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 ZT:《旁門左道》一到十三章

來源: 閑舞霓裳 2015-04-10 16:16:18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614380 bytes)
《旁門左道》
作者:四不相
第一章 老鄉的引誘
    我叫許承業,祖上幾代都是技藝精湛的木匠,我爸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繼承祖宗手藝,成為一個好木匠。可惜到了我能拿得動斧頭、鋸子的時候,塑料用品已經大行其道,木匠生計受到了嚴重影響。再後來房屋、橋梁、舟車等等都不用木頭製造,連死了人也往火葬場送,製造棺材的機會都沒有,木匠徹底失業了。我爸不可能把我往火坑裏推,所以實際上我一丁點木匠手藝都沒有繼承。
    更糟糕的是我從小就不愛讀書,整天東遊西蕩,異想天開,高考毫無懸念地落榜了。我爸一個失業的老木匠,當然沒錢給我做生意,親朋好友之中也沒有顯赫權貴的人可以提攜一把,結果我隻能進城打工了。如今大學生比路邊的野草還多,我沒有文憑,沒有特長和經驗,當然四處碰壁,嚐盡了苦頭。
    今年最倒黴,還不到半年就換了兩次工作,然後整了一輛小推車在路邊賣烤串。才賣幾天就有人來搶我的地盤,我氣不過跟他打了一架,結果人家是有人罩著的,我的小推車被城管叔叔拖走了。談了一年多的女朋友因為嫌我窮,沒前途,大吵一架之後也分手了……
    最近我經常借酒澆愁,喝得醉爛如泥,生活過得一塌糊塗。這一天突然被手機鈴聲吵醒,沒有完全拉上的窗簾透進了一股昏黃的斜陽,讓我感覺有些眩暈和刺眼。大概是昨晚的酒勁還沒有過去,腦袋像裂了一條縫似的痛。
    我閉上了眼睛,反手摸到了床頭的山寨手機,摁了一下接聽鍵放到耳邊,有些不耐煩地說:“誰啊,一大早吵什麽?”
    “一大早?”對方明顯愣了一下,接著吼起來,“兄弟,你是不是偷渡到美國去了,過的是北美時間?”
    我聽出來了,是我老鄉徐廣利的聲音,因為有點沾親帶故所以我稱他為表哥。徐廣利今年二十八歲,這小子天生就是做奸商的料,讀完初中就在鄉下收購古董,後來倒賣了幾批別人盜墓得來的東西發了財,在廣州開起了自己的古玩店,是我們村裏白手起家的楷模。我就比他小了六歲,等到我高中畢業時,鄉下的古董早已被收光了,好像全世界賺錢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第一次到廣州打工是徐廣利帶的路,後來還向他借過兩次錢,但我並不喜歡他,主要是覺得他的人品不好,奸商就是奸商,不要指望他有多講義氣。
    “呃,是表哥啊。”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在家睡覺?”徐廣利問,他的聲音透著一股疲憊和無力,不像往常那麽有精神。
    “嗯,嗯,昨晚喝多了……”我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原來不是朝陽而是夕陽,靠,一覺醒來天都快黑了,這日子過得真是無語了!
    “你還住在北站附近嗎?出來吃飯吧,我請客。”
    我有些疑惑,以前都是我找他,他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我,他這個大忙人今天怎麽親自跑來請我吃飯了?不過他對我有恩,有人請我吃大餐也沒有不去的道理,所以我爽快答應了,約了在如意街一家湘菜館見麵。
    我從床上跳起來,衝進衛生間把快要撐爆的膀胱排空,擰開水龍頭用雙手接了幾捧冷水潑在臉上,用冷水刺激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
    衝洗了一會兒,我抬起頭來,把雜亂的頭發向後攏。鏡子裏麵這張臉長得還算端正,至少看上去還挺順眼,一米七八的高度,一百三十多斤,對於南方人來說還算標準。這也算是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吧,腦容量估計也不會嚴重偏少,為什麽就混得這麽差呢?
    匆匆洗涮了一下,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出門。今年天氣熱得特別早,雲貴一帶遭遇百年罕見的大旱,廣州似乎也受到了波及,才五月初就已經酷熱難當,這時已經夕陽西下了,還是熱浪逼人。
    我帶著一身熱汗走進那家湘菜館,徐廣利已經在大廳裏喝著茶吹著空調等我了。他穿著整齊的襯衫西褲,皮靴鋥亮,手上戴著沉香佛珠和碧玉扳指,頭發也梳得整齊發亮,儼然是個成功人士,隻是一雙單眼皮的小眼睛顯得有些奸詐,有些破壞了形象。
    走進大廳我發現他的眼睛布滿了紅絲,笑容顯得有些勉強,帶著某種很難形容的疲憊和頹廢——其實我的氣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可能比他更糟糕。
    我們打過招呼,徐廣利帶我到一個小包間,麻利地點了酒菜,服務員出去之後我忍不住問:“表哥,最近還好吧?”
    徐廣利遞給我一枝煙,表情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都是兄弟,我說真話,最近生意不太順,你嫂子又囉七八嗦的,有些不爽,所以來找你聊一聊,喝兩杯。”
    關於生意方麵徐廣利一向諱莫如深,從來不跟我多說,所以我也不好多問,笑道:“外麵有相好的被她發現了?”
    “沒有,沒有,主要是生意方麵的事。”徐廣利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很自然地改變了話題,“表弟,你麵色也不太好啊,最近怎麽樣?”
    我有些苦澀地搖了搖頭:“一言難盡。”
    “哦,前段時間聽說你在擺攤賣烤串,生意怎麽樣?”
    我有些鬱悶地說:“沒賣幾天連車帶工具都送給城管了。”
    徐廣利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的城管牛了,想在街邊討生活也不容易。之前聽你說在一家燈具公司做得挺好的啊,為什麽不做了?”
    “車間主任和組長老是跟我過不去,像我會搶了他們飯碗似的,我受不了他們的氣,不幹了。”
    服務員陸續端上酒菜,徐廣利熱情地招呼我吃菜喝酒,幾杯下肚突然說:“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我還沒見過呢,怎麽不叫她一起來?”
    “唉……”我長歎了一聲,把一大杯冰啤倒裏嘴裏,就像是一把冰劍從喉嚨一直捅到了胃部,心裏麵也一陣陣空虛和發冷,“分手了,要房子要車子要票子,他媽的,是想嫁給我還是嫁給毛爺爺啊?這種女人……”
    我沒有再罵下去,其實她的要求也不算過分,這是城裏姑娘擇偶的基本要求,要怪也是怪我沒本事。
    徐廣利也跟著歎氣:“唉,你要是早點跟我說,我可以借錢給你首付,在便宜點的地段買一套,現在……”
    我搖了搖頭,第一我不願求人,第二借錢也不是個辦法,男兒當自強,我應該靠自己的本事做出自己的事業。但是現在我真的很迷惘,什麽都做不成,也不知道該做什麽,沒有理想沒有目標,打工不是出路,不打工連活路都沒有,敢問路在何方?
    兩個受了挫折的男人湊到一起,自然有許多共同語言,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一會兒就倒空了五六瓶。徐廣利掃視了包廂內幾眼,關上了門並反扣,然後走到我旁邊坐下,壓低聲音說:“兄弟,我有一個發財的辦法,就不知道你有沒有膽子做。”
    我已經有些酒意,但頭腦還清醒,立即警覺起來:“不會是叫我去搶銀行吧?”
    “當然不是,不偷,不搶,不騙,隻要你有膽量,很容易就能弄到錢。”
    我想到了他的老本行,精神一振:“古墓?”
    “不是,不是,現在哪裏還有能挖的古墓?而且比盜墓容易!”徐廣利又把頭湊近了我一些,在桌下伸出右手,屈起中間三指做了個“六”的手勢,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你有買過彩票嗎?”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近幾年不論是城裏還是鄉下,隨處可見一團團的人聚在一起,討論十二生肖,高談闊論研究詩詞和各種謎語,從小學一年級學生到拄著拐杖的老人無不樂在其中。若是孔聖人複活,必定以為全民弘揚國學,喜聞樂見,但要是他老人家知道了真相,隻怕要怒極再崩,死不瞑目。
    我搖頭:“以前小打小鬧買過幾次,這個太不靠譜了。”
    徐廣利眼中第一次閃現興奮和狂熱的光芒,一臉急切又神秘的樣子:“要是我有辦法能夠必中呢?”
    我笑了起來:“怎麽可能?”
    徐廣利很肅地說:“我說真的,我有必中的辦法。”
    “犯法的事我不做。”
    “保證不犯法,你要是怕這個不靠譜,我們可以買體彩或福彩,不過相對來說命中的幾率要降低了一些。”
    我有些心動了,他能夠成功不是偶然的,有他的智慧、膽量和門道,也許他真的有什麽特殊的方法可以知道“**”。據我所知,在大部分地方都是一比四十的賠率,甚至更高,如果真的知道**,一夜之間我的口袋就會撐爆,我的人生將從此開始改變。
    雖然心動,我卻沒有因此失去理智,裝作不信的樣子:“表哥你真會開玩笑,你要是有辦法,就不會坐在這裏借酒澆愁了。”
    “嘿嘿,我們是老鄉,又是親戚,有機會我不能忘了你啊。我跟你說真話,我在一個手抄本古書裏麵看到,以前有一種叫做‘掛花會’的玩法,就是把中藥裝在竹筒裏麵,外麵用紅繩纏緊,掛在梁上讓人猜,一賠三十,跟現在猜生肖的道理是一樣的……書裏麵寫有一種必中的秘法,咳咳,不需要你做什麽,給我做伴走一趟就行。”
    我急忙問:“去哪裏?”
    徐廣利有些遲疑:“你跟著我就行了。”
    在外麵跑了幾年,我已經不是剛進城的愣頭青了,不可能閉著眼睛被人當槍使,我說:“表哥,不是我不信你,如果真那麽容易,你就不會來找我了,要叫我跟你去冒險,你就說清楚。”
    徐廣利猶豫了一會兒,把一大杯啤酒倒進肚子,抹了一把嘴說:“很多人求神拜佛想知道**,實際上神佛是不肯指點的,隻有妖魔鬼怪才會指點,求神不如求鬼。隻要到一個邪門的地方擺上供品,許下大願,進行我的方法就可以得到號碼,越‘猛鬼’的地方越靈。我知道你一向膽大,你陪我一起去,給我壯壯膽就行,得到了號碼我們一起買。”
    原來是這樣,要說別的我沒有,要一顆大膽我倒是有,要是真能發財的話,陪他走一趟又何妨?
 
第二章 荔灣屍場
    我敬了徐廣利一杯:“表哥,陪你一起去沒有問題,但是這辦法真有用嗎?真的有鬼嗎?”
    徐廣利的小眼睛瞪得老大:“當然有用,隻要是足夠邪門的地方,就一定有靈驗,成功之後再多買些供品和紙錢重重謝它就行了。有一個地方正好合適,就在離我的店不遠的地方,荔灣廣場知道吧?”
    我的酒杯舉到嘴邊突然僵住了,隻要是在廣州待過一段時間,對鬼故事感興趣的人,沒有不知道這個地方的。
    荔灣廣場位於廣州市最繁華地段,占地麵積極廣,多達幾千間商鋪。我沒有進去過,隻是坐公交車從附近經過看到,那是一組很古怪的建築,中央一個大圓環,兩側各有四棟並立的高樓,下麵六層連在一起是商場,上麵是豪華住宅,似塔非塔,似樓非樓。
    我對荔灣廣場的了解,更多來源於朋友和同事之間的傳說,以及媒體時不時報道有人跳樓。最熱鬧時曾有一天跳兩個的記錄,這兩三年從樓上跳下來的少說也有十幾個了,還有一次四個保安一起死在裏麵……
    據說荔源廣場最早的開發商叫廣建集團,93年為了拆遷曾鬧得轟轟烈烈,甚至用了放火燒居民房子的損招,燒死了二十多人,負責人因此入獄,之後那裏半夜經常有各種哭聲。第二任負責人接手後,工地上經常出事,該負責人私吞撫恤金,拖欠工人工資,後來此人和小蜜離奇死於工地的總部,死狀極其恐怖,據說是被獠牙利齒的生物活生生撕碎,遍地是飛濺的鮮血。第三任負責人總算是完成了全部拆遷工作,但是不久後就出意外摔死了。第四任負責人因為懷疑工地上有人搞鬼,帶了幾個打手半夜去埋伏,不料看工地的老頭不知道領導駕臨,放狗把該領導咬得慘不忍睹,隨行的七八個人撥打120足有半個小時硬是沒人接聽,最後該領導活活痛死了,據說現在半夜還能聽到他的痛嚎聲。
    後來廣建集團破產了,由一個香港老板承接重新啟動工程,香港老板特地請了當時廣州六榕寺的主持來看風水,主持說這兒是廣州鬼門的出口,不能動土,不肯為他施法。香港老板不願放棄,去馬來西亞請來一個巫師施法,正式開工了。開工第一天工人就發現樁子打不下去,還挖到了一個太歲(這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了),第二天在工地裏挖到八個空棺材。結果不到一個月,香港老板在大陸的老婆和小蜜以及小蜜生的兩個兒子,連同馬來西亞請來的巫師一同死於非命。
    香港老板慌了,找了一個南華寺的雲遊高僧指點,高僧說要把八個空棺埋回去,做一場法事,要老板折壽十年才可以化解。不料那個老板鬼迷心竅,不接受高僧的建議,還想把八具金絲楠木的空棺走私到國外,結果被抓,他的幾個親戚因此入獄,他的公司破產,最後他也離奇死於獄中。
    後來一個台灣老板接手了這個項目,總算把荔灣廣場建好了,但靈異事件並沒有因此結束,每年都有許多人在這裏表演“空中飛人”,以及一些意外死亡。據說運氣不好的人晚上路過附近時,看“荔源廣場”四個字會變成“荔源屍場”,實際上那個“廣”字在白天看也有八成像“屍”字,光線不足時就更像了。正因為有過這麽多靈異事件,荔源廣場之名遠揚,堪稱廣州第一邪地。
    我雖然大膽,聽說要去這第一邪地“請鬼”,也有些頭皮發麻背上發冷,各種傳說我可以不信,但是一起接一起的跳樓事件卻是鐵的事實,那地方真的太邪門了。
    徐廣利見我有些猶豫,拍了拍我的肩:“我們兩個大男人,血氣方剛,怕什麽來著?人無橫財不發,馬無夜草不肥,打工一個月賺兩三千塊,你就是一輩子不吃不喝也買不起房子,難道你就這樣窩囊過一輩子?我跟你說真話,這個方法不害人,不犯法,不昧良心和道德,你還有比這個更好更快發財的路子嗎?你要是不敢去就算了,以後不要說我有機會了也不帶上你。”
    “去,當然去!”我又倒了一杯啤酒進肚子,把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我知道他今天來找我是早有預謀的,沒有我他不敢去。但是我無法拒絕這個誘惑,我需要錢,需要改變,我要向那些瞧不起我、辜負了我的人證明我的價值。
    徐廣利大喜,連連叫我吃菜,把桌上兩瓶還沒有開蓋的啤酒放到地上,換成了飲料,顯然今晚就要行動,不能喝高了。
    吃了一會兒菜,我心裏總有些不踏實,問徐廣利:“表哥,為什麽那麽多人在那兒跳樓呢?”
    徐廣利眼光有些閃爍:“那是他們不想活了,想要找個出名的地方湊湊熱鬧,活著默默無聞死了想要風光一下……你不用擔心,我們不上六樓,去地下停車場就行了。我還請了護身符,帶在身上絕對沒事,這個給你,收好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拿出來,我們是去請它,不是去嚇它。”
    說著他把一個小小的紅紙包遞給我,我接過攤開一看,裏麵是一張折疊成三角形的黃紙,上麵有橙紅色的線條,確實是一張符。我重新包好放進褲袋內,心裏暗暗佩服,表哥果然是成功人士,江湖經驗豐富,思慮縝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放心跟著他去就是了。
    從湘菜館出來,徐廣利帶著我去一個大超市,買了些水果、糕餅、巧克力之類。接著又買了一個大鋁鍋,一個汽油爐,一個大漏勺,三斤魚丸,十瓶礦泉水……這是要去野營的節奏啊,我開始納悶了,荔源廣場就在市區,要帶這些東西嗎?超市裏人多我不便多問,接著又買了不少東西,快把購物車裝滿了。
    我們提著大包小包到了停車場,鍋碗瓢盆之類放在徐廣利車子的後備廂,他提了魚丸、墨水、竹簽等東西鑽進車內。關好車門,他拆開魚丸包裝袋,用竹簽沾了墨水在上麵寫阿拉伯數字,字跡深入魚丸。
    我略有所悟,看樣子不是要去野營,而是用這個來進行邪法,但具體怎麽做我還猜不透。反正一切由徐廣利做主,我的任務隻是跟著給他壯膽,所以我也不多問了。花了大半個小時,才在四十九個魚丸上麵寫好1-49的數字。
    官方的彩票最多隻有三十七個號碼,民間私下玩的“猜生肖”才是四十九個號碼,我忍不住問:“不是買體彩嗎?”
    徐廣利眯起了眼睛:“體彩和福彩是新興的東西,組合複雜,跟秘笈上說的不一樣,我怕不靈。‘猜生肖’最接近秘笈上的方法,而且是以香港官方開獎號碼為準,絕對公平公正,不會做假……你不要多問,放心跟著我就行了。”
    既然他早有計劃,勝券在握,我也就不再多說了。我知道這種彩票是不合法的,但就像大家一起闖紅燈一樣,現在不分男女老幼城裏城外都在買,我也不覺得買這個有什麽不妥。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半夜,我們的一點酒意早已沒了,路上的交警也下班了,徐廣利駕著他的車直奔荔源廣場。
    午夜零點二十分左右,我們拐進了德星路,這條路很狹窄,寬度隻能勉強兩輛車通過。路兩邊的樹木高大茂密,枝葉幾乎完全遮住了天空,也遮住了單排的路燈,整條路都顯得非常幽暗。此時店鋪都關門了,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僅有極少數車輛,加上光線幽暗樹影微搖,陰森氣氛撲麵而來,我感覺自己心跳加快了。
    徐廣利在荔源廣場附近泊好車,我下了車抬頭一看,昏暗的光線下,大門入口上方四個大字分明就是“荔源屍場”,並且牆上染有大片血跡……
    “啊……”我驚呼一聲,倒退了一步差點坐回車內。
    徐廣利跳下車問:“怎麽了?”
    “血!”我指著前麵驚恐地說。
    徐廣利轉頭看了一眼,緊皺眉頭,很快道:“別胡說,你看花眼了!”
    我揉了揉眼再看,看不到血跡了,隻有遠處霓虹燈投射過來留下的暗影。可是剛才我看到的明明是血跡啊?而且那個“廣”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現在還是無法分辨是廣字還是屍字。
    難道我屬於運氣不好的人?我發現我的心跳更快了,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呼吸特別費力。
    “別發愣了,快拿了東西跟我走。”徐廣利說著已經開始拿大包小包。
    我打起精神,主動拿了兩個大包跟著他往前走。走了一會兒我才發現我們去的地方是地下停車場入口,地下通道內的燈本來就不亮,而且有些燈壞掉了,向前看去黑沉沉陰森森,無比寂靜,我們的腳步聲顯得特別響,特別空洞。
    我覺得身上有些冷,一顆心“呯呯”狂跳,像是要從胸膛裏麵蹦出來了,呼吸不知不覺變得急促起來。徐廣利的腳步開始變慢,跟我走成了並排,接著稍落後我一些,我聽到了他的呼吸聲也很急促,轉頭一看,他臉色很蒼白,小眼睛不停地眨巴著。
    地下停車場很空蕩,僅有幾輛車停在這裏過夜,這兒更加安靜,好像全世界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地下封閉的空間有一種特殊的壓抑感,隻要是半夜到過地下停車場取車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就更不用說了。說實話,我寧可到鄉下的亂墳崗睡一夜,也不願在這裏轉一圈。
    就在這裏進行嗎?我轉頭望向徐廣利,他卻望向了上樓的步行樓梯,示意要往那邊走。我發現那附近一輛車都沒有,地麵鋪著厚厚的灰塵,牆壁可能是因為漏水變得汙濁斑駁,白灰有些脫落,“安全出口”四個字不停地閃爍,感覺比別的地方更陰暗,帶著一種**陰邪的氣息。
    晚上看時,很難分辨是“廣”字還是“屍”字。
 
