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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事情--喜喪

(2010-11-11 23:29:13) 下一個

中國人曆來有把老年人的喪事說成喜喪的習慣,好象超過八十的,除了發絹頭雲片糕,還要發一把調羹。外婆去世的時候八十歲不到,不過我們家裏人難過是難過,但是絕沒有那種呼天喊地傷痛欲絕的哭聲。外婆的走都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走了以後,家裏人各行其職,準備葬禮。


追悼會前,除了鄰居,第一批來吊唁的是外婆的婆家人。那時候,大大外公也已經過世了,老三家的嬸嬸也過世了,再加上我外婆也走了,大大外婆就是家裏唯一的長輩了。哭是肯定要哭兩聲的,沒想到的是,大大外婆在外婆的遺像前大哭特哭她自己來。


老實說,這是我除了在銀幕以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這種帶唱腔的哭法。除了第一句“尼阿嫂,儂哪能走了(二嫂,你怎麽走了)”,接下來一句接一句都是哭自己。原話我已經學不來了,大意是,她自從嫁到夫家,受了無盡的委屈,尼阿嫂(指我外婆)是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這種苦楚的人。現在尼阿嫂撒手而去,她連倒苦的地方都沒有,想想一世人就這樣真沒意思,恨不得跟了尼阿嫂一起去。


旁邊的人都慌了,不知道怎麽勸法。後來還是表舅舅說了一句“大大姆媽,哭哭差弗多了,等些還有交歸寧要來(大大媽,哭一下就差不多了,等一會還有很多人要來)”。大大外婆倒是聽勸的,眼淚鼻涕擦擦,頭發理理,立刻收聲。接下來,居然還跟我姨媽她們談笑風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絕對想象不到她剛才披頭散發,好象真的要隨外婆而去的樣子。


除了鄰居親戚來吊唁,還有就是爸爸媽媽和姨媽姨父的同事和朋友。記得我媽媽的工會主席來的時候,外地的兩個姨媽正在討論,乘餘下的假期要去什麽地方吃小吃。兩個人一邊計劃,一邊回憶,說道小時候跟阿姑(她們的姑媽,我外公的妹妹)去什麽地方吃什麽東西,碰到什麽好笑的事情,說著說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等到工會主席走了,我媽媽對她們說“阿姐,我真吃弗曉捺,笑了介響。阿拉工會主席肯定想弗落,哪能伊拉娘剛剛西脫,伊拉不光開心,胃口還老好,要去吃桂花赤豆羹。(姐姐,我真是受不了你們,我們工會主席肯定想不通,她們的媽媽剛剛過世,她們不但開心,而且胃口也很好,還要去吃桂花赤豆湯)”講法講法,自己也笑了起來。


也確實,那段時間我們家裏並不是很哀傷或者很悲痛的。大家有時候一邊整理外婆的遺物,一邊回憶外婆身前的點點滴滴,都是比較平靜的,包括整個葬禮。一切都很有序,哭得也都很有節製,等從火葬場出來,到飯店吃豆腐飯的時候,氣氛達到了高潮。


我在寫爺爺奶奶的時候也提到過這樣的情形,因著豆腐飯,久未碰麵的遠方親戚和一些老朋友們相聚在一起了。除了至親,其他人也沒有什麽難過的。飯桌上,男人發發香煙,女人嘎嘎三河,小孩在桌子底下鑽來鑽去。大家吃著喝著講著笑著,如果不是知情者,誰搞得清楚這是喜筵還是壽席。


最最搞笑的是,我上海的姨夫吃到一半,突然拿起酒杯站起來說“來,阿拉一道祝老長輩――大大姆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大家都叫好,然後站起來碰杯。過一會兒我姨媽想想不對,小聲對姨夫說“哎,儂哪能搞七捏三(你怎麽那麽搞),今朝吃阿姆豆腐飯,儂哪能交大大姆媽祝壽拉”。等吃完飯,回家的路上,大家還在拿這件事情講笑。


回到家後,大家都說,開開心心是好的,外婆看到我們這麽高興也會欣慰的。那天晚上,爸爸媽媽都叫我睡到樓下他們房間裏去,我不肯,仍舊睡我自己的床。第二天,他們都問我怕不怕,我說不怕,真的一點都不怕。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和阿婆睡一個房間,我是家裏眾多小輩中和外婆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下一篇就講講我和外婆。


下集預告:一老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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