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片來自梅梅視頻號,致謝!
去夏威夷之前,先到矽穀轉了轉
這場旅行是在大約倆月前開始計劃的。原來沒網絡時,說走就走,到哪兒天黑就歇哪兒,一張紙地圖,到處轉,迷路就迷路下去,無所謂對錯。現在AI了,整個行程事無巨細,甚至哪兒吃飯上洗手間,都得計劃,反而縮手縮腳,不敢越雷池半步。旅行計劃,英文叫itinerary,中文管這叫攻略,聽起來不是旅行,倒像是去出征打仗,特種兵遊即為其注腳。加上身邊有一位“一生要出片”的旅行搭子,網紅打卡必不可少。我倒是想像local一樣,When in Rome, do as the Romans do,但靠旅遊業討生活的local不願意。人為刀俎,虎視眈眈盯著我們這些遠方來的魚肉。說起local,埃及市場那些肉啊麵包,誰敢吃。有一種說法:旅行是否難忘,與到達後手機信號強度成反比,理性深以為是,但實際情況是,從5G降到Lte都會立即出現不適。
出發時,魁北克已初秋,楓葉現紅。天明顯黑得早了,大雁在暮色中蒼茫飛過,叫聲透著涼意。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詩意中突然接到租客電話,說換抽水馬桶,地基壞了,水管也一直漏水……出門前,總跟水過不去。梅梅說水是財,中文善變更善辨,咋說都有理。
到舊金山機場,機場太大,迷了路,把arrival跟departure弄混了,鄉巴佬進城。兒子Simon與女朋友Laney開車來接,開一輛敞篷,引擎聲浪轟轟。到了高速,幾秒飆到140。我坐前排,耳畔風響,眼睜不開。車載Harman Kardon音響吐出的澎湃貝斯在灣區濕潤的空氣裏震蕩。機場高速,六道黑化路麵,車道線清晰,黑夜的車燈下醒目無比。路麵絲滑,隻聽得車輪嗖嗖。想起蒙特利爾那條永遠在維修的機場路,蝸牛的康莊大道。地鐵輕軌都沒有的國際機場,僅此一家,絕無分店。
一路上,說話靠吼。梅梅問Simon有沒有Tyleno,她腦殼痛。這是梅梅與我之間的秘密笑話——她一直想買一輛敞篷跑車,我說買可以,車上得常備Tyleno。餐館入座後,過了好一會兒,周身方才恢複暖意。You are making us two delicious californian popsicles。我開玩笑說,怕Simon聽不清楚,氣沉丹田,模仿著灣區口音。他聽後,得意一笑,說歡迎來矽穀,今天我們不吃popsicle,我們去吃sushi,Japonais。英法中,我們多年習慣的交流方式,三語無縫切換,我家的一種家庭文化。
與我們的頑固中華胃不一樣,年輕人喜歡嚐試各種口味的菜式。Simon懂我們的胃口,畢竟吃媽媽的菜長大的,也聽過我給他講“洗腦容易洗胃難”。請了我們去Mountain View的一家日餐館,算是遷就了大家,皆大歡喜。點了好多,根本吃不完。別太浪費,梅梅總是這麽說,但年輕人不把我們的話當回事。不要對請客的人說該咋點菜好嗎,他調侃。我聽得愣了一下,立即心領神會,這是一句英文的硬譯,Simon的中文日漸生疏。我對他說他現在更像一位灣區人了,Yup,他的語氣中透著豪邁。
第二天,自駕海天一號公路,也就是California Highway-1。中文擅長抒情,總是把啥都詩情畫意一番。上次探訪兒子,因為封路沒去成,這次補上,了願。今天Simon體貼,把敞篷關了,寶馬乖得像隻寶貓。我說,昨天重金屬轟炸,今天催眠曲安撫。大概是Laney的叫他這麽做的,女朋友的話好使。
來到十七英裏沿海公路。天氣很好,不冷不熱。加州陽光清澈澄明,海卻不是很藍。涼涼的Ocean spray不時灑落臉上,神清氣爽。大浪滔天,礁石嶙峋,上麵棲歇很多海鳥,有一處打卡就叫Bird Rock;但另一處China Rock,橫豎看都跟中國好像都沒啥瓜葛。說是從前中國人的漁村,恐怕是以訛傳訛。