第三章 拜鬼求碼
    高層建築都有電梯,現代人寧可去健身房揮汗如雨也不肯多走兩步,步行樓梯沒人走也不奇怪。但這兒上一層就是大商場,人流量大,步行樓梯完全沒人走動,甚至沒人願意把車停在附近,就很不正常了。
    我望著徐廣利,徐廣利也望著我,昏暗的光線下“安全出口”的綠光閃爍不停,映得我們的臉匆明忽暗,忽綠忽黑,非常詭異。我們都看到了彼此的不安和畏縮,如果我們是來探險的,現在就可以回頭了,但我們不是來尋幽探奇,而是來求鬼邪顯靈,越陰邪的地方越好,所以我們不能退縮。
    徐廣利咬了咬牙,低聲道:“走!”先向前走去。
    我立即跟上,走了幾步好像後麵有腳步聲在跟著我,並且像有人在盯著我,我背上一陣陣發冷,汗毛倒豎。我知道這種情況下不適合回頭看,所以強忍著沒有回頭,加快腳步與徐廣利走了個肩並肩,這時已經到了樓梯口,那種陰鬱、壓抑、腐朽的氣息更重了,恍惚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從遠方傳來:“痛——啊,痛——啊……”
    我停步凝神靜聽,徐廣利也在這時停止了腳步,所以特別安靜,可是沒有嚎叫聲,也沒有腳步聲。也許是我太緊張產生幻聽了,可徐廣利為什麽也同時停下?我覺得喉嚨發幹,想要開口說又不敢發出聲音,這裏實在太安靜了。
    樓梯是轉折的,樓梯下方砌成了一個小房間,徐廣利走到門前,放下右手的袋子,伸手想要去抓門把手,但手還沒有碰到門把就縮了回來,猶豫了好幾次才抓住門把手一旋推開了門。
    有一股特別陰冷悶濁的氣息撲麵而來,裏麵沒有燈,外麵的燈光也很暗,所以隻能隱約看到是一個小房間,空蕩蕩的沒什麽東西。
    我們走了進去,也許是在較小的空間內有了安全感,也許是已經有些適應了這兒的環境,我感覺輕鬆了一點,不那麽緊張了。可能之前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太緊張以致產生幻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即使有鬼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我怕它做什麽?人越怕鬼,鬼便越嚇人;人若不怕鬼,一切鬼邪皆是虛幻,這麽一想,我膽氣大壯,更加鎮定了。
    徐廣利掏出打火機點蠟燭,雙手不停地顫抖,點了好幾次也沒點著。我接過他的蠟燭點燃,幫著他把供品拿出來用紙盤子裝好、擺好,把一瓶紅酒倒在五個小杯中,再拿出三枝香點著,插在一個裝了米的小罐子上麵。
    酒菜、香燭、供品擺放整齊,感覺更加瘮人了,這可是請鬼光臨啊!
    徐廣利示意我拿出野營用的汽油爐點燃,他把鋁鍋架在上麵,把礦泉水一瓶瓶倒進鍋裏。我們一直沒有說話,就像是怕會驚動了誰,鍋裏的水還沒有燒開,所以還是很安靜,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在沿著樓梯往下走。
    我們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路過,我們的動作都僵住了,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全神貫注聽著那腳步聲,卻忘了滅掉火光把門關上。當時有些嚇傻了,大腦不會思考。
    腳步聲是兩個人,一邊往下走一邊聊著什麽,但我聽不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麽,隻知道他們在說話。不一會兒他們走到了門口,在門外出現,卻是兩個拿著手電筒和警棍的保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都長得很強壯。
    商場裏麵有保安巡夜很正常,我鬆了一口氣,最多也就被他們罵幾句趕走,沒什麽大不了。那兩個保安卻古怪,站在門口往裏麵掃了一眼,像是什麽都沒有看到,轉身走了。
    我很驚訝,房間裏麵有燭火和汽油爐的火焰,非常明顯,他們不可能看不見我們。為什麽那個保安一眼掃過,就像是掃過一片黑暗區域,眼光沒有絲毫停留,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在我萬分驚訝中,兩個保安漸漸走遠,還是一邊走一邊說話,似乎是在互相開玩笑,我還是沒能聽清楚他們說話的內容。更奇怪的是他們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就像是出現的時候一樣突然。剛好這時鋁鍋裏的水受熱發出了聲音,在這非常安靜的地方顯得特別響,也不可能聽到遠方的腳步聲了。
    真他媽邪門,我咽了一下發幹的喉嚨,望向徐廣利,隻見他嘴巴張得極大,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出眼眶,嘴裏隻有進氣沒有出氣,本來是蹲在地上的,這時已經癱坐在地麵上。
    “你沒事吧?”我輕推了他一把。
    “啊……”徐廣利驚醒過來,長長吐了一口氣,急促地喘息起來,就像是剛跑完八千米,哆哆嗦嗦地說,“它,它們……沒,沒……沒有影子。”
    沒有影子?剛才我倒是沒有注意這個。我猛地想起許多鬼故事中說,鬼是沒有影子的,難道剛才那兩個是鬼?
    “你老花眼了吧,他們絕對是人,有腳步聲!”我很肯定地說,但實際上我並沒有把握,隻是為了減輕心裏的恐懼才這樣說。
    徐廣利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他的雙手一直在顫抖,想要站起來,雙腿發軟使不上勁,隻能坐在地上喘氣,滿臉都是冷汗。可能是因為他對這兒的情況了解得更多,所以他的心理壓力更大,受驚嚇的程度比我更深,近乎達到崩潰邊緣了。
    我覺得那兩個保安是人,以為我們是在祭奠親人,這種事他們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幹脆假裝沒看到。我隻能聽到他們腳步聲,聽不清他們說話聲也不奇怪,因為我們在樓梯間裏麵,比較封閉,聲音不容易傳進來,隻有皮鞋落地的聲音是清晰的。鬼走路不可能有腳步聲,更不可能拿著電筒到處晃,徐廣利一定是太緊張看花眼了。退一萬步來說,即使真的是鬼,沒有對我們做什麽,也不必怕它。
    我們麵臨一個很大的矛盾,如果有鬼,我們會害怕;如果沒鬼,我們求的事就沒有靈驗,所以我真不知是相信有鬼好,還是相信沒有鬼好,因此我與徐廣利一直沒有爭論過這個話題。
    我想要拉他起來,他卻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臂,真不敢相信他有這麽大的力氣,差點把我的骨頭都捏斷了。他有些艱難地說:“你,你把魚丸倒進鍋裏煮,看清楚了,第一個浮起來的撈住,千萬不要弄錯。”
    我點點頭,拿起他做了記號的魚丸倒進鍋裏,他翻身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於胸前,低聲念叨著。他的聲音很低,又一直在哆嗦,我隻隱約聽到了一些詞句,大概意思是在此地遊蕩的英靈,威靈顯赫神通廣大,今有某姓某名,請求打聽某月某日某種彩票開獎**,如願意指點,便讓鍋裏相應號碼的魚丸浮起來。中獎之後會以豬牛羊三牲大祭,以冥界別墅、豪車、遊艇、錢幣等等致謝……
    我有點想笑,但還沒笑出來房間裏麵突然起了一陣冷風,吹得燭火急劇搖晃,幾乎熄滅。同時三枝香火寸許長的白灰折斷,鋁鍋冒起的蒸氣也向旁邊飄去,就像有人快速跑過一樣。
    我大吃一驚,這是一個密閉的樓梯間,外麵是地下停車場也不怎麽透風,之前燭火根本沒有搖晃過,怎會突然起了這一陣風?而且房間裏麵的溫度像是突然下降了,我不由自主連打了兩個冷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這一次絕對不是我的心理因素產生恐懼,而是真的有了明顯氣場和溫度變化。
    魚丸還沒有煮多久,都是沉在水下的,這時卻有一個很突兀地浮起來了。我顧不上害怕,急忙用漏勺舀住,可以看到上麵有清晰的數字:22。
    我心裏一“咯噔”,我今年剛好22歲,這應該是巧合吧?
    徐廣利探頭過來一看,喜出望外,拜了幾拜,嘴裏嘀咕了幾句不知道在說什麽,然後開始手忙腳亂收東西。
    我盯著鋁鍋,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別的魚丸浮起來,同時倒下去的,為什麽其他魚丸都不浮起來,難道真的是……
    “嗚嗚……”我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哭,注意力從鋁鍋裏麵收回來側耳靜聽,卻又聽不到了,我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哭聲。
    收拾好東西,徐廣利幾乎走不動了,我架著他一條手臂拖著他往外走。其實車子可以直接駛進地下停車場,之前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沒有開進來,現在我明白了,要是我們往回走時,打開車門發現車內已經坐了一個“人”,那有多恐怖?還是走路出去安心一點,徐廣利顯然早已經過精心策劃,算計好了每一步。
    沒走多遠,我就能肯定後麵有人在跟著我並且盯著我,如芒刺在背,但我也能肯定後麵不會有人。
    既然不是人,那就是……
    我沒敢回頭,不敢跑也不敢停下,咬緊牙關保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往外走,憋著一股勁把徐廣利拖到了外麵。看到了一些燈光,聽到了一些聲音,後麵那種如影隨形的感覺終於不那麽明顯了。這時我一顆心才落回肚裏,發現全身都是冷汗,手腳酸軟,像是剛經過了一場極限運動。
    上了車,徐廣利掏出兩支煙,遞給我一支,我們各自點上,狠狠地吸,狠狠地吐,想要把心裏麵的恐懼全吐出來。把一整根煙吸完,徐廣利才有了點精神,小眼睛反射著遠處的燈光顯得特別亮,臉上露出笑容:“是22吧?”
    “是22。”我低沉著嗓子回答,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第四章 它跟來了
    “我們成功了,我們一定會成功!”徐廣利對著我揮了揮拳頭,因為興奮而語無倫次,“明天上午我們就去投注,我認識一個可靠的朋友,直接去他家就行。”
    我的擔憂多於喜悅,有一種很難形容的不安,那種被人盯著和跟著的感覺還在,似乎車內後排就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盯著我。
    徐廣利道:“今晚太遲了,我不方便回去,就到你家去擠一擠吧。”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現在心驚肉跳,有個人做伴當然更好,沒有多想他不回家的原因。
    徐廣利望了我一眼,嘿嘿笑道:“是不是把你嚇壞了?虧你還老是吹牛膽有多大呢!”
    我有些煩躁地瞪了他一眼:“艸,剛才是誰抖個不停,是誰要我拖著出來?你的腳要是不能踩油門就讓我來開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嗬嗬……”徐廣利幹笑兩聲,發動了車子。
    我會開車,但沒有駕照,而且我也不想動他的車子,所以我早已坐在副駕駛座上。
    車子駛上了小路,這時更加安靜了,路上看不到一個人,路燈透過樹葉忽明忽暗。我總是感覺後排黑暗中坐著一個人,通過車內後視鏡,有時暗影一閃也像是有人坐在那兒。我強忍著沒有轉頭看,微側頭看了徐廣利幾次,他已經完全緩過氣來了,小眼睛微眯,臉上帶著微笑並不緊張……難道這一切隻是我的錯覺?
    車子拐上了大街,路燈雪亮,往來的車輛也多,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終於消失了。我轉頭往後看,後麵當然沒有人,也沒有別的東西。
    “表哥,那個樓梯間有什麽特別嗎?”我忍不住問徐廣利。
    “哦,哦,那個房間……”徐廣利有些緊張起來,小眼睛眨巴著,吞吞吐吐地說,“大部分跳樓的人,都是抬到那個樓梯間,等殯儀館的車來拉走。所以,所以……”
    媽的,原來是個臨時停屍間!我心裏暗罵,難怪徐廣利選中了那裏,也難怪他那麽害怕。如果說荔灣廣場是廣州最邪的地方,那麽這個樓梯間就是荔灣廣場最邪的地方,堪稱邪中之邪。我有些惱火,他該先告訴我真相,我討厭被人牽著鼻子走。
    我住的地方是一個足有三十年曆史的舊小區,連個保安都沒有,車子橫七豎八亂停,草木沒人打理瘋長,漏水加上油煙致使樓梯上結了一層厚厚的油垢,斑駁變色的牆壁上層層疊疊全是小廣告,專業打孔、包治性病之類,即使是在白天走進去也有些陰森。這樣的地方住著當然不舒服,但是租金也便宜,是我這種階層的人最佳選擇,現在超過一半都是出租戶。
    以前在工廠上班時,我經常加班到深夜一個人回家,從來沒有覺得小區裏麵有什麽可怕。今天有徐廣利陪著我一起走,我卻總是疑神疑鬼,總是擔心黑暗中會有一個人走出來,樹影搖晃一下都會嚇得我一個激靈。
    這是怎麽了,難道我是被嚇破膽了?
    沿著那條汙穢惡心的樓梯到了三樓,我掏出鑰匙開了門,立即聽到了年輕女人“嗯嗯啊啊”的聲音,以及劣質床墊彈簧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聲音是從一個房間裏麵傳出來的,門居然沒有關緊還留了半尺來寬的縫。
    這套房子是兩室半,我住一個大間,一個叫周健的人住另一個大間,還有一個小間最近沒人住。周健是江西人,比我大兩歲,曾經跟我同事過,長得也算陽光帥氣,就是為人有點小氣。他憑著一張小白臉,今年勾引了一個叫方麗萍同居,兩人精力旺盛,經常發出少兒不宜的聲音,而且聲音總是特別響,大概以為我今晚沒回來,居然連門都沒關好就開戰了。
    我習以為常,沒開客廳的燈,利用手機當電筒開了我臥室的門,先走了進去。徐廣利卻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往隔壁的門縫裏麵瞄了幾眼,臉上帶著古怪笑容。
    我的床一米四寬,勉強也能睡得下兩個人,但是兩個大男人躺在一起聽隔壁的**之聲實在有些尷尬。我突然想起房東把小間的鎖匙留在我這裏,方便來看房的人,小間裏麵有現成的床,於是我找出鎖匙打開了小間的門,把徐廣利趕到小間去了。
    我覺得有些頭暈,也很疲憊,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動了。徐廣利的方法真的有效嗎?明天能發財嗎?這件事會不會有其他後遺症?我不敢多想,一想心就懸了起來,感覺窗外黑暗中有什麽東西,我後背貼在床上還是一陣陣發虛、發冷。
    可能是聽到我帶人回來了,隔壁的聲音曾經暫停並關好了門,這時又響起來了。雖然聲音沒有之前那麽大,夜深人靜還是聲聲入耳,每一個聲響都讓人想入菲菲,每一次叫喚都像是毛毛蟲在心裏爬,想抓出來又抓不住,著實讓人惱火。
    看在是曾經的同事和現任的舍友分上,平時我都忍住了沒有罵人,這時情緒有些反常,特別易怒,跳起來對著牆壁猛踹了一腳,大吼道:“你tmd敢不敢再大聲一點,讓全世界都聽見?”
    隔壁立即安靜了,但僅僅過了十幾秒鍾,聲音又響起來,方麗萍的呻吟聲比剛才更響,這對狗男女還真聽話,真的更大聲了。
    我很無語,扯過毛毯蒙住了頭,用手指塞進了兩邊耳孔。其實我還有別的高招,戴上耳塞聽音樂,隔壁就是拿來高音喇叭**我也未必能聽到,不過我這時不想動,也沒心情聽音樂,直接用手指頭堵耳朵了。古人洗耳不聽亡國音,我堵耳不聽呻吟聲,也算是近聖近賢之舉吧?
    我突然覺得有些冷,不知道是我的眼睛閉上了還是燈滅了,眼前一片漆黑。雖然看不見,我卻可以感覺到房間裏麵起了一陣冷風,窗簾在飛揚,一些塑料袋和紙片在飄動。我想要坐起來,卻渾身使不上勁,身體不聽指揮,連眼睛也睜不開。接著有一股冷意沿著我的雙腿向上延伸,腳掌、腳腂、小腿、膝蓋、大腿……雙手也同樣有冷氣侵入,冷意所到之處變得麻木僵硬,像是被東西壓住了,也像是打了大劑量的麻藥失去了知覺。
    這是怎麽了?我有些驚恐,但不能完整清晰地思考,更無法掙紮和移動,心慌慌像是連自己的心都不知丟到哪裏去了。我無法確定這個過程有多長,可能很長時間,也可能隻是幾秒鍾,之後我的神智就更加迷糊了。
    ……
    “吱呀”一聲,我的房門被打開了,門外站著一個人,我看不清她的樣子,但可以確定是女人,因為她體形纖細並且有披肩的長發。
    一定是方麗萍,這裏隻有她一個人是女的,也是這樣長的頭發,隻是她怎會有我房門的鑰匙?門外的人站了好一會兒,慢慢走了進來,我看到了她的臉,果然是方麗萍,隻是臉蒼白得嚇人,表情也有些僵硬和古怪,不像是平時的她。
    她跑到我房間來幹什麽?我很緊張和恐懼,想要問她,但是開不了口,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方麗萍走到了我床邊,低下頭來朝我微笑,眼神很溫柔很深情,笑容卻很陰森和古怪。我想要逃跑,想要抓住什麽,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借力,這種無邊的虛浮和驚恐很難用語言準確表達出來,總之非常可怕。
    方麗萍的臉一直向我靠近,直到她的鼻尖快要碰到我的鼻子才停下,然後保持著這個動作,臉近距離對著我的臉不動。說實話她長得挺漂亮,我甚至嫉妒過周健這小子豔福不淺,但這時她神情詭異,距離我如此之近,卻讓我毛骨悚然。
    我驚恐之極,奮力掙紮,“啊”的一聲驚叫,猛地坐了起來。眼前一片昏暗,卻又透出一點兒朦朧微光,像是有好幾個人影在我眼前晃動,用爪子拉扯著我。我雙手亂揮,扯落罩在頭上的東西,眼前猛地一亮,原來燈還在亮著。
    房間裏麵沒有人,門也關得好好的,蓋在我頭上的隻是毛毯,看來隻是我做了一場噩夢,方麗萍沒有進來過。我狠狠喘了幾口氣,感覺有些虛弱,頭重腳輕,全身冰冷。初夏時分,白天氣溫高,下半夜還是有點涼意,小吊扇一直在對著我吹,也許身上是被吹冷了。可是夢裏的感覺又是怎麽回事?我聽人家說過“鬼壓床”的現象,就像是剛才那種樣子。
    從荔源廣場地下停車場出來,我就一直感覺不對勁,這絕對不是我太敏感自己嚇自己,而是真的有“髒東西”跟著我來了。徐廣利這個王八蛋,他不肯回自己家,卻跑到我這兒來過夜,一定是怕把髒東西帶回家——他沒把我當槍使,拿我當盾使了!
    對了,他不是給了我一張符嗎?我急忙掏出那個小紙包,拿出折成三角形的符按在胸口,立即感覺安心多了。我還是感覺頭暈、疲憊和虛弱,看了一下手機,已經快淩晨五點,快要天亮了。
    我關了風扇和電燈,躺在床上蓋好毛毯,珍而重之地把符紙放在胸口,用雙手交疊按住,很快睡著了。
 
第五章 噩夢連床
    我睡得很不安穩,醒來已經快到中午了,感覺還是有些不舒服。手機裏麵有幾條短消息,徐廣利早上起來敲不開我的門,已經先走了,第二條短信是約我一起吃午飯,第三條短信說計劃有變,等晚上再下注。
    奸商就是奸商,滿肚子都是詭計和花招,他說晚上去肯定是有原因的,這方麵的事有他花心思就行了,我也懶得過問。外麵豔陽高照,室內也一片光明,昨晚經曆的陰暗和恐懼都變得很遙遠了,我的心情大為好轉,跳下床光著腳往衛生間跑。
    拉開門衝出去,差點與一個人撞在一起。客廳沒有窗戶,也沒有開燈,光線比較暗,隻見那人濕漉漉的長發,一張臉雪也似的白,看不到鼻子和眉毛,隻有兩個黑眼睛和血紅的嘴唇,比我昨晚夢到的方麗萍更恐怖。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怪叫著向後跳,撞在半開的門上差點跌倒。那怪物也被我嚇了一跳,接著向我走來,口吐人言:“你怎麽了?”
    是方麗萍的聲音,而且適應了光線之後,我看到她臉上貼著白色麵膜,頭發剛洗過還沒有擦幹,胸前有些水漬。白色的薄t恤被打濕了粘在身上,裏麵是真空的,兩座山峰輪廓清晰可見。她手裏拿著內衣內褲,看樣子是要進衛生間洗澡。
    “你……你想嚇死人啊!”我忍住了罵人的話,畢竟這種情況下罵人有失風度,也顯得我太不經嚇了。
    “啊?”方麗萍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也沒想到你會突然出來。”
    我揮了揮手:“算了,下次貼這玩意最好開燈……你沒上班麽?”
    “今天是星期六,我休息。”
    “哦,哦……”我應答著又往衛生間門口走,人生三大急,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不料方麗萍也同時往衛生間走,我們兩個又差點撞在一起。
    “我拿一條毛巾。”方麗萍對我笑了一下,但是隔著麵膜,卻讓我覺得很古怪,她真的是在笑嗎?麵膜下麵真的是她嗎?昨晚怎麽會夢到她走進我的房間?我突然發現麵膜這東西特別恐怖,比麵對著骷髏頭更讓人發毛。
    方麗萍拿了一條幹毛巾就出來了,等我進去放完水,刷牙洗臉出來,她已經拿掉了麵膜在她的房間門口擦著頭發。瓜子臉,大眼睛,皮膚白嫩,二十出頭正值花樣年華,不貼麵膜無論怎麽看都不算難看,身材也不錯,歪著頭擦頭發的樣子也很有風情。
    周健星期六是有上班的,這時不在家,我與她雖然頗為熟悉,但周健不在時我很少去她房間,此時她穿成這樣我也不便多搭訕,所以對她略一點頭就走進了自己房間。
    方麗萍走到我門口,嫣然一笑,臉龐略有紅暈:“對不起了。”
    “沒事,沒事。”
    “我是說昨晚……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她說話的同時還在擦頭發,雙手上舉搓動,胸前隆起的地方跟著巍巍顫顫,波濤洶湧,特別撩人。
    “呃……”我真不知該說有事還是沒事。我要說沒事,以後她更大聲**;我要說有事,豈不是很尷尬?還好她笑了笑,轉身走了。
    我心裏有一股莫名的煩躁,說不上什麽具體原因。這小妞晚上故意大聲叫,現在又穿得這麽暴露來向我“道歉”,這是居心不良想要勾引我麽?死**,這是想要陷我於不義啊,豈不聞朋友妻不可欺?我才不會做這樣的事!
    中午我跟徐廣利一起出去吃飯,我沒什麽胃口,情緒低落心不在焉,徐廣利卻精神抖擻,談笑風生,小眼不時閃過亮光。吃完飯已經是下午兩點,徐廣利帶著我去一個茶館喝茶,裏麵已經有不少人,大多與徐廣利相識。他們有的捧著圖冊搖頭晃腦念著詩句,有的拿著紙張寫寫畫畫,有的以放大鏡研究小報上的圖案……有一個山羊胡子還用手提電腦排出卦盤,掐著手指頭推算,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我知道徐廣利這是在“博取百家之長”,確保萬無一失。在茶館裏待了兩三個小時,眾人議論紛紛,各說各的道理,並無定論,很少人看中22號。
    這種彩票是非法的,開獎號碼以香港**彩的號碼為準,坐莊的卻是內地大老板。沒人知道莊家是誰,像這樣的茶館隻是投注點之一,來的都是熟客,或有熟人帶路,不接受陌生人投注。各個投注點收到的錢和號碼一層層向上集中,開獎後彩金再一層層派發下來,單線聯係非常隱秘,連警方也頭疼萬分。
    我取出了所有錢,僅有兩千多元,這點錢就算買中了也翻不了身,對不起我們冒的大險,所以我向徐廣利借了一萬元。我是理智的,經過了慎重思考,如果買中了,我有四十萬,可以做個小本生意了;萬一沒有買中也隻是欠了一萬元,我能還得起。
    下注是在茶館的內間,我沒有進去,是徐廣利幫我買的,他說兩個人都孤注一擲容易引起別人懷疑,所以我們合在一起買。我不知道他買了多少,他是地道的奸商,有關生意和投資方麵的信息一向守口如瓶,問了他也不會說。
    我們坐在車內,在茶館附近焦急地等待著,徐廣利很緊張,不停地摸著他的碧玉扳指,我則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到了晚上九點左右,徐廣利的手機響了,他拿手機的手有些顫抖,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發顫:“怎麽樣?”
    “恭喜你。”一個中年人用低沉的廣東話說,“你買中咗……你買的數字比較大,莊家虧血本咗,在湊錢呢,要明日早上才能俾你,問題?”
    “啊,問題,問題!”徐廣利興奮地說。接著對方又說莊家財勢雄厚,一定能湊出錢來,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他也可以用他的財產擔保,絕對不會出問題。徐廣利連連答應,掐了電話狂吼一聲,像是狼嚎一樣。
    居然真的買中了,我們買的是單獨一個**,那是1:40的賠率啊,突然之間我就擁有四十萬了!我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惱,我的野心應該大一點,要是借十萬壓進去,現在我就有四百萬,我一輩子都未必能賺這麽多錢啊!不要說什麽知足常樂的話,人要是沒有貪心,那就不是正常人了,否則那些億萬富翁為什麽還要拚命賺錢?
    徐廣利狂喜了一會兒,開始數落我:“表弟啊,你該多買一點,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發財就是這麽簡單。古人說得好,富貴險中求,不冒險怎麽能賺到錢……”
    我本來有些懊惱的,被他一說反而看開了,至少我已經有了四十萬,而且我已經知道了方法,大不了以後我再來一次,砸十萬進去不就發了?以後也不用看他的刻薄嘴臉了。
    鹹魚翻身了,當然要好好慶祝一下,晚上十一點多我才扶著牆壁回到住處,往床上一倒便不省人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到了一陣陣寒意,又處於昨晚那種半清醒半迷糊狀態,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
    我可以肯定,有一個長頭發的女人站在床邊看著我,我想要看清她的臉,但無論怎樣努力也看不清。越是看不到,我就越想要看到,可是心裏又怕看到的是青麵獠牙或血肉模糊的臉,這麽矛盾和恐懼非常奇怪。
    她伏到了我身上,臉對著我的臉,我還是看不清她,隻感覺有冰冷的唇堵住了我的嘴,隻能出氣不能進氣。那種冰冷的感覺從嘴唇延伸到了胸口,再擴散到了全身,似乎連骨髓都變冷了。
    我極度恐懼,奮力掙紮,可是力不從心,無論如何也掙不開。我想到了那張符,就放在短褲的口袋裏,努力把它拿出來,但是剛拿到手裏就變成了一撮粉末,從指縫間飛走了。
    “救命啊……救命啊……”
    我拚命掙紮、呼叫,感覺身上一輕,挺身坐了起來,這才知道是做噩夢了。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我不知道為什麽在黑暗中能看到,總之我是看到了。那是一雙特別黑的眼睛,黑得沒有邊際,黑得像是蒙上了一層黑霧,帶著極深的幽怨和癡迷,讓人心痛心碎。
    “誰?”我戰戰兢兢地問了一聲,那雙眼睛卻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發現房間裏麵並不是太黑,沒有什麽眼睛更沒有人,倒是窗簾隨著夜風一陣陣飄動。
    我感覺身上發冷,疲困難受使不上力氣,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發現身上特別冷。毫無疑問我被女鬼纏上了,可是它纏著我做什麽?進行邪法的是徐廣利,許下承諾的也是徐廣利,我不是主角啊!
    我開了燈,定了定神,對著窗外低聲說:“你找錯人了,誰許的願你找誰去,我沒欠你什麽,不要再來惹我,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著我掏出了那張符,不料一看之下頓時愣住了。符紙已經變成了暗黃色,上麵的符紋幾乎看不見了,我想要拆開看看,沒怎麽使力,符紙就碎裂了,它已經變得酥脆。
    我大驚失色,一顆心呯呯狂跳,女鬼實力強悍,連符都被毀了,要是它再回來怎麽辦?
 
第六章 困局
    我看了一下手機,才淩晨兩點多,想要熬到天亮不容易,忍不住撥出了徐廣利的手機號碼。這件事必須要由他來承擔,他是主角,獲利也更多,沒有理由讓我一個人扛。
    手機放在耳邊好一會兒也沒有傳來聲音,拿到眼前一看,屏幕上顯示正在撥打之中。我掐斷重撥,還是顯示在撥打,但沒有聲音。再一看信號強度,操,連一格都沒有,平時在家都是滿格的啊!
    突然手機中傳來了聲音,那是一片混雜的聲音,像是有許多人在叫喊,隱約還夾著一個年輕女人的嗚咽聲。我以為是徐廣利跟他老婆吵架了,聽了十幾秒鍾還是沒有他的聲音,定睛一看,手機還是沒有信號。
    我的手一抖,手機往下掉,“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後蓋和電池都蹦出來了。
    節能燈突然開始閃爍,忽明忽暗,一股冷風在房間裏麵打著旋,把紙片、泡麵袋子和煙灰都吹動了。我背上一陣陣冷意直透頭頂,頭發炸了起來,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無法呼吸,心髒像是被擠壓到了喉嚨,嘴裏幹澀異樣,連口水都吞不下去。
    我不能待在這裏了!
    我衝向房門,擰著門把往裏麵拉,可是拉不開,反向用力一旋再拉,還是拉不動。我急壞了,左轉右轉,使出全力拉扯,可是把手能轉動,門就是打不開。
    手機撥不出去,門也打不開,窗戶和陽台是有防盜網的也跳不出去,還能怎麽辦?我咬了咬牙,抓起一把椅子向窗戶砸去。我相信砸破玻璃的聲音會驚醒周健和方麗萍,甚至驚動樓上和樓下的人,這樣我就不會孤身一人麵對女鬼了。
    “呯”的一聲悶響,實木的舊椅子砸在玻璃上,居然沒有破,我的手卻震得發麻。窗戶隻是普通的玻璃,這麽大的力量怎麽可能砸不破?節能燈又閃了幾下,完全熄滅了,屋裏一片漆黑,好像有一雙手從後麵伸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讓我無法呼吸。
    我驚怒交集,掄著椅子狂砸,窗戶的玻璃卻像是銅牆鐵壁,沒有絲毫破損,而我喘氣卻越來越艱難,開始全身乏力、發軟,最終堅持不住向後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撞擊的劇痛讓我清醒過來,我不是摔在地上,而是摔在床鋪上,掐著我脖子的其實是我自己的雙手,剛才的一切隻是做夢而己。
    我渾身冷汗,氣喘如牛,喘了一會兒開了燈,卻找不到我的手機,探頭一看,我又嚇得一個哆嗦——我的手機掉在地上,後蓋和電池都蹦出來了,跟我夢中掉在地上的樣子一模一樣。
    剛才的一切是那麽真實,手機砸在地上是真的,身體摔在床上也是真的,現在還有些痛,如果是做夢怎會看清手機摔在地上的樣子?如果不是做夢,剛才我做了什麽?最初我被女鬼壓住,已經醒了,做了許多事後發現又是在夢中驚醒,那麽我現在是不是真的醒了?是不是還在做夢?
    我連自己是不是清醒的都不知道,真tm邪門了!
    我撿起手機和電池,把電池裝好,開機,一切正常,信號很好。我撥出了徐廣利的號碼,很快傳來他的聲音:“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跟我一樣,興奮得睡不著了。”
    我沉聲道:“表哥,有髒東西跟上我了,這兩天晚上都做怪夢,被壓……總之很不對勁。”
    “啊?!”徐廣利低呼一聲,很快就說,“沒事,沒事,不用擔心,明天晚上我們就去還願,還了願就沒事。”
    我相信他有些事瞞著我,甚至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利用我來當擋箭牌,隻是我不知道他在哪個環節搞了鬼。當初是我自願跟他同去的,沒有人拿刀逼我去,而且我也得到了好處,所以我不能當麵指責他,但被人坑了我心情也絕對不可能好,所以大聲說:“我現在就受不了了!”
    “噢,噢……我不是給了你一張符嗎,你帶著它應該沒事吧?”
    我探手到後麵口袋摸出了那張符,一看又大吃一驚,它已經變色並且碎裂了,也跟夢中見到的一樣。我徹底懵了,到底什麽時候是在做夢,什麽時候是清醒的?我的聲音甚至不像是從我嘴裏發出的:“符已經失效了,太詭異了,我出不去了,你快來救我!”
    “啊……不,不……不用怕,很快就天亮了,你再堅持一下。明天就可以拿到錢,四十萬對你來說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啊,想一想你有那麽多錢,就不會害怕了。我跟你說真話,我也怕得要死,可是為了錢,再怕也得撐著啊,現在我們已經成功了,隻要多買點紙錢燒給它,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
    我很鬱悶地掐斷了通話,這個膽小鬼是絕對不會來救我的,再說也沒用,我還是自己想辦法。我相信現在門是可以打開的,但是我沒有勇氣去試,而且出去了也未必安全,想一想那陰暗汙穢的樓梯,以及樓梯口到小區門口那一段樹影如鬼魅的路,比待在房間裏更恐怖。
    我找出一把水果刀緊握在手裏,背靠著牆壁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媽的,哥連城管都不怕,還會怕了你一個女鬼?有本事你就出來,看我不一刀把你劈了!
    坐了一會兒沒有動靜,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不那麽害怕了,看來女鬼的能耐也有限,隻能在我睡著的時候捉弄我,影響不了清醒時的我,鬼也怕惡人這句話是真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女鬼沒有出現,我卻越來越困,以前通宵打遊戲或打牌也沒這樣困過。我有些懷疑,這兩晚女鬼在夢裏嘴對著嘴吸我的氣,可能把我的精神和力氣給吸走了,所以我老是感到全身乏力。
    終於窗外漸漸變亮了,遠處傳來早起的人聲、車聲,小區裏有些人的廚房也亮了起來。我精神放鬆下來,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床上睡著了。
    昏昏沉沉中我聽到手機在響,伸手摸到手機放到耳邊,有氣無力地問:“誰啊?”
    徐廣利的聲音立即傳來,顯得有些焦急和驚慌:“表弟,有些不對頭,茶館到現在還沒有開門,打他電話好幾次也不接,我去他家敲門也沒人應……”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大腦無法思考,不耐煩地說:“你在講什麽啊?”
    “哎呀,莊家有可能卷款跑路了!”
    我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什麽,跑了?你不是說他很可靠嗎?跑得了人跑不了廟,他的茶館和房子還在。”
    徐廣利氣急敗壞地說:“我剛知知他的茶館是租來的,他家能值幾個錢?賠我零頭都不夠呢,而且我們不能賣他的房產,也不能去法院告他,我操,我操操……”
    是啊,這種博彩方式是違法的,是官方明令禁止的,我們要是去告他,等於是自投羅網。我問:“你到底投了多少?”
    “三十萬,他應該給我一千兩百萬,包括你的是一千兩百四十萬。”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奸商居然投了這麽多,這也太貪了吧!
    徐廣利急促地喘氣,可能正在不停地抹汗,過了一會兒說:“我正在找人聯係他的上線,弄清楚是什麽情況……有兩種可能,第一是他私吞了我們壓的錢沒有往上報,現在賠不起逃走了;第二是他的上線把錢打在他賬號上,他卷了我們的一千多萬逃走了。”
    我怒吼道:“這有什麽區別?反正他跑了我們一分錢也拿不到了!他叫什麽名字,最有可能往哪裏跑?”
    徐廣利急忙道:“他叫周新安,人稱老鼠安,我,我不知道他會往哪裏跑啊。”
    我有吐血的衝動,這奸商總是想著坑別人,這回卻讓別人給坑了。估計老鼠安昨晚打電話給徐廣利時,說的就是假話,已經在誰備跑路了,該帶的東西已經帶走,這時快到中午,他可能已經到了千裏之外。
    雖然希望非常渺茫,我們還是要去追一追,徐廣利立即開車去機場,我去不遠的火車北站,天可憐見說不定就讓我們給逮住了。
    下樓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發燒了,頭重腳輕,四肢無力,全身都不對勁,卻又說不清楚具體哪個地方有問題。這下好了,橫財沒有發成,倒貼了一大筆錢,還引鬼上身,真正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啊。
    福不雙降,禍不單行,徐廣利心急火燎往機場趕,還沒出城就把人給撞了。被撞的人傷勢不算太嚴重,卻是個難纏的本地人,非要去醫院全麵檢查,然後住院,開出一大堆補品……徐廣利幾乎急瘋了。
    我在北站轉了兩個小時,沒有任何收獲,在白雲區第一人民醫院見到徐廣利時已經是傍晚了。我本來是一肚子火想要臭罵他一頓,見了麵卻罵不出來,他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除了還能喘氣根本不像活人,結果還是我反過來安慰他:“算了,看開一點,就當我們沒有中獎,反正對你來說三十萬也在可以承受的範圍。”
    徐廣利兩眼無神地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我的錢都被人騙了,店也盤給別人了,壓注的錢還是找朋友借的。本來還以為能夠翻身,結果陷得更深了,完了,完了……”
    “……”
    我無話可說,他比我可憐,一個有錢人突然沒錢了,絕對比一直貧困的人更可憐。
    還有比我們兩個更倒黴的人麽?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有很多人選擇跳樓了。
 
