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才敢做自己

我命由天不由我?天是什麽?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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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才敢做自己

老林退休那天,秋風清爽,他接過一塊牌匾,上麵寫著“鞠躬盡瘁,功成身退”。他擠出個笑,鞠了一躬,回了家。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舊公文包還攥在手裏,他突然哭了。

“不是功成身退,”他盯著牌匾,低聲說,“是全世界把我扔了。”


他在機關幹了36年,早上七點半打卡,晚上五點零一分出門。灰西裝,皮鞋鋥亮,總被人叫“林處”。可那天,他脫下西裝,摘下工牌,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是了。

有天晚上,他想找老同事喝茶,翻遍手機才發現,存的號碼大半都停機了。他泡了壺缺了角的綠茶,老收音機裏鄧麗君的歌聲斷續響起。他坐在陽台上,哭得像個孩子。

“這些年,”他喃喃自語,“我到底為了誰活著?”


老林的故事,像極了中國無數老人的影子。

在中國,你大半輩子都在為別人活。你是“爸爸”“主任”“頂梁柱”,是家裏的大樹,單位的牛馬。退休那天,頭銜沒了,孩子的電話也少了,你突然覺得自己“沒用了”。

街角的王大媽,68歲,每天早晚領著一群老姐妹跳廣場舞,彩巾在路燈下飄。她說:“不跳舞,待在家就覺得自己是個廢人。”可跳著跳著,她又歎氣:“這舞,到底跳給誰看?”

老林卻開始在清晨練太極,動作慢悠悠,像老樹隨風晃。他說:“年輕時總覺得得爭口氣,現在覺得,活著就得順著天。”

這話有點道家的味兒。道教說,“道法自然”,衰老是生命的流水,逆流無益,順流才自在。


遠在美國的湯姆,老林的朋友,講著另一番故事。他是個退休的中學老師。在美國,老年是活自己的時候。湯姆買了輛房車,跑遍各地,給老林發來黃石公園的照片,臉曬得黝黑,笑得像個大男孩。“自由啦,兄弟!”他寫道。

可自由也有陰影。

“去年感恩節,”湯姆在視頻裏坦白,聲音有點啞,“就我一個老頭,盯著烤火雞發呆。孩子們忙,家裏靜得嚇人,感覺自己像個沒人要的零件。”

美國老人有社區中心,學畫畫、打匹克球,日子過得像大學生。可湯姆說:“忙歸忙,夜深了,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在日本,老林多年前認識的佐藤阿姨,過著另一種日子。76歲的她,每天清晨在小鎮禪寺後院的小石園裏耙沙,畫出流水般的紋路。日本敬重老人——敬老日是全國節日——但敬重擋不住孤單。佐藤阿姨獨居,兒子在東京,女兒遠在海外。她聽過“孤獨死”的故事,老人悄無聲息地走了,沒人知道,心裏總有點發寒。

“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在等,”她在信裏寫道,字跡顫巍卻端莊,“可耙園子時,我忘了等。沙子不在乎我多老。”

她耙沙的動作,像禪宗的呼吸,每一紋路都在說:無常才是常。


中國老人怕“沒用”,美國老人怕“孤單”,日本老人怕“消逝”。

但老林、湯姆、佐藤阿姨,歸根結底,都在問同一個問題:

當世界不再喊你的名字,你是誰?


老林用了好幾年才找到答案。“‘林處’不過是我穿了多年的外套,”他端著茶,笑著說,“我老是熨平它,以為那就是我。脫下來,赤條條的,反而輕鬆了。”

他管這叫剝洋蔥:一層又一層——頭銜、責任、麵子——剝到最後,啥也沒有。“這‘啥也沒有’嚇了我一跳,”他說,“後來才明白,那不是空,是輕。”

這話像禪宗的無我,也像道教的歸真。

《道德經》說:“複歸於嬰兒。”

衰老不是衰敗,是像老樹,落了葉,露出本來的枝幹。年輕時,你追名逐利,背了一身包袱;老了,你終於能放下,像流水,順著道走。


佐藤阿姨每天都在活這個道理。耙園子時,她不是“佐藤阿姨,寡婦,母親”。她隻是耙。沙子流動,風在耳邊哼,她不老不年輕,隻是活著。禪宗叫這“無心”,心像水,不黏在任何標簽上。

她耙出的紋路,像侘寂,完美在不完美裏,消散又重生。

“園子總會亂,”她說,“可亂了再耙,就夠了。”


湯姆也誤打誤撞摸到了這點。感恩節的孤單讓他受不了,他開始去小學當誌願者,給孩子們講故事。“他們喊我‘湯姆爺爺’,笑得甜極了,”他跟老林說,眼睛亮亮的,“但說到底,不是他們需要我,是我想給他們點啥。”

