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論偉大的孤獨

 

論偉大的孤獨

 

 

作者：郭知熠

 

 

筆者一直想寫這個題目，耿耿於心，已有一些時日了。卻一直沒有動筆。今天興之所至，遂動起筆來，也算了卻郭知熠先生的一樁心事。

 

孤獨者，顧名思義，是我們心中的一種孤單的感受。孤獨是湧起在心的那種沒有陪伴，寂寞無聊的感覺。在筆者看來，我們的孤獨有二種：一種是由周圍身體的環境所引起的孤寂，譬如當我們獨自一人走夜路時的感覺。還有一種與我們的身體環境無關，即使我們置身於人海中，這種孤獨也無法幸免。這種孤獨是由於無人理解所造成的我們內心的完全失落。

 

筆者對第一種情形下的孤獨不甚感興趣。因此，我們來考察一下第二種孤獨。在第二種孤獨下，我們感到沒有人能夠理解我們，沒有人真正地需要我們。說來奇怪，有這種形式的孤獨感的人絕不是少數。那些在生命的盛年選擇自殺的人們，通常不是因為第一種孤獨，而是因為第二種孤獨。當然，孤獨並不一定會導致自殺，但自殺的人們一定孤獨。

 

其實，筆者在這篇文章中真正感興趣的是所謂“偉大的孤獨”。它是屬於第二種孤獨的。“偉大的孤獨”其實就是指偉大人物所具有的某種特殊的孤獨。因為這種孤獨非常與眾不同，所以郭知熠先生就給它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這種偉大人物所具有的特殊的孤獨是一種什麽樣的孤獨呢？

 

這種特殊的孤獨是這些偉大的人物在思想上的孤獨。因為他們有偉大的思想，可是，他們的思想又得不到了解和傳播，甚至得不到人們的基本承認，他們感到深深地受傷害。因此，他們就生出那種無法排抑的孤獨感來。

 

我們來看看尼采的感受。尼采在《瞧！這個人》這本書中說：

 

“人們既不相信我的話，也不了解我，這是一個事實。這個事實將我事業的偉大性和我同時代人的渺小性之間的懸殊，明白地表現出來了。”

 

看來尼采是受了刺激的。人們不能了解他，也不相信他。矛盾出在什麽地方呢？這個矛盾在於這些偉大的人物很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偉大，而現實的世界卻對他們的偉大毫無反應，對他們根本不理睬。也就是說，他們在那裏期望鮮花和掌聲，可是，他們得到的是不折不扣的冷漠。這種情形往往會使得他們憤怒不已。所以，他們就貶低普通大眾，甚至於破口大罵。尼采所說的所謂“同時代人的渺小性”就是他憤怒的結果。

 

這種憤怒也使得他們將自己和普通大眾截然隔開，在這之間劃下一道鴻溝。他們決不肯與普通大眾為伍，以表示他們的不屑。尼采又說：

 

“聽著！因為我是如此如此的一個人，請看在老天爺的份上，不要把我和任何其他的人混在一起！”

 

不僅尼采如此，很多偉大的人物也都如此。盧梭在他的《懺悔錄》中的開卷就宣稱他是與眾不同的。上帝給了他一個與眾不同的模子。筆者曾寫過一篇文章論述盧梭的“模子”。似乎這些人非常害怕別人把他們與普通大眾混為一談。

 

在年輕的時候就寫下了他的主要哲學著作，而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後幾年才得到他所需要的聲譽的哲學家叔本華，恐怕對“偉大的孤獨”有其他人難以相匹敵的感受。這位極其自負的人，一生都在為他的思想得到社會的承認而努力。可是，叔本華非常不幸。相比來說，尼采似乎在得到社會的承認方麵遠比他幸運，但卻沒有他長壽。

 

叔本華一生都是一個孤獨的人。他曾非常自信，覺得他的思想會震撼整個思想界。他甚至吹牛說他的著作的某些段落是聖靈口授給他的，即使這樣也沒有人願意讀一讀他的書。因此，他的主要著作《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的第一版的大部分印冊就隻好被別人當作廢紙賣掉了。在柏林大學任教時，叔本華決心與黑格爾比一個高低。他把自己的講課與黑格爾的課設在同一個時間，但他沒有能夠勝過黑格爾。因為據說來聽他的課的人從來就沒有超過三個人。

 

叔本華有這樣的自負，卻得到了社會如此的冷遇。他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叔本華就把希望寄托給下一代。叔本華總說他的書是為下一個時代而寫的。

 

尼采同樣對他的同時代人非常不滿意，盡管他的成名之路遠沒有叔本華的漫長。他說，偉大的人物不是時代的兒子，而是所謂的時代的前妻所生的兒子。言下之意，偉大的人物不會受到時代的寵愛。可以看出，這個觀點與叔本華的觀點同出一轍，隻是更加形象化而已。

 

為什麽偉大的人物不是時代的兒子？為什麽偉大的人物都是孤獨的呢？尼采把原因歸結為充斥著所謂的文化庸人的社會。社會充滿了文化庸人，因此，偉大的人物就無法成長。文化庸人的社會是傑出人物生活的巨大負擔。尼采說，這樣的例子在世界各國的文獻中俯拾皆是，並且還會不斷地被創造出來。

 

因此，這種偉大的孤獨並不是客觀存在的，而是社會製造的結果。在尼采看來，因為社會充滿了文化庸人，偉大人物的孤獨就不可避免。

 

筆者覺得，這種偉大的孤獨也許是尼采最後瘋癲的罪魁禍首。尼采的內心是充滿了不平衡的。一方麵，他相信他是世界上偉大的天才，另一方麵，他的天才又遲遲得不到社會的承認。尼采就在這種無端的折磨中失去了他的理智。盡管他最後終於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世界性聲名，但這已經為時太晚了。尼采的神經已經被損壞，他己經不能夠象正常人一樣享受成功所帶來的喜悅了。

 

正如尼采所說，偉大的人物不是時代的兒子。因此，偉大人物的孤獨就永遠不可幸免。不論在哪一個時代，這種偉大的孤獨的例子將會一再地發生。偉大的孤獨將會一代一代地繼續下去。尼采希望人類為創造孤獨的偉大人物而不停地工作，並把它作為曆史的全部任務。這是永遠不可能的。

 首發於《華夏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