第七章 騙術
    徐廣利到處托人打聽,沒有老鼠安的下落,通過另一個小莊家終於聯係上了老鼠安的上線,但他說昨天根本沒有收到單筆超過十萬的大注,老鼠安沒有往上報。最後他說這樣的大注連他也不敢輕易接,得上麵的大老板點頭之後才敢接,徐廣利投注時老鼠安沒有當麵向上一層匯報,就是想要私吞了。
    總共四十九個號碼,隻壓一個號碼,中獎的概率極低,所以經常有底層的小莊家自己坐莊,沒有把買家的投注往上報。老鼠安認為徐廣利不可能買中,隻要開出來的不是22號,三十一萬就落進他的口袋了,所以他完全有可能冒險沒有往上報。偏偏我們就買中了,他給不起錢當然隻能跑路,我們現在就像是啞巴吃黃連,找不到他也不敢報警。
    發財的美夢基本破碎了,眼看天黑下來,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擺在我麵前,今晚怎麽防止女鬼的騷擾?
    “表哥,這事你必須給我擺平。”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徐廣利身上了。
    “什麽?”徐廣利愣愣地望著我。
    “那女鬼啊,它天天晚上來折騰我呢!”
    徐廣利臉皮抽動了幾下,幾番欲言又止,明顯是不想管這事了。錢沒到手,現在他焦頭爛額,哪裏有心情做這個?而且女鬼沒有纏著他,他才不急。最後他用吵啞的聲音說:“要買牛頭、豬頭、羊頭和紙紮的別墅、遊艇、名車、香燭紙錢供品等等,今天來不及了。明天你自己去辦,要多少錢我給你。”
    這兩天的事情讓我很壓抑,火氣很大,吼道:“當初說好了一切你做主,我隻是陪你去壯膽,現在怎麽變成我一個人的事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坑了我,把我當擋箭牌,所以那女鬼找上了我卻不找你,現在你想甩手不管了?”
    我們是坐在醫院過道的椅子上說話,徐廣利猛地跳了起來,瞪圓了他通紅的小眼睛:“我說我不管了嗎?我現在被那幾個碰瓷的纏著脫不了身你看不到嗎?我損失了三十萬就不心疼嗎?”
    我心裏那一股煩躁再也按捺不住,也跳了起來,指著他鼻子罵:“你娘的,是你一再擔保沒事結果卻出事,要不是你貪得無厭壓那麽多,要不是你瞎了眼相信小人,能被人卷走了錢嗎?從一開始你就在利用我,現在卻過河拆橋,你tmd不是東西……”
    徐廣利也暴走了,破口大罵,引來許多人圍觀。被撞的人家屬也在一邊,聽出徐廣利沒錢了,都圍過來扭住他,要麽留下值錢的東西作抵押,要麽把他送到派出所由警方來處理。紛亂之中徐廣利的金表、沉香佛珠、碧玉扳指等東西都被擼走了。
    正鬧得不可開交,徐廣利的手機響了,卻是他老婆打來的,向他要錢。徐廣利怒罵幾句,把手機砸在地上,大吼道:“滾開,都滾開,老子不想活了,現在就跳下去,誰都不要擋著我!”
    圍觀的人被他嚇壞了,紛紛退開,徐廣利衝到護欄邊一隻腳跨了出去,作勢欲跳。這兒是五樓,下麵是水泥地麵,跳下去不死也要殘廢。
    “我要跳了,你們不要拉我!”徐廣利大吼大叫,情緒激動,看起來真是要跳了。
    我知道他一向怕死,絕對不會跳下去,冷笑道:“你跳啊,沒人攔著你,這裏跳下去一定不會死,最大的可能是腰椎粉碎性骨折,你下半輩子隻能躺在床上過了。”
    徐廣利愣在那兒,幾個醫生和護士趁機衝過去拉住了他,把他拖進了一間病房,打鎮靜劑去了。
    鬧成這樣我也不可能叫許廣利跟我一起去“還願”了,隻能自認倒黴,但是一想到晚上女鬼會出現,我背上就涼颼颼的。無論如何今晚不能回家睡覺了,還是找個網吧通宵玩遊戲,人多的地方它不敢出現吧?
    我在街上找了一家網吧鑽進去,特意選在中間人多的地方開了一台電腦,然後一邊吃泡麵加火腿腸,一邊點開遊戲看哪個有意思。
    隨著家用電腦和智能手機的迅速普及,網吧生意越來越差,其實網吧裏麵的人也不多,到了半夜時分又走了幾個,空蕩蕩的大廳裏隻有六七個人。管理員把沒人的電腦關了,連照明燈也關了一大半,大廳裏麵變得幽暗。
    我還是有些發燒,精神不能集中,看屏幕總覺得眼花,心思也不在遊戲裏麵,越玩越沒意思,沒坐多久就熬不住趴在下了。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冷意從雙腳侵入,又進入那種不能動不能說話的狀態,似夢非夢,似醒非醒。
    我身邊出現了一個人,正是那個長頭發的黑影,她用冰冷的手來摸我的臉,摸了一會兒整個身體都貼在我背上,雙手在我前胸後背來回撫摸,衣服根本擋不住,那感覺就像是一條蛇在身上遊。我驚怒交集,想要掙紮吼叫,卻力不從心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你妹啊,這算是性騷擾還是算猥褻?有沒有哪個部門接受這方麵的投斥?
    那女鬼在我身來回摸了一會兒,又開始跟我嘴對著嘴吸我的氣息。我知道它是在吸我的陽氣,長此以往我會越來越虛弱甚至死掉,它卻越來越強大,所以我毛骨悚然驚駭欲絕,哪裏有半點香豔可言?
    迷糊中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清醒過來時外麵已經天亮了。
    我沒有膽量半夜一個人再去荔源廣場的地下停車場,也不清楚具體該怎麽做,無可奈何隻能再打電話給徐廣利,叫他一起來解決這件事。不料我撥了好幾次卻沒人接聽,這個奸商爛仔王八蛋,居然不接我的電話了!
    我怒不可遏,買了一把菜刀,用垃圾袋包著到了他住的小區。我沒想殺人,隻是嚇一嚇他,讓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結果按了半天門鈴根本沒人理我。再轉到他賣古董的店麵,店麵已經重新裝修,換了個新老板。
    我說有急事找徐廣利,手機沒電了,借了那個老板的手機撥打徐廣利的號碼,結果也是沒人接,死奸商居然也開始玩失蹤了。
    我茫然走在街頭,不知該何去何從,為什麽倒黴的事都讓我遇上了呢?現在該怎麽辦,那個女鬼纏著我到底想要幹什麽?
    走了一會兒,路邊突然站起一個人攔住了我:“先生請留步!”
    我從失魂落魄狀態驚醒過來,上下打量眼前的人:五六十歲的樣子,頭發大半白了,蓄著半尺來長的胡須,臉容清瘦,雙眼有神,大熱天還穿著一身老式的長袍,神情嚴肅。
    我疑惑地問:“什麽事?”
    老頭緊盯著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非常嚴肅地說:“先生你印堂發黑,眼白發青,神氣渙散,一定是撞邪了,要是不化解,近日必有大禍!”
    如果是平時聽到這話,我絕對罵他一句神經病就走了,這時卻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木板,夜行的人看到了一盞明燈,急忙說:“對,對,我確實見鬼了,你有辦法化解嗎?”
    “咳……先生請坐,等我仔細看看。”老頭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這才看到路邊有兩個小馬紮和一個小招牌,上麵寫著“看相算命”。
    我從來不相信這一類人,但是這個老頭能一眼看出我撞邪了,想必有些真本事,說不定還是個風塵奇士,民間高手呢。於是我跟他麵對麵坐在小馬紮上,讓他看個夠。
    老頭瞪大眼睛從不同角度看了我的臉足有三分鍾,又看我的雙手掌紋,說我事業不順,感情受挫,說得還挺準。接著又叫我報出生時間,掐著手指頭念念有詞,推算了好久才說:“你大運逢七殺羊刃,是大凶之兆,今年流年又不利,運氣非常差啊。咳……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失眠?”
    “對!”
    “看見了什麽樣的髒東西?”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發生在我身上的事說了一遍,但沒有說“請鬼求碼”的事,隻說半夜經過荔源廣場之後就被那女鬼跟上了。
    老頭有些誇張地叫了起來:“呀,那可是出了名的邪地,你運氣這麽差怎麽能半夜跑到那裏去呢?這下麻煩了,那女鬼一定是要找替身,它是在吸你的精氣啊,以後它會越來越強,采陽補陰,最後完全把你吸幹。”
    這正是我最擔憂的,急忙問:“有辦法化解嗎?”
    “沒辦法!”老頭非常肯定地說,大出我的預料,接著他又說,“我的能力有限,化解不了,不過我可以幫你介紹一個高人。我醜話說在前頭,這個高人不是那麽容易見的,沒我介紹你就是肯花錢也見不到呢!”
    我立即警覺起來,這種騙術我聽說過,老頭有一點本事並不代表他不是騙子,高明的騙子都是有一點真本事的。是不是騙子一試就知道,我站了起來:“我沒錢,我還是找別人去。”
    老頭微微一愣,也跟著站了起來:“你連命都不想要了麽?罷了,罷了,你我相見也是有緣,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送死,我這裏有一塊祖傳的靈玉,能夠辟邪護身,擋災救命,便宜賣給你了。”
    我不動聲色問:“多少錢?”
    老頭從衣服裏麵口袋摸出一塊看起來很不錯的玉牌:“我隻收你五千,這可是真正的羊脂玉,你自己看清楚了!”
    我沒有接,轉身就走,老頭急忙道:“我知道你現在經濟有困難,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層浮屠,三千給你了!”
    我沒有停步,繼續往前走,老頭嘶吼起來:“兩千,不可能再低了!”
    我雖然急病亂投醫,卻也不會被這麽拙劣的騙術給騙了,死老頭你再回去練練吧!
    要不是我對徐廣利太有信心,又被女鬼纏得心煩意亂,中獎之後我就會盯著老鼠安等拿錢,不會被他跑了。人心險惡,吃了大虧我哪裏還能不加倍提防?
 
第八章 六榕寺
    識破了老頭的騙術,我心情不錯,但很快又開始發愁了,怎樣才能擺脫女鬼的糾纏?也許真有遊戲人間的奇人異士,可是我沒有那樣的運氣剛好遇到,遇到了人家也未必肯幫我。民間的一些“大師”即使能幫我解決,也需要大筆的錢,我現在最缺的就是錢……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抬頭猛然看到一片空曠區域,有一座古塔衝天而起,高有五六十米,簷角高挑,每一層都像是綻放的花瓣,華麗雄偉氣勢不凡。古塔腳下有幾棟古建築,綠樹成蔭,圍牆高聳,麵積雖然不算大,在這鋼筋水泥的高樓群中卻顯得特別清爽幽靜。
    我精神一振,這個地方我知道,廣州很有名的一座古寺,名叫六榕寺。據說六榕寺已經有一千多年曆史,門口“六榕”兩個字還是蘇東坡寫的,這座塔又稱花塔,曆史同樣悠久,塔裏麵有佛骨舍利。
    當年承建荔源廣場的香港老板曾經請了六容寺的主持看風水,如果他肯聽主持的話,可能就不會發生後來這麽多事。我是在荔源廣場引來的禍,現在走到這裏,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佛門以慈悲為懷,普度眾生,高僧們的工作就是降妖除魔,不幫我這樣的人還幫誰?我早該想到去求他們了!
    我興衝衝走到門口,買了一張門票進去。果然是千年古刹佛門聖地,雖在鬧市之中卻清淨祥和,幽雅之中透著一股肅穆,讓人感覺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我的頭不暈了,腰不酸了,腿腳也有力氣了,比吃了電視廣告中的某種鈣片更見神效。
    這裏地方不算很大,遊人卻不少,我在幾個大殿小殿轉來轉去,沒見著一個像高僧的和尚。向一個掃地的小和尚打聽,原來主持和幾個大師不在,參加什麽會議去了,而且主持一般不接見遊客的。
    我像是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如果每個遊客都要主持接待,主持就不叫主持,而是叫知客僧或迎賓先生了。隻有那種大老板、大貴人駕臨了,主持才會迎接,如果我捐出一百萬,相信主持也會滿麵笑容地請我去靜室喝茶聊天,可惜我沒有那麽大的手筆。這個年代,走到什麽地方都需要錢啊!
    我懷著沮喪的心情走到出口,看到有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和尚擺了一張桌子在門口路邊,賣香燭、佛珠、小書冊、小佛像之類。實在是沒辦法了,我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過去問:“大師,要是遇到了髒東西怎麽辦?”
    和尚扶了扶眼鏡,深深望了我一眼,拿起一個小冊給遞我:“十塊錢。持誦《大悲咒》能消災解難,護法除魔,得到諸神護衛,具有不可思議靈驗。按照上麵的注音來念就行,念的時候要誠心誠意,專心一致。”
    我接過小冊子,翻了一下,裏麵的字大多認得,但連起來卻完全不懂什麽意思,另外還有一行注音,注音與漢字發音也不能完全對應。原來這是梵文的音譯,還是古代的音譯,與現代漢語有差別,隻能按拚音來念。我有些遲疑,由高僧來念這經文應該是有效,由我來念有效嗎?
    “大師,我怕我念不來,有沒有直接生效的辟邪的東西賣?”
    和尚又認真看了我一眼,從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這是用名貴檀香木製作的佛珠,上麵有十八羅漢像,經過主持開光……不過比較貴,一串要1888。”
    我嚇了一跳,我總共財產隻有兩千多,而且快要交房租了,買了這個我喝西北風啊?
    和尚嘴角微撇,臉現鄙夷之色,沒等我打開盒子就收了回去:“這個錢不是我收的,直接放進功德箱,用來管理和建設寺院,所以不要以為我是在斂財,胡說八道敗壞本寺名聲。”
    我咽不下這一口氣,而且命比錢重要,正好我的錢就放在口袋裏,於是掏出來砸在和尚麵前的小桌子上:“我買!”
    和尚臉上露出了笑容:“阿彌陀佛,施主慷慨大方樂善好施,佛祖一定會保佑你。”
    我接過盒子打開,裏麵是十八顆珠子串成的手珠,每一顆都刻了一個羅漢,刀功精細,栩栩如生,木質細密堅硬,黃中帶褐,散發出淡淡幽香。認識徐廣利這麽久,我也長了點知識,這串珠子應該值幾百塊錢,1888元就太貴了。但轉念一想,這是高僧開光過的法寶,怎能用古玩和工藝品的角度來評價?再說這錢我是捐給寺廟的,也算是行善積德,佛祖在天有靈也會保佑我吧?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保得一條命在,何愁將來不能賺錢?
    和尚旁邊放了一個漆成紅色的功德箱,他說他的手不沾錢,所有收入都是放進功德箱,不找零錢。看來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和尚啊,我把1900元丟進去,拿了佛珠和《大悲咒》走人。
    左手帶了佛珠,右手拿著佛經,我信心倍增,神清氣爽,坐公交車回家途中已經不發燒了,這錢花得值啊!女鬼應該不敢靠近我了,但另一個難題迫在眉睫,我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工作解決生存問題。
    我在小區附近的一個小網吧上網,投了幾份簡曆,又買了一份求職的報紙,找了幾個有可能成功的單位,薪水低一點也無所謂了,先混口飯吃。可是人家連麵試的機會都不給,在電話裏問幾句直接回絕了……
    唉,要不是徐廣利這個混球搞砸了,現在我已經有四十萬,怎會這麽落魄?眼看天色將晚,隻好在路邊隨便買一點吃的就回家了。
    到家的時候,周健和方麗萍正在客廳裏吃晚飯,三菜一湯,很溫馨浪漫的氣氛,讓我有些眼紅。他們邀請我一起吃飯,我婉拒了,其實他們也隻是隨口說一句客套話,並無誠意。
    連著幾天沒睡好,又被女鬼吸走了陽氣,我有些疲憊和虛弱,連澡都沒有衝就躺下了。太早躺下了卻又睡不著,於是翻開小冊子低聲念《大悲咒》,隻看拚音不看字,這些漢字與讀音對不上,比如“南無”不是念nanwu,而是念namo。這經文念起來很古怪很拗口,又完全不懂意思,要背下來很不容易。
    看來和尚沒有騙我,這經文果然有些妙用,念了一會兒我覺得心神安寧,忘了憂慮,但眼皮也開始打架,不知不覺睡著了。
    迷糊中我感覺像是置身於狂暴的寒流中,狂風巨浪不停地向我衝撞,伴隨著強烈的怨念和陰邪腐朽的氣息。我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壓在胸口,發出淡淡的光圈,阻止邪氣靠近,但是光圈很微弱,很快就黯然無光,珠子一顆顆變黑。陰冷氣息透體而入,我又像前幾天晚上一樣不能動了,似夢非夢,似醒非醒。
    女鬼出現在我的床前,與以前不同的是它的長發在飄動,衣服也在鼓蕩,全身散發出凶戾氣息。我看到了它的眼睛,與上回在夢裏看到的一樣黑得像是沒有邊際,但上次顯得深情和癡迷,楚楚可憐,現在卻帶著怨恨和怒火。
    它生氣了,佛珠和佛經不僅沒有鎮住它,反而把它激怒了!
    我暗叫苦也,和尚高價賣給我的原來是偽劣產品,我處處小心,還是被騙了!那個和尚如果是六榕寺的,為什麽不在廟裏麵賣,反而跑到門外來賣?人家從頭到尾就沒有說過他是六榕寺的和尚!那個所謂的功德箱就是他的錢包,我把錢放在裏麵跟放在他口袋裏又有什麽不同?不是我不小心,而是我對佛祖和和尚太信任了,如今遍地是騙子,防不勝防啊!
    女鬼這一次不溫柔了,直接撲過來按住了我,俯下頭嘴對著嘴開始吸我的陽氣,吸得比前幾次更快更猛,頗有直接把我吸幹的趨勢。我又怕又急,奮力掙紮,可是無論怎麽用力也動不了一個指頭。
    狂亂之中我突然想到了《大悲咒》,於是在心裏默念:namoheladano,duolayeye,namowoliye……隻念了五六句,我就感覺壓力一鬆,鬼壓床的狀態消失了,隻是我還處於將醒未醒的狀態。女鬼離開了我,飄到了遠處,看不到它的身體隻能看到它的眼睛,那雙漆黑的眼睛帶著驚恐和憤怒。
    我繼續念,那雙睛睛也消失了,房間裏麵變得亮堂和溫暖起來,但是我總共隻記得十幾句,後麵的還沒記住。我剛停下,陰冷黑暗的感覺又湧來,把我吞沒,我急忙又從頭開始念,陰冷和黑暗氣息又漸漸消失。
    我處於似夢非夢的狀態中,可以有條理地思考,眼睛沒有睜開也可以看到房間裏麵的情況。就這樣來來回回把大悲咒的前半截念了幾遍,女鬼沒有再出現,十塊錢買的小冊子比一千八百八十八的佛珠更有用,我不用怕它了,哈哈……
    “嗯……啊……啊……”
    我突然聽到了隔壁傳來方麗萍的呻吟聲,以及床墊有節奏的吱呀聲,心神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隔壁,腦海中立即幻象叢生,哪裏還能集中精神念經?
    我暗叫不妙,想要不聽,但是聲音卻清晰地傳進耳中,而且誘惑力前所未有的強烈,方麗萍衣著暴露的樣子在我麵前晃來晃去。很快我氣血湧動,氣息急促,身體有了反應,體內一股邪火讓我感覺像要爆炸了。為什麽平日聽慣了,幾乎可以無動於衷的**聲,今天會變得這麽敏感?
    女鬼又來了,本來我已經處於清醒的邊緣,又被它控製住了,我以極大的毅力再念大悲咒,可是滿腦子都是邪念,精神不能集中,沒有效果了。
 
第九章 短兵相接
    隔壁這一對賤人早不做晚不做,偏偏在我即將趕走女鬼的時候開始高呼酣戰,別說我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便是一個老和尚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專心念經了吧?
    女鬼又控製住了我,整個人壓到了我身上,在我身上亂摸,更糟糕的是我感到它在摸我的小兄弟。它第一次它控製我時,我隻是全身不能動,看不到它的形體,被它吸了幾夜陽氣後,現在我不僅能“看”到它的身體,還能感覺到它的身體存在,真的有東西壓在我身上!
    緊張、恐懼和憤怒讓我感覺隔壁的聲音遙遠了,加上那股陰冷氣息的侵入,我體內的邪火反而冷卻下來。我盡可能使自己鎮定,集中精神念大悲咒,女鬼離開了我,長發飛揚,全身散發出一股股黑氣,眼中帶著可怕的怨恨和怒火。
    不知道是它已經適應了我念大悲咒,還是我此刻不夠專注,經文的效果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明顯了。它不肯離開,但也不敢再來碰我,就在床邊恨恨地盯著我,像是我欠了它一千萬似的。
    我沒有明確的時間概念,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女鬼消失了,但我還是不能醒來。接著房門被打開了,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披散著長頭,身上沒有穿任何衣服。
    方麗萍?
    這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幻覺,是女鬼變化出來的!我在心裏對自己說,但我又清楚知道進來的是真人,不需要理由,總之我就是知道進來的是真人。她的容貌和身材都與方麗萍一模一樣,隻是眼睛呆滯而茫然,顯然也被女鬼控製了——不,嚴格來說是她被女鬼附體了,因為她的眼睛很黑,像是蒙了一層黑霧,與那個女鬼的眼睛一樣。
    她(它)想幹什麽?
    方麗萍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我床邊,以前我有好幾次看到她穿得很暴露,她的體形我是熟悉的,沒有見過的隻是很小麵積,現在都一覽無餘了。不可否認,她長得挺漂亮的,該凹的地方凹,該凸的地方凸,該平坦的地方平坦,皮膚也算白嫩,煥發著青春活力。
    我根本不是用眼睛看到的,所以不想看也不行,再說一個正常的男人看到這樣的場麵能不看麽?至於大悲咒,現在我一句都不記得了。
    方麗萍毫不客氣爬上了我的床,親我的臉,撫摸我的身體,並且把我的衣服脫掉。她屬於嬌小的體形,據我所知力氣並不大,但這時力氣卻大得驚人,毫不費力就把我翻過來翻過去,很快我也一絲不掛了。
    接著她開始用各種方法挑逗我,刺激我,個中詳情實在不便多說。說實話,如果沒有女鬼附體,一個這樣的女人脫光了跑到我床上,我不介意順水推舟,順勢騎馬。可是現在她被女鬼附體啊,我哪有那個興致和勇氣?但是我的身體在她的刺激下卻不爭氣的有了反應……完了,今天既**於人,又**於鬼,以後還有什麽麵目見人?要是周健知道了,怕要跟我動刀子吧?
    想到周鍵,我立即欲念消失了一大半,他就在隔壁,我怎能一牆之隔與他的女朋友苟合?這太不仗義了。況且那女鬼沒安好心,隻怕是要借體吸精,采陽補陰把我吸幹。沒人會來救我的,也不能指望女鬼大發慈悲饒了我,如果我不自救,不僅要死在它手裏,還要“身敗名裂”,死了都沒臉見閻王。閻王問我怎麽死的,我說上了同事和舍友的女朋友脫陽而死麽?
    我隻能靠自己,而我唯一能讓女鬼有些忌憚的隻有大悲咒。我豁出去了,以強大的意念,不理會任何事情隻管念大悲咒。
    其實高僧念經特別有效,就是他們的念力強,全神貫注,心無雜念。我這種一往無前,不顧一切的心態,暗符某種較高的境界,陰冷氣息開始退縮,方麗萍的動作慢了下來,有時還愣著不動。
    我隻顧念經,翻來覆去念我記得的字句,不管身外一切。女鬼也在盡力控製著方麗萍挑逗我,想要打亂我的注意力。我念經隻是在意念中進行,不是真的念出來,對女鬼的克製是有限的,主要是保持我自己內心清明,內心清明自然鬼魅難惑。女鬼對我的影響,主要也是精神和意誌方麵的控製,所以我趕不走它,它也無法完全控製我,展開拉鋸戰了。
    不知過了多久,陰冷氣息完全消退了,方麗萍“咦”了一聲,上半身離開了我,我也完全清醒過來了。城裏的夜晚燈光很多,透過窗戶照進來,房間裏隱約可以看到人,她一臉驚訝和驚慌地望著我,猛地張嘴驚叫:“啊……”
    我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聲道:“別叫!”
    方麗萍用力掙紮,我隻好用另一隻手扣住了她滑溜的後背,並且雙腿把她鉤住,按緊了她的嘴:“你是想叫你老公過來看看麽?是你自己跑到我房間來了!”
    這個姿勢太曖昧了,哪能被人看到?方麗萍愣了一下,不掙紮了,之前她雖然被女鬼控製,自己應該也有些印象,現在反應過來了。我慢慢鬆開了按著她嘴巴的手:“不想被人知道的話,就不要亂叫,不要亂動。”
    她喘著粗氣緊張地問:“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要是告訴她真話,隻怕她又要大叫,所以冷冷地說:“可能你夢遊了吧。”
    “快放開我!”方麗萍低聲說,露出羞澀難堪的樣子,顯然已經完全明白是什麽狀況了。
    我放開了她,她立即跳下床,飛快地跑了,連門也沒有關上。
    很快隔壁傳來周健含糊的聲音:“你去哪裏了?”
    方麗萍:“我……我上廁所。”
    周健:“衣服不穿就出去?”
    方麗萍:“反正外麵又沒有人,你不是也沒穿衣服嗎?”
    周健:“……好像剛才隔壁有聲音。”
    方麗萍:“不知道,睡覺。”
    周健:“奇怪,我記得在跟你**啊,怎麽就睡著了……”
    這種老房子質量差,隔音效果不好,隔壁說話的聲音我全聽到了,還好周健沒有發現,否則一定會操了家夥衝過來跟我拚命,我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我關好了門窗,開了燈,看到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已經變得黑暗無光澤,就像是在水裏泡了很久又沾上了汙垢。這串珠子根本沒有經過高僧開光,或者開光的和尚不是高僧而是花和尚,幾乎就沒有效力,現在已經完全廢了。
    我不敢怠慢,急忙找出印有《大悲咒》的小冊子,輕聲誦讀,用心背記。佛珠可以是假的,經文卻是從古代傳承下來,沒有多少改變,所以更加有效,現在我隻能指望它了。
    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連著幾夜對抗女鬼,我的感知力明顯提升了,所以能在夢中看到本來看不見的東西,進行有效的邏輯思考,這是一種精神力的壯大。現在為了保命背誦經文,比任何一個和尚都要更用心,更專注。我有信心,隻要我沒有睡著,集中精神念大悲咒,女鬼就不敢靠近我。
    壓力產生動力,與以前背課文不可同日而語,還沒到天亮我就把非常難記的大悲咒背下來了。這時我才注意到隔壁有肉搏戰的聲音,與以往不同的是方麗萍沒有大呼小叫,隻是偶然低聲嗯啊幾聲,我一直在專心背大悲咒,竟然沒有注意到。也許是方麗萍良知大發現,刻意收斂不影響鄰居了吧?反正不關我的事,我也沒放在心上,繼續背記我的經文。
    隔壁不是很明顯的聲音一直持續到了天亮,前後恐怕超過兩個小時了。這是要向我炫耀,還是荷爾蒙過剩了,這麽玩命地幹?
    晚上不敢睡,我隻能白天補睡了,天亮後我才開始睡,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為了找工作,我不能睡懶覺了,收拾一翻準備出門,卻發現周健在家裏,也剛剛起床。他一副疲困虛弱模樣,幾乎是麵無人色,我有些驚訝:“哥們,今天沒上班啊?”
    “噢,噢,有點不舒服,請假了……”周健吱唔著。
    “晚上不要太玩命啊,哈哈。”我怪笑著往門外走。
    “羨慕嫉妒恨吧你!”周健在後麵囂張地說。
    在外麵跑了一天,總算是找到一個工作了,距離我住的地方不算遠,有公交車直達,試用期薪水低一點也無所謂了,我決定明天就去上班。這一天我撥了不下十次徐廣利的手機,都沒有人接,這個奸商是要徹底跟我絕交了,這過河拆橋做得是爐火純青啊!
    大悲咒我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今晚就要給那女鬼一點顏色看看,讓它再也不敢來糾纏我。鬼和人是一樣的,欺軟怕硬,我越怕它它就越纏著我,躲避不是辦法,強勢才能嚇走它。
    走進小區時天已經黑了,小區裏麵的大部分路燈都已經不會亮,我感覺今天特別黑,特別壓製,氣氛有些不對。抬頭一看,天空陰雲密布,不知什麽時候變天了,也許是快要下雨了特別氣悶吧?
    雖然心裏有些不安,我卻沒有退縮,我相信隻要我不睡覺,它就奈何不了我,今夜就算是向它宣戰了!
 
