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權力羞辱我,我就讓李白魯迅頂缸

潤濤閻 (2017-03-12 20:37:08) 評論 (114)

(一)
高中時趕上了畢業後才知道的“修教路線回潮”就是張鐵生交白卷的那段日子。高中入學考試分數高的去縣中學,分數低的去社辦高中。入學後縣高中的學習也非常緊張,除了縣城的學生外,大多選擇住宿。住宿是免費的。我就有了多餘的時間在圖書館讀雜書。凡是教過我的老師都很喜歡我,代課的除外。這成了一個規律,令我當時迷茫其道理為何。

我的班主任老師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大美女,她丈夫不僅是帥得令你讚歎,還是全校老師中三個黨員之一,地位在工宣隊走了後排名第二的教務長。他是文革前北大畢業的,專業是文學。他剛到我們縣中學時是文革前,他那時隻是語文教師。他的性格非常柔和,跟誰都合得來那種人,很快升為教務長,是眾望所歸,畢竟北大畢業生不多,能到縣城當老師的說是鳳毛麟角也不為過。到底他為何被分配到了縣城,我沒打聽過。

我的語文老師是劉老師。他有一對雙胞胎兒子特別招人喜歡,學齡前的哥倆天天在院子裏跑著玩。當時院子裏在搞教師宿舍擴建,一根直徑超過一尺的大木梁橫躺在院子裏。他們哥倆在父母上課期間就坐在大梁上麵玩,突然間一聲慘叫,學生們都往外衝,可是還是太晚了,其中一個被滾動的大梁壓住了心髒而當即死了。那裏是個坑,他躺在坑裏被滾木壓死。可想而知劉老師的痛不欲生到了何等地步,無法給我們上課了,教務長就成了我班的語文代課老師。

就像我的物理老師病了,代課老師就天天找我的茬,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一樣,這語文老師第一天上課就令我不自在。他先一個個問起姓名,到了我該站起來時,他偏偏邁過去把手指指向我右邊的同學。大家都認為他已知道我是誰,就沒必要自我介紹了。我也這麽認為的。可他在講課文時時不時地來一句類似“就腦袋聰明一點有什麽值得傲氣、霸氣的?”大家都朝我這裏看。下課後好幾個朋友找我談,問我怎麽得罪了班主任。我根本就沒得罪過她,我實在想不起來最近發生了什麽誤會。大家都給我出主意,基本上是建議我主動找班主任談談,找到誤會在哪裏,然後化解。我有物理代課老師的經曆,不認為這事與班主任有關。難道有同學到校領導辦公室打過我的小報告?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班主任不可能不知道,她非常喜歡我,在任何地方見麵時她都會給我一個笑臉。她不是那種有心機之人。我不想把這事讓班主任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是她丈夫刁難我,我就對付他丈夫。

第二天是星期日,我回家去了。在家裏晚上翻我爸當年的舊書看著玩,其實什麽也看不進去,心裏在琢磨怎麽對付這代課老師。

我是星期一上午天還不亮就離家步行到縣中學的。在第一節數學課沒到時間之前,我就在校辦公室門前轉悠。我們的語文課是第二節,他應該先去辦公室處理公務。果然在上課鈴沒響前他到了辦公室門口。我立刻跟他打招呼,喊老師。他看了我一眼沒理我就轉身上台階。我立刻上前,把兜裏昨晚在家抄寫好的一張紙遞給他:“老師,我請您幫我看看這首詩,您給個題目。先謝謝了!”此時,上課鈴響了,他還是接下了我遞給他的紙頭。然後我就跑去上課了。其實我並沒說那詩說我寫的。

第二節課上課鈴一響,大家剛坐定,他就進來了。班長喊“起立!”老師就來一句“坐下!”上課就開始了。他說:“今天我跟你們劉老師商量了一下,今天的課程改成詩詞的寫作課。”我一聽就明白了。他當即拿出我給他的一頁紙頭,然後讓我到前邊把這首詩抄寫在黑板上。我隻好照辦,這叫“自作自受”,用今天的話說就是No zuo, no die。我高高興興地穩穩當當地把這首沒有題目的詩抄寫在了黑板上(他沒幫我寫出題目):

噫籲嚱,危乎高哉!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
捫參曆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躔岩不可攀。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
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使人聽此凋朱顏。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
飛湍瀑流爭喧虺,砰崖轉石萬壑雷。
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哉!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
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側身西望長谘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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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寫完,他就讓我坐回我的座位聽他講課。

