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周，一眨眼。

看望父母之路因開放簽證，不再強製隔離，再難也不敢說九九八十一難。三年半，終於得見父母，盡管母親已不認得我，跟很多人比，已屬幸運。

手機在關鍵時刻死機很長時間，不能聯係朋友見麵。也許是老天安排，讓我有更多時間在父母家人身邊。

……

5月8號 寫/發於浦東機場候機樓”

去年底國內一夜間180度轉彎，新冠感染如海嘯，波及每個家庭。我們在外的人都經曆過一段時間的心靈煎熬--父母家人同時陽，無醫，無藥。年輕人受幾天罪，挺一挺，就抗過了。父母，尤其80以上，有基礎疾病，沒打過有效疫苗的老人，聽天由命。身邊關係密切失去父母長輩的至少二十幾個，死因證明寫的都不是新冠。那段時間文學城痛失父母的博友很多（見麥子國殤2022，文學城的集體哀悼 | www.wenxuecity.com）。實際去世人數永遠是個謎。

我是幸運的。焦慮了2個禮拜，90多高齡的父母雙雙感染後都靠自身抗過劫難。簽證一開放馬上申請。曆經35個小時汽車飛機地鐵火車，拖著箱子跨進父母家，抱著他們百感交集。父親故作輕鬆：回來啦，你看，小妹已把飯菜準備好。母親笑著拉我手，卻不知道我是誰。那一刻，我的心情是欣喜。終於見到父母，無論回國的路程多麽艱難，多麽辛苦，機票多麽貴，都算不了什麽。

給公婆掃墓，上一次回來看見的是活生生的人，這一次看見的是冷冰冰的墓。摸著碑上的照片，淚眼婆娑。LG哭：以為心裏的痛已過去，還是沒有。不能見父母最後一麵，這個痛哪會那麽容易過？ 他妹妹妹夫勸：哥哥，嫂子，你們不是不想回來，爸爸媽媽不會怪你們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是難過。

在父母身邊的日子每天基本一樣：去父母家，買菜，洗菜，做飯。閑暇時陪在母親身邊，聽她人物，時間，地點交叉混亂的話語。外人聽不懂，我懂。她把一生的生活經曆打成碎片後天馬行空地串成的一句句話，我懂如何正確地拚接。

母親能知道我是她親近的人，很依賴我，每天盼我早早地到她身邊。有時知道我是她女兒，但始終不能知道她嘴裏說的我，心中的念的我和麵前的我是一個人。天天說我不回去看她，說想去我家（有時說那是她女兒家，有時說那是她媽媽家）。看著糊塗的親切的母親，很難過。

一天，春雨綿綿，父母家來了很多人。父親走到水池邊洗著菜的我身邊說：這是娘的朋友，他們來看娘，現在我是他們的團長。我自己的朋友都走了，隻剩我和XX。來的人我全認識，母親退休後一起打拳，舞劍，合得來的朋友。隨著老的離世，新的進來，母親成年長者。二十來年前，父親成他們的“團長”，領著比他小十多歲，二十多歲的團友們每年出門玩幾次。一日遊；幾日遊；跟團遊，自助遊；農家樂；避暑。找旅行社定線路通知團友報名交押金交身份證號碼談合同，都是父親一人一一落實。有一年回國我跟他一起去旅行社定遊覽線路談合同，回家一一打電話通知（那時他還沒開始玩微信）。今年初視頻時父親說：下星期我們去農家樂3天，這是我最後一次組織。父親和他們去餐館午餐（他們每隔一或兩個月在餐館聚餐，輪流做東）後母親說：怎麽來了這麽多陌生人？爺怎麽跟他們走了？他什麽時候回來？我說：都是你的朋友，是來看你的啊。一個都不認識？她搖頭。一起玩了三十多年的朋友，一點都不認識，一個都不認識，真可怕。我以後可千萬別這樣。可是，這事自己做不了主，這才是最可怕的。

告別那天弟妹對母親說：他們要走了，明年回來看你。母親說：要等到明年啊，明年可能我都不在了。我不敢開口，抱了抱她轉身出門。那一刻，母親是清醒的。母親的那句話，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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