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583-父女見麵讀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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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跟妹妹冰雙雙在她的新居發生了肉體關係,董九意外地在宴席上感到心神不安,所以跟酒宴女主人要了一些酒菜吃喝,說要去看看上官雲珠的女兒,一個在黃浦江市音樂學院讀三年級的大學生姚姚。

祝芙見幹爹提著一個大袋子要離開,趕緊來到她的身邊問道:“爸爸,你去哪兒呀?吃完酒席還有舞會,不跟您的舞伴——姐姐萬山紅來一段驚豔的維也納華爾茲嗎?”得知幹爹要去看望他們父女共同努力救下來的上官雲珠的女兒貝貝,立刻要跟去,否則就把幹爹的陰謀公之於眾,嚇得董九連忙答應。

音樂學院的聲樂教授周曉燕接待了董九父女。因為董九曾經為周曉燕做過婦科檢查和治療,所以他們是醫患關係。周教授接過董九給她的一個禮物包,裏麵居然是六張唱片,祝芙發現是:莫紮特藝術歌曲選集、理查·施特勞斯藝術歌曲選集、維瓦爾第男聲詠歎調選集、亨德爾歌劇詠歎調選集、亨德爾清唱劇詠歎調選集,以及經典外國歌劇重唱選集。

周教授雙手抖動著,雙唇動了半天才囁嚅道:“董院長,您這是幹什麽呀?我才把這些唱片踩碎了,您又讓我犯錯誤!”說到這裏,周教授無聲地嗚咽著,流淚滿麵。董九輕輕將這位著名愛國聲樂教授、“中國之鶯”摟進懷中,無限感慨地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祝芙連忙幫周教授擦拭淚水,同時說道:“周阿姨,我爸爸是天下一等一的憐香惜玉大情種,最見不得女兒妹妹受到不公平待遇!聽說您不能帶學生、不讓上課,義憤填膺,要去找市革委會的領導評理去,盡快恢複您的授課資格。今天我們爺兒倆來,一是告訴您,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另外就是來看望您的學生姚姚!”

周曉燕聞聽,立刻掙脫開董九的摟抱,安頓他們父女坐下喝茶,她轉身離開辦公室,上女生宿舍去找姚姚。

周曉燕覺得很奇怪,因為她很少星期天回學校辦公室。今天覺得在家裏怎麽做如何站處理什麽事都心神不安,覺得上學校才是唯一的選擇。也不知道上學校能幹什麽,因為現在學校也不招生,隻是把已經招收的學生教到畢業而已。現在課時少得可憐,大量時間耗在下放幹農活、接受思想教育、沒完沒了搞批鬥會上,跟音樂半點關係都沒有。

現在連賀院長都被隔離審查,他女兒自殺了,而自己一直在下放、回城中折騰,時刻在清階小組的威脅下,戰戰兢兢地苟且偷生,聽說以後要去五七幹校,心裏倒是很期待,不想在城裏待下去,因為擔心被清階小組扣上難承其重的大帽子——裏通外國的特務,畢竟她有在法國生活很長時間的經曆。

聽說了姚姚的母親上官雲珠跳樓的傳言,本來暫時不想讓學生知道這個噩耗,但是連董院長都涉入其中,看來要保密是不可能。本來就是不可能保住的秘密,因為整個黃浦江市都在傳,說上官雲珠跳樓自殺了,姚姚難道會不知道?