他說:“首先,這不是唐詩,也不算宋詞,因為不論是詩還是詞,都必須遵守‘壓韻’最基本的規則。而且詞還得按詞譜填。古詩太長的話的確有換韻的,詞也一樣,比如《清平樂》、《釵頭鳳》,但詞換韻都是換一次而已。你這首‘詩’是什麽玩意啊?換四次韻!而且,內容明顯是寫山的,但基本上是嘮嘮叨叨沒完沒了就一件事。上麵剛說完“愁攀援”,後麵又是“岩不可攀”重複個沒完沒了。有的句子明顯是孩子的語言,初中生都不會這樣嘮嘮叨叨,比如這句‘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你都高中快畢業了,還不知道把‘黃鶴之飛尚不得過’寫成‘黃鶴飛不過’,把下句改成‘猿猱愁攀援’。‘黃鶴飛不過,猿猱愁攀援’雖然不算是詩的語句,但也算是一副對子。還有什麽‘殺人如麻’也不算詩的語言。”

他的話還沒說完,但聽一位平時對我陰陽怪氣的同學自動站起來羞辱我:“青泥何盤盤”是什麽東東啊?我答複道:“這不是寫山景嗎?青泥就是青泥峰。”他接著恥笑道:“何在這裏是什麽意思呢?”我答道:“何就是多麽的意思”。“那盤盤呢?”他接著問。“盤就是盤旋啊。”“那為何還用倆盤?”老師跟另外一同學異口同聲:“一個盤子裝不下。”然後是哄堂大笑。

事後我仔細觀察發現,原來崇拜我的同學們依然不改初衷,倒是幾個嫉妒我的同學立刻浮到水麵上了。一見麵就“何盤盤”然後哈哈大笑。我的好同學們就找我,問我我這麽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為何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給老師和他人提供攻擊的機會。我隻能苦笑,畢竟我不能告訴他們實情。那時可不是今天,把其中任何一句話顧狗一搜就搜出來了,真相立刻大白。

一位馬同學,他非常聰明,而且大度,不嫉妒我,跟我是好朋友。他冥思苦想後跟我談論了好久,他說他納悶兩點:“一是為何你自己主動寫爛詩被羞辱,那詩可不是你的水平。你妙筆生花出口成章;二是作為班主任的丈夫和校領導第二把手他何必跟你過不去,你到底怎麽就得罪了他。”

我告訴他我這麽做就是阻止教務長以後繼續指桑罵槐地羞辱我。幹脆讓他發泄一次,他會誤以為我當場跟他辯論而學生們崇拜他畢竟超過崇拜我,然而,當他發現我並不反駁後他就會覺得他做得過分了,以後就不再羞辱我了,即使他不跟我道歉。至於他為何要羞辱我,我不知道,唯一的解釋就是有同學到校領導那裏告過我的狀。哥們聽後不以為然便跟我攤牌:“哥們你今天不告訴我你為何主動寫爛詩找不自在的實情,我就跟你沒完!你諸葛再世,不可能僅僅是你說的理由,裏邊必有貓膩!”

我隻好告訴他:我在做一個試驗,就是證明一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和“厚古薄今”是不是普遍真理。他聽後說更加迷惑了。我告訴他:這事隻能說到此,要是把真情說出來,那教務長就成笑話了。如果在我們畢業前突然恢複高考,那說不定對我的前程就不利,這叫冤家路窄。你讓我怎麽辦?

他聽後說:“理解理解,這麽嚴重那以後不問了,除非哪天你主動告訴我。不過呢,這也是哥們你的驕傲,畢竟校領導都知道你。可我呢,就是他當了代課老師,走在大街上他都不知道我是他的學生。”我說:“以後一定告訴你實情。”然而,他後來大學讀的是工科,我們就失去了聯係,至今他都沒機會聽我主動告訴他其實那首被文學專業的語文老師稱為“爛詩”的詩不是我寫的。