第十章 無路可逃
    我進屋時,周健和方麗萍正在客廳裏吃飯,叫的外賣,不是自己煮的。兩人精神都不太好,估計是昨晚太玩命了,嘿嘿,有能耐你們再戰個通宵梅開九度試試?
    找到工作了,我也振作起來,打掃衛生、整理房間、洗衣服之類,用新的麵貌來迎接新的生活。周健和方麗萍在他們房間裏麵看電視,偶然交談幾聲,與往常沒什麽不同。
    沒過多久,大約是晚上九點鍾左右,燈光突然開始閃爍,閃了幾下就熄滅了,房間裏麵黑得出奇,連窗外的燈光都看不到。我感覺到陰冷邪惡的氣息如潮水湧來,充滿了整個房間,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
    又來了!以前都是在夢中感應到女鬼到來,這一次竟然是在清醒狀態下出現,我怎能不吃驚?女鬼更加強大了!
    隔壁房間傳來周健怪叫:“我操,怎麽停電了?”
    方麗萍的聲音接著響起:“怎麽突然變冷了,阿……阿嚏。”
    小兩口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進一步證明我是清醒狀態,我們處於同樣的環境中,女鬼連他們也恨上了麽?
    我摁亮打火機走向客廳,準備與周健兩人會合,多兩個活人在身邊肯定會增加安全感。周健也舉著打火機拉著方麗萍走出房間,不料這時突然一陣冷風吹來,我們兩人手裏的打火機都熄滅了。
    我再摁打火機,連摁了五六下,隻見火石閃現火花,卻沒有火苗跳起。周健不停地按打火機,也是像我一樣不能點亮。
    “真他媽活見鬼了。”周健罵了一句。
    我心中一凜,確實是活見鬼了,但這話可不能說出來。果然,他的話音剛落,冷風又起,陰邪之氣更甚,並且帶著某種凶戾煞氣,連他們兩個也感應到了,都驚叫了一聲:“怎麽鬼氣森森的?”“是啊,變天了也不會這麽黑啊?”
    我立即開始大聲念誦大悲咒,熟能生巧,此時我念得也算是字正腔圓,莊嚴肅穆,大廳內的陰暗氣息立即消散了許多,周健把打火機點燃了,兩人快步走到我旁邊,方麗萍驚訝地問:“原來你會念經,發生什麽事了?”
    我沒空回答她,繼續大聲念誦,梵音像是空氣清新劑,把陰冷黑暗的氣息淨化、推開,加上周健手上的打火機,大廳裏亮堂多了,但遠一點的地方還是無限的黑暗。
    好景不長,很快更加陰邪的氣息逼近,充斥了整個房間,帶著血腥味與腐臭味,大廳裏又變得無比黑暗和壓抑。我無法再那麽專心念經了,這種陰邪煞氣會讓人產生嚴重負麵情緒,變得心神不寧、急躁、衝動、易怒,前幾天我就見識過了。現在陰煞之氣比我之前遇到的濃重得多,很快就對我產生了明顯影響,頭暈氣急,很難保持平靜的心情集中精神念經。
    周健破口大罵,罵供電局亂停電,罵下水道沒人疏通這麽臭,罵了一會覺得不過癮,連鬼也罵上了:“什麽妖魔鬼怪,裝神弄鬼,老子不怕你,老子什麽都不怕,有本事現身出來,老子一刀砍了你。”
    方麗萍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你別罵,我怕,我怕……”
    周健怒道:“怕什麽,怕個鳥啊,誰真的見過鬼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自己嚇自己而己!”
    方麗萍嚅嚅道:“可能真的有……昨晚我,我……”
    周健手裏的打火機毫無征兆地突然滅了,兩人交談的聲音立即停止,除了我念經的聲音外,好像還有其他聲音。我雖然在盡可能專心念經,還是聽到了衛生間裏麵傳來聲音,“咕咚,咕咚”,像是下水道堵住了剛剛打通,也像是有水從下水道冒出來。
    血腥味更重了,還有難聞的惡臭,就像是堵了幾十年的下水道的惡臭加上死老鼠的腐臭,也許人的屍體腐爛了也是這種臭味,我沒遇到過不能確定。
    衛生間裏的聲音響個不停,臭氣越來越重,似乎有液體從衛生間流出來了。我們兩個都在不停地摁打火機,我的打火機總算是又點著了,但周他們兩個卻發出了可怕的尖叫聲——衛生間裏麵有許多濃稠的汙血流出來,紅中帶紫,觸目驚心,血腥味和惡臭正是它發出來的!
    毫無疑問,女鬼的實力又大幅增強了。它昨晚沒有從我身上吸收到陽氣,卻附體在方麗萍身上吸收了她和周健的精氣,難怪他們昨晚反常地折騰了那麽久,今天氣色那麽差。現在女鬼的實力不知增加了多少倍,我念《大悲咒》根本鎮不住它,計劃跟不上變化,隻能先逃離這裏再說了。
    我不知道能逃到哪裏去,總之先離開這恐怖的地方,我叫了一聲:“快走!”先向門口走去。周健和方麗萍嚇壞了,急忙跟著我走,眼前突然變黑,打火機又滅了。
    快步走到門前,我伸手去摸門,卻沒有摸到門,而是碰到了牆壁。我向左右摸索,摸到的都是一樣的牆壁,沒有門,打火機沒有熄滅之前我看得很清楚,門就在這兒,距離不過五六步,不可能走偏太多,門到哪裏去了?
    我不信這個邪,扶著牆壁向前一直走,走了足有十步也沒有摸到門。難道是方向弄反了?我轉過身摸著牆走,卻摸到了一隻手,嚇得我急忙縮手,一顆心差點從胸膛裏麵踹出來。
    “啊!”周健怪叫了一聲,“許承業,是你的手嗎?”
    “是我,這邊沒有門。”
    周健道:“門應該是在這裏啊?”
    方麗萍驚恐的聲音響起:“誰在我後麵?”
    我一陣毛骨悚然,我和周健碰在一起,她跟在周健後麵,她的後麵就可不能有人,那麽是誰跟在她後麵?
    我和周健不停地摁打火機,火石迸射出極細小的火花。大廳裏麵非常黑,幾乎是沒有任何光線,我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這麽一丁點小火花閃過的瞬間,也能隱約看到人影,果然方麗萍後麵還有一個人影!
    “啊……”周健和方麗萍先後發出了歇斯底裏的驚叫聲,衝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人在大驚之下,會發出難以置信的力量,我被他們壓在牆壁上又緊緊勒住,幾乎無法喘氣了。
    “快放開我,快找門!”我大叫一聲,兩人總算是放鬆一些了,但還是一左一右緊緊靠著我,大概他們認為我會念經有安全感吧?這個小**又是沒有穿內衣,胸口貼在我手臂上,棉軟無限,可惜不是時候,此刻我哪有心情吃豆腐?
    屋裏的臭氣更濃了,我穿的是拖鞋,感覺汙血已經湧到了我的腳邊,沾濕了我的腳。現在顧不上這些了,我強自鎮定,又開始念大悲咒,一邊念一邊貼著牆向前走,尋找大門。
    沒有什麽東西是萬能的,經文的效果是有局限性的,況且我隻是初學乍練,念大悲咒的效果很有限。現在女鬼已經很強大,使用汙血和惡臭的穢氣來反克製梵唱聲的聖潔光明氣場,我被壓製,幾乎是完全沒有效果了。
    感覺沿著牆壁走了很久,還是沒有碰到門,這太不可思議了,客廳有大門、衛生間的門和三個房間的小門,以及通向廚房的通道,不可能沿著牆走了這麽遠什麽都沒有碰到。
    鬼打牆!
    從小聽老人講鬼故事,沒少聽過“鬼打牆”這個字眼,就是人被鬼怪迷惑找不到路,一直在原地轉圈圈,想不到今天讓我給遇上了。
    伸手不見五指,找不到出路,空氣中彌漫著惡臭,腳下流淌著汙血,還有個女鬼就跟在我們身後,誰能不心驚肉跳?
    “怎麽辦,怎麽辦?”周健和方麗萍完全慌了。
    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我不是專業人士,幾天前我還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呢,現在除了會念大悲咒,沒有任何克製鬼邪的方法了,更何況是一個已經變得非常強大的女鬼。
    突然一道強光閃現,像是一把開天巨斧劈開了黑暗,同時耳邊也傳來驚天動地的炸響。在那道強光閃現的瞬間,我看到了我前麵幾步外站著一個女人,披散著長發,一張本來應該端莊美麗的臉,像是被踩碎了的熟雞蛋一樣已經嚴重變形,臉上還帶著汙血和腦漿,隻有一雙眼睛是完整的,漆黑又朦朧,充滿了怨念。
    我嚇得連心髒都停止跳動了,心裏想跑,可是哪裏能邁得動腳?周健和方麗萍更不經嚇,直接翻白眼倒下了,響起了兩聲身體著體地悶響。這下好了,變成了我單獨麵對女鬼了,我為什麽就不昏倒呢?
    我下意識地後退,背部貼到了牆,我看不到女鬼,但是我知道她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也許是恐懼已經達到了極點,我沒有崩潰反而冷靜下來,反正逃不了了,隨它怎麽樣吧,但是我很不甘心,我瘋狂地大叫:“你為什麽要跟我過不去?我沒有得罪你,對你許諾的人也不是我,你找錯人了!”
    女鬼沒有說話,但是我的腦海中感應到一個聲音,或者一個意思,那是非常深的怨念: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問:“你為什麽恨我?”
    回蕩在腦海中的還是那個意思:我恨你,我恨你……
    看樣子它隻有恨,沒有別的思想。從這女鬼的可怕樣子推測,是跳樓摔死的人,莫非摔壞了腦袋神智失常了?瘋子就夠讓人害怕了,瘋鬼當然更要命,卻偏偏讓我遇上了,這是什麽樣的狗屎運啊!
 
第十一章 木匠世家
    我以為今天在劫難逃了,不料又有一道強光閃現,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感覺整個世界都被炸碎了。
    那種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消失了,亮光是從廚房方向和兩個大臥室傳來的,這三個方向都有窗戶。我看清了整個客廳,同時聽到了大雨撒落的聲音,和狂風吹過樹葉的嘩啦聲。悶雷陣陣,緊接著又有一道雷電在附近落下,發出震耳欲聾的炸響,白光亮徹天地。
    原來外麵早就在打雷下雨了,我們被女鬼困在屋裏,居然完全看不見聽不到。可能剛好有一道閃電轟在附近,把女鬼製造的黑暗環境震破,把女鬼嚇跑了。
    趁著閃電亮起之時,我衝到了大門旁門,終於摸到了門。但是我遲疑了,周健和方麗萍生死不知,我不能就這樣丟下他們跑了。電燈開關就在旁邊,我伸手摸到,一按就亮了,客廳裏立即一片通亮。
    地上沒有汙血,但流趟著汙水,帶著毛發和泡沫,髒得發黑,散發出惡心的腐臭味。周健和方麗萍直挺挺躺在地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身上衣服已經濕了大半。
    剛才我經曆的一切都是真的,隻不過從衛生間流出來的是汙水不是汙血。掃視了屋內一眼,沒有看到女鬼,也沒有明顯的陰邪氣息,我大著膽子走到周健身邊,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還有呼吸,看來隻是嚇昏了。
    “周健,周健……”我拍打著他的臉,拍了幾下他就醒了,有些迷惘地望著我,接著撐起身看向地麵和他女朋友,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發出了一聲不像是人的尖叫:“有鬼啊……”
    方麗萍被他叫醒了,像接力賽似的,也發出了一聲穿雲裂石繞梁三日的驚叫,叫得我一陣陣汗毛炸起。
    真是默契啊,難怪人家能成一對兒。
    用驚叫排泄完了心中的恐懼,兩人縮在一起,周健問:“到底怎麽回事?”
    我真不知該怎麽說,幹脆裝糊塗,攤了攤手:“大概……可能衛生間下水道堵住了吧?”
    “不,有鬼,有鬼,我看到她了的樣子了,她的臉……”方麗萍失控地大叫起來。
    “我也看到了,太可怕子……這裏不能住了,快走!”周健拉了方麗萍就往大門口跑,跑到門口又回頭,衝進了他們臥室,手忙腳亂收拾東西。僅花了兩三分鍾,他們就拾收了一個旅行包,連身上沾了汙水的臭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逃了。
    出門的時候周健回頭吼了一句:“許承業你tmd不要給我裝糊塗,那女鬼一定跟你有關係,明天再找你算賬!”
    我連解釋的心情都沒有,今晚我就不知道該怎麽過,哪裏還顧得上明天?我也不能待在這裏了,回到臥室拿了手機、鑰匙、身份證等必不可少的東西,我也逃了。
    沿著狹小、肮髒、黑暗的樓梯往下走時,我感覺後麵有一個人無聲無息跟著我,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女鬼。我沒有回頭,用手機當手電筒迅速下樓,沿著小路急走,來到了小區門口。
    小區門口有幾間食雜店和一間麻將館,這時已經快到午夜,隻有麻將館裏麵還有兩桌人。我暗鬆了一口氣,走了進去,裝作站在旁邊看人打麻將,轉頭一看,那女鬼竟然跟來了,就站在卷簾門旁邊,離我不到五米遠。它明明站在燈光下,我卻看不到她的臉,隻能看到她的眼睛。
    這麽多人在明亮的燈光下打麻將,它居然敢靠近?我一陣陣頭皮發麻,想走不敢走,留在這裏卻又像有麥芒在背,一陣陣寒意從腳底直透頭頂。
    麻將館也快要關門了,恰好有一桌打完,四個赤膊凸肚的大漢高聲吆喝,興高采烈地議論著,就從女鬼旁邊走出去,卻沒有人看女鬼一眼。我的心又涼了半截,原來隻有我能看到它,別人看不到它,那麽它要對我出手的話,別人也幫不上忙。
    我衝出了麻將館,在大雨中狂奔,我知道跑也沒有用,但是恐懼卻讓我不得不跑。我的神經確實是比較大條的,但大膽也有大膽的壞處,想要被嚇昏都辦不到,連日的緊張和恐懼積累起來無法得到釋放,我已經達到了承受的極限,像一張弓的弦快要崩斷了。在大雨中跑了許久,我進了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但是它也跟了進來,超市裏麵沒什麽人,我隻好再往外跑。
    後來的事我就有些模糊了,感覺自己生病了發高燒,去過很多地方,跟很多人說過話,但又沒有太深的印像。無論我走到哪裏,無論白天黑夜,那個女鬼總是跟在我身邊,沒有一刻能甩下它。我自己還沒有意識到,我已經瘋了,在別人眼裏我已經是一個瘋子,隻是瘋得還不算太厲害。
    有時我會突然想起熟悉的大悲咒,在心裏念幾句或是念出來,就會變得清醒一些,用身上的錢買些東西吃。不知過了幾天,有一天在比較清醒的狀態下我回到了租住的地方,但是我的鑰匙已經找不到了,敲門也沒人開。敲了很久倒是鄰居的門開了,那個中年婦女說:“別敲了,裏麵沒有人,這房子不幹淨……”
    我轉頭望向她,她看了我一眼認出了我,臉色大變,“呯”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傻愣愣地下樓,快要走出小區時,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定神一看,原來是徐廣利,我認出了他,並且記得有事要找他,他欠了我什麽重要的東西,但是具體是什麽我卻想不起來了。
    後來徐廣利帶著我去見了許多人,有的把脈有的畫符,有的算卦有的跳大神,法水符籙我吞了不少,卻都沒什麽效果,女鬼還是跟著我,我一直昏昏沉沉的。有一次半夜,徐廣利和幾個朋友包括我帶了豬頭、牛頭、羊頭和紙糊的別墅、汽車、遊艇等東西去荔源廣場的地下停車場“還願”,結果還是沒有用,女鬼還是如影隨形跟著我。
    後來我們踏上了回老家的路,在車上時女鬼沒有出現,我清醒了一些,但是一下車它又出現了。如果不是我一直處於幻覺中,就是它連太陽都不怕了,實際上我從遇到女鬼開始,就分不清楚什麽時候是真實,什麽時候是幻覺。
    我的家鄉在閩浙交界處,周寧縣一個名叫九嶺村的偏僻小村子,群山環繞,交通不便,上個世紀九十年初才通了汽車。以前村子裏有一百多戶人家,如今提倡城鎮化,許多人搬到鎮上去住,人數反而減少了許多。
    我是獨生子,家裏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和一個九十多歲的太婆(曾祖母)。家裏三代單傳就我這一根獨苗,看到我憔悴不堪瘋瘋癲癲回來,全都慌了,恰好我爸和我爺爺不在家,我媽和奶奶不知所措,隻會抹眼淚哭鼻子。還是我太婆從容鎮定,叫我媽去出找人,然後逼問徐廣利發生了什麽事。
    我太婆是一個很威嚴的人,在村裏有很高的威望,徐廣利在她前戰戰兢兢,連說話都不流暢,自然不敢說真話,隻說我撞邪了把我護送回家。
    很快我爸和我爺爺都回來了,立即開始使用各種土辦法給我“治邪”。
    我爸、我爺爺和我沒見過的太公都是木匠,以前做木匠的有很多講究,伐木、動土、立柱、上梁都要嚴格挑選日子,進行一些儀式。像製作棺材、建造祠堂和廟宇之類,講究就更多了,甚至要請神、念咒施法。窮鄉辟野出怪事,有時會遇到木頭鋸不動,牆築了就倒,柱子豎不起來等等怪異現象,這時就更要看工匠的實力了。一個優秀的木匠不僅要手藝好,還要能處理各種怪異事件,能鎮得住場麵。我的祖輩都是優秀木匠,所以都是懂一些門道的。
    我爺爺先是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畫了一些圖案或者符籙,按在我的額頭上,大喝幾聲,可惜沒什麽效果;接著擺了香案,用一支香在一杯水裏寫寫畫畫,讓我喝下去;還用墨鬥線把我圍起來,用尺子當武器對著我虛擊……這個有些效果了,女鬼有些緊張,控製我扯斷了墨鬥線往外衝。
    我被及時抓住了,之後又陷入迷糊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總之那個女鬼有些忌憚的我爺爺的方法。
    大概是回家的第二天傍晚,我有些清醒了,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女鬼沒在,感覺我已經沒什麽事了,隻是有些虛弱。這時隔壁傳來了低聲交談的聲音。
    爺爺:“……沒別的辦法了,把我爹留下的書給我看看吧,還有那把尺。”
    太婆:“不行,他死的時候說得很清楚,誰都不能動他的東西!”
    爺爺:“話是這麽說,可是現在承業這情況……唉,你不能看著我們家絕後吧?”
    太婆:“另想辦法,要是動了那些東西,許家可能就真要絕後了!”
    爺爺:“……”
    我很驚訝,我太爺留下了什麽東西,我怎麽完全不知道?如果能夠救我,太婆為什麽不讓用,用了就會絕後,什麽絕招這麽牛逼?
    太婆是一個很嚴厲、說一不二的人,霸氣外露,全村人幾乎都怕她,爺爺平時也不敢頂撞她。過了一會兒爺爺說:“也許沒那麽嚴重,我爹沒說要把他的東西燒掉,就是有傳下去的意思啊。”
    太婆斬釘截鐵道:“不行,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許你們亂來,等我斷氣的那一天,就把那些東西燒了!”
    爺爺不敢說話,太婆說:“還有一個人能救他,你們帶了他跟我走吧。”
 
第十二 曾經同桌的你
    我不知道能救我的人是誰,但是我爺爺知道,有些為難地說:“真要去求他們,這個,這個……”
    太婆冷冷道:“她不是他們家的人了!”
    爺爺吞吞吐吐道:“她也不一定有辦法,萬一她不肯救或者治不了,我們不是丟了人又……”
    太婆厲聲道:“你去還是不去?”
    “是,是,我這去就,媽你別生氣。”
    ……
    據我所知,我們家是在我太爺那一代從外地遷來的,本地村民們很排外,但是我們家幾代都是技藝精湛的木匠,方圓幾百裏內沒有第二個可比,村民們離不開我們家。我太婆治家有方,嚴以律己,寬以待人,能謀善斷,威嚴誠信,幾十年下來終於博得了村民們的尊敬和信任。
    牙齒有時還會咬了舌頭,鄉民之間難免也會有些摩擦,若幹年前我爺爺因為一件小事得罪了村裏的一個大戶,此人名叫徐壽來,這些年我們家與他們家一直有些尷尬,路上遇到了都無視對方。徐家是本地大姓,徐壽來又是徐姓族長,現任村長就是他的兒子徐德成,在村裏風頭無兩,這是我們家唯一的“敵人”,我太婆和爺爺說的一定是他們家。
    我更加疑惑,難道村長大人還能治邪?我太爺留下的什麽絕招不用,卻去求仇家的人,這算哪門子道理?看樣子我太婆有些老糊塗了。
    我說我已經沒事了,但我爺爺根本不信,和我爸一左一右抓著我出門。我媽提了禮物跟在後麵,我太婆大踏步走在前麵,九十幾歲的人了,眼不花耳不聾,走路不用拐杖,一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盤在腦後用黑絲網籠著,頗有老當益壯的趨勢。
    此時已經天黑,那女鬼又在我們後麵出現,隻是我們人多它不敢靠近,我也處於基本清醒狀態。
    村子依山而建,靠後麵的地方都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舊屋,因為巷子狹小,交通不便也不好改建,已經大多被人拋棄,大部分是空房。我這幾年在外跑,偶然回家也沒走到這後麵來,沒想到已經如此荒廢和陰森,誰在這裏住我就更不知道了。
    走到一棟很破舊的老宅前,太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大門才開了一條縫,投射出昏黃的燈光,有一個年輕女子站在裏麵問:“什麽事?”
    太婆說:“有事要麻煩你。”
    裏麵的人猶豫了幾秒鍾,把厚重的木門推開,發出難聽的門軸摩擦聲。大廳裏用的居然還是15w的白熾燈(舊式燈泡),光線昏暗,所有東西都很陳舊,不過可以看得出來東西擺放很整齊,泥土的地麵也掃得非常幹淨。
    太婆進去之後,我看到了站在大門旁邊的女子:大約二十來歲,頭發隨意攏在後麵用皮筋紮著,臉容俊秀,眉毛彎彎,白淨的臉上散布著一點兒雀斑。身上穿著一件很土氣的花格子襯衣,除了衣領的扣子外全扣上了,下身穿的是長褲和塑料涼鞋,顯得樸素而整潔。
    這幾年在城裏見慣了露臀露臍甚至露胸的女人,我簡直不敢相信夏天還有人在自己家裏也穿得這麽嚴實。這個少女我有點眼熟,肯定是村裏的人,但我有好些年沒有見過她,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許承業?”少女有些驚訝地望著我,似乎有一點兒老友重逢的驚喜,但又保持著矜持,顯得有一些靦腆和羞澀。
    “你是……”我這時真希望自己神智失常,人家一眼就認出了我,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卻認不得她,實在太尷尬了。
    “五年級的時候我們是同桌。”她垂下了眼光,怯生生的樣子,顯然她是一個性格內向,不擅長交流的人。
    多年前的記憶突然在腦海裏被翻出來了,我想起了她,眉梢眼角依然有些相似之處,但依舊沒有想起她的名字。當年她又矮又瘦,坐在前排,我比較高大坐在後麵,後來因為我上課調皮搗蛋屢教不改,被老師調到了前排重點改造,才與她同桌了一段時間。那時她臉上的雀斑很多,頭發稀疏枯黃,膽小怯懦,畏畏縮縮,我從來沒在意過她,甚至還欺負過她。後來在外地讀初中、高中,我就已經把她忘了,高中畢業後一直往城裏跑,過年回來也沒有見過她,我都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見過她了,女大十八變,沒想到現在長得這麽漂亮秀氣了。
    我媽提著禮物陪著笑臉湊了過來:“靈鳳妹子,不好意思要麻煩你……”
    太婆在門內沉聲道:“閉嘴,不要叫名字!沒打過白露麽(指沒有人生閱曆不懂事)?”
    原來凡是中邪、怪病求人救治,或半夜叫門,都忌諱直呼人家名字,我媽應該是知道這個禁忌的,可能是心裏焦急忘了。
    張靈鳳倒是沒有多說什麽,請我們進去,忙著給我們倒茶,結果卻因為杯子不夠而有些尷尬,連大碗小碗都用上了。
    屋裏除了她沒有別人,嚴重磨損坑坑窪窪的舊桌子上放著兩碗菜,一碗是黑色的鹹蘿卜,一碗是新鮮的空心菜,飯碗和筷子都隻有一副,這也證明她是一個人生活。我掃視整個廚房,沒有看一件新的家具,除了電燈沒有任何電器,感覺就像是穿越時空回到了五六十年前。唯一特別的地方,是她的廚房裏供了一個香案,點著煤油燈和三支香,牆壁上貼著觀音像。
    如果我沒有記錯,她是徐德成的女兒,現在徐德成住在村口寬大豪華的小洋樓內,在城裏也買了房子,為什麽她單獨一個人住在這麽破舊陰森的地方,過著常人難以想像的清苦生活?
    我爸爸媽媽爺爺都有些尷尬,或者是不安,手不知該往哪裏,隻有我太婆鎮定地坐在那兒。喝了一口茶之後,太婆說:“小妹子,我這個曾孫不懂事,在外麵惹了麻煩,請你給他看看。”
    張靈鳳的臉紅了,掃了我們一眼就低下頭,低垂著眼光說:“都是同村人,他還是我同學,能幫忙我肯定幫,就怕我沒本事治不好,你們還是找別人吧。”
    太婆說:“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既然你不見外認他這個同學,就請你試一試,不管怎樣我們都感謝你。”
    張靈鳳低著頭想了一會兒:“試一下是可以,我不要你們感謝,你們也不要對別人說。”
    “那是,那是。”我家裏人連忙回答,外加點頭。
    女鬼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進了這棟舊屋後,我就感覺神清氣爽,心神安寧,完全清醒過來了。從那天晚上在雨中狂奔之後,我就沒有這麽清醒過,我既欣喜又驚訝,這麽一個柔弱內向連說話都會臉紅的鄉下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沒見她出手就把我治好了?我以為神婆都是像我奶奶這個年齡段的,沒想到也有這麽年輕的,還是我同學,真是太出乎我預料了。
    張靈鳳走到神位前,雙手合十恭敬地拜了三下,閉上了眼睛。幾秒鍾後,她似乎搖晃了一下,再睜開眼睛轉向我時,眼神和氣質都發生了變化,顯得從容、堅定、自信,甚至有些讓人不敢逼視的莊嚴和神聖。
    我很驚訝,怎麽一眨眼功夫,她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張靈鳳說話的語氣也與之前有些不同了:“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那個女子因情殉身,跳樓而亡,心懷怨念不肯轉世投抬,卻因為魂魄不全懵懵懂懂,已經忘了生前的事,隻剩下執念。你與她男友同歲,長得也有些相似,所以她癡纏著你不放。如今她吸收了你的陽氣,能力變強大,並且與你氣息相通,很難趕走她……”
    原來是這樣!我有些頭皮發麻,我什麽都沒說她就知道了,比我知道的更多,那麽是不是我做過的事、想過的事她都知道?
    我太婆等人麵麵相覷,太婆說:“無論如何請你幫忙。”
    張靈鳳歎了一口氣:“這事不好用強,要化解有些麻煩。”
    我忍不住說:“它是鬼,是害人的東西,為什麽不直接滅了它?”
    張靈鳳道:“人要有慈悲心、同情心,她本來就是個可憐的人,變成了鬼更可憐。鬼跟人一樣,也是一條命啊。”
    在我的人生信條中,與我對立的就是敵人,對人類有害的就應該滅殺,妖魔鬼應該見一個殺一個,從來沒有聽說過或想過張靈鳳這種言論。雖然我有些不服,但現在有求於她,我也不敢反駁。
    我太婆等人連連肯求張靈鳳化解,張靈鳳點了點頭:“我先畫一張符給他帶著,你們準備往生經一千卷,解劫經一千卷,增壽經一千卷,地藏王經一千卷,渡船一條,衣服三套,還有香燭冥幣供品等,明晚十點到河邊等我,不要讓別人知道。”
    我知道她說的某某經一千卷是指用彩色紙做成的經卷,念上該經文一千遍,這東西我經常看到老頭們在念、在燒,具體什麽功用我就不知道了。我太婆連忙說沒問題,都能辦到。
    張靈鳳裁下了一小張黃裱紙,左掌托著,右手食指在上麵奇快無比地寫畫,我根本看不清她畫的是什麽。畫了一會兒,她把黃紙放在桌子上,雙手手指扭來扭去,做出非常靈巧和複雜的變化指向黃紙,最後吹了一口氣在上麵。
    我有些疑惑,連線條都沒有,這能算是符嗎?不過我不敢多問,以前沒有接觸過這方麵的東西,太無知了,說錯了惹人笑話還是小事,犯了什麽禁忌就更糟糕了。
    我一家人都在神位前拜了幾下表示感謝,然後我帶著那張符,在親人的擁護下離開了。臨走前張靈鳳無論如何不肯收禮物,我太婆卻非要她收下,最後還是丟在她家桌子上了。鄉下沒什麽好東西,其實也就是一包冰糖、一包蜜棗、一包龍眼幹。
 