他沒學過禪,可他懂了“一期一會”:每個瞬間,都是一生一次。老年時,你不再追名逐利,就能把整顆心給現在——一個故事,一個笑臉,一個刹那。


衰老不是墜落,盡管有酸痛和皺紋。它是剝開。

在中國,老林沒了角色,覺得自己是“累贅”。

在美國,湯姆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在日本,佐藤阿姨覺得自己像影子,慢慢淡去。

可禪宗和道教從不把老年當低穀。

《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你的頭銜、忙碌、青春,都是泡影。

道教說,生命如陰陽,衰老是陰盛陽衰,卻也是養心的時機,歸於純淨。

你的本心,那點清淨的覺知,從沒老過。

它像水麵下的靜湖,漣漪再多,湖底不動;像寺廟鍾聲間的沉默,永不消逝。


老林走出低穀,沒靠藥,也沒找心理師。某天,他在菜市場撿了隻瘦得皮包骨的流浪貓,抱回家取名叫“小沒用”。

“它沒人要,我也沒人要,”他笑著說,“咱倆挺配。”

每晚,小沒用蜷在他腿上,呼嚕呼嚕像個小馬達。“我以前總覺得自己得是個人物,”老林說,“現在逗逗這貓,曬曬太陽,夠了。”

他晨練太極,泡茶曬太陽,像道教的“無為”,不爭不求,順著日子走。這點小愛,是禪宗的“慈悲”,也是道教的“養心”,沒目的,隻是因為心還在。


湯姆也找到了平靜。他在社區花園種花——玫瑰、雛菊,逮著什麽種什麽。“我不管有沒有人看,”他跟老林說,“種花是因為這世界得有點顏色。”

他的花園是“侘寂”,不完美的美,開得爛漫,謝得自然。

他端著咖啡,坐在門廊秋千上,笑說:“老了,圖個簡單。”

這簡單,像道教的清靜,也像禪宗的當下。


佐藤阿姨的石園是她的禪。每耙一圈,都是冥想,每道紋路都在說:沒什麽是永恒的,可一切都完美如是。她把園子分享給寺裏的訪客,不是為了誇讚,隻因她輕聲說:“園子隻有被人看見,才是園子。”

她的安靜給予,是她的“菩提”,在無我中覺醒,也像道教的“無為”,不求回報,隻為天地間多點美。


年輕時,你像個雜耍藝人,拋著老板、孩子、賬單、麵子,裏外當老好人,誰也不敢得罪。

老了,你自由了。

不用趕早班車,不用管成績單。

不用操心“別人怎麽看”。

在中國,你可以搬個小板凳,坐在胡同口曬太陽,練幾招太極,看麻雀蹦。

在美國,你可以端杯咖啡,坐在門廊秋千上,朝路過的孩子揮手。

在日本,你可以跪在園子裏,畫一圈圈沙紋,聽風過竹林。

衰老是你第一次能停下來,喘口氣,做自己。


有個科學家朋友說,衰老是身體的“去中心化”,把控製權還給自然。聽著冷酷,卻有禪意,也有道味。

小時候,你天真、敏感,信奇跡。

長大後,你學會規矩、競爭、掌控。

老了,你開始忘事、柔軟、脆弱。

這不是退步。

是回家。


佛陀說:“歸源而複命。”

老子說:“返璞歸真。”

老林說,他的心比年輕時還輕。

湯姆種花時,覺得自己像個孩子。

佐藤阿姨耙沙時,覺得自己像風。

他們不是“老”。

他們是本來的樣子。


老林還是泡他的綠茶,逗小沒用,哼著鄧麗君。

湯姆給老林發照片,笑說:“快來看我的玫瑰,別等它們謝了!”

佐藤阿姨寄來信,字裏行間像俳句,簡單又深邃。

他們不再怕老。

他們隻是活——一呼一吸,一耙一紋,一花一瓣。


你呢?

在中國,你怕哪天孩子不喊“爸”了?

在美國,你怕節日裏餐桌隻剩你一人?

在日本,你怕自己的紋路被時間抹平?

無論你在哪兒,

你有多久沒靜靜地坐著,

看一片葉子落下,

覺得這就夠了?


Colline 發表評論於
寫得好!讚!
Billzhou 發表評論於
我早間戶外運動的圈子,有個退休多年的福建老人(76歲樣子),總是說今天的年輕人夫妻很沒有禮貌。說有一次他主動給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妻開公共鐵門,結果年輕夫妻沒有一句感謝的話,他氣得要死。這些天一直耿耿於懷。我勸他如果生氣,下次不要做這種助人為樂的事情。把身體氣壞了劃不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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