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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flower98 名博

傷心別知己

mayflower98 (2025-10-31 08:28:08) 評論 (8)
           郝叔以為我和郝妹的肚子是生產隊的倉庫,讓我們使勁兒地往裏麵存餘糧。不過難得碰上這麽好的一家人,餓得頭暈眼花的我也就不客氣的放開肚子吃。

          郝妹的姨媽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又翻箱倒櫃地尋找出一堆零食,用塊花布仔細地包起來,在我們臨出門的時候塞在郝妹的手裏。笑眯眯地說:“ 拿著!拿著!晚上你倆在船上吃吧。”

          郝妹的姨媽給了我一頓實在是受之有愧的好飯好菜,使我重新振作起來了。即使活到一百歲,每當想起郝妹的姨媽我都打心底裏感到溫暖,盡管她之前從未見過我這個鄉下姑娘,但一點也不妨礙她的慷慨和熱情。

          我和郝妹幾乎吃撐了,笑嘻嘻地和郝妹的姨媽揮手道別。老實巴交的郝叔又扛起大包裹,我和郝妹又爭著要拿,郝叔卻連連擺手道:“ 不重!不重!我能扛得住。”

          我們三個又匆忙地趕到大輪碼頭的候船室,屁股還沒有坐熱便開始排隊剪票上船。郝妹左手提著郝姨給的花布小包,右手和我抬著大包裹,郝叔在旁邊嘮嘮叨叨地再三叮囑:“ 你們上了船要互相照顧,不要和船上的陌生人搭話。聽說這是過路的輪船,是要去上遊重慶的,千萬不要錯過下船。我的話你們都記著了嗎?”

           我倆隻是無聲地笑著點頭。過了剪票口,我們同時回頭看了一眼郝叔便隨著人群急匆匆地走下江堤上的台階。我們沒有買船上的臥鋪票,隻好盡快地盡早地上船,以便找個好一點的安身之地。

          上船後,我和郝妹站在甲板的走廊上東張西望。我們都是從小就在清河邊長大,知道夜晚的河邊風大,那麽夜晩江麵上的風肯定更大、更冷。我們不約而同地走到通往底層的樓梯拐角處放下包裹,這裏避風雨,美中不足的卻是上下底層的人們穿梭般往來的必經之路,太吵了。

           我對郝妹說:“ 你在這裏看著行李,我去下層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地方。”

           “ 快去吧!快去吧!” 郝妹一屁股坐在包袱上,抬頭催促我。

          我轉身走下狹窄的鐵板樓梯,發現差不多有兩個教室大的下層裏擠滿了男女老少。有人正忙著在鐵地板上鋪被褥,有人不斷地從上層下來呼兄喚弟,有小孩子在大包和小包之間嘻笑打鬧。底層的左手邊是密封的鐵板壁,那裏的地上已經密密麻麻地鋪滿了被褥,有些人已經半躺在被子上開始吃東西了。下層的右手邊是巨大的齊腰高的舷窗,上方是斜著堅硬的幾塊鐵板。

          看到舷窗那裏有些空地,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傍晚的江風一陣緊一陣地從江麵上刮過來,身上頓覺清涼透骨。不知到了晚上該有多冷?倘若下雨了,這兒就在風口上,豈不是和泡在江水中一樣?出門在外,沒錢可以少吃一頓,卻是病不起,打定了主意後我返回樓上。

          郝妺見我露麵了,瞪大眼睛急切地問:“ 怎麽樣?找到地方了嗎?”

          我搖搖頭說:“ 不怎麽樣。要不你也下去看看吧?”

          郝妹從地上一躍而起,“ 咚!咚!” 地跑下樓梯,轉眼又“ 咚!咚! ” 地跑上來,嘴巴裏 “ 嘖嘖 ” 連聲地說:“ 確實不怎麽樣。幸好我們占了這個好地方。下層甲板上的人到晚上不被風吹死,也會冷死的呀!” 

           我們確實占到風水寶地了。這個角落不但風吹不著還挺暖和,而且離廁所和洗漱室也不遠,右拐一下走幾步再左轉一下就到了。郝妹拉著我的手說:“ 來!來!我們合力坐下來,用屁股將包裹壓壓扁,當沙發坐吧?”