第十三章 最後一個童養媳
    張靈鳳給我的符是有效的,離開她家沒走多遠女鬼就出現了,它很憤怒,但是不敢靠近我,也不能影響我了。
    我心裏好奇得要命,她從哪裏學來的本事?為什麽一個人單獨住在舊屋裏?還有她父親徐德成姓徐,為什麽她姓張?
    回到家裏,一家人見我清醒正常都很高興,圍著我不停地問我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想吃什麽東西等等。我一向有些怕我太婆,還好她沒有追問我在外麵做了什麽,怎麽會惹上女鬼,對他們來說,我能平安無事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其他都不重要,然後他們連夜開始準備需要的東西。
    我媽最疼我,以前我跟小夥伴打架或者闖了禍,其他人打我罵我,隻有她沒有打過罵過,所以我有話也是找她說。趁著其他人都去忙了,我悄悄問她:“媽,張靈鳳是徐德成的女兒吧,為什麽她不是姓徐?”
    “她是童養媳啊!”我媽笑著說,“她是他們家從外地抱養的,本來準備給他們家徐廣義當媳婦,但是她小時候長得很醜,徐廣義不想要。後來她長大變漂亮多了,徐廣義想娶她,她又不肯嫁,所以被趕出來,一個人住在沒人要的破屋裏。”
    原來是這樣,古代童養媳很普遍,現在卻非常罕見了,比大熊貓還少,估計她是方圓幾百裏內最後一個童養媳吧?我又問:“她會法術嗎?是從哪裏學到的?”
    我媽露出一些不安的神色,左右掃了一眼沒有人,才低聲說:“她不是學來的,是有神仙上身。你想一想啊,徐家那麽霸道的人,養了她十幾年,要是她沒有些本事,又沒有親人依靠,能說不嫁就不嫁嗎?”
    我點了點頭,徐家很霸道我是知道的。我媽又說:“前兩年就在傳說,說她能通靈,吃長齋,不殺生,不嫁人,徐家卻認為她是不肯嫁徐廣義找的借口。去年初徐德成逼她結婚,她不肯,鬧得很僵,她有神仙保佑啊,徐家吃了暗虧,一怒之下就把她趕出去了。徐德成發話了,誰都不許幫助她,不許跟她來往,也不許她離開村子,誰敢娶她就把誰打成殘廢。”
    我不由得一股怒氣衝上頭頂,都什麽年代了,還這麽野蠻逼婚,還講不講人權和法律啊?不說她救我的事,她還是我同學呢,我怎能看著她被人欺負?
    知子莫如母,我媽有些緊張地抓住了我的手臂:“你可不要多管閑事,我們家跟他們家本來就有仇,你要是一鬧就更麻煩了。再說她厲害著呢,我們在這裏說她,她可能就知道了,她也不是好欺負的人啊!”
    為了不讓我媽擔心,我嗯了幾聲,話題一轉:“媽,我太公留下了什麽寶貝,你知道嗎?”
    我媽一臉茫然:“什麽寶貝,沒有啊。”
    “好像是一把尺子,還有一本書。”
    我媽搖頭:“我沒見過。對了,很早以前,你還不會走路那會兒,有一次我看見你太婆抱著一個小箱子,我給她打掃房間的時候卻從來沒有見過,不知道是藏在哪裏。”
    我眼睛一亮,東西肯定就是藏在那個箱子裏!
    我媽自知失言,不再多說,忙她的事情去了。
    我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但對我太婆還是有些心怵,不敢直接去問她。她現在在家裏我也不敢去偷看,在心裏好奇了一會兒也就罷了,心裏開始替張靈鳳抱不平。她無疑是一個老實人、弱女子,為了自由反抗婚姻也值得敬佩,如果她需要幫助,或者徐家敢對她亂來,我一定會拔刀相助。
    我身體很虛弱,所以吃些點心,洗涮一下就去睡了,這一夜睡得很安穩。第二天家裏請了很多老頭念經,糊紙船,我閑著無事,本來想去張靈鳳家看看,但是家裏人看得緊不讓我出門,隻能老老實實呆在家裏進補了,老母雞一隻還沒吃完又殺了一隻。
    農村的人大多睡得早,晚上九點半後八成的人都睡了,還沒睡的人不是在家裏忙自己的事,就是打牌看電視,村外基本沒人。離村子不遠有一條小河,有一條兩米來寬的土路從村口直通小河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帶著我和準備好的東西出發了,太婆畢竟上了年紀,在我們的勸說下沒有同去。
    到達小河邊時,張靈鳳已經在等我們了,她長衣長褲,還是穿得很保守,頭發紮成了大辮子,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個鄉下小姑娘,很難想像竟然是一個“神婆”。雖然她畫給我的符是有效的,我還是有一點懷疑,她真的能徹底解決問題嗎?
    女鬼沒有跟著我來,從昨晚進了我家到現在,我都沒見到它了,不知道它躲在哪裏。
    張靈鳳示意我們跟著她走,沿著河灘向下走了幾十米,鑽進蘆葦叢中,四麵都是一人多高的蘆葦。她顯然是不想被人看到,所以選擇了一個隱蔽的地方。
    帶來的供品擺好,點起香燭,經卷、渡船和衣帽鞋襪之類都排列整齊。張靈鳳掏出了兩個紙人,一紅一藍,拿在手裏默念著什麽,念了好一會兒並使了一些咒法,把兩個紙人放在渡船上,經卷服裝之類也放到船上,再把紙糊的渡船抬到河邊點燃。
    紙渡船一邊燃燒,一邊向下遊飄去,張靈鳳神情肅穆,雙手掐著法訣指向下遊,嘴裏迅速念著什麽,說的好像不是普通話也不是方言,我基本沒聽懂。我雖然外行,也看得出來她是在超度女鬼,這樣做絕對不簡單。
    我以為這樣就算成功了,不料突然之間陰冷氣息從四麵八方湧來,黑霧蒙蒙,天昏地暗,女鬼在我身後出現了。我的心立即懸了起來,張靈鳳顯得很嚴肅,緊盯著女鬼,而我爸媽和爺爺奶奶看不到女鬼,隻是感覺不對勁,東張西望。
    張靈風與女鬼正麵相對,似乎在交流什麽,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豎起了眉毛瞪大了眼睛,原本很溫婉的一個人,變得嚴厲和凜然不可侵犯。
    風更大了,霧更濃了,一股股冷意像浪潮一樣向我們湧來,女鬼開始向我逼近。
    “冥頑不靈,那就休怪我下狠手了!”張靈鳳突然叱喝了一聲,右手中指曲起,以拇指搭著中指,食指、無名指、小指呈不同角度伸直,自上而下非常有力地向女鬼連打三次,口中厲聲喝道,“一掃天開,二掃地裂,三掃邪魔鬼怪入豐都!”
    我似乎聽到了一聲淒厲尖嘯,滿天黑霧和陰氣如同風卷殘雲,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對別人來說可能隻是覺得眼前一亮,對我來說,簡直像是閃電裂空天雷貫耳的威勢,瞬間破碎了一切邪惡。
    這是怎麽了?我們都很驚訝地望著張靈鳳,月光和火光下隻見她眉頭微皺,像是有些懊惱,又像是有些後悔,還有一些餘怒未息的樣子。她對我們說:“已經沒事了,走吧,都回去。”
    我爺爺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連說了兩個“好”字。我發現我家裏人都對張靈鳳有些畏懼或者忌諱,這肯定不是因為她曾經是徐德成家的童養媳,而是她具有神秘的力量,隻怕村裏人都有些怕她,不敢太接近她。
    我相信女鬼已經被張靈鳳徹底滅殺了,具體是什麽原因讓她改變主意下辣手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她的能力非常強,滅殺這樣的女鬼易如反掌。我真的很羨慕,如果我有這樣的能力,還怕什麽鬼怪?
    說實話,我不僅羨慕她的能力,還對她有極大的好奇心,以及一點同情心和好感。我本來是不信鬼神的,經曆了這些事後,對鬼怪、法術咒語有了很大的興趣,就像是突然打開了一扇窗戶,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經過一天兩夜的休息和大進補,我已經基本恢複正常了,第二天上午便去拜訪張靈鳳。我已經想好了借口,表麵上是去感謝她,實際上是想了解更多她的情況,特別是她的神秘力量。但是我撲了一個空,她家大門緊鎖,裏麵沒有人,可能是外出做農活去了。人家無依無靠,當然得種田種菜,否則怎麽生活?
    家裏人見我真的沒事,活蹦亂跳,也不再嚴加看管了,晚上吃完飯我悄悄溜出去,又去張靈鳳家。這一次她在家,屋裏亮著燈,我開始敲門,不一會兒她就走了出來,隔著門問:“是誰?”
    “是我,許承業。”
    張靈鳳沒有開門,低聲道:“你已經沒事了。”
    我笑道:“同學來拜訪,連門也不開麽?”
    張靈鳳沉默了幾秒鍾:“我怕人家說閑話,就不讓你進來了,回去吧。”
    我立即道:“身正不怕影子邪,你沒做虧心事,怕什麽閑話?當然你要是擔心,我們就隔著大門聊天。”
    要是有人路過這兒,看到我鬼鬼祟祟在她家大門外,隻怕更有閑話說了。果然,張靈鳳開了半邊門,站在側麵讓我進去,沒有再關上大門。
    這是一棟老式大宅,大門進去有玄關,玄關後是天井,再往裏是客廳,客廳後麵還有飯廳和天井,以及廚房,客廳左右兩側有通道,也是通向廚房。以前的人子孫滿堂,一棟大宅裏麵往往有四五個廚房,隻有來了很多客人或貴客時,才會在客廳招待,否則都是迎進自家的廚房。
    換了是我一個人住在這樣巨大破屋裏,不用多久就會嚇出心髒病來,雖說她不怕鬼,但一個年輕姑娘住在這樣的地方,也夠孤單可憐的。
 
第十四章 為了她自由
    進了張靈鳳的廚房,她顯得有些拘謹、羞澀和不安,沒請我坐下就說:“你有什麽事快說。”
    哪有這樣趕客人走的?我一本正經地說:“我是來拜師的,我想學法術咒語。”
    張靈鳳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緊接著連連搖頭:“你學不了,我也不會教。”
    她說的“不會”就是不會的意思,不是不肯。我老大不客氣拉過一張凳子坐了下來:“你怎麽知道我學不了?隻要你肯教,我就一定能學會!”
    張靈鳳還是搖頭:“不能教你,你走吧。”
    居然這麽直接拒絕了我,不過這個打擊不了我,我厚著臉皮道:“好吧,不教就不教,我問幾個問題可以吧?”
    張靈鳳還是顯得有些局促,沒有回答,默許了。我問:“念《大悲咒》能克製鬼怪嗎?要怎麽念威力才大?”
    張靈鳳疑遲了好一會兒,低垂著眼光說:“《大悲咒》的威力是十分大的,不能亂念,如果念了壓製不了鬼邪,反而會激怒它。要是家裏有孵雞蛋、鴨蛋、鵝蛋,或者要生小兔子都是不能念的,念了雞鴨就孵不出來,小兔子也死在母兔肚子裏了。”
    “不會吧?”我有些不信,要說能克製鬼怪我信了,連實體的東西都能殺死就太誇張了。
    張靈鳳顯然是一個不擅長與人爭論的人,急得臉都紅了:“是真的,有法力的人念了威力更大,一般人念了可能不會。”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實是我念了大悲咒之後,女鬼才對我變凶狠了,之前它的眼神是溫柔和癡戀的。
    我要是再堅持不信,就會惹她反感,於是我換了一個問題:“昨晚你跟那個女鬼都說了些什麽?”
    張靈鳳有些懊惱和介懷,彎彎的秀眉蹙起:“我不該下重手的,應該再給她機會勸一勸她。”
    “她不肯放過我嗎?”
    “是啊,我花了很多心思想要化解她心裏的怨氣,超度她去轉世投胎,沒想到她清楚你不是她男朋友了,還是不肯離開。我好意勸她,她不僅聽不進去,還想要把你的魂魄強行帶走,一氣之下我出手太重,把她打散了……”張靈鳳終於打開了話匣子,說話自然多了。
    對我來說,跟姑娘搭訕隻是家常便飯,立即引導她繼續說:“我跟她沒仇啊,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她是愛上你了啊!”張靈鳳“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但很快又有些臉紅了。
    我愕然,那女鬼居然愛上我了?還好已經消失了,否則豈不是要上演一場人鬼情未了?我繼續引導話題:“你剪兩個紙人放在船上是做什麽用?”
    “一個當成是她,一個當成是她男朋友,用來安她的心。”
    “你一直住在村裏嗎?為什麽我很久沒有見過你呢。”我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張靈鳳略轉頭避開了我的眼光,有點自卑或是傷感的樣子:“你是有本事的人,像鳥一樣往天上飛,我是沒能力的人,像水一樣往地下流,遇見的機會當然少。”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其實我在外麵混得並不好……”我開始給她講這些年在外麵的經曆,城裏的生活,奇聞趣事等等,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聊了足有一個多小時,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隻好告辭。雖然她沒有答應教我法術,但是我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總有辦法讓她改變主意的,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開頭。
    第二天一大早我戴上竹笠,扛著鋤頭,暗中跟蹤她出門到了地頭,然後假裝是剛好從那兒經過,又跟她聊了半個小時。吃完晚飯我又去敲她的門,她本來不肯開門,經不住我舌綻蓮花遊說,還是開了門……
    我的口才絕對不算好,與那些主持人、政客相比甚至可以歸於笨嘴笨舌之流,但是相對於張靈鳳來說,我的知識、見聞和談話技巧已經足夠控製局麵,在她麵前我遊刃有餘,並且很有成就感。
    張靈鳳是一個膽小、內向、優柔寡斷的人,不愛說話,容易害羞。被人誤解時她隻會在心裏難過,不願與人鬥嘴爭辯,屬於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絕對老實人。但是她通靈的時候,整個人就變了,從容自信,果敢決斷,非常有見識和魄力。我問她跟她通靈的神仙是誰,她隻是笑了笑,說是她師父。
    張靈鳳的生活很艱苦節儉,隻吃最簡單的素食,每天都在做體力活,身體明顯有些營養不良。但是比起她的孤獨,生活上的苦又不算什麽了,她沒有一個朋友,至少現階段沒有一個朋友。村裏人見到她都帶著異樣的眼光,保持著距離,一方麵可能是徐德成的淫威,另一方麵可能是她的神秘力量造成的,人們都有些怕她,不願靠近她。
    另外她還很守舊,恪守著古代婦女三從四德的理念,一切思想準則以男人為中心。有外人時她從不穿短袖短褲,挽起袖子時不高過肘關節,說話不高聲,笑不露齒,坐立行走吃飯喝茶都有講究。我想應該是徐家的某一個老祖宗從小調教出來的,以便成為徐家的好媳婦,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還是反抗了……總之她這個人,就像是從一百年前穿越過來了,在絕大多數人眼裏她就是怪人,加上具有神秘力量和徐家的壓力,沒有朋友也就成為必然了。
    我很同情她,可惜我現在窮,沒錢改變她的現狀,但至少我可以讓她有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吧?
    回到家時,我媽說太婆有事找我,叫我去她房間。太婆也是屬於早睡早起的模範,平時這個時間已經睡了,有什麽急事找我呢?我有些好奇,走到她臥室門前,輕敲了幾下。
    “進來。”太婆低沉蒼老的聲音傳來。
    我推開門進去,太婆坐在床沿邊。這是一張現今極度罕見的舊床,床前左右各有一片屏壁,兩頭和後麵也是木壁,上麵雕著精美的花鳥走獸,摩挲得油光鋥亮。這樣的床對現代人來說可能有些氣悶,但小時候我覺得很有安全感,經常在這兒睡。床的後壁上方還放有兩個木箱,黃銅的鎖扣和包角,描繪著吉祥如意的漆畫。除了這個床外還有不少古董,早在十幾年前鄉下老人們的古董就差不多賣光了,隻有我太婆一件不賣,一直保留到現在。
    太婆指了指對麵的一個老椅子,叫我坐在她對麵,嚴肅地望著我:“承業啊,你是不是又去靈鳳家了?”
    “是。”我老實回答,這事瞞不過她的,也沒有必要瞞她。
    “你去找她做什麽?”
    我知道老祖宗是代表全家給我提意見了,但我並不怕,鎮定地說:“找她聊聊天,從小您就教導我,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感謝她。”
    太婆點了點頭:“沒錯,確實要感謝她報答她,但是你知道她家的情況嗎?”
    我也不繞彎了,直接說:“時代不一樣了,童養媳、指腹為婚之類是不符合法律的,是國家不允許的,沒有人能強迫她,現在是自由、民主、法治的時代。”
    太婆嘿嘿地笑了起來:“我知道,我知道,我比你還小的時候,就在說自由和民主了,但是鄉下有鄉下的規矩,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活法,別人家的事我們不好插手。”
    “太婆,我沒有想插手啊,我跟她隻是正常的交往,沒有幹涉她的私事。就算她是別人家的童養媳,也不能限製她跟別人交往吧?”
    太婆沉默了一會兒:“人言可畏,積毀銷金。”
    我凜然道:“人正不怕影子斜,難道我們怕了徐家?”
    太婆道:“我們不是怕人,是怕理屈。”
    “太婆你真的是多慮了,時代不一樣了,現在的道德標準跟以前不一樣了,老皇曆要揭過了。”
    太婆微微眯起眼睛:“嗬嗬,你不怕別人說閑話,她呢?”
    我立即無語了,是啊,我什麽都不怕,我們家也不怕徐家,但是張靈鳳卻很在意別人說閑話,如果我與她交往過密,隻怕她要承受非常大的壓力,甚至麻煩,那麽我豈不是害了她?
    太婆站了起來,走到我旁邊拍了拍我的肩頭:“我托人給你介紹個對像可好?”
    我立即跳起來:“不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對她沒那個意思。”
    “那就好,嗬嗬……”太婆笑了笑,揮了揮走叫我走。
    據說聊天止於“嗬嗬”,果然如此,近百歲的老人也跟上時代了。我有些鬱悶,感覺被老祖宗誤解了,但是仔細想想,我對她真的沒有一點兒好感嗎?好奇心和同情心,有時就是一支導火索,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第一次見麵時,她眼睛一亮的樣子,證明她對我是有些好感,有些惦記的,說不定以前還暗戀過我……
    好吧,是我想多了,但是我絕對不會迫於徐家的壓力或輿論的壓力不去找張靈鳳,感情的事可以完全拋開不說,我要感謝她、報答她,讓她獲得完全的自由。這個世界什麽最可貴?那就是自由,“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我從來就不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不可能因為一點顧慮就改變了主意,如果誰敢給張靈鳳施加壓力,我絕對不會跟他客氣,天王老子我也要跟他幹一架。
 
第十五章 衝突
    徐壽來身為徐姓的族長,極有威望,親兄弟有好幾個。他兒子徐德成是現任村長,已經連任多年,也是兄弟姐妹好幾個。再下一代徐廣仁、徐廣義都是比較強橫的人,壟斷了本地的客運和經濟作物收購,說他們是地頭蛇也不為過。徐家可謂人強馬壯,有錢有勢,為一方豪強,但是他們家族卻對我們家有些忌憚,從來不敢正麵得罪我家。
    這個原因我倒是知道,做木匠的都有一手,能在房子或家具裏做些手腳,讓人家破財、生病、長白蟻、鬧鬼邪、雞飛狗跳甚至家破人亡。年輕一代不太相信這些,但是徐壽來很相信,怕我爺爺會報複他家,所以一直對我家們的人忍讓三分,敬而遠之。
    那麽這些東西到底有沒有呢?說實話我也不能確定,因為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隻聽我爺爺說過,什麽木毒、黃蜂毒、金刀利剪、鐵蜈蚣等等害人的咒法。這些咒法是不能隨便使用的,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或是被逼到了絕境才能使用,恐怕連我爺爺也沒真的害過誰。我爸應該學到了一點粗淺法門,沒學到厲害的咒法,至於我,一來沒有學木匠活,二來沒定性,我爺爺堅決不肯教,以前我也對這個沒有一點興趣,完全沒有接觸過。
    我隱約聽說過,我太公更厲害,但是很年輕就死了,究竟是怎麽死的,哪一年死的,連我爸媽都不知道,太婆對此諱莫如深。那天我聽到太婆和爺爺在隔壁說話,也證明我太公是個高手,並留下了什麽很牛逼的東西。其實我太婆也是一個頗為神秘的人,我不知道她是哪裏人,娘家還有什麽人,她不肯說,太久遠的事也沒人知道,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沒人關心了。
    總而言之,我不怕徐家的人!
    鄉下有些老頭老太太沒事做,閑極無聊,專愛說東家長西家短,挖掘**比狗仔隊更專業,消息傳得比互聯網還快,我中邪的事早已全村皆知,張靈鳳治好了我也無人不曉,我不過是去找了她幾次也傳開了。我發現在路上遇到上了年紀的人,都用有些怪異的眼光看我,等我走過之後,聚在一起的老頭們都是望著我指指點點。
    這大概就是太婆說的積毀銷金吧?反正就是一群老家夥,愛說隨他們說去,還能把我怎麽樣?
    我病好的第三天上午,徐廣利在我家門口出現了,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樣子。我衝出去一把揪住了他衣領,好你個奸商,我沒去找他算賬,他倒是送上門來了。我劈頭蓋臉大罵:“你這個死騙子大奸商混蛋王八蛋,坑了我就丟下我不管了,過河拆橋,言而無信,你還是不是人?”
    徐廣利一臉難堪,賠著笑臉:“表弟你聽我說,我真沒有坑你,你出了事我帶著你到處找人,花了不少錢,還把你送回來,怎麽能說我丟下你不管?”
    “是啊,等我瘋了再來救我,是怕沒辦法給我家裏人交代吧?在那之前,我天天打你電話,為什麽不接?”
    “這個,這個……”徐廣利吞吞吐吐,他顯得很憔悴,不到三十歲的人眼角竟然有了皺紋,耳鬢邊有了些許白發,不到十天時間像是老了十歲,“我,我破產了,離婚了,那幾天正鬧得心煩,實在顧不上你啊!”
    我的怒氣消了一些:“這麽嚴重?”
    徐廣利沮喪地說:“現在我比你更慘,還欠人家幾十萬呢。”
    我有些不信:“你不是說你那串沉香珠子值幾百萬嗎,怎麽會窮成這個模樣了?”
    “那是高仿的,我跟你講真話,我以前身上戴的東西大多是贗品,撐麵門用的。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怎麽會想走邪路?唉,人走黴運的時候,腦袋就變糊塗了,結果又被老鼠安給坑了。我那沒良心的婆娘,竟然落井下石,跟我離婚,欠的債她不管,把我最後一筆錢卷走了,我還債的錢都沒有……”
    我不好再怪他了,他比我更倒黴,最後他亡羊補牢,已經盡力並把我送回來,也算對得起我了。我鬆開了他衣領,拍了拍他的肩:“走,我請你喝酒。”
    徐廣利搖了搖頭:“我來找你,是有另一件事……”
    “什麽事?”
    徐廣利期期艾艾,一臉為難:“這個,這個……犁頭(徐廣義綽號)找我,叫我轉告你,不要跟張靈鳳走太近。”
    我眉毛一揚,冷笑道:“他憑什麽幹涉我的事?”
    徐廣利尷尬地說:“不是幹涉,我也知道在法律上他是站不住腳的,但有些東西約定成俗,也算是一種道理,再說張靈鳳是他爸媽養大的,他們家有權過問。他這是給你麵子,知道我跟你關係好,所以讓我跟你說一聲。”
    聽了前半段我還覺得有些道理,聽了最後一句,火又冒了起來:“你轉告他,不用給我麵子,我就是一個窮小子,沒有什麽麵子。但是國家的法律擺在那裏呢,有本事他們家就去修改憲法和婚姻法,我可以請電視台的人現場直播。”
    徐廣利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徐廣義是一個很蠻橫和倔強的人,從“犁頭”這個綽號就可以看得出來,那就是平地也要犁出一條溝來啊。現在他自己不露麵,托了徐廣利來傳話,就是底氣不足,自知站不住道理,我就更不用怕他了。
    我轉過頭,發現太婆正在門內看著我,目光深遠,臉上略有一點笑意。不知她是什麽時候來的,估計有聽到了我和徐廣利的話,她麵帶微笑是什麽意思,支持我嗎?
    我爸爸和爺爺現在已經不做木匠活了,像別人一樣種田,種些經濟作物,如玉米、花生、蔬菜之類,所以他們白天基本不在家。我以前回家,也沒幫著做農活,現在病剛好他們就更不會讓我做了,所以我在家裏頗為無聊。
    晚上八點左右,我估摸著張靈鳳應該也吃完飯了,於是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出門,我媽在後麵叫:“你又去哪裏啊,不要亂跑!”
    “沒亂跑,玩一會兒就回來!”我一邊應著,一邊加快腳步跑了。
    今晚已經是五月十三,天氣晴朗,一輪圓月斜掛天空,加上村裏大部分地方有路燈,我連手電筒都沒帶。走到張靈鳳家,我敲了幾下門,裏麵傳來輕微腳步聲,但門並沒有開,張靈鳳低聲說:“你別來了,已經有很多人在說閑話了。”
    我笑道:“我們這是正常交往啊,誰沒有幾個朋友,誰不跟別人聊天?別人愛怎麽說是別人的事,自己沒做虧心事就行了。”
    裏麵深默了片刻,張靈鳳說:“可是我怕別人說閑話。”
    “你是一個自由的人,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人能限製你。”
    張靈鳳道:“我現在這樣就很好,你就不要多事了。”
    “你過得很不好!”我直截了當地說,“你太懦弱了,所以別人欺負你,你應該強硬起來,挺起腰杆,得到別人的尊敬、喜愛和欣賞。你有很強的能力,你應該大膽地站出來,發揮你的能力,幫助有困難的人,實現你的價值。”
    張靈鳳又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能力,不懂大道理,也說不過你,反正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想惹麻煩,你走吧。”
    “好吧,我不說大道理,隻說小道理,客人來了你不開門,這是不禮貌的行為吧?”
    張靈鳳無奈,隻能開門。其實我也在某種程度上欺負她,比如用一些“道理”來讓她不能反駁,一般情況下,她的師父是不在的,隻有在她祈禱時,或是她遇到困難時才會顯靈。她師父不在時,她就是一個普通農村姑娘,我當然不怕,她也不能為了跟我較勁就請來她師父吧?
    在張靈鳳的廚房裏,我東拉西扯跟她聊了一會兒,逗得她咯咯嬌笑,突然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眉毛一揚,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廚房門口,麵對客廳喝道:“出來!”
    我心中一凜,是誰躲在這裏?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中等身材,穿著黑色緊身小背心,露出一身發達的肌肉,板寸頭,四方臉,濃眉斜挑,眼神狠戾,臉有橫肉,正是人稱犁頭的徐廣義,此刻眼中已經燃燒著熊熊烈焰。
    我立即向左右掃視,尋找趁手的家夥,因為空手我可能打不過他。張靈鳳出人預料地勇敢和鎮定,擋在我麵前直視徐廣義:“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徐廣義臉紅脖子粗,怒吼道:“他能來我就不能來嗎?你這個賤人,裝神弄鬼說不嫁人,卻暗地裏跟別人勾搭成奸,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我已經抄住了一條竹扁挑,吼道:“放屁,你媽才跟人勾搭成奸,生了你這個畜生,不敢見人躲在旮旯裏偷聽別人說話。”
    都是同一個村裏長大的,徐廣義也知道我是打架好手,不敢空手對扁擔,急忙轉身找家夥,可是身邊沒有趁手的東西,隻抓住了一支掃帚。
    張靈鳳擋在我們兩人之間,凜然不懼,大聲道:“不許打架!”
    我很想狠狠敲這小子幾下,但我得尊重主人,所以收勢後退。徐廣義卻暴走了,橫移繞過張靈鳳衝向我,以掃帚向我戳來:“打死你們兩個奸夫淫婦!”
    我以扁擔一擋,掃帚頭不嚴實掉了,隻剩約一米三長的一根細木棍,而我的扁擔卻有一米六,比他長也比他粗,往前刺中了他肩頭。他退步閃避,我緊追一扁擔砸下去,他以掃帚柄來擋,擋不住扁擔的力量,扁擔一滑砸在他腰間。他有些慌了神,轉身想跑,背上又被我狠狠戳了一下,果然是一寸長一寸強。
    這時門口突然燈光亂閃,人聲喧嘩,一夥人持著短棍、短刀衝了進來。
 
第十六章 神秘的力量
    我沒有請幫手,那麽從門口衝進來的人一定是徐廣義的同夥,他們早有預謀想要對我下手,徐廣義先進來打探情況和收集“證據”。
    在很多時候,道理說不過拳頭,他們要是把我打殘廢了,把我和張靈鳳脫光了綁在一起,誣陷我們有奸情,人家不信也得相信了。即使證據不足,徐家那麽強勢,打也打完了,頂多就賠我一些醫藥費,吃虧的終究是我,所以現在不是我*****逞英雄的時候,逃為上策。
    從小到大我也算是身經百戰了,反應神速,動作敏捷,立即扯了張靈鳳往廚房跑,進了廚房我再轉身對著門,擋住了徐廣義。
    廚房的門很窄,隻能容兩個成年人同時通過,揮舞武器的話一個人進來都不利索。我在裏麵卻比較空曠,守著門可以一夫當關十夫莫開,擋住他們一會兒沒有問題。這裏大打出手了,消息肯定會很快傳開,我家裏人和親友就會趕來。
    徐廣義有些怕了我,也在等他的同黨,所以沒有立即往裏麵衝。張靈鳳凜然不懼,指著徐廣義道:“我念在你父母的養育之恩,已經對你一再忍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要是動一下指頭,你全家沒有一個能有好下場!”
    徐廣義立即露出驚懼之色,氣焰降了一半,顯然他以前是見識過厲害的。
    我真沒有想到柔弱的張靈鳳會說出這麽霸氣十足、擲地有聲的話,毫無疑問她此刻已經得到了她師父的支持,否則她不可能發現徐廣義在外麵偷聽,也絕對沒有這樣的膽量和魄力。從處理女鬼事件就可以看出來,她師父是一個有慈悲心,也會使雷霆手段的神仙,不是唐三藏那種迂腐、頑固,死了也要把慈悲進行到底的濫好人。所以惹火了她,真有可能讓徐家吃盡苦頭,這不是口頭的威脅。
    徐廣義的同夥衝進來了,都是他的堂兄弟、表兄弟之類的本家,個個都是不好惹的地痞級人物,總共十來個。人多力量大,勢眾凶焰高,徐廣義又強橫起來,叫道:“不要打她,打死姓許的,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眾人立即紛擁向前,他們拿的都是短棍、短刀,門口狹窄不能一起衝進來。我把扁擔揮得呼呼響,他們一時之間衝不進來,於是紛紛轉身去找長棍。農家屋裏棍棒之類多得很,竹竿、鋤頭、扁擔都是好武器,板凳、土箕之類拿來當盾牌,很快他們就找到了趁手的武器,並且有兩個人在撬隔壁的小窗戶,很快就會從窗戶鑽過來,我前後受敵了。
    張靈鳳不需要我保護,計劃跟不上變化,隻能突圍了,我開始向前衝。就在我衝出去的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碰了一下我的背部,像是有一股氣或者電流鑽進了我的身體。我感覺精神一振,渾身是力,精力過剩,不把力氣發揮出來就不爽,揮著扁擔就往前砸。
    奇跡出現了,我一扁擔砸在一個家夥的長棍上,他長棍脫手飛出,人也向後跌倒,還撞倒了後麵一個人,就像我這一扁擔有千斤之力。我沒來得及多想,扁擔一撥又把另一個人掃倒,再一戳又放倒一個。他們的動作都很慢,毫無力氣,就像稻草人一樣杵在那兒任我打。
    我一條扁擔有如蛟龍出海,不過三秒鍾時間就把門口的人全部放倒,眾人滿地亂滾,慘叫不絕,我卻毫發無傷。我回過身來,把一個剛爬過窗戶的家夥也砸倒,隨手一挑,扁擔穿過窗戶戳中對麵一個人胸口,他立即向後倒並噴出一口血來。
    我愣住了,我怎會如此神勇,我變成武林高手了?
    這時大門外又是一片喧嘩聲,許多人衝了進來,大叫住手,我聽到了我爸的聲音,也聽到了徐德成的聲音,敢情雙方的家長都來了。
    戰鬥已經結束,還住什麽手啊?這時我發現那種渾身是力氣的狀態沒有了,莫名其妙的來,也不知什麽時候消失的,我有些恍惚,地上這些人真的是我打倒的嗎?感覺就像做了一場夢。
    很多人拿著強光手電衝了進來,明顯分成兩夥,但都驚訝地望著手持扁擔的我和滿地慘叫的人,很多人這時還站不起來,站起來的也沒膽再動手了。
    愣了一會兒,徐家的人反應過來了,有的開始救人,有的高喊要打死我,但卻沒有人敢衝過來……徐家第二批趕到的人都是七老八十,德高望重有頭有臉的人物,沒帶武器,而我爸帶來的人卻帶了武器,況且我以一對十的戰果擺在眼前,誰活得不耐煩了敢動手?叫一叫隻是為了表示他們很憤怒。
    不僅我爸來了,連我爺爺、太婆都來了,太婆手裏拿著她平時很少使用的“龍頭拐杖”,也算是拿武器了。我明白了,一定是她料到了會發生衝突,叫我爸請人來支援,否則沒有這麽快趕到,還帶了武器。徐家第二批人這麽準時到達,隻怕也是有預謀的,要等我被打完了再進來對我進行道德和輿論方麵的打擊,但是現在被打的不是我,也沒有“捉奸在床”,他們的嘴功派不出用場了。
    剛才混戰中徐廣義的臉上被我敲了一下,半邊臉青腫,吐出了一地血水和牙齒,這時還坐在地上,嘴裏還在流血。
    徐德成的臉色非常難看,厲聲怒喝:“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他……”徐廣義一隻手捂著臉,一隻手指著我,嘴裏痛得厲害又漏風,說不出話來。
    我把一隻手伸進褲袋內,暗中摁了幾下,大聲說:“我到這裏來感謝張靈鳳治好了我的病,你兒子犁頭躲在外麵偷聽,被發現了反而誣蔑我們兩個通奸。大家評評理,通奸能開著大門點著燈嗎?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
    我方陣營中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發現不該笑,急忙又忍住。我太婆道:“徐德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要怎麽算計我曾孫都說得過去,但靈鳳可是你的女兒,哪有誣陷自己女兒清白來陷害別人的道理?”
    徐德成的臉立即漲得通紅,連脖子都紅了:“這,這……這事不是我安排的,我不知道。”
    他情急之下用了“安排”兩個字,已經露了馬腳,這事就是他安排的!我唯恐別人聽不見似的大聲道:“徐伯伯,聽說張靈鳳不肯嫁給徐廣義,你發狠話不許她離開本村,不許她嫁人,誰敢娶她就要打殘廢,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徐德成怒道:“這是我的家務事,用不著外人管,這裏輪得到你開口麽?”
    我毫不示弱:“這裏又不是聯合國大會,也不是你們徐家的家族會議,我為什麽不能開口?這麽多人都是衝著我來的,已經詆毀了我的聲譽,難道還不讓我解釋?”
    “爸,爸,是他打我,痛死我了……”徐廣義捂著臉和嘴,含糊不清地說。
    徐德成怒吼:“綁了他,帶到村部去審問!”
    “誰敢動手!”我爸等人也怒吼,揮動手中棒棍之類護著我,但是徐姓的人陸續趕來,人數遠比我們多。徐姓是本地大姓,人多勢眾,而且這種情況下都是站在同族一邊,不站在道理一邊,我們家的直係親戚和鐵杆朋友卻很少。
    我擠到前麵,與徐德成正麵對峙:“徐德成,你憑什麽抓我,我犯了什麽罪?”
    徐德成有些失控了,怒吼道:“你打了我兒子就有罪,打傷了這麽多人足夠你坐牢十年了!”
    “可是我是自衛反擊啊,剛才是徐廣義先動手,而且是十多個人打我一個,難道我站著不動讓他們打死?”
    徐德成道:“把他抓走,誰敢阻擋也一起抓走,誰要是敢動手就給我往死裏打!”
    徐姓中一些凶悍的人立即持械向前逼近,我太婆越眾而出站到了最前麵,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頓:“來啊,往我身上打,先把我這老太婆打死!”
    那些人都停了腳步,麵麵相覷,誰能往近百歲的老人身上打?況且我太婆一向受人尊敬,此時氣勢懾人,威風凜凜,有些人甚至後退了幾步。
    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摁了一下,舉高晃了晃:“從一開始我就錄音了,這裏不講道理,自然有講道理的地方,徐德成,不管文的武的,放馬過來,看看誰怕誰!”
    眾人都愣住了,徐德成鐵青的臉突然變得煞白,他當了多年村長,當然是知道基本法律的,隻是在鄉下霸道慣了,沒有把柄沒人能耐何得了他。現在被我錄了音鐵證如山,逼婚、限製人身自由、企圖非法拘禁、縱子行凶,這些行為就算不能讓他蹲大牢,受處分是肯定的,村長絕對不可能再當了。
    “把他的手機搶過來!”徐德成紅了眼。
    我假裝在手機上麵按了幾下,吼道:“我已經上傳到了互聯網,你搶走手機也沒有用,打死我你更要完蛋!”
    徐德成完全傻了,他何曾遇到過我這樣的對手?平時隻有拍他馬屁的人,從來沒人敢頂撞他。
 
