地對祖母說“姆媽,儂哪能又瞎七搭八了。”祖母則總是很冤枉地回一句“我啥地方瞎七搭八?來了新疆弗是充軍,是啥?”於是爸爸息事寧人道“我弗是講儂呀,姆媽。我是上怕小寧來了外頭瞎講八講。”
天地良心,我一門心思全在眼前一小堆葡萄幹上,根本沒想到要跟別人講。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以為“充軍發配”就是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的意思。以至於有一次祖母去看望娘家嫂子,我對祖父說“今朝阿奶充軍發配到青浦去了。”
其實後來,大姑媽和大姑夫在新疆混得很不錯。八十年代初,就住四房一廳,工資也很高。他們一再來信讓祖父母去那裏看看玩玩,祖母總是一句“跑到新疆去做啥?充軍啊!”
祖父母為了讓姑媽的戶口遷回上海想了很多辦法。最先想到的是頂替,可惜我姑媽不是知識青年上上山下鄉,這條路根本走不通。可是祖母並不死心,好幾年的時間就是在跑冤枉路,送冤枉禮。
其他子女稍有異議,祖父祖母總是一句“捺是登了天堂裏(指待在上海),捺阿姐是來了充軍,阿拉就是死也要看到伊拉戶口回上海。”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祖父祖母不知道用什麽辦法辦成了這件事情。隻是這件事情給以後的家庭矛盾埋下了大伏筆,這是他們死都想不到的。
姑夫姑媽還沒有退休的時候,大家相安無事。等到他們退休了,房子也貨幣化了。當時,我祖父已經過世了,祖母還是一人住,其他子女也都自己有房子。我弟弟是家裏唯一的孫子,還在讀大學,戶口是在學校裏的。這樣的形式對各方來說都相當嚴峻。
作為我祖母,她隻是想“充軍發配”到新疆的女兒能夠回到上海,但是決不願意把房子全部給他們。我父母和其他兄弟姐妹當然更著急,我弟弟的繼承權在大家庭裏是有共識的。就在這個時候,我姑夫和姑媽卻放下了在新疆從小帶大的小孫子,提前退休,趕到上海了。他們說,一直在外麵,從來沒有照顧過父母。現在父親已經沒了,想在母親麵前盡盡孝心。
對於其他家庭成員的質疑,我情願更相信他們想盡孝一說。隻是他們那時候也有六十了,各種老年慢性病都出來了。我姑夫在新疆是可以住高幹病房,享受全保的。在上海看病的話,醫藥費全部要自理。況且他得的又是糖尿病,需要定期檢查,長期服藥。
總算,他們回新疆之前,我弟弟大學畢業了,戶口重新遷回了祖母家。沒多久之後,那一片的戶口全部凍結,不能進出。好在,隨著周正毅被抓,陳良宇下馬,改造靜安區的推土機停在了祖母家的晾台前。
我想,現在最最理解祖父母的應該是我父母。我住在一個遠沒有烏魯木齊繁華的異國他鄉,欲海龜上海而無門。對他們來說,女兒無疑是“充軍發配”在外國鄉下。
下集預告:蓋被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