          “ 那怎麽行呢?會將裏麵的東西壓壞的。”

          郝妺  “ 哎喲!” 了一聲放聲大笑起來,她那秀氣的臉兒頓時笑成了一朵花,她的眼神是那麽地平靜,那麽地天真和那麽地善良。郝妹邊笑邊說:“ 傻妹子喲!你幾時…幾時…見過被壓壞了的被子呀?”

          我被郝妹笑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跟著她笑起來,隨之坐在包裹上和郝妹一起用力上下顛了好幾下,將包裹壓成很厚很軟的被子沙發,然後擠坐在上麵。無所事事的我們眼巴巴地看著麵前人來人往,嘴巴不知疲倦地嘰嘰喳喳地又說又笑,到後來便想著吃點什麽潤潤喉嚨,也算是沒空度光陰了。

          就在不久前,我們吃得飽飽的肚子不知不覺地又扁了下去,真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啊。我倆相視一笑,手忙腳亂地將郝妹的姨妹給的零食布包解開,裏麵有炒花生和當時很有名的傻瓜牌瓜子,還有米花糖塊和茶餅等。我們將零食包攤在大腿上邊吃邊閑話,盡管我揣著一肚子的心事,如今都放在一邊不去想它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從我們麵前不斷地路過的人們總算是都躺平了。我倆也是困得不行,互相依靠著縮在角落裏,在江輪巨大的轟鳴聲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郝妹和我是否做著同樣的好夢?

          睡夢裏的我被船上的廣播吵醒了,睜開眼睛才知道天已經蒙蒙亮了。隻見不斷地有人從下層湧上來,對麵四等艙的走廊裏也有成群結隊的人走出來。我用手肘輕輕地碰同伴,哈欠連天地說::“ 郝妹!醒醒!到了。”

          郝妹 “ 啊一” 了一聲,閉著眼睛動了一下,將頭忱在我的肩膀上繼續睡。

          眼看聚在我麵前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都肩扛手提著大小包裹,我有點心慌。就在這時候江輪拉響了汽笛,長長的汽笛聲總算驚醒了郝妹,我們爬起來慌慌張張地收拾行李。

          輪船要靠岸了。 我出門時什麽都沒帶,此刻急匆匆地跑去洗手間用手指擦牙洗臉。輪船上的水總有一股難聞的氣味,那有我們清河的水甜呀!

          江輪終於停靠在漢口客運碼頭,我和郝妹抬著大包裹,拉扯著走下輪船。也許是就要和好朋友分手,也許是麵對前途的擔憂,我倆都沉默著往出口走,並順利地通過查票的閘門,剛剛走出來就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大喊著 “ 郝妹!郝妹!” 

           “ 哎一!” 郝妹驚喜地回答,笑容滿麵地對我說:“ 是我小姨。”

          郝妺的小姨匆匆地從人群中走過來,她雙手接過大包裹,一迭聲地催著郝妹道:“ 快點!快點!我們要去趕公交車了!”

          郝妹匆忙地將她手裏提著的小花布包塞在我手裏,小聲地說:“ 拿著!剩下的零食你路上當早餐吃吧?” 然後小跑著跟上她的小姨。

          我站在街頭的人行道邊,怔怔地望著郝妹穿過馬路,她邊走邊頻頻地回頭看我。突然郝妹裂嘴笑起來,是那種不出聲的、從心底蕩漾到臉上的開心的笑,笑得我又是心酸又是難過,呆呆地望著郝妹一點點地、一點點地消失在車水馬龍的喧鬧街頭,就像是在大冬天的夜裏,剛捂熱了被窩不得已又要分開了似的感覺。

           唉一,好不容易遇上個知心的朋友,轉眼就各奔東西、各奔前程了。郝妹和蘇州哥都像是一片被風刮走的落葉,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餘生再也沒有見過可愛的郝妹,如此萍水相逢的友情連時間都無法抹去她給我的深刻印象。如今想起來我是何其幸運的在困境時和郝妹相遇,願她一生一世都平安幸福。

         大街上車來人往,熱鬧非凡。我沿著江邊大道向西疾走,心頭籠罩著日暮鄉關何處去,煙波江上使人愁的心情。為了省下公交車的票錢,我從武漢關客運碼頭順著沿江大道一直走到王家巷渡輪碼頭,然後搭渡輪過江,再轉公交車直奔堂妹的紡織廠,多虧好心的她又收留了我。

         精疲力盡的我躺在堂妹宿舍的鋪上,隻想著先睡一會兒,天大的事情醒來後再說。

(待續)

上集:

困境中遇到的好人

 
(江輪。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