第十七章 因禍得福
    正當大廳裏眾人驚愕之時,人群中擠出一個老頭,揚手“啪”地給了徐德成一個響亮耳光,怒斥道:“混賬東西,你兒子小不懂事,你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懂事跟著起哄嗎?這事明擺著就是犁頭無理取鬧,你給我拉回去狠狠地打,好好管教一下!”
    這個老頭六七十歲,刀削臉,鷹鉤鼻,山羊胡子,帶著幾分儒雅和陰沉,頗有古代紹興師爺的風範,正是徐姓的族長、徐德成的父親徐壽來。
    徐德成捂著臉,眼中凶光一閃之後就低下了頭:“是,是,我錯了。”
    徐壽來喝了一聲:“還不給你姨婆賠禮道歉!”
    徐德成心不甘情不願,卻不得不給我太婆鞠躬:“姨婆,對不起。”說完轉身就走,怕他父親再給他難堪。
    徐壽來賠著笑臉,向我們這邊連連拱手:“姨媽,許家各位老少,還有各位鄉親,都是我管教無方,家門不幸,鬧出這麽大笑話來,讓大家見笑了。親不親,故鄉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什麽話好好說,千萬不要出手傷人。各位親友為了我的家事受了傷,我實在慚愧,所有治療費用我來出,之後我再到各家賠禮道歉,看在我一點薄麵上,大家就都回去吧。”
    薑還是老的辣,這話說得軟中帶硬,卻又滴水不漏。他指明了這是他的家事,別人不要插手;貌似他把所有過錯都攘到了身上,實際上他的話中沒有絲毫認錯的味道,“出手傷人”四個字更是指責我出手太狠把同村人打得這麽慘了,然後又由他出醫藥費做好人。至於他打兒子逼兒子認錯,完全是在演戲,目的是為了我不會把錄音公布出去。
    接著徐壽來又向我太婆道歉,相互客氣幾句,姓徐的人扶的扶,背的背,迅速撤退。作為當事人的張靈鳳一直站在後麵,這時又變成軟弱怯懦的模樣,一臉憂慮。我本想安慰她幾句,我爺爺卻很生氣,瞪了我幾眼扯著我走了。
    一路上大家都默不作聲,到了家爺爺拿了一條大棍子便要打我:“我打死你這個惹禍精,病剛好就給我惹禍……”
    冷不防太婆一拐杖先敲在爺爺手臂上,罵道:“你打他做什麽?我還能喘氣,輪得到你來做主嗎?”
    爺爺愣在那兒,太婆道:“今天承業做得對,打得好,換了我年輕幾歲,也會這麽幹!”
    一家人愕然,我卻大喜:“太婆英明,太婆萬歲!”
    太婆一拐杖打到了我大腿上,不過並不是太重:“我打你這個得意就忘形的東西,你錄音了暗中拿到縣城交給他領導就行了,當眾說出來做什麽?怕人家不夠恨你是不是?須知凡事留點回旋的餘地,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剛才要不是徐壽來出麵,徐德成暴怒之下極有可能跟我們拚命,一旦雙方混戰,把我太婆打傷了,我就成千古罪人了。其實我不抖出錄音的事,太婆也能鎮住局麵,殺手鐧拿在手裏隨時可以使用;當眾抖出來了,逞一時威風,卻徹底激怒了徐家,他們一定寑食難安,會千方百計來對付我,這是給我自己埋下定時炸彈了。
    我扯住了太婆的手,露出無恥笑臉:“我吃的米還沒有太婆您吃的鹽多,沒有經驗啊,太婆您一定要多教教我。您老就是楊門女將,佘太君再世,有您掛帥坐鎮……”
    太婆沒好氣甩開了我的手:“我老了,還能活幾年?都是不成器的東西,不說你們了,都睡覺去了。”
    太婆說完就向她的臥室走去,其他人大眼瞪小眼,惹出了這麽大的風波,不開家庭會議好好研究一下對策,能睡得踏實嗎?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顯然都對太婆縱容我很不滿意,但又不能再打我罵我,隻能一個個唉聲歎氣,一臉憂慮地走了。
    我們家以前靠手藝吃飯,多少還有一點人脈,現在沒當木匠了,隻是最普通的農民,既不富有也沒勢力。我爺爺這一代和我父親這一代,都沒有人像我太婆一樣能鎮得住場麵,而太婆年歲已高,不可能一直當頂梁柱,可以說是家道中落,日漸式微,根本不能與徐家對抗,他們怎能不憂心?
    我進了自己房間,拿出手機播放錄音,結果大失所望。山寨機就是山寨機,此蘋果非彼蘋果,錄音效果本來就差,隔著一層褲袋,現場雜吵,距離又遠,裏麵隻有我的聲音能聽清,徐德成的聲音大部分都聽不清楚。
    拿著沒用的證據,卻觸痛了徐家的神經,我終於深深體會到了太婆的智慧,我要是留一點餘地,就不會有這個麻煩了。
    懊惱了一會兒,我又高興起來,別人並不知道我沒錄到啊,還是能捏住徐德成的命根子。今晚關鍵中的關鍵,是我沒有被人打趴下,而是我把別人打趴下,否則結果就完全不同了。可是我怎麽會突然擁有了一身神力呢?
    當時隻有張靈鳳站在我後麵,應該是她碰了我一下,而且她那時是在通靈狀態,難道是她師父給了我神力?這麽看來張靈鳳的師父也是支持我的,還有太婆也支持我,我不是孤軍奮戰,我怕誰來著?
    我胡思亂想,毫無睡意,直到下半夜才睡著,醒來時竟然聽到了徐壽來的聲音,幾個人正在我家客廳裏說話。
    老家夥一口一個姨媽叫得親熱無比,好像我太婆真是他的姨媽一樣,簡直到了厚顏無恥的地步。徐德成也在,非常誠懇地向我太婆認錯,承認昨晚是徐廣義帶了人埋伏我,都是年輕人不懂事又衝動,請求原諒之類。
    看樣子他們經過一夜思考研究,沒有把握阻止我公開錄音,萬一這份錄音公開,徐德成的前途就沒有,那麽麵子都沒了,勢力也沒了,他們徐家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隻能服軟。
    我太婆很不著調地跟他們打太極,說了半天才說這事是我引起的,還是得由我來解決,她一個老太婆也管不了年輕人了。於是我媽來催我起床,這時才早上六點多,通常情況下我是不會這麽早起床的,況且昨晚有些亢奮睡得太遲。
    我磨磨蹭蹭打著哈欠走到客廳,我太婆和爺爺陪著徐壽來和徐德成坐著,其他人回避了。見我出來,徐壽來不動聲色,徐德成卻有些尷尬:“承業啊,昨晚我喝了點酒,說話有些衝動,酒後失言,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比我爸大了幾歲,出於禮貌我喊他伯伯,我笑嘻嘻問:“徐伯伯喝了幾瓶啊,啤酒還是白酒?”
    徐德成的臉僵住了,我太婆假咳一聲,對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許胡鬧,以和為貴……估計她昨晚就想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難怪優哉優哉地去睡覺。
    既然太婆發話了,我隻能遵守,秉承太婆做事要留餘地的精神,這一次我也不要求太多了。我說:“實際上昨晚我沒有上傳到互聯網,也沒有給任何人聽過,隻有我自己聽過。過去的事就算了,不管誰有理誰沒理,我都不計較,但是要我刪了這段錄音,你們也得拿出點誠意來。”
    徐壽來微笑著說:“你說,能辦到的我們盡量辦到。”
    我豎起了右手食指:“第一,你們以後不能幹涉張靈鳳的任何事,她是我同學,還是我救命恩人,欺負她就等於是跟我過不去。”
    徐壽來立即道:“當然,當然,從她走出徐家那天起,她就不是徐家的人了,她的任何事都與徐家無關。”
    我豎起了中指:“第二,既然是誤會,以後你們不能打擊報複我和我家裏人。”
    “當然,當然,本來就應該這樣。”徐壽來連連點頭。
    我笑了起來:“沒有了,就這兩條,但是我怕時間久了,大家會忘記,不如拿一張紙寫下來?”
    徐德成皺起眉頭,臉現怒容,但不敢開口。徐壽來眯起了眼睛,猶豫了幾秒鍾:“可以,我來寫,借筆墨一用。”
    我爺爺急忙去找筆墨,不一會兒就拿了一張紅紙,一支毛筆和一瓶墨水出來。徐壽來鋪好紙張,提筆沾滿墨水,筆走龍蛇,一氣嗬成,寫得一手好字。其文如下:
    本人徐壽來,家中長子徐德成收養一女名叫張靈鳳,因父女關係破裂,已經斷絕父女關係,張玉鳳今後一切行為與徐家無關,互不相欠。本人之孫與許慶良之孫曾因誤解發生衝突,然同鄉鄰裏,理當和諧共處,友愛互助,兩家不能尋仇滋事,再起事端。立字為證。庚寅年五月十四日。
    我的主要目的,是要讓他們家不再刁難張靈鳳,打擊報複的事我並不是很怕,現在前者已經寫得很清楚,後者雖然有些含糊,我也沒提意見。我太婆和爺爺都看了一遍,表示沒問題,徐壽來在後麵簽字畫押。
    我拿出手機,調出錄音播放,徐家父子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耳朵,結果裏麵隻有我的聲音,和附近幾個人叫罵爭執的雜音,徐德成的聲音隻有幾句能隱約聽到。徐家父子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以為我錄到了清晰的錄音,以及前麵徐廣義先動手打我的事實,結果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早知道是這樣,他們也不要忍氣吞聲來求饒了。
    我當著他們的麵把文件刪了,這樣的錄音本來就沒有多大的價值,沒有偷留備份的必要,徐家父子又氣又怒,卻發作不得,灰溜溜走了。
    這件事以這樣的方式了結,應該說是大獲全勝,但是太婆並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也沒有發表評論。至於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拿著這張紙去給張靈鳳報喜,這回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第十八章 鬥法
    我正想往外溜,被太婆叫住了:“往哪裏跑?過來,我有事問你。”
    我隻能走過去,,賠著笑臉:“您說,我在聽著呢。”
    太婆坐在那兒,上上下下不停地看我,看得我全身發毛了這才問:“昨晚那些人真是你打倒的?”
    我有點小得意:“當然是!”
    “你沒這個本事!”太婆很肯定地說,“一對一你能打倒犁頭就不錯了,是不是有人幫了你?”
    真的是人老成精,騙不了她,我不敢騙她:“沒人幫我,但是當時好像有人在後麵推了我一把,我感覺全身都是力氣,啪啪啪,一眨眼就把他們全放倒了,簡直就是……武林高手啊!”
    “神打!”太婆臉上露出驚詫之色。
    “神打?”我有些莫名其妙,以前沒有聽過這個詞。
    太婆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悠遠溫柔,略有笑意,沒有回答我。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種表情,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回答,忍不住問:“太婆,什麽是神打?”
    太婆回過神來,眼神還是有些“溫柔”,笑道:“就是神仙附體,或者神仙借力給凡人,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我急忙問:“你以前見過?”
    太婆揮了揮手:“沒事了,你想幹什麽就去吧。”
    把我的胃口調起來了又不說,這不是玩我麽?不過太婆不說就是不說,沒人能逼她,我隻能倖倖然出門,往村後張靈鳳家走去。
    到了張靈鳳家,她正拿著一個大掃把在掃地,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轉頭見到是我進去,吃了一驚:“你,你又來做什麽?”
    我笑道:“怎麽,不歡迎啊?”
    “你……”她好像有許多話要說,結果什麽都沒說,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拿出那張紅紙遞到她麵前:“不用擔心,什麽事都沒有了,以後你就完全自由了。”
    張靈鳳認真地看了兩遍,臉上有傷感之色,把紅紙遞給了我:“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的事你不要管。”
    我有些意外:“你不高興?”
    張靈鳳平靜地說:“我是他們養大的,沒有他們我早就死了,不論他們怎麽對我,我還是把他們當成親人。”
    我心裏有點不是味道,我一腔熱情幫助她,結果她卻把徐家的人當親人,這算什麽啊?不過換一個角度思考,說明她是重情義講良心的人,如今最缺少的就是這樣的人!
    張靈鳳說:“你回去吧,沒事別來找我,我一個人過得挺好的。”
    我很鬱悶,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心裏的怒氣:“那好吧,有什麽困難,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來找我,我不在也可以找我家裏人。”
    張靈鳳沒有說話,繼續掃她的地,其實地上很幹淨,並沒有垃圾。
    我走出她家門,越想越氣,我什麽時候被人這樣冷落過啊!興衝衝的來卻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這種感覺當然不好受。我確實是想從她那兒學一些法術,但更主要的是同情她、可憐她才幫她的,結果人家卻不領情……
    我心情鬱悶,接下來幾天除了睡覺,就是跟朋友們打牌、喝酒,又過起了前不久失業又失戀後的日子。有時酒醒了夢醒了,卻更迷惘,不知道該做什麽,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活著。要事業沒事業,要愛情沒愛情,要理想沒理想,人生的意義在哪裏?像父母一樣種點地過一生,我心不甘,可是外出打工也改變不了什麽。
    那天被我打過的幾個人,看到我就遠遠躲開,村裏無人不知我是“萬人敵”,連徐壽來一家都鬥不過我,所以除了徐壽來至親的人外,都把我當成英雄和偶像了。可是我自己清楚得很,那根本不是我的能力,我連狗熊都不是。
    這樣大約過了一個星期,我爸因為我無所事事,整天喝酒睡覺訓了我幾句,我心情更糟,跑到朋友家喝酒,喝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家。剛走到家門口,我突然感覺胸口一陣錐心刺痛,天旋地轉,向前倒下就不省人事了。
    等到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我家裏人都站在旁邊,張靈鳳居然也在,手裏拿著一個小杯子。我很驚訝,挺身坐了起來:“發生了什麽事?”
    我家裏人見我醒來都明顯鬆了一口氣,我媽急忙問:“你沒事吧,哪裏不舒服?”
    我除了感覺有些虛弱外,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搖了搖頭:“我沒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太婆說:“你昏迷不醒,我們無計可施,隻好請靈鳳來看看,又是她救了你啊,快謝謝人家。”
    我望著向張靈鳳,張靈鳳連連搖頭:“不要謝我,這事還是因為我,有人……有人用邪法害你。”
    我們都吃了一驚,立即想到了徐德成一家,但是他家裏人應該不會使用邪法吧?
    張靈鳳道:“他們請人來了,來路不正,是個邪物。還好上次我給你畫的符在你身上,保住了一條命,他們竟然下這樣的狠手,太過分了!”
    正說著,她突然怒目圓睜,很用力地向身後掃出右手,手指奇異地彎曲,應該是個法訣,同時她厲喝一聲:“自作自受,從哪裏來的還回哪裏去!”
    她身後並沒有人,我們都吃了一驚,全部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心懸到了嗓子眼。
    張靈鳳收回了手,身上的氣勢也減弱了,但還是帶著怒容:“他們請來的人自食惡果了,徐家也會受到影響,這是他們自作自由,怨不得別人。”
    我們都有些心驚肉跳,沒有說話,房間裏麵靜了下來。四周安靜得出奇怪,連夜蟲叫聲都沒有,感覺氣氛有些詭異和陰森。
    張靈鳳的氣質和表情發生了一些變化,顯示出平時的羞怯模樣,低聲說:“已經沒事了,我就走了。”
    太婆道:“我送送你。”
    張靈鳳急忙道:“不用,不用,怎麽敢讓你老人家送我。”
    太婆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往外走,我知道她是要單獨跟張靈鳳說話。
    小鄉村裏藏不住秘密,況且還有一大群八卦婆,第二天早上村裏就在到處交頭接耳,流傳著各種版本的“鬥法”傳說,情節極度誇張,比昨晚的實際情況要精彩了百倍,以至於我都懷疑我是不是當事人了。
    剔除了誇張的部分,還原出真實過程:昨晚徐德成親自開車接了一個神秘老頭到家裏,在徐家的二樓擺了香案施法,折騰了一會兒,老頭突然慘叫一聲,吐血倒地昏迷不醒。徐家的人嚇壞了,急忙請村裏的醫生搶救,結果沒救活,老頭死了,快天亮時匆匆忙忙把老頭的屍體運走。因為請了醫生去搶救,鄰居家也聽到了些聲音並且看到他們把老頭的屍體抬上車,所以事情就傳開了。至於村裏的八卦婆何以能說得活靈活現,有如親眼見到,大概是因為有人修出了天眼通吧?
    我很氣憤,也一陣陣後怕,張靈鳳是不會害人的,昨晚隻是把對方的邪法反彈回去,結果那個老頭死了。這就說明徐家不是一般的打擊報複,而是要我和張靈鳳的命,好狠毒的心腸和手段!
    我想要拿了那紙文書去找徐壽來算賬,但被太婆阻止了,太婆說沒有這個必要。老祖宗一向處變不驚,深謀遠慮,我雖然在外麵跑了幾年,人生閱曆還是不能望其項背,當然聽她的。
    張靈鳳又一次救了我,我該去感謝她一下,同進我也有些擔心她的安危,所以跟太婆說了一聲,便去張靈鳳家了。
    她家的大門開著,她在廚房的神龕前雙手合十低聲念經,見我進來也沒有停下,又念了兩三分鍾才結束。
    我正要開口,她歎了一口氣:“我叫你不要管我的事了,你就是不聽,這一次多危險啊!”
    我心裏湧起一陣暖意,原來她不讓我幫她,不是還顧念著徐家,而是怕我受到傷害。我為她做的事,她還是感激的,隻是她這樣的人不會把感激從嘴裏說出來。我又湧起了學法術的念頭,笑道:“你教我兩招,不就沒事了。”
    “不行!”張靈鳳一口回絕了。
    “為什麽不行?”經曆一次波折之後,感覺我跟她的距離更近了一些,我不客氣直問。
    “因為你學了法術會闖禍。”
    我直接無語了。確實,如果我學了厲害的法術,肯定會物盡其用,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誰要是敢惹我我就給他點厲害看看,哪裏能像她這樣低調甚至受了欺負還忍氣吞聲?
    “還有你不適合學法術。”張靈鳳補充了一句,算是安慰吧。
    “那我能學些什麽嗎?比如像那天一樣突然力大無窮?我保證不先動手打人,隻用來自衛。”
    “那是我師父的神通,我教不了你。”張靈鳳搖頭,見我很失望的樣子,大概有些於心不忍,“我可以教你一個防身的法訣,一般的鬼邪和邪法就害不了你。”
    “好,好,我就是要學這樣的。”我大喜過望,學了這個以後就不要怕被人暗算了,荔灣廣場之類的地方也可以橫衝直撞了。
    張靈鳳就像是知道了我在想什麽,立即補充了一句:“不能用來做邪事,否則就不靈了,以後都沒用了。”
    看樣子是不能再做“拜鬼求碼”的事了,但學了防身的法術總是好事,我答應了。接著張靈鳳開始教我怎麽掐訣,怎麽念咒語以及使用時的注意事項。
    原來法術的威力是取決於精神力和意誌力,如果沒有集中精神加上堅定的意誌,打出手訣隻是個空架子,幾乎沒有效果;如果是能通靈的人,或者經過多年修行的和尚、道士來使用,效果就會非常強。
    這個法訣叫做“觀心咒”,掐訣要使用雙手,口中念一段不算長的咒語。掐訣念咒時可以使本心清明,意誌堅定,不為外邪所惑,普通人正確使用也能抵禦一般的鬼怪和部分邪術,修為高的人甚至可以一眼看穿妖魔鬼怪的本體。
 
第十九章 偷秘笈
    我終於告別了“法盲”,學到了一個法術,難免有些小激動,恨不得立即找個地方試一試。可是想來想去,卻沒有地方可以試,不像遊戲裏麵的火球術、閃電術之類,可以隨便找個小野獸轟幾下。
    “再教一個吧,你昨天晚上用的那個,或者把女鬼打死的那個。”我厚著臉皮懇求,這個對我來說誘惑力太大了。
    張靈鳳有些無奈地說:“真的不能教,教了你也沒有效果。”
    “好吧,不教就不教,那我以後經常過來跟你聊天可以吧?”我另有主意,你不教我就偷學,見得多了自然就會。
    沒想到張靈鳳卻搖了搖頭,低垂下眼光:“我有一件事正要跟你說清楚,我早就決定專心修煉,侍奉師父,永遠不嫁人……我怕你誤會了,所以跟你說一聲。”
    我愣了一下,我不承認我喜歡她,更談不上愛她,但是聽到她這話卻覺得有些心痛,究竟是為自己心痛還是為她心痛,我也很難說清楚。
    我幹笑一聲:“哈哈,你還小呢,也許再過幾年就想嫁人了,再說就算你真的不嫁人,也不妨礙我們交往啊,難道你連普通朋友也不要?”
    張靈鳳望了我一眼,眼神很複雜,接著低聲道:“是,我們是朋友。”
    其實我也明白,她並不是我心目中的伴侶,像她這麽奇怪的、能通靈的人,沒有幾個人有勇氣能跟她一起生活。我隻是同情她而己,隻是在這空虛的日子裏,不知不覺在心裏留下了她的影子,所以難免心裏有些不是味道。氣氛有一點兒尷尬,所以不著邊際地聊了幾句,我就走了。
    我剛剛好轉的心情又變得惡劣了,很多煩心的事都湧上了心頭,為什麽我做什麽都不順呢?能不能讓我也“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一回?
    回到家裏,發現家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太婆大概找朋友們聊天去了,我媽應該在河邊洗衣服,爺爺和爸爸可能去做農活了,這個時節很忙。我突然靈光一閃,太婆暗藏著一本書和一把尺子,那本書極有可能是我太公留下的秘笈,我自家就有祖傳的法術,何必去求別人?此刻家裏一個人都沒有,正是天賜良機啊!
    我有太婆臥室的鎖匙,立即開了門,閃身進去,把門又關上。以往我再頑皮搗蛋,也不敢亂動太婆的東西,這時心裏憋著一股鬱悶,顧不上害怕了。
    我沒有開燈,關上門之後房間裏顯得有些暗,其實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都是熟悉的,包括床上的兩個大箱子我也看到太婆打開整理過,沒有我媽說的那個小箱子。那麽太婆會把箱子藏在哪兒呢?
    來回掃視幾圈,很快我就確定了目標。其他東西都很容易移動,唯有那張古老大床不容易移動,在我印象中幾乎就沒有移動過。太婆肯定不會把箱子放在可以直接看到的地方,應該是在地下或牆上的暗格裏。
    我俯身探頭往床下看,地麵平整鋪了水泥,床底下也沒有暗格,小時候捉迷藏我沒少鑽進床底下,印象中沒有可以藏東西的地方,那麽就是在床後的牆上了?木床放在房間的角落,後麵和一邊床頭的木壁都是緊貼著牆,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我抓住床沿的邊框試著抬了一下,非常沉重,僅是微微動了一下,整個木床加上兩個箱子估計有兩百斤以上。既然動手了,也就顧不上太多了,我立即上床把兩個沉重的木箱抱了下來,再奮力抬起床沿往外拉。
    床腳與地麵摩擦發出難聽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停止動作側耳傾聽,外麵很安靜,沒有人回來。我咬了咬牙,又抓住床沿往外拉,折騰出一身大汗,終於把木床拉離了牆壁。
    我拿出手機,點亮了手電筒功能,照向牆壁。可能是為了防潮,牆上掛了一塊半透明花色的塑料布,塑料布之下又糊了報紙,報紙已經發黃了。
    我用手輕輕拍打,拍了一會兒,果然有一個地方聲音與眾不同,有些空洞的聲音。到了這個程度沒有放棄的可能,一不做,二不休,我掀起塑料布,摳破舊報紙。撕扯開那片區域後,看到了一條很細的小縫,不認真看甚至看不出來。原來牆上挖了一個小洞,鑲上木框,再用一塊厚實的木板封住,外麵糊上報紙,表麵完全看不出異狀。
    我拿出鑰匙扣上麵的小刀,把小洞的邊沿縫隙完全劃出來,但試了幾下卻橇不動,整塊木板上麵沒有把手,沒有孔,怎能把塞得這麽緊的木板拿出來?對了,小時候聽爺爺講過一種精巧的互鎖機構,往外拉是越卡越緊的,必須要按一定的順序向裏麵推才能打開,如果按錯了,就會完全卡死或者損壞裏麵的東西。
    以前爺爺隻是說有這種機關,並沒有說他會,更沒有說打開的方法,所以我現在是不可能打開了。
    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靈機一動,這種機關雖然精巧,卻是木頭做的,如果我不按動機關,直接破壞邊框,還是能破掉機關拿到裏麵東西。家裏各種木匠工具齊全,我有信心憑著一把斧頭和一支鑿子把它鑿開,隻是這樣一來,就不可能再瞞過太婆了。
    再一想,太婆很多年都不會打開看一次,她還說等她斷氣了再拿出來燒掉,所以極有可能她有生之年都不會搬開床看這個箱子了。隻要我拿走箱子之後清理幹淨,把床搬回原處,她未必會發現,與其把祖傳的絕技燒掉,不如讓我來發揚光大,這才對得起我的名字。
    打定主意,我立即轉身出去找工具,不料把房門拉開,我就像是中了定身術一樣不會動了——太婆正站在門外冷冷地望著我,臉色非常難看。
    震驚了足有三秒鍾,我強裝笑臉:“太婆,我想找找你藏著什麽寶貝。”
    “那麽你找到了嗎?”太婆的聲音也冰冷,甚至帶著殺氣。
    我不敢說話了,低垂著頭等待受罰,挨打是難免的了,但她也不會把我往死裏打吧?
    太婆走進房間,開了燈,走到床後看了一眼,轉出來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厲聲喝道:“跪下!”
    好吧,跪就跪,我跪了下去。太婆問:“你知罪嗎?”
    “知罪,我不該亂翻太婆的東西。”我知道誠懇認錯,處罰就不會太重。
    太婆聲色俱厲:“不是亂翻,這是盜竊行為!你竟然淪為盜賊了,我許家居然養出一個小賊來了!”
    這個罪名可就大了,我急忙道:“不是,不是,我是光明正大開門進來的,隻是好奇翻一翻,怎麽能算偷?再說是自家的東西,隻能算拿,不能算偷吧?”
    太婆大怒:“你做錯了事還敢狡辯!”
    我不服,硬著頭皮道:“捉賊要捉贓,我可什麽都沒有拿啊,我在自己家裏翻一翻就被當賊,說出去都沒人信啊!”
    太婆更生氣了,起身拿起了桌子邊的拐杖,高高舉起。我大驚,急忙雙手抱頭趴下,屁股啊屁股,我要對不起你了!
    等了幾秒鍾,拐杖並沒有落在屁股上。我抬頭一看,太婆已經放下了拐杖,又走到椅子邊坐下:“說,你怎麽知道床後麵藏有東西?再敢胡說八道我打斷你的腿!”
    “是,是,那天你和爺爺說話我聽到了,知道太公留有一本書和一把尺子,我很好奇怪所以進來找找。”
    太婆皺起了她那有些稀疏卻很長的眉毛,沉著臉,久久不語。我膽戰心驚,不敢說話也不敢起來,隻能連膝蓋也對不起了。
    過了好久,太婆歎了一口氣:“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把東西交給你爺爺和爸爸嗎?”
    我老實說:“不知道。”
    太婆很嚴肅,甚至是一字一句地說:“因為這本書裏麵的東西不能學,學了必定孤、貧、夭三者得一。”
    我恍然大悟,這就難怪太婆要死死的藏著不肯給孩子們看,誰希望自己的子孫短命、孤獨或者貧困?
    太婆歎了一口氣:“你爺爺和你爸爸沒趕上好時代,沒讀什麽書,資質平庸,智計、膽略、應變能力都一般,庸庸碌碌成不了大器,我把書給他們反而害了他們,安安心心做個普通人是最好的結果,何苦沾這東西?”
    原來如此,太婆言下之意,似乎還有轉機。果然,太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可是你這個小猴子不一樣,從小就愛惹事,不安於現狀,最近的表現也可圈可點,現在連我也敢騙,我的東西也敢偷……”
    說到這裏太婆笑了起來:“人不能太老實,太老實的人畏首畏尾,瞻前顧後,被條條框框所約束,沒有創新精神,怎能成大器?為人處事,隻要大節不虧,細節不必太計較。當然,更重要的是你像你太公一樣有俠義精神,智勇兼備,能當機立斷,隻是還缺少些曆練和挫折,有點心浮氣躁……”
    我還缺少挫折?我真無語了,不過現在不宜開口,等待一次真正的因禍得福吧。
    太婆又沉吟了一會兒:“既然有了可以傳承的人,我不能把祖宗的東西中斷了,但是我也不能讓我們家唯一的兒孫學這樣的東西啊。唉……這事還要你自己決定,你是願意像你爺爺和爸爸一樣過平凡的生活,還是願意冒著孤、貧、夭的風險學一身技藝,扶危濟困,幫助別人。”
 