從那件事以後,教務長在代課期間果真再也不找我的茬了,我的第一個目的達到了。我發現他老婆(我的班主任老師)對我還是跟以前一樣,表明她並不知道她丈夫羞辱過我,不是她跟丈夫指責我導致的。在我畢業離校前兩天,我主動到校長辦公室找教務長,我真想知道的不是誰到校長辦公室打過我的小報告,而是告了我什麽內容,否則他沒道理對我如此仇視。我跟他道別,屋裏就他一個人,他還是把門關上了。他告訴我:“你出生在農村,沒見過世麵,哪能這麽目中無人?”我一聽不認可了,我笑著問他我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什麽事件上表現出目中無人了。他說人人都那麽議論你啊。我反駁說,我的老師們沒一個會有這樣的印象包括我的班主任(他老婆)。他說:“她太柔和,看誰都是好人。她當然不承認你傲氣衝天。事實上,你連作詩填詞的基本功都沒有!你那首嘮嘮叨叨的爛詩我讀了幾遍都沒法給個題目。別以為用幾個怪癖字就能蒙人。你看李白的《靜夜思》就四句大白話: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誰人不讚那是絕作?”我腦海中當即閃過一個疑問:這詩如果不是李白寫的,而是我寫的,您會不會羞辱我“這也叫詩?而且20個字明月就占了4個,文字缺乏到找不到其它字不得不重複。”聽他高度讚揚李白,我立刻從兜裏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那張紙,還是那首詩,就是把題目和三個空填上了。他看到題目後當即臉色通紅,連脖子都是紅的。我立刻告訴他:“這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然後我就走開了。

我猜想他必然會想到曆史故事:李白名氣威震四海後去了首都長安,賀知章聽說李白到了長安便去旅館拜訪。李白千裏迢迢去首都就是想謀個官職,便拿出了他這篇代表作給“中央政治局秘書長”賀知章看。賀知章邊讀邊讚歎唯有李白才能寫出如此美妙絕倫詩,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原話:“子,天上謫仙人也!”此乃李白“詩仙”桂冠之來源。天上一個,地上沒有。

就在我離開校長辦公室時聽到頭上的廣播喇叭在講畢業班今天去照相館,六個班分成上午和下午兩撥。上午的三個班級由校長參加合影留念,下午的班級由教務長參加。我的班是下午的,我立刻決定我不去照相了,教務長見到我一定不好意思。我就沒去。我猜想全班63名學生,差我一個,班主任是看不到的。沒想到,大家都在等我,等了很久沒影,才照了合影。其實,教務長沒去。要知道他不去,我就參加了。他們回來後在圖書館找到了我。朋友們對我不滿,畢竟我的朋友遍天下,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的,想跟我一起照相留念的同學不會少。我的同桌就提出我必須跟他一起去照一張給他媽媽看,他媽媽想見見我是否長著三頭六臂。我沒答應,因為馬上就回農村了,我沒那心情。何況他長得比我帥多了,今天這叫“見光死”。班主任要大家進教室開會,她惱火地說要我給出不參加合影留念的理由。我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反正很快就當農民去了,我不喜歡說謊,而實情又不能說。我猜想她回家後會跟他丈夫抱怨:“今天畢業留念照相,廣播說了你要去,結果你不去,那個姓閻的也不去。都什麽玩意啊,氣死我也!”他丈夫明白我為何不去的。

我上大學時把這個笑話告訴了一位老鄉。他聽後說這沒啥好笑的。當年他們班上有一同學,父親是讀過古書的人,常常問兒子在學校學了什麽知識,有沒有詩詞之類的。剛好學過毛主席詩詞,便講給他父親最後兩句:“毛主席詩詞,不須放屁,試看土地翻覆。”啪!就是一耳光。“你個混賬!竟然敢罵毛主席詩詞是放屁,不扇你耳光對不起毛主席。”兒子哭笑不得。

(二)
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沒想到這故事還有機會重演。幾年前萬維網有個有獎征文比賽活動。當年不知道除了華夏文摘和楓華園還有中文網,後來是老同學到我家告訴我我才知道中文網遍布全球。我是先到萬維後來文學城的,也是因為他告訴我萬維是大網站。我不知道文學城更大。所以,我在兩個網站都有不少粉絲。幾年前是網友告訴我萬維開始了有獎征文活動,我去看了一下通知,一等獎可能是幾百塊錢吧。我那時是萬維網單篇文章最高點擊和平均每篇文章最多點擊的記錄保持者,這也是該網友算出來告訴我的。我也不在乎幾百塊錢,何必去湊那熱鬧?可是兩位網友電郵裏非常渴求我參加比賽,說不論誰當評委,我都會是第一名。我聽後隻能苦笑。我清楚我如果參加比賽,那一定死得很慘,不論多少人投稿,我一定是得分最後一名。我何苦去找死呢?可其中一位死活不信,說潤濤閻出品篇篇都是精品,萬維網第一寫手,倒數第一名?那得地球倒著轉。我說,地球本來就是倒著轉的!至少是從有了人類開始就倒著轉了。最後我提出一個條件:他必須也投稿,最後得分一定比潤濤閻高。他不信,因為他說他是碼工,不會舞文弄墨。我說這更好,等於一個參照。他隻好答應了。我信誓旦旦地告訴他,他的分數百分之百在潤濤閻之上。