眼見著這些石頭,頓覺應該東臨碣石,以觀滄海。詩情大發,嘴一滑,頌起了孟德蘇東坡。Laney要Simon學,學得呲牙咧嘴。難為他了,詰屈聱牙的中文,古澀深奧的中華古詩詞。記得小時候教他唐詩:“驅車登古原”,被他演繹成“騎車當雇員”,乍一聽,還真像回事。
一路嘻哈,前往The Lone Cypress,海上孤柏。沿途海景大房,樹木蔥籠。同樣是Cypress,絲柏樹——音意皆佳的妙譯——跟法國意大利看起來不一樣,那邊的胖,獨株,梵高畫筆下那株為代表;這裏的高大威猛,遮天蔽日,華蓋森森,把道路林蔭起來,兩旁的房子被掩映,深宅大院的奢華氣派。Simon說這些房子可貴啦,我逗趣,你也買一棟,我來給你當管家,說拉丁語。打卡的那株孤柏,花崗懸崖上孑然而立,俯瞰Carmel Bay,不知是孤傲,還是其他樹不跟他玩。灣區乃至西海岸的icon,出鏡率最高的樹。要不是園林工程的悉心維護,可能早沒了。離他遠點,就有兩株倒伏,還有一株,根裸露在外,估計活不長了。
老漁人碼頭,招牌都用66號公路那種粗獷牛仔字體,模擬西部狂放;就像唐人街喜歡紅與黃,喜慶的中式熱鬧。幾家Clam Chowder餐館外,站著灣區女孩,招徠生意,口中念念有詞,Valley girls口音,拖著綿長的氣泡音,如這裏的海浪。熙熙攘攘,逛的比吃的多。不遠處Marina,傳來海豹咕咕叫,聞其聲卻不見其影,可惜沒帶上Simon的天文望遠鏡。碼頭進口處,有落魄藝人,蜷縮著彈尤克裏裏,不成調,但旁邊的招牌卻赫然寫著“Seeking Rich Elder Woman in Town”,正大光明吃軟飯。
閑逛到Montery蒙特雷,跟Montreal蒙特利爾諧音。Lover's Point的海邊草坪上,正在舉行婚禮,新郎新娘擁抱接吻,木偶樣。有豎琴師優雅彈奏,琴聲淙淙,皆耳熟能詳的婚禮調調,引得梅梅與我跟唱起來。梅梅想錄段視頻,問可不可以再彈Ed Sheeran的Perfect,沒料到琴師搖了搖頭,卻遞上一張名片,原來浪漫首先是生意。滿地跑著肥胖得不像鬆鼠的鬆鼠,像加拿大的河狸,不怕人,忙碌吃人扔給它們的東西。滿天飛的海鷗,比人神氣。個頭大的,獨自占了礁石或電杆,嘎嘎鳴叫中透著得意。
次日,陽光繼續燦爛,Simon說每天都是這樣的天氣。梅梅還在酣睡,玩視頻到淩晨三點。我起身一人去買咖啡。星巴克也沒多少人,猛然想起是周日上午,大街安靜,大樓空蕩。街邊停著幾輛房車,住戶是不願意租房的人,也可能選擇了這種生活方式。坐在Simon公寓對麵的辦公大樓外沙發上,呷著咖啡,加州陽光把背曬得漸熱,頓感身暖心熱。Simon說上月穀歌增效降本,從這兒撤了,原來地主家也沒餘糧。
Simon酷愛觀星,說這才是他的主業。天黑後,我們用拖車,運著他的長槍短炮,來到穀歌的足球場。無人,夜觀天象的好地方。夜幕下的球場,月色如洗,綠草如茵。Simon熟練架好他的寶貝天文望遠鏡們,看上去像一隻小桶或狙擊步槍。幾分鍾後,土星來到眼前。湊近看,需屏住呼吸,不然看不清。生平第一次肉眼看到土星,很震撼。還有土星環,像一枝撥郎鼓,我覺得用英語講不清楚啥叫撥郎鼓,隻好說讓我們仔細看星星。望遠鏡轉著,滋滋響,孜孜不倦繼續追著星。Simon招呼我們看一團灰蒙蒙的圖像,像雲樣,Andromeda,Simon說。仙女座,記得他剛去穀歌的組也叫這個名字。相關的希臘神話紛至遝來,讓我分心。後來又捕獲到Pleiades,七姊妹,也叫昴宿星團。一閃一閃亮晶晶,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s……高興起來,唱成blues的調調,好多轉音。
是為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