周曉燕越想越擔心自己這個學生。雖然姚姚不是一個聲樂天才,但是很刻苦很認真,並沒有因為她的母親是名演員,而不合群不聽話。即使她母親被迫害,失去以前的光環,依舊不改初衷,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地學習、勞動和高調地活著。

來到姚姚身邊,周曉燕見到姚姚和她的男朋友燕凱。他們的神情告訴周曉燕,他們已經知道她的母親出事了。

“周老師,嗚嗚嗚——”姚姚見到周老師,痛不欲生地哭喊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呀,周老師?”周曉燕聞聽,肝腸寸斷,在這個人人朝不保夕的時代,一個叛徒、一個特務、一個走資派的死亡,毫不引人注目,無人覺得可惜,一時讓周曉燕不知道對感到天塌下來的學生說一句什麽安慰的話,隻是緊緊摟住這個越來越消瘦的學生,渾身顫抖不已,好像赤身裸體地站在冰天雪地裏,等待冬天舉起屠刀,將自己和學生千刀萬剮、渾身碎骨。真能這樣,何嚐不是一種最好的解脫。

燕凱及時插話道:“貝貝,周教授都被你惹哭了,讓教授坐下來,問問找你有什麽事吧!”燕凱是姚姚的學弟,但是不在一個係,因為他是民樂係學笛子的山東人。他們不顧學校校規,明目張膽地談戀愛,在一起過夜,一直讓周曉燕憂心忡忡。雖然反複提醒她,但是這個缺乏家庭溫暖的女孩,還是義無反顧跟男朋友在一起,貪婪地享受愛情,溫暖被時代冰冷的芳心。

來到董九跟前,姚姚和燕凱都不認識坐在椅子上的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周曉燕麵對他們幾人,又介紹了一番。姚姚隻是靠在周曉燕的懷裏,看了一眼他們之後,一點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他們跟自己的生命軌跡沒有半點交集,母親在世的時候,從來沒有提及過一個叫董九的大夫,隻知道母親做過手術,當時母親根本沒說是誰給她做的手術。現在周老師突然說,這個董院長,是給她母親做乳腺切除和腦手術的主刀大夫。他來幹什麽?母親的人都沒了,他一個大夫來這裏能幹什麽?還有一個長得跟母親有幾分神似的女孩,也大不了她幾歲,他們是什麽關係,結伴同行來找她幹什麽?

滿腦子的疑問,結合周教授說的,看來董大夫跟他的幹女兒不隻是來看望她那麽簡單。“難道他們知道母親出事的詳情?”這個念頭,讓姚姚立刻止住了啜泣,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凱,你回去吧!這裏有周教授,我沒事的!”

姚姚在周教授的幫助下,坐下後,慢慢平複了悲憤的情緒,喝了幾口茶水,慢慢抬起頭來,很奇怪這個老男人,一直雙眼不錯地看著她,臉上保持著一種溫情,讓人容易忽視,也讓人感到舒適,而他身邊的女子,隻是低著頭,拉著男人的大手,不停地搓揉按摩揉捏。

姚姚經過幾番努力,才字成詞、詞成句、句成話地呢喃道:“董、董、董院長,您找我有什麽事嗎?”聽見她說話,祝芙站起身來,分別跟燕凱和周曉燕耳語片刻,三人先後離開了辦公室,留下董九和姚姚。聽到房門“嘭”地一聲關上了,嚇得姚姚輕聲“啊”地嬌哦起來。

董九沒有顧及姚姚的反應,抓緊時間說道:“姚姚,我叫董九,是黃浦江市新一院院長兼外科大夫,負責新一院日常管理和外科總部病人的外科手術、住院治療和出院康複。周教授應該已經告訴你我跟你母親的關係。今天我攜女兒祝芙來看望你有幾個目的:

“1. 我們認識一下,因為我們以前沒見過麵。我的幹女兒祝芙跟我在一起工作,她如今是外科部護士台的護士長,中國共產黨員。她也想認識一下你這個妹妹。

“2. 我帶了一些吃喝來,所以想跟你在一起吃個飯,增進彼此的了解,順帶也看望一下你的老師周教授。我們以前見過麵,彼此認識。

“3. 最重要的一個目的是,我帶來你母親的消息,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你母親出事的詳情,這也是我不讓第三人在場的原因。”