多說無益我就隻好死給他們看了,畢竟他們不了解人性裏的另外一麵。我在農村長大,孩提時接觸到的是:沒有獵槍的就拿彈弓,時刻看著哪個地方有鳥露頭,一旦發現,槍口或彈弓立刻對準啪就打過去了。這叫槍打出頭鳥。

另一位網友多少被我說服了,但建議我用馬甲參賽。我說那沒用的。評委們看完作品,甚至在看的過程中最花心思的便是琢磨這文章出自哪個寫手。大家對潤濤閻的文章寫作風格了然於胸。那就是:邏輯推理絲絲入扣,並集思想性知識性趣味性邏輯性於一身。當然說不定也有部分評委沒看出來,總體來說可能比實名分數高一點,僅此而已。他說不對,萬維網花錢辦這事一定有內部管理層參與其中,等於管著評委們是否公平。我說:“萬維為何要花數以千計的美元辦有獎征文?絕不是要酬勞一直為萬維網做貢獻的寫手,而是把這錢當誘餌釣外麵的魚。根據中國的傳統文化,他們把已經在萬維網的寫手看成是“家奴”,而“寧贈友邦不予家奴”是與西方文明背道而馳的特征。為何中國曆史上總是出漢奸?因為我們的傳統文化重農抑商,沒有商人的思維定式,對手下人殘酷而對外人給麵子。西方的商人文化剛好相反,一定要設法留住手下人,尤其是客戶。美國調查結論是:各大公司花費在留住客戶的精力與拉入新客戶的比例超過八成。中國人沒這個概念,所以,在海外的華人不能擰成一股繩而是內鬥內行外鬥外行,其根本原因便在於我們的傳統文化沒有商人意識,而是“寧贈友邦不予家奴。”看看那麽多華人在美國公司高位很有前途的高管,最終都是曇花一現,問題就很清楚了。到頭來吃虧的是整個華人團體。

他聽後不以為然,反駁道:“閻兄此言差矣!華人上下級之間不互相幫忙的責任不隻在老板一方。我幫我的博後辦綠卡花了很多精力,包括找洋人教授寫信,結果呢?一家子都拿到了綠卡後對我的幫忙一點都不領情,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還跟外人說我給他辦綠卡是怕他走了我找不到比他能幹的!你說我以後還幹這傻事嗎?”

我聽後無言以對。我需要思考如果我參加征文競賽我得最低分該如何是好。此時,我突然想起了往事,便想:死也拉李白或杜甫墊背,故伎重演,看看高中時得到的結論有沒有重複性。

再去讀參賽規則,上麵說文體不限但詩詞歌賦不行。這類比賽基本上就是散文了,那就找三個散文大師墊背了。我找到的是近代三大散文大師、文豪:周樹人(魯迅)、周作人、徐誌摩。

有了網絡,我不需要用筆抄寫他們的作品了,隻是拷貝投稿,分分鍾搞定。但真做起來發現並不是那麽簡單。首先,需要找到他們的代表作。這就需要查找他們三人在生前自己選定的精選文章,還得是他們死後被後人選中的精選文章,才能令讀者們信服我選的是他們三人的精品。還好,感謝古狗這條好狗,很快就找到了他們仨人在活著時出版的精選文集裏他們自己選定的精選文章,也是後人出版物裏的精選文章。三人各一篇,篇幅不長但都是精悍的妙文。投稿不能用潤濤閻為作者,那公開後就給人“剽竊名人作品”的指控提供了被恥笑的證據。好在這三人用過不少筆名,就選大家不怎麽知道的他們用過的筆名投稿。這樣,就無懈可擊了。