第二十章 太婆的故事
    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我不甘心自己一生碌碌無為,但也害怕孤苦、貧困或英年早逝。我問太婆:“為什麽學了書裏麵的東西就會孤、貧、夭三者得一?”
    太婆說:“書的第一頁就是這麽寫的,你太公也說曆代師徒相傳都是這麽說,而且你太公不到三十歲就走了,犯的就是夭字。”
    “我太公是怎麽死的?”我問出了藏在心裏已久的疑問。
    太婆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陷入沉思中,過了好一會兒才用低沉的聲音說:“他中了別人的暗算,但是他不讓我報仇,我不知道仇人是誰。”
    “太公有很多仇人嗎?”
    “這個……是啊,當年他得罪過不少人,土匪、大刀會他都得罪了,還有他師門的一些恩怨我不太清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大刀會?好像我在哪裏聽說過。”
    太婆笑了起來:“當年大刀會很出名,他是大刀會的傑出人物,而我是洞宮山的女土匪……”
    “什麽?”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忘了合上,太婆居然是女土匪?不過再一想也不奇怪,她如今九十多歲了還是威嚴沉穩,堅毅果斷,霸氣側漏,可想而知年輕時是何等的英姿颯爽,當個土匪或女俠毫無壓力。
    “大婆,能講一講你當土匪的經曆嗎?你和太公是怎麽認識的?”
    “這有什麽好講的?”太婆說不想講,其實有點想講,歎了一口氣,“當土匪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所以連你爺爺都不太清楚,你爸媽完全不知道,村裏的人都不知道。那是解放前的事了,第一次見到他時我還不到二十歲……”
    太婆的眼光又變得溫柔,時而神采飛揚,時而低沉黯然。她叫我坐到椅子上,她一邊回憶一邊述說,講出了一段很長的故事。
    在閩浙交界之處有一個楊源鄉,位於政和縣、屏南縣、周寧縣、建甌縣(市)之間,在動蕩年代就是“四不管”地帶。楊源鄉境內有一個洞宮山,山高林密,群峰環繞,怪石奇洞星羅棋布,幾百人鑽進去就像是石沉大海,無處可尋。
    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政局不穩,戰禍連綿,全國各地土匪多如牛毛,洞宮山這樣的“風水寶地”當然成了土匪的首選藏身地。當年盤踞在洞宮山的土匪有好幾股,被一個叫楊老子的人收服聚擾,統一指揮,一時兵強馬壯,裝備精良,連路過附近的軍隊都不敢惹他們。實際上那時的軍隊急著爭天下,以大局為重,根本顧不上“芥癬”之匪,實在鬧得過分了派出軍隊,土匪早就沒有影子了。
    楊老子出生於舊時幫會,槍法如神,重義守信,初時隻劫富人,不搶窮人。兔子不吃窩邊草,洞宮山附近的村子他們從來不搶,每次都是遠行幾十裏甚至上百裏,到各縣的鄉村去搶劫,市鎮因為有官方警察或軍隊一般不會去招惹。
    土匪們下手之前,會先打聽村裏的情況,知道誰是富戶,大約有多少財產,然後采取綁票勒索或者直接上門索要的方式。比如送一張名帖過去,要“借”多少錢糧,限幾天送到某地。如果地主老財們聽話,乖乖地準備好指定的錢糧送到指定地點就沒事了,以後這股土匪絕對不會動他家一草一木。拒不“借”錢糧的,土匪們就不客氣了,半夜殺進村子,不僅把該富戶的值錢東西搶光,連年輕女人也搶走,甚至燒房子殺人立威。
    富戶畢竟是有限的,一個村裏也就那麽幾戶,時間久了就沒地方搶了。而且土匪良莠不齊,有些地痞、逃兵心狠手辣貪得無厭,他們有時會瞞著楊老子亂來,不守規矩亂搶亂殺。村民們不堪忍受,隻能團結起來,組成了“大刀會”、“黃帶會”、“一生會”等護鄉團,與土匪對抗。
    這類護鄉團的大部分成員是各村強壯年輕人,為首的一般是舊時的幫會人員或練武的人。當時洞宮山方圓幾百裏內,就數歸屬於建甌縣的後山村大刀會最強悍,領導者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名字叫許陽,是從外地來的一個木匠,既會武功又會法術,謀略過人,英勇善戰。他製定了許多應對土匪的策略,訓練鄉民,團結其他村的護鄉團,結成以大刀會為首的攻守同盟,一方有難,四方來援。村裏另有一個老人能通靈,畫的符吞吃之後能夠刀槍不入,在許陽的帶領下憑著大刀片子殺得土匪們聞風喪膽。
    楊老子親自帶隊下山,可是大刀會的人槍打不死,刀砍不傷,他數次下山都損兵折將铩羽而歸。楊老子有個女兒楊成英,那時還不到二十歲,不僅練得一手好槍法,智謀勇敢也不遜須眉,竟然獨自下山潛入到後山村,打聽到了大刀會的聯絡方式和行動規率,以及刀槍不入符法的破解之法。刀槍不入的符法有很多講究,使用前不能吃葷腥、不能接觸產房、不能與月經期的婦女接觸等,如果到過汙穢的地方要先念淨身咒、淨口咒之類,否則符法無效。
    七月二十五日,後山村廟會,為了防止土匪來搶劫,大刀會嚴陣以待。楊成英卻率眾匪突擊距離後山村十幾裏外的嶺尾村。當時嶺尾村的許多大刀會成員去後山村看戲了,有的在田間勞動,沒想到土匪突然來襲,手忙腳亂根本來不及拿大刀吞符紙,大多被打傷或抓住,嶺尾村的房屋八成被燒,損失慘重。
    隔壁村莊的大刀會成員得到消息,急忙帶人去救,結果半路中了楊成英所率土匪的埋伏,措手不及被放倒了好多人,士氣崩潰連符法也沒有效果了,剩下的人隻能逃命。許陽聞訊大怒,立即聚集各村的精英從後追趕,土匪們得勝後麻痹大意,又帶著大量搶來的錢糧走不快,被追上了。一場大戰土匪潰敗,大刀會一路追殺,一直殺到了洞宮山。土匪們雖然人多勢眾,火力強猛,可是子彈連對方的衣服都打不破,無計可施,最後憑著熟悉地形躲進了深洞才逃過一劫,再也沒有勇氣與他們對抗了。
    楊成英不服氣,算準大刀會的人吃幹糧取水的時間,在小溪上遊放入血水,破了他們刀槍不入的法術,反敗為勝殺退了大刀會的人。之後雙方各出奇謀,多次較量,幾年下來誰都奈何不了誰。楊成英與許陽不打不相識,惺惺相惜,竟然打出了感情來了,有一次許陽中計被困,楊成英於心不忍,故意打空槍放走了他。
    土匪之中的二當家原是另一小股土匪的首領,軍伍出身,實為兵痞,貪財好色,每次下山必搶女人,殺人無數,手段殘忍。他早已垂涎楊成英的美色,惱恨楊成英對許陽有意,暗中謀劃,有一天帶回了一隊人,說是新人來入夥,結果半夜突然動手窩裏反。楊老子當場被殺,楊成英在幾個心腹的舍命保護之下逃走,雖然逃得了一命,但人單勢孤無法報仇,於是去找許陽,願意帶路剿滅土匪。許陽同意了,但是村民們不同意,要殺楊成英報仇,他們有不少親友是楊成英帶人殺的。
    許陽不肯殺楊成英,也無心為村民們做事了,暗中帶著楊成英離開。經曆這些變故之後,兩人都看淡了世情,亂世之時,恩恩怨怨如何能算得清?不如放下一切,過自己的日子去,於是兩人隱姓埋名,結成連理。
    許陽就是我太公,楊成英就是我太婆。
    不久後解放了,大刀會的法術不靈了,自然解散,幾年後洞宮山的土匪也鳥獸四散,消逝於曆史的年輪中。洞宮山當年土匪盤踞的地方,至今依舊被稱為土匪窩,但當地人也僅知道曾經有土匪,真正知道故事的人大概隻剩下我太婆了。
    聽完太婆的故事我感慨不已,緬懷當年太公和太婆的感人事跡,至今想來依舊熱血沸騰,另外也羨慕他們的愛情故事,隻是我太公為什麽會英年早逝呢?
    我再次提出了這個問題,太婆說她也不知道,我太公外出尋訪他師門的人,半年後回來已經身受重傷,幾天後就死了。臨死前他說江湖恩怨幾時休,誰是誰非也很難說清,報仇的事就不必說了,讓孩子過普通人的生活吧。
    太婆說:“根據你太公偶然說過的隻言片語和我的猜測,他是一個神秘門派的人,這個門派叫做魯班門,也叫黃河活魯班,其成員都是木匠,不僅有超絕的木工手藝,還會各種法術。我也曾留心打聽,至今黃河兩岸、四川一帶的鄉村還有些會魯班門法術的人,為村民們排憂解難,類似於我們這邊的陰陽先生,但會的都隻是些皮毛,真正的魯班門嫡係傳人可能已經沒有了。”
    我心裏暗道:如果太公是魯班門的嫡係傳人,我學了書裏麵的東西,也算是嫡係傳人了,太婆大概是不忍心這個門派滅絕才肯把書給我看吧?
    太婆又歎了一口氣:“以你的性子總是要惹禍的,如今已經接觸到了會法術的人,要叫你不學是不可能的了。把書傳給你,即使詛咒是真的,也好過被別人害死,隻是我隻有你這麽一個曾孫,又怎忍見你孤貧或早夭?想來想去,這事我不好決定,還是由你太公來決定吧。”
    我很意外,我太公不是早就死了嗎,怎麽還能做決定?太婆指向床後:“那個機關是你太公教我的,連你爺爺都不懂打開的方法,要是你能打開,就說明你太公願意傳給你,要是打不開,你也就不要再多事了。”
    我傻了眼,說了半天,結果還要考驗啊!
 
第二十一章 太公的遺物
    我苦著臉:“太婆,你不給我就算了,沒有這樣刁難人的,我完全沒有學過這方麵的知識,怎麽可能打開呢?”
    太婆笑道:“這隻是最簡單的機關,隻要在木板的四個角各用力按一次,順序對了就會自動彈出來。”
    如果隻是按四次的話,從數學概率來說,還是有一點機會的。通常情況下不會按順時針或逆時針順序,排除了這兩個組合之後,幾率又提高了一些,但還是有大幾十種排序,亂按肯定不行。
    我走到暗格前舉起了手,心中忐忑,不知該先按哪一個。
    想了一會兒,我靈光一閃:太婆說是最簡單的機關,那麽肯定是按照最基本的規律,古人都喜歡講究天幹地支、五行八卦之類,四的數字要麽對應五行中的第四個,要麽對應八卦中的第四個,或者對應“四象”。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是一種排序,相克也是一種排序,分不清哪個是第四;八卦之中第四個是震卦,跟這個有什麽對應的地方嗎?好像也沒有。四象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代表的是四方,不是四個角……
    我對這些東西的了解非常有限,想了好一會兒也沒頭緒,盯著暗格看著看著,突然想到四方形的隻有九宮,莫非是按九宮格四個角上的數字順序?九宮格的數字排列我倒是記得,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那麽按照四個角上的數字大小來排,應該是右上、左上、右下、左下的順序。
    我實在想不出別的排序方法了,有一點依據總比亂按的機會高一點,於是果斷出手,在暗格木板的右上角按了一下。
    “咯”的一聲輕響,著手之處木板微微下沉。這應該是一個好現象,我沒有猶豫又按左上角,同樣一聲輕響,木板向內沉了,而右上角還原為原來樣子。我轉頭望著向太婆,她眼中有一抹隱藏不住的驚訝,顯然我按對了。
    我信心更足了,毫不猶豫按右下角和左下角,木板同樣微沉並發出輕響,接著“啪”的一聲,木板向外彈開,嚇了我一跳。
    太婆又驚又喜:“莫非是你太公在天有靈,真要把東西傳給你?”
    這好像不關我太公的事吧?不過這話不能說出來,我應和著:“是啊,是啊,一定是太公的意思!”
    封口的木板後麵有四根木棍頂著,四角有木楔、榫頭之類,看上去並不是很複雜。暗格裏麵有一個長方形弧形蓋箱子,寬約一尺,長約兩尺,看上去光可鑒人,像新的一樣。
    我轉頭看向太婆,太婆點了點頭,表示可以拿出來。我小心把箱子拉出來,原來箱子是用堅硬木料製成,外麵有一層透明的生漆,難怪幾十年了看起來還很新,僅有小銅鎖結上了一層綠鏽。
    箱子並不重,我把箱子交給了太婆,她接過放在桌子上,輕輕撫摸著。接著她從後腦上拔下發簪,把鳳頭狀的頭部插進鎖眼,轉動了幾下打開了。掀開箱蓋,立即傳出樟木的清香,裏麵有一把直角尺和一個油紙包著的書本。
    這種直角尺的正式名稱是魯班尺,也叫曲尺、角尺,是木匠用來校驗刨過的木板是否會平,邊棱是否成直角,以及檢查構件之間是否垂直用的,我家裏就有好幾把。但這一把又與眾不同,它比我爸爸和爺爺用的角尺短一些,上麵刻的字也有些不同。
    我拿起細看,入手相當沉重,是一種深紫色的堅硬木料製成,紋理細密油潤,有著絲絹般的光澤,磨損很少很均勻,可見它的堅硬和原主人的愛惜。長的一邊較薄,斷麵為長方形,長一尺四寸四分;短的一邊較厚,斷麵為正方形,長八寸。上麵的刻度除了寸和分外,還有財、病、離、義、官、劫、害、吉八個字,分為八格,每大格又分四小格。抓緊這把尺子時,我感到它裏麵有某種能量或氣息波動,但不是很明顯,我想要捕捉到那種感覺時,反而沒有感覺了。
    大婆有些感慨地說:“這是你太公用的,既是工具也是法器,他說不能讓女人碰到,連我都沒有直接碰過呢!”
    我知道這把魯班尺非同小可,小心翼翼放下,拿起油紙包著的書,把油紙一層層揭開。裏麵是一本發黃的破書,卷邊缺角還有蟲眼,封麵是一種粗糙硬紙,上麵寫著“魯班門秘傳抄本上卷”,字是用毛筆手寫的。
    我小心地翻開封麵,第一頁僅有幾行繁體隸書寫的字:修習本門秘法必定孤貧夭三者得一非本門弟子勿視勿學。
    我笑了起來:“太婆,這是騙人的,是怕萬一書落到外人手裏,嚇唬別人不敢學。”
    太婆凝重地搖了搖頭:“隻怕真有其事,俗話說‘算命先生半途死,風水先生無處埋’,在陰陽先生中也有孤貧夭的說話。隻因他們泄漏天機太多,或是替別人化解了應得的罪過,或使用邪法牟取私利……你要學這本書裏麵的東西,一定要牢記不能用它來發財,更不能用來害人。”
    不用來害人容易辦到,不用來發財對我來說真有些難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太婆你當年還當土匪呢,我冒著受詛咒的危險學到了本事,為人做事拿點報酬,讓自己和親人生活過得好一點為什麽不行?不過這話我不會說出來。
    我再往下翻,全部都是手寫的繁體字,書中沒有目錄和頁碼,並不是很規範,除了正文外還有不同筆跡的小字注解和心得,顯然曾經多人持有並閱讀過這本書。大略翻了一下,整本書分為三大部分,分別是製造篇、風水篇、咒法篇。
    製造篇裏麵主要是製造機關和器物,大多是術語和尺寸,沒有基本知識介紹,看得我暈頭轉向;風水篇主要講建造各種建築的禁忌,比如門不能比廳高,門前不能有土堆,大門不能對著別人的大門,門的寬度要符合吉、義、財、官的尺寸等等;咒法篇裏麵有很多法術,前麵都是治療性的,如止血咒、安胎符、化骨水、治毒瘡之類。
    我最感興趣的就是咒法,所以一頁頁認真往下翻,除了文字外還附有圖文、符文。這裏麵的符文與我以前見過的道符有明顯區別,有很多像是木匠常用的符號,我敢打賭我爺爺做木工時,隨手畫的一些標記就與這裏麵的符相同。新的廟宇如果還沒有上油漆,梁、柱上也能看到類似的標記或符號。
    當我看到一個用來鎮壓棺材的符文時,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因為那個圖案我很熟悉,如果從空中俯視荔灣廣場,建築結構就是這個圖案,隻是稍加變型而己。我明白了,荔灣廣場的最後建造者,也請了高人,設計出這特殊的結構鎮住煞氣,才能安然建成。也許木匠行業已經沒落了,但是先輩的智慧還在不為人知地被運用,有的東西永遠不會過時。
    太婆說:“書和尺就交給你了,你收好了再慢慢看吧,把床搬回去。”
    我應了一聲,正要把書收起來,書頁翻動之際,卻有一張紙片掉了下來。我撿起來細看,是一張對折了兩次的粗紙,上麵沾了一些黑褐色的東西,像是血跡,這種紙現在很少見了,幾十年前卻很常見。攤開一看,紙上彎彎曲曲畫著許多線條,看起來像是相互連接的山洞,上麵標有一些圓圈、三角型、箭頭之類的符號,畫工拙劣,像是小孩子或文盲的塗鴉。
    “這是什麽東西?”我把粗紙遞到了太婆麵前。
    太婆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這是我父親臨終前塞給我的,當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後來洞宮山的土匪散夥之後,我也去找了幾次,沒有找到類似的山洞,那些標記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太婆提到她父親,語氣平靜,不知道是對她父親沒什麽好印象,還是事隔多年有些麻木了,對這張圖也沒放在心上——一個人活到了九十多歲,估計大部分東西都已經看淡了。
    我把紙張折回原樣夾進了書裏麵,如果不是很重要,楊老子不會在臨終前塞給太婆,那麽會不會是藏寶圖呢?楊老子身為洞宮山的匪首,打劫富戶得到的東西他肯定分最好的,多年下來存些財寶是絕對有可能的。我太婆應該是最熟悉“土匪窩”和楊老子的人,她都找不出來,我的機會就更渺茫了,所以我也沒抱太大的希望。
    我把房間裏麵的東西還原,立即如饑似渴地開始研究《魯班門秘傳抄本上卷》中的法術咒語。有些法術需要練習一段時間才能有效果,有的法術雖然簡單並且立即生效,但無法測試,比如止血咒法,我不可能割自己一刀來測試吧?翻了一會兒,才讓我找到了一個既簡單又能立即測試的小法術,叫做“閉門法”。
    這個法術很簡單,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寫一個“緊”字,畫幾個符號,按到關好的門上,念幾句咒語,門就打不開了。
    說實話我有些不相信,這沒有科學道理啊?我把大門關了起來,依法施為,結果讓我既吃驚又興奮不已,大門真的打不開了,無論怎麽用力都紋絲不動,就像是被千斤重物頂住。我再按照解除的方法試了一遍,又能正常打開了。
    書中有小字注解,此法會慢慢失效,最多隻能維持六個時辰。如今大家都裝了高科技的防盜鎖,似乎用不上它了,但是它證明了書裏麵的法術是有效的!
    這一次我是真的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也許我的人生將從此改變。
    (第一卷完)
 