“4. 你現在是唯一一個跟你母親在一起的直屬親人,隻有你有權利處理一些有關你家庭的事件,譬如出售你母親留下的私宅,因為我已經買下這座宅子,過戶手續需要你在場,而你是唯一的受益人,即售房款全部交給你保管和使用。

“5. 姚姚,你有什麽問題的話,可以隨時提出來,我會盡量回答你。你有什麽要求,也可以毫無保留地講出來,我會盡量滿足你。”

姚姚聽到第三個目的,才重視起眼前這個麵目模糊的老男人。聽完他一頓目的之說,身上也有了力氣,心情不再被悲傷壓迫得死氣沉沉,抬起頭,跟董九對視著,發現他不再那樣陌生。雖然燕凱已經是五大三粗,但是在他身邊,依然顯得有點小巫見大巫,讓姚姚覺得心有所依的安全感,冰涼的內心,好像湧進了一股熱氣,覺得唇齒和思維,開始解凍,能夠靈活地運轉起來。

“我、我媽媽真的跳樓出事了嗎?”姚姚一直不願意接受這樣冰冷的現實,雖然知道母親被打成特務,被專案組折磨得生不如死。然而一旦麵對母親的噩耗,依然痛不欲生,所以立刻問董九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董九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那份一頁家書,起身交給姚姚。

姚姚以為是母親的遺書,雙手一直抖個不停,好不容易接過這頁紙,未讀淚水先嘩嘩地流淌,連身邊有一個人在不停地為她擦拭眼淚都不知道。讀完信,姚姚抬起頭,半信半疑地看著董九,試圖從他的目光裏讀出信的真實性,雖然每個字100%是母親在心情正常的情況下寫成的,因為字體端正、行距整齊、沒有塗改,好像是抄寫的書信一樣。

“姚姚,你有什麽問題嗎?”董九語氣溫和地問道。

“爸爸——”姚姚帶著哭腔喊了一聲,覺得自己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重重地在頭上擊打了一下,幾乎要昏倒過去。“寶貝,爸爸的乖女兒,你受苦了!”董九及時摟住身子搖晃的姚姚,痛心地喊了一句。

“爸爸,女兒可以保存媽媽的信嗎?”姚姚在董九的懷裏哭夠了,抬起頭問了一句。董九搖搖頭說:“寶貝,留給爸爸保存吧!你們母女以後不在爸爸身邊,爸爸也好有件紀念物,睹物思人!”

董九叮囑女兒,讓她切記,一切有關她母親的事情,按照外界的傳聞進行處理,該傷心傷心、該悼念悼念,絕對不能露出半點其他無關的信息,否則會遭到命運的反噬,對她母親、對她本人和對她爸爸都是致命的打擊。

“好吧,誰要您是爸爸嘛!嘻嘻嘻——爸爸,女兒餓了,現在可以吃飯嗎?您不知道,學校食堂的飯菜多難吃呀!有時還不開,得自己做飯,或者出去吃!現在國營飯店的服務質量非常差勁,飯菜不但貴,還一點都不好吃!爸爸,以後您給女兒送飯吧!”姚姚嬌聲要求道。見爸爸居然點頭,看來媽媽在信上說,爸爸對女兒的寵溺沒有底線,還真是這樣耶!

五個人,姚姚、董九、周曉燕、祝芙和燕凱,在周教授的辦公室,悄無聲息地吃了一頓美味佳肴,每個人都喝了兩杯紅酒,讓周曉燕感到莫大的欣慰。這是自從紅衛兵、造反派登上曆史舞台以來,第一次這樣心情舒暢,看來這個董九,是一個很有親和力的人。

董九離開前,緊緊摟著女兒姚姚說:“寶貝,明天別忘了12點準時上爸爸辦公室吃午飯,爸爸給你買好吃的!”姚姚雖然知道燕凱在旁邊,還是雙臂攬著董九的脖子說:“爸爸,就知道饞人家!有好吃的,女兒能不準時嗎?嘻嘻嘻——謝謝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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