結局當然很慘,再次說明沒必要挑戰潤濤閻的判斷力。在所有二百多人參賽的作品裏,唯一不及格的是潤濤閻。還好,死得慘沒關係,我有三個墊背的。為何說是墊背的呢?因為他們三人得分比潤濤閻都低。如果倒過來發獎,第一名得獎者是周樹人(魯迅),第二名和第三名是周作人和徐誌摩。潤濤閻名列第四,也算前茅了。

我沉住氣,等萬維網站把八個評委們打分公布後(隻公布分數,哪個評委給多少分是保密的。這符合國際通用規則),等網站說獎金已經到獲獎者手中後我再把三個墊背的作品與他們的筆名公開。網友們立刻討論個熱火朝天,但基本上都是在給網站出主意如何在以後的有獎競賽中避免被“下套”,比如把所有的參賽作品都先放入古狗搜索一下,魯迅周作人徐誌摩等文豪的作品就會被搜出來,畢竟古狗是條可靠的狗。不需要用全文搜,就一段便可。沒有一個網友探討一下如果不告訴讀者那些大師文豪們的作品出自何人,就像李白自認代表作也會被北大文學係畢業後當了多年語文教師的教務長貶為“爛詩”,三大文豪魯迅周作人徐誌摩的作品為何被八個評委打分倒數第一二三,尤其是魯迅的,不及格。至於潤濤閻倒數第一,這不需要探討,我本人一開始就承認的。我在網上常常提醒不欣賞潤濤閻文章的網友去讀他人的文章。

(三)

按照題目,寫到這裏就應該停筆了,該說的已經說清楚了。 可還有一件事也非常類似也很有趣。那我就把在重慶發生的另一故事也寫出來吧。

由於研究課題的原因,我幾乎走遍了祖國大地(除了新疆西藏外的所有省份),看到的聽到的都寫出來應該是一本非常有趣的書。在第三次去重慶時,我住的招待所(那年頭沒有高級旅館,都是公家的招待所)每間屋子裏有兩張床。我的室友是早我一天住進去的,我去之前的那天就他一個人獨占一間,因為客人不多。他看上去是一位50多歲的學者,中山服上兜兩隻鋼筆,手裏一個公文包。我跟他打招呼他隻是點了一下頭。在那個年代,招待所裏連電視都沒有,就一個暖瓶兩個茶杯,一張小桌子。倆人如果互不言語,簡直就是坐牢一樣鬱悶。白天我倆分頭辦事,晚上回去。我年輕,應該主動與長者聊天。可他並不是一位喜歡與年輕人聊天的人,好在我每次出差前一定會去我院部的圖書館借書,帶到路上打發時光。記得圖書館的中年婦女姓崔,之所以知道她的姓,是因為她說我是唯一常借古書的人便問我是幹什麽的。聊天後我們就熟了,也知道了她也不是圖書館專業畢業的,但是大學學的是文學,是丈夫當院部領導把她從外地調入北京後找不到合適的專業就當上了圖書館管理員,估計是我院各研究所唯一繼承毛主席遺誌的人。論年齡我喊她老師,她對我對她的尊敬感到高興便主動找一些她認為有趣而且我喜歡的古書提前放在一旁,我一進屋她就說看看這本如何。那次她給我的一本是民國時出版的介紹“賦”的專著。我一看就笑了,因為我家就有這本書,當初我爸讓我讀其中的兩篇“賦”,讓我給出看法是曹植的“洛神賦”寫得好還是左思的“三都賦”寫得好。我照著字典才把裏邊的生僻字搞清楚。這兩篇賦,看著時感覺都是辭藻華麗到極端地步,是一種特殊的享受。可看後合上眼,似乎什麽都沒有留在腦子裏。就好比看煙花。至於哪篇寫得更好,我那時給不出判斷。這麽多年過去了,重新看看也不錯,我當即把書拿起放入背包便出差了。第一站是武漢,在那裏辦完事便乘船去重慶。船往上遊走很慢,就用這本“賦”打發時光。

話說在重慶白天辦事晚上在招待所無所事事便與長者閑聊。那時聊天隻告訴對方是哪個單位的便知其職業大概範圍。我介紹完後他告訴我他是來重新出席教材編寫會議的。我問是哪個學科的教材,他說是古典文學教材。這對我來說非常感興趣,畢竟我不知道文學院的大門進去時是往裏推還是往外開。看我非常感興趣,問個不停,長者也有了跟我閑聊的興趣了。得知他當年學的專業是“比較文學”,我便開始佩服自己的判斷:我早就猜測文學院應該有專門“比較”到底是哪個文人水平更高的學問。是“洛神賦”寫得好還是“三都賦”寫得好。“洛神賦”讓曹植被稱為“世上文才共10鬥,曹植一人占9鬥,天下人分一鬥。”的絕頂文人;“三都賦”一出來便被文人們傳抄,那時要是哪位文人沒把它親自抄一遍貼在床邊,不好意思跟人說自己是文人,導致“洛陽紙貴”成語橫空出世。

考慮到他的專業又是古代文學又是比較文學,我便覺得這個世界太小了,什麽巧合的事都可能碰上。第二天下午我早早吃完晚飯就回招待所幹一件類似於高中時幹過的事:把“洛神賦”裏邊生僻字少的一小段用筆恭恭敬敬地抄寫下來,然後把“三都賦”裏生僻字少的一小段也抄寫下來。不能長,一旦長了,可能就被長者想起來文章來曆了。等長者回來後我們又開始了聊天。我先恭維他:“您讀文言文的速度就跟我們理科生讀白話文一樣吧?”他說:“其實習慣了,文言文更容易。”我當即拿出那張準備好的紙,說是在船上碰上了兩位老學究,我便求他倆各給我寫一段文言文以作紀念。您看他倆誰的大作水平高?

長者立刻接過去讀了起來。我說您慢慢比較,我去廁所。就是給他更多時間消化這兩段短文。

大約一刻鍾過後,我從外麵回來。他唰的一下就把那張紙給拋在牆角,那是放垃圾的地方?我不知道。“什麽老學究!就這破水平也敢給他人舞文弄墨?三流水平都不夠!”他用鄙視的口吻羞辱完了兩個“老學究”後開始跟我講有很多所謂的知識分子其實就是倚老賣老靠蒙人過日子。我便問他:“如果這倆老學究是您的同事,他們能被評為教授嗎?”他說:“現在的教授很多是靠熬日子熬出來的,論資排輩,而非靠真本事。就拿寫這兩篇短文的人來說,糊弄年輕人綽綽有餘,畢竟年輕人學不了多少古文。”我立刻問關鍵問題:“那矬子裏拔將軍,論水平,他倆哪一個高一點呢?有比較就有鑒別。”他想了想,我當即去把那張紙撿回,想讓他再次看看。他沒看,說:“你說張飛跟李逵比文字功夫,哪個更好點?”我說那就是半斤八兩了?他點頭。

我一看完了,碰到了比較文學專家還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洛神賦”還是“三都賦”寫得水平更高。更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是:這到底是文人相輕呢還是那些被稱為“天上才有”的文人作品其實是被拔高了呢?曹植不用說了,那是曹操的兒子,皇帝曹丕的弟弟。李白要是被賀知章一頓踩巴,後果會是怎樣?就說那左思吧,他寫了“三都賦”後估計是被皇上至少宰相級別的讀了後大讚不止,才引起首都文人們爭相傳抄導致洛陽紙貴的局麵。否則,僅文人相輕一條鐵律,還不出名的他不論寫什麽也不會有幾個文人去讀一下無名小卒的作品。唐朝皇帝要是喜歡瘦女人,楊貴妃選得上宮女嗎?即使選上了也沒機會被皇上臨幸,更別說曆史上四大美女之一了。“比較文學”這個專業至今令我對其真理標準疑惑著。

以上的真實故事(幾年前發生在萬維的故事,我把真相說出後,網站立刻就把魯迅、周作人、徐誌摩三人的“參賽”作品刪除了。但知道該故事的讀者很多)實在有趣得很。

後記:

離開重慶的前一天下大雨,晚上我和長者都睡不著,似乎流水聲就在屋裏。我倆都在黑暗中坐起來仔細聽,得出的結論是一樣的:這山城的水在往屋裏灌!當即起身,拉開燈,發現地麵是幹的,但流水的嘩啦聲依然在。我倆的床中間是一個桌子。往桌子底下看發現水在流。我立刻下床,發現有一個小水壟溝從他的床那頭流過來,經過我的床底下流向牆下麵的一個洞口,從此流出屋去。到底為何這麽設計,百思不得其解。水要通過房間內流過去,是何等愚蠢的設計?唉聲歎氣後我們就睡去了。第二天清早一看,水已斷流。這經曆一生中隻有過一次,無法忘記。但至今不知道如此設計的道理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