第一章 再去廣州
    如果不是徐家請人用邪法害我,我太婆不會下決心把太公的遺物交給我,所以我學習書中的內容不僅是好奇和好玩,還是為了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絲毫不敢馬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徐家在接下來幾個月內連連倒黴,已經沒有能力來害我了。
    這事還得從徐德成請來的那個人說起,好端端的人突然死了,親屬自然不肯罷休,大吵大鬧要錢要解釋。徐家是強硬慣了的人,當然不可能要多少給多少,對那個老頭突然死亡也說不出個理所當然來,於是人家就到派出所報案,向法院遞狀紙了。
    事情鬧大了,引起了上級領導的注意,作為村幹部居然聘請神棍,還出了人命,影響非常惡劣,必須嚴肅處理。這麽一查,又查出許多問題來了,徐家壟斷鄉村客運和收購市場都是非法的,還有什麽作風問題、**問題等等,外人也不知道具體案情,總之徐德成被請走了。
    徐德成的大兒子徐廣仁到處奔波打點,可能是太心急,開車路過一處急轉彎時,連人帶車飛出了懸崖掉進河裏,屍體都沒有回村直接去了火葬場。白發人送黑發人,徐壽來悲痛之下病到了,送到醫院一檢查,居然已經是癌症晚期……
    一連串的打擊把徐家擊垮了,徐壽來不肯接受化療,掙紮回到村裏,來求我太婆。他以為是我太婆對他們家使了詛咒,可是我們確實沒有詛咒徐家,再求也沒有用,鬧得我們一家煩死了,隻能白天也關起大門,堵上耳朵。徐壽來又去求張靈鳳,甚至給她跪下了,張靈鳳說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徐家,徐家落得這樣的下場是自己找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別人無法改變結果。
    徐壽來沒撐多久就死了,徐德成被放回來了,但所有名譽和身份都被消盡,大部分財產被沒收。徐家從此一蹶不振,做什麽都不順利,沒有能力也沒有膽量來害我了。
    這也是給我敲了一個極大的警鍾,牢記不能用邪法來害無辜的人!
    這一段時間,我都在專心學習秘笈中的知識,但是收獲卻比預料的要少。首先製造篇裏麵的很多專業術語我看不懂,問我爺爺他也一知半解,因為他沒有得到我太公的真傳。而且那些機關和器物的實有價值不高,比如木牛流馬諸葛弩,機關槍都快要淘汰了,火車都上高鐵了,誰還用這些東西?結果是費了我不少時間,沒有造出一樣東西來。
    風水篇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現在建房子根本沒有那麽多講究,與書上一對照幾乎全是犯忌的,如果都像書上說的要橫死、破財、重病、父子反目夫妻離異等等,大家都別想安生了。這個可能就像看相算命一樣,有那麽一點,但言過其實了,太相信就變成迷信了。但是再細細一想,現今自殺、凶殺、絕症、離婚、骨肉相殘的現象確實很多,比古代不知高了多少倍,也許真的跟住宅有些關係。這個我目前僅是理論,還需要慢慢驗證。
    咒法篇是我最感興趣的,裏麵的法術大體分為三類,一類是治療防禦用的,比如止血、安胎、吹沙眼、閉門法、鐵圍城等;一類是請神、掩煞、破邪用的,如解退化、避邪符、合壽木、雄雞掩煞等;一類是詛咒厭勝整蠱人的,輕者讓人家的水燒不開飯蒸不熟,重者讓人家怪異橫生、重病惡死,歹毒無比。
    最具威力的便是詛咒厭勝的害人法術,但是我不敢輕易使用,甚至連試都沒地方試,所以學了幾個月收獲沒有預料中那麽大,感覺都是不痛不癢的東西。我發現如果我不當木匠、不當神棍,不使用害人的法術,這本書對我而言作用有限,想靠它發財很難,還不如去拜鬼求碼……
    說真的,我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是這樣,我何必冒著孤、貧、夭三者得一的風險學這本書裏麵的東西?如果可以選擇我會選哪一個?隻怕由不得我選擇,現在後悔也沒用了,隻能希望這個詛咒不是真的。
    書裏麵有的東西我不太理解,曾經去請教張靈鳳。她說各門各派的法術、咒語、符法都是不同的,甚至同一個門派不同分支因為師承不同也會有所差別。魯班門的符咒法術帶有明顯的木匠職業特點,與道教的符咒法術有很大區別,與她知道的法術咒語也有很大區別,隔行如隔山,她沒辦法教我具體的東西。
    那一次她是在通靈狀態,代表的是她師父的意思,她說話時一臉傲然的樣子,微有蔑視嘲笑之意,顯然瞧不起魯班門的咒法。我也明白了,這隻是古代三教九流的人用來防身、報仇的小術,屬於雞鳴狗盜、旁門左道之術,登不得大雅之堂,名門正派的人根本不放在眼裏,滿天神佛就更不屑一顧了。
    木匠擅長的應該是製造屋舍器具,降妖捉鬼是道士們幹的,木醫去念咒施法本來就有些不倫不類,越俎代庖,怎能比道士更專業?從那之後我就不再向她請教咒法方麵的事了,關公麵前舞大刀的味道可不好。
    不能學以致用,又沒有我想像中那麽強大,我對秘笈的熱情漸漸降溫,在家裏待了三個多月過完中秋節,我再也待不住了。二十多歲的人了,整天窩在家裏,伸手向父母要錢,這日子能過得開心嗎?
    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當神棍的料,現在去學木匠活也不太現實,所以幾經思考之後,我還是決定進城去打工。目的地我還是選在廣州,一來熟悉,二來有可能找到老鼠安,追回我的四十萬。
    我幾乎是身無分文了,但我不好意思開口向家裏人要,在廣州我還有幾個熟識的朋友,借點生活費應該沒有問題,所以我沒向父母要錢。不料到了我要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我太婆、奶奶、媽媽都暗中塞錢給我,她們知道我沒錢,在外麵闖蕩不容易,所以把她們的私房錢偷偷塞給我了……我除了感動還能說什麽?就算是我借她們的了,等我賺了錢再孝敬她們!
    第二天早上我爸又給了我一筆錢,合起來總共有八千多,對於土豪來說,這還不夠吃一頓飯,但是對我家裏人來說,卻是辛苦勞動省吃儉用很久才存下來的。
    懷著沉甸甸的心和沉甸甸的口袋,我上了汽車,行李箱中帶了太公留下的魯班尺。
    魯班尺不僅僅是長度的度量單位,更是吉凶禍福的度量單位。比如一寸長用魯班尺來量是在“財”字上,六寸長在“義”字,一尺六寸長也是在“財”字,二尺一寸長也在義“義”,二尺八寸在“吉”字……舉一個例子,大門是一棟房子最重要的地方,寬度就應該落在財、義、官、吉這四個字上,所以單扇大門應該開二尺一寸或二尺八寸,雙扇門宜開四尺三寸八分或五尺六寸六分。
    秘笈中說,大門好比人的嘴巴,吃進新鮮飯菜瓜果能供養身體所需,精神健旺;吃進腐爛有毒食物則全身不適甚至死亡。所以大門要開吉利的尺寸,收納吉祥喜氣,拒進凶煞戾氣。這個其實是有一定科學道理的,不同的空間寬度能影響氣體、氣場、聲波、光線通過,特定的寬度就能起到吸收對人有益的氣息,或對人有害的氣息。
    我有些懷疑古人怎能有這樣的智慧,後來無意中看到一個新聞報道,就深信不疑了。年初時西南有一次七級地震,新建成的號稱抗八級強震的新小區和新學校,在地震中倒塌嚴重,沒倒的也裂得不成樣子,而緊挨著的一棟上百年舊宅卻安然無恙,連瓦片都沒有鬆動。這證明特定的尺寸和結構,能夠緩衝或抵禦地震衝擊波,其原理根本不是現代的專家和科學能解釋的,古人的一些智慧遠勝於我們,現在閉著眼睛亂設計製造房子就是一種退步。
    這段時間我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看見什麽東西都拿魯班尺去量一量,看看是否符合要求。以至於現在有點啟人憂天了,目測汽車的門和窗戶寬度不對頭,又不好意思拿出魯班尺來量,一路上都在心驚膽戰,怕會出事故。
    還好,我平安到達廣州了,時間是下午五點多。走出火車站,感覺一切都很熟悉,卻又很陌生。熟悉的是城市的繁華喧囂,人頭湧動;陌生的是來往的人,沒有一個認識,每天走過的人都不一樣,誰都不在乎旁邊走過的是誰。
    我沒有急著聯係朋友,拉著旅行箱出了車站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著,我還沒有想好該做什麽,該在哪裏落腳。說起來我現在也是個“專業人士”了,應該做些與自己“專業”有關的事,再去工廠當操作工不是個辦法。
    正走著,頭頂上響過一陣鳥兒扇動翅膀的聲音。我抬頭一看,隻見一隻八哥低空飛過,落在前麵一棵道旁樹的小枝上,那小枝不足以承受它的重量,上下起伏似處於狂風中,而它卻穩穩當當,隨著樹枝起伏,像一個絕頂高手在表演輕功。
    八哥我見得多了,小時候還養過好幾次,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精神和惹人喜愛的八哥。它全身黑羽,僅有雙翅和尾部露出一點白羽,黑的黑得透亮,白的白得發光,頭頂和兩頰的羽毛黑中又帶點綠色金屬光澤,絲綢般的質感,全身似抹了油似的油光閃亮。
    我一看就喜歡上了這隻八哥,它也歪著頭,用極有靈性的眼睛望著我,白玉般的小嘴,金黃色的爪子,額前豎立著一族短羽,非常惹人喜愛。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徒兒啊,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第二章 前世的師父
    我從來沒有拜過什麽師父,所以聽到後麵的聲音並沒有回頭,肯定不是在叫我。
    身後的聲音緊接著又響起:“啊,我忘了,你修為不夠,轉世投胎之後已經忘了前生之事,不認得我了。”
    這話說得古怪,莫非是在拍電影?我忍不住轉身往後看,隻見一個老道站在離我不足三米遠的地方,旁邊並沒有別人。他五六十歲的樣子,穿著一件髒兮兮的舊道袍,背著一個同樣髒的灰布包,頭發挽在頭頂隨便紮著,肮髒又淩亂,估計很長時間沒有洗頭了。刀削臉尖下巴,八字眉小眼睛,一臉皺紋形成有些滑稽和奸詐的表情,下巴還有一叢半白的山羊胡子。
    此人如果不是瘋子就是騙子,我沒理會他,轉身就走。老道叫道:“等等,你已經耽誤了二十多年,還不迷途知返耶!”
    我心裏經常覺得自己白活了二十多年,所以聽到他的話腳步不由自主停了下來,老道緊接著說:“不過沒有關係,既然讓我找到了,三年之內必定讓你記起前生之事,獲得前世的修為,現在開始修煉還來得及。”
    真是搞笑,我回頭說:“你認錯人了。”
    “絕對沒錯,就是你!”老道向前兩步,一股異味隨之鑽進我鼻孔,我敢肯定他有一個月以上沒有洗澡了。
    “你找別人去吧。”我很委婉地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他是騙子了。
    老道像是一眼就看穿著了我的想法,笑道:“你是把我當成騙子了吧?這個不難,我可以立即證明給你看。”
    我沒有心情再理他,抬頭再看樹上的八哥時,卻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知什麽時候飛走了。多可愛的八哥啊,我心裏微有些失落感。
    老道說:“你惱恨我打岔,被那隻鳥跑了麽?這有何難,待我招來你看看。”
    我聽他說能把鳥召來,又忍不住停步回頭,隻見老道右手掐成劍訣在嘴邊念念有詞,再向天一指,喝道:“呼天天應,喚地地靈,爪羽鱗蟲,悉聽吾令,勿那八哥,還不速來!”
    老道後方五六十米外的一棵道旁樹上,一溜黑影衝開樹葉,撲打著雙翅向這邊飛來,張開的翅膀下可見兩團潔白,絕對是一隻八哥。
    那隻八哥落在老道舉起的手掌上,好奇地東張西望,並不飛走。玉嘴金爪,墨羽雪斑,這麽漂亮機靈又神氣的八哥幾乎不可能找到第二隻,正是之前我見到的那一隻。
    街邊走過的人不少,見到老道伸手就招來一隻這麽精神的八哥,都嘖嘖稱奇,圍了過來,有人高聲道:“賣給我吧,我出一千!”
    另一人道:“一千能買到這樣的極品八哥?我出三千!”
    老道毫不理會旁邊的人,笑嗬嗬問我:“如何?”
    我也笑了:“沒什麽稀奇,這隻鳥是你養的。”
    老道問:“要怎樣你才相信?”
    我抬頭向上看,想要再找到一隻鳥,如果老道還能召來就是真有本事了。可是城裏繁華地段,要找出鳥來還真不容易,天空一根鳥毛都沒有,倒是不知名的道旁樹開了些花,有兩隻粉白色的小蝴蝶在花葉間飛來飛去。
    我有意刁難他,指著蝴蝶說:“你要是能把那兩隻蝴蝶召來,我就相信。”
    老道撇了撇嘴:“這有何難?要不是怕驚世駭俗,貧道我就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獸喚來讓你開開眼界。”
    我笑道:“不用四神獸,我就要這兩隻蝴蝶!”
    老道搖頭歎息:“唉,你什麽都變了,就這脾氣還跟前世一樣。”
    我臉上微露冷笑,死騙子,隻會嘴上功夫,現在沒招了吧?
    老道把手一揮,那隻漂亮的八哥振翅高飛,轉眼落到高樓頂上不見了。他又開始掐著劍訣念念有詞,但是稍有不同的是一邊念一邊走位和揮手,然後大聲道:“呼天天應,喚地地靈,爪羽鱗蟲,悉聽吾令,蝴蝶蝴蝶,快快過來!”
    他念完之後停了下來,右手還掐著劍訣指向天空高高舉著,一動不動,但是樹上的蝴蝶並沒有下來。
    “哈哈……”圍觀眾人哄然大笑,這時圍觀的已經有大幾十人了。
    我也笑了,正要轉身走人,卻見樹上一隻蝴蝶翩然飛落,停在他的手指上。老道縮回了手,舉在嘴前輕輕一吹,那蝴蝶被吹走了,但立即又飛回來落在他的手指上。樹上另兩隻蝴蝶也飛了下來,在他手邊飛舞。
    我愣住了,其他圍觀者也驚訝之極,然後四周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和喝彩聲。
    接著還有附近的蝴蝶飛來,總共有五六隻在他身邊飛來飛去,老道雙手揮動,狀極瀟灑,雙手就像是有一股魔力在牽引著蝴蝶,做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了,這些絕對是野生的蝴蝶,在鄉下很常見,在城裏有花草的地方也偶然能見到,不可能是老道馴養的。而且他身上帶著臭味,可能幾個月沒有洗澡了,沒有一點蜂蜜的氣息,怎麽可能引來蝴蝶?
    事實勝於雄辯,這個老道有真本事,難道他真的是我前生的師父?我已經親眼見過鬼,親身體驗過神靈的力量,學過法術咒語,有什麽理由不相信別人也會法術?對於一般人來說,大熱天長期不洗澡是難以想像的,除了瘋子外,大概隻有那些心性和修為都極高的人,達到了“無我無相”的境界才能如此無所謂自己的臭皮囊吧?
    反過來,假設他是騙子,從我身上絕對看不出來我是個富二代或暴發戶,他不可能盯上我。我身上唯一有價值的東西,隻有那把魯班尺,但是從走出家門開始,魯班尺就放在旅行箱內沒有拿出來過,他不可能是衝著這個來的。既然我身上沒有值得他騙的東西,他找上我就不是為了騙我,由此證明他不是騙子。
    老道神態自若地拍了拍手,揮手趕走了蝴蝶,說道:“這裏人太多,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說完轉身就走。
    我還有一點兒遲疑,幾個圍觀的人已經緊追上去,紛紛問:“道長你真的會法術?教我好不?”“老師父你會功夫嗎?”“高手,收了我吧!”
    老道士沒有理任何人,也沒有回頭,腳步很快。我早已經暗中觀察附近的人,有的像學生,有的像白領,神態表情都很自然,沒有互相交換眼神,這說明他們是真實的路過者,不是“媒”(騙子的幫手),由此我更加相信老道是高人了。
    我急忙拉著旅行箱追了上去,再不追就跟不上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也許真的是我前世的師父。那幾個想拜師的年輕人跟了一會兒,見老道完全無視他們,覺得沒意思,罵罵咧咧停了腳步,看向我的眼光充滿了羨慕。
    老道走得很快,拐來拐走,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角落才停下來,回頭笑問:“你還有什麽疑問嗎?”
    我確實有很多疑問:“你怎麽知道我前世是你徒弟?我已經二十多歲了,如果我前世是你徒弟,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假如拜你為師時已經二十歲,那就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老道從容微笑:“你還沒有弄明白,不是我今生收了你前生當徒弟,而是我的前生與你的前生是師徒。我們師徒緣分未盡,所以這一世我還要來找你。至於認出你就更容易了,修煉到了一定程度,六神通頓開,心通、神通、天眼通、天耳通、宿信通、他心通、神境通全都具備,還有什麽不知道的?今日之前,你磕磕絆絆有如盲人騎瞎馬,空有雄心壯誌不得酬;今日遇到為師,好似龍回大海,虎歸深山,超脫生死雖然不易,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隻是舉手之勞。方才那招鳥引蝶之法,不過是小術中的小術,不足一提。”
    我不由自主地點頭,從小我就相信自己與眾不同,隻要給我機會,隻要我肯做,一定比別人強,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遇挫折,想做的總是做不成。原來我真的是與眾不同的,隻是因為沒有遇到師父,靈智未開才吃了許多苦頭……但我還有一點疑惑和戒備心理:“師父,我前生是道士?很厲害嗎?”
    “那是當然!”老道一臉傲然之色,“你前生叫秦飛,跟我在羅浮山修道,已經修到地仙的境界。可惜你沒有堪破情關,最終被心魔所趁,功虧一簣,轉世之後竟然連前世的事都記不住了。你這一世啊,就是要來堪破情關的!”
    我再問:“如果前生我先死了,這一生應該是我比你更老啊?”
    “這個……”老道略一遲疑便笑道,“你死了之後我找不到你的元神,或許你的元神在世間遊蕩了幾十年才去投胎,正是因為到處晃蕩消耗了靈識,投胎之後才記不住前世的事了。”
    他說得合情合理,我沒有再懷疑的理由了,並且我急於遇到明師學到真正的本事,所以“撲通”一聲跪下:“師父,我給你磕頭!”
    老道伸手來扶我:“哈哈,不必拘禮。真正修道之士清淨無為,心中一塵不染,那裏有那麽多禮數?隻有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俗世道士,才會製定那麽多的科律規章,既累了自己又累了別人,於修行隻有阻礙毫無助益。”
    我大喜過望,看來我是真的遇到名師和高人了,終於到了洗盡黴運,揚眉吐氣的時候了!雖說他不講俗禮,我還是強叩了三個頭,以示我的尊敬。
 
第三章 江湖奇人為大C更新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麵對前世今生的雙科師父,我當然要一盡孝道,恭恭敬敬地把他請到一家看起來頗為氣派的酒樓內,好酒好菜點了一大桌。
    師父相當豪爽,酒到杯幹,菜來便夾,世外高人不講俗禮嘛,就是應該這樣。他一邊吃還一邊批評,這道菜做法不對,那道湯某種調料太多,某種食材不夠新鮮,如果不是他穿著一身道袍又一身肮髒,我甚至要懷疑他是某個美食評審團的名廚,太精辟了,太專業了!
    吃喝了一會兒,我才想起一件事:“師父,你道號叫什麽?以前在哪裏修煉?”
    老道把一大塊魚肉連骨帶刺塞進嘴裏,兩腮鼓動不停,魚刺迅速滑了出來落在桌麵上。高人就是高人,連吃魚都這麽厲害!他邊嚼邊含糊道:“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興衰榮辱都是過眼雲煙,名字隻是一個稱呼而己,我早就忘了,不過年輕時倒是有人叫我清風道人。”
    我更加崇敬,師父修為就是高,連自己名字都無所謂了,比起經常出現在新聞中的某某主持、方丈之類,境界不可同日而語啊。
    “師父,我跟著你修煉,是不是也要當道士?”我有些擔心地問,我可不習慣穿道袍,隻怕家裏人也不同意。
    清風深深看了我一眼:“看來你已經深陷紅塵了,放不下親人,也舍不得俗世的享受。唉,這也不能怪你,出生就忘了前世的事,又過了二十多年,幾乎跟普通人一樣了……隻是如此深陷,於修行大大不利啊!”
    我一頭冷汗,師父果然厲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我有些尷尬地說:“主要是家裏三代單傳,家裏曾祖母還在,要是我當了道士……”
    “哈哈……”清風大笑,“當了道士也可以結婚生子,修煉主要修的是心性,隻要能放得下,出不出家都一樣,既然你有這個顧慮,就先做個俗家弟子吧。”
    我鬆了一口氣:“原來道士也能結婚啊,真是時代變了。”
    清風嘿嘿怪笑起來:“不是時代變了,以前的道士就是可以結婚的,要不然張天師怎能代代相傳,從東漢末年傳到現代?後來天師教與許多小門派合並成了正一教,大部分派係中沒有住宮觀的道士還是可以娶妻生子的,隻有全真教的道士都要住宮觀,都不能娶妻生子。我們雖然是散修,輩分可比現在五大派的人高得多,隻是虛名之類,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連連點頭,清風道人邊吃邊說,高談闊論,古今中外各種奇聞迭事如數家珍,江湖秘辛門派恩怨了若指掌,並且妙語如珠出口成章,把我佩服得是五體投地。我本來想問他魯班門的事,但一來旁邊有其他客人,二來怕被他取笑,師父他老人家傳授的是呼風喚雨移山倒海的**,向他請教木匠的不入流法術,豈不笑掉大牙,所以我忍住了沒有問。
    一頓飯不知不覺吃了兩個小時,45度的五糧液倒空了兩瓶,基本是清風喝的,卻沒有多大的醉意。菜肴大部分也是他吃的,真的是高人有大量,凡夫俗子哪有這樣的肚量?等到結賬時,竟然花了我兩千多,這可是家中長輩給我的血汗錢啊,這麽揮霍有點於心不安,我心裏又有了一點兒懷疑:他不會是騙吃騙喝的老騙子吧?
    清風說他是從北方剛過來,還沒有落腳的地方,我當然要找個旅館讓他住下。這一次我不敢找太高檔的了,找了一家偏僻的小旅店,雙人間隻要一百二十塊。
    便宜沒好貨,一進房間我就開始後悔了,這棟樓後麵是小區,旁邊是菜市場,陰暗潮濕有腥臭味不說,蚊子還特別多,一隻隻肥大碩健像戰鬥機似的亂轟炸。
    “媽的,這地方怎麽能住人?換一家!”我懊惱地說。
    清風道:“沒關係,沒關係,我輩修道之人隨遇而安,荒山野嶺也要天當被地當床,這已經是很好的住處了。徒兒啊,修行最忌的就是心裏有執念放不下,隻要有一件事放不開,就不可能修成大道。”
    師父都這麽說了,我就不再堅持了,準備打開旅行箱先安頓下來。這時清風從旁邊走過,手不經意地扶了我的旅行箱拉杆一下,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縮手,驚叫道:“你箱子裏放了什麽邪物,邪氣如此之重?”
    我大吃一驚:“沒有啊?”
    清風緊張地說:“有,絕對有,你快打開看看。”
    難道什麽妖魔鬼怪鑽進我的箱子了?我膽戰心驚,小心翼翼把旅行箱放倒,拉開拉鏈,掀開了箱蓋。裏麵沒有多出什麽東西,也沒有少了什麽東西,我也沒有感應到什麽邪氣。
    清風指著露出一截的魯班尺說:“就是這個,你是從哪兒得到的?”
    我在他麵前從來沒有打開過箱子,也沒有提到魯班尺,他隻是碰了一下箱子就感應到了,這證明這把尺子真有問題。我實話實說:“這是我太公,也就是我曾祖父的遺物,最近才交給我的。”
    “你曾祖父是怎麽死的?”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隻知道他英年早逝,不到三十歲就死了。”
    “這就對了!”清風一拍雙手,“這種尺叫做魯班尺,本是木匠用來丈量尺寸和吉凶的,你這一把與眾不同,是一件法器,帶著邪氣,又算是邪器,你曾祖父就是被它害死的,幸好你得到還不久,要不然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嚇得倒退了兩步,太婆也說過這把尺是法器,師父隔著箱子都感應到了,所以毫無疑問這把魯班尺是邪器,太公就是被它克死的!
    清風道:“不必害怕,沒有直接碰它是沒事的,短時間接觸也沒什麽影響,長時間接觸就可能導致心性大變,氣運下降,久而久之,被它克死了還不知道。”
    “原來如此!”我暗抹了一把冷汗,太可怕了,誰能想到這把尺是會害人的,要不是遇到了師父,我就要步太公的後塵了。之前我把它當成了寶貝,現在感覺它比毒蛇還可怕,恨不得把它遠遠拋開,但我再也不敢去碰它了。
    清風笑道:“不用那麽緊張,有師父在這兒呢!這把尺的材料還是不錯的,我就拚著消耗幾年修為,幫你把它的邪氣煉化了。”
    我很感覺動,師父對我太好了,才剛見麵就不惜損耗修為替我煉法器,我怎能心疼花點錢請他喝酒?將來要是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師父!
    “待為師先試一試。”清風說完把長發披散下來,開始在房間裏麵按某種規律走位,邊走邊掐著法訣念念有詞。
    我從來沒有見過張靈鳳進行過類似的儀式,所以特別好奇,緊張而恭敬。感覺房間裏麵的空氣都變得凝重起來,充滿了神秘的氣息。
    清風邊念邊走,轉了幾圈才停下,一臉凝重地伸手慢慢向魯班尺抓去。握住魯班尺時,他的手在不停地顫動,像是那把尺在用力掙紮,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抓住。接著他的左手不停地變化指訣按在尺上,嘴裏急促地念著咒語,我聽不清楚他念的是什麽。
    這樣過了兩三分鍾,魯班尺安靜下來,清風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抓著尺子舉在胸前,微閉雙眼一動不動。不一會兒,他雙手與魯班尺接觸的地方冒起了淡淡的煙氣,嫋嫋上升。
    師父果然厲害,這應該是在運功煉化邪氣了,我不敢打擾他,在一邊緊張地看著。煙氣冒了沒多久就沒有了,但清風一直不動,這樣過了足有十分鍾,我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清風才睜開眼睛,長籲了一口氣:“裏麵的邪氣已經煉化了八成,殘餘的就不容易煉化了,從明天開始,每天午時進行,每次一個時辰,要連續七天才完全煉化。”
    “有勞師父了!”我感激地說。
    “咱們是兩世的師徒,還用得著說客氣話麽?”清風看起來有些疲倦,隨手把魯班尺遞給我。
    我有點遲疑沒敢接:“師父,你先收著吧。”
    “也是,你現在沒有修為,容易被邪氣入侵,那我就先代你保管了。”
    房間裏麵蚊子很多,而且主要是咬我,這時精神放鬆下來才發現身上已經被咬了幾個大包。我急忙出門去找旅店老板,向他要了一瓶電蚊香液。
    回到屋裏,清風看到我手裏的蚊香液和加熱器,立即連連搖手:“不要用那東西,味道古怪不說,還有毒,蚊子沒毒死先把人毒死了。你知道現在為什麽那麽多怪病,那麽多人莫名其妙死了嗎?那些喪盡天良的東西,說是無毒的其實都有毒,能不用的就不要用。”
    我有些為難,這裏蚊子這麽多這麽猛,不點蚊香怎麽睡?清風又看出了我的心事,笑道:“怕蚊子是不是?這個容易,師略施小術,一隻也不咬你了。”
    我瞪大了眼睛,隻見老道迅速從他的布包裏麵摸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原來裏麵是筆墨朱砂之類。他拿起一個小硯台,朝上麵吐了一口唾沫,再拿出一小截墨在上麵磨了起來,磨了幾下又拿出一皺巴巴的黃紙,在小桌子上攤平,用毛筆沾了墨水開始在紙上畫符。筆走龍蛇,一氣嗬成,眨眼之間就畫好了一張符。
    難道師父他老人家還能用符籙來殺蚊子?
    清風畫完立即就把工具收起來,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徒兒,你站近一點細看。”
    我靠近一點定睛細看,發現有兩隻蚊子停在上麵,接著又有一隻飛過來……不過幾分鍾時間,已經有十幾隻蚊子停在上麵。
 
第四章 老騙子
    房間裏麵的所有蚊子幾乎都被吸引到了符紙上,並且停在那兒不飛走,真正的安全無毒,綠色無汙染。
    我又驚又喜:“太神奇了,師父,你把這個法術教我吧。”
    清風打了個哈欠:“當然可以,不過我今天喝多了,有些困了,明天再教你。我要先警告你啊,學了不能亂用,更不能大量畫符給別人用。”
    “為什麽?”
    “嘿嘿,為師也怕蚊子咬,又不想殺生才用這個小法術,你想想啊,要是你畫了符給別人用,別人不把這一堆蚊子都燒死麽?那罪孽就要師父來背啦!”
    “原來如此!”
    ……
    這一夜我沒有受到蚊子襲擊,睡得很香,醒來時神清氣爽,已經是早上七點多。
    對麵床上是空的,屋裏也沒人,師父大概是到外麵透氣了吧?再掃了一眼,他的布包不在,連昨晚吸引蚊子的那張符也不在,我心裏閃過一絲不安的念頭,急忙跳起來,查看我的東西。
    手機、錢包、旅行箱以及箱裏麵的東西都沒有被動過,隻有魯班尺沒在。不過魯班尺我已經交給了師父保管,也許師父是到外麵練功或者呼吸新鮮空氣了,他習慣了帶著布包和隨身東西。他肯定不是騙子,否則他就連我的錢包也拿走了!
    我心中一凜,為什麽我會想到他是騙子?
    我急匆匆走出房間,到了一樓大廳正好遇到客店老板,問他有沒有看到我的同伴,他說沒看到。反正給一天錢就住一天,客房裏也沒有值錢的東西,他不管客人什麽時候走。
    老道即使要出去逛逛,也不會把所有東西都帶走吧,至少要給我留張紙條之類,可是他一聲不吭帶走了他的全部東西和我的魯班尺!我開始心慌了,急忙回屋收好東西,拉著旅行箱出門尋找。
    門外就是菜市場,這時正值早市熱鬧時間,人來人往,哪裏有清風的影子?也許是我多疑了,師父很快就會回來的,我要是走了,他回來找不到我反而麻煩,於是我又回到旅店門口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半個小時過去……一個小時過去了……清風沒有出現,我的心直往下沉,不用再抱僥幸心理,根本不是什麽江湖奇人,我遇到一個高級的騙子了!
    憤怒、鬱悶、懊惱……各種負麵情緒幾乎要把我的胸膛撕裂開了,我已經見過很多次別人被騙,就在前不久自己也上過當,為什麽還會中了死老道的當?是我太蠢了,還是他太狡猾了?
    沒人願意承認自己太蠢,那就隻能怪他太狡猾了。
    仔細回憶昨天的經過,我對他的信任主要是建立在他的神奇法術上,當眾招鳥、招蝴蝶、畫符吸引蚊子,都不可思議之極。如果沒有這些神奇的法術作為基礎,他的話就謊誕可笑,沒人會上他的當。可是他真有神奇的法術嗎?如果站在另一個角度冷靜分析,他的“法術”並不神奇,那隻八哥一定是他養的,引蝴蝶和引蚊子是一樣的道理,利用某種氣咮或藥物來實現,與咒語和符文沒有關係。
    他先用一個非常可笑的話題來引起我的注意,然後以靈巧的手法和江湖秘術來證明他是高人,在證明他是高人的同時也就證明了他是我前世的師父。接著他憑著極好的洞察力和豐富的人生經驗,總是能猜中我在想什麽,加上很好的口才一步步瓦解我的防範意識,最終讓我心甘情願地雙手奉上了自己最重要的寶貝……
    現在回想起來,他隻能“證明”他是高人,沒有一句話一件事能證明他前世是我師父,隻是昨晚我落進了他的圈套,被他牢牢牽著鼻子走,無法冷靜細心地去分析。
    魯班尺是太公留下的兩件最重要的東西之一,一出門我就把它弄丟了,我怎麽向太婆交代?我就是死了,也沒有臉去見太公啊!不行,無論如何我也要把魯班尺再找回來!
    我強製自己冷靜,思考找到老騙子的可能性。一般騙子得手之後,都會遠走高飛,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他已經逃遠了,人海茫茫,再想找到他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老騙子不是一般的騙子,他不要錢,隻要“法器”。他很自信並且有原則,昨天他在僻靜的角落就有機會直接騙走我的魯班尺,但是他沒有這麽幹,而是從容不迫地讓我請他吃喝,請他住宿,自願雙手把東西送上。這麽自信的人,得手之後也許不會急著逃走,而是去找人出售魯班尺,或者尋找下一個目標。
    可惜我不知道騙子活動的規律和落腳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們出售贓物的渠道,我不是什麽特工神捕,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農村小青年,即使老騙子還在廣州我也找不到他。
    茫然在街邊走了一會兒,無意中抬頭看到了一個探頭,我頓時眼前一亮,何不求助於警方?說實話我對警察沒有多少親切感,敬畏多於愛戴,平時不敢麻煩他們,也不希望他們來麻煩我,但是現在隻有找警察,請他們調看監控視頻才有可能找到老騙子。
    我向路人打聽,就近找了一個派出所,在報案處接待我的是一個便裝中年婦女。開始她的態度不錯,人也友善,但是當她聽說被騙的隻是一把尺子後,臉上明顯露出無奈和漠然。她說現在的騙子太多了,自己要有防範意識,她也很同情,現在所有單位都在精簡,派出所人員也很緊張……她說了好多,言下之意就是這麽一點小事不要正式立案了,如果有抓到騙子或找到尺子會通知我。
    這個也在情理之中,警察叔叔要破案抓壞人已經很忙了,社區裏有個馬蜂窩、老公喝醉了打老婆、想要跳樓求關注之類的小事也要管,他們是真沒空。可是我已經進來了,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不能就這樣放棄,我隻好一再強調我的尺子是祖傳幾百年的,價值很高,意義很大。
    在我的堅持下,中年婦女安排了一個叫小賈的年輕警察給我做筆錄。這個小賈隻有二十來歲的樣子,人長得挺帥,臉上稚氣未脫,雖然穿著警服,卻毫無辦案人員的機警、沉穩和嚴肅,估計幾個月前才從學校出來,甚至有可能是在校實習生。
    我盡可能詳細地述說,小賈在錄音的同時也做筆記。我發現他的好奇心很重,一再問老騙子招鳥、招蝴蝶和引蚊子的經過,沒在意老騙子外貌特征、口音、習慣等,問話也很沒有條理。最後還是我要求看旅店附近的監控,也許我能從監控中找出老騙子的容貌,賈曲說要請示領導後才能調看,叫我等一會兒。
    我等了快一個小時,他才用移動硬盤帶來兩份監控視頻的拷貝,在一台電腦上播放。這是兩處探頭昨天晚上十點到今天早上八點的錄像,雖然用了快進,隻在有人經過時停下,從頭看到尾還是花了近一個上午的時間,結果一無所獲,裏麵沒有留下老騙子的影像。
    我很頹廢,不好意思再麻煩警察了,告別了帥哥警察。臨走前小賈給了我他的手機號碼,如果我想到什麽線索,或者再遇到老騙子可以打他的手機,這時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賈曲。
    我能理解,老警察要去辦凶殺案、搶劫案之類的大案,被騙了一把尺子這樣的小事,能派個實習警察來處理就算不錯了,所以我不能怪他們。等他們抓到老騙子的可能性極低,即使碰巧抓到了也未必能追回尺子,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必須自己再想法辦。
    對了,三個月前徐廣利的錢被人騙了,像他那麽精明的人都會被騙,說明騙子的手法非常專業,會不會與老騙子是同一個團夥的人?
    因為那一次不愉快的“合作”,我與徐廣利之間多少有些尷尬,說起來我還欠他一萬塊。之後我與徐德成一家起衝突,他與徐廣義是同宗同輩的兄弟,我就更不好跟他走太近,所以這一次來廣州我是沒有準備再找他的,但現在必須找他問一問了。
    我拿出手機撥出了徐廣利的手機號碼,很快對方就接通了,徐廣利的聲音傳來:“表弟,好久不見了啊。”
    “呃……是啊,你最近怎麽樣?”
    “唉,還能怎麽樣呢,給人打工看店。”
    “你說你的錢是被人騙的,能說說嗎?”
    徐廣利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沒什麽好說的。”
    被人騙了是一件丟臉的事,況且他還是一個很精明的生意人,家鄉的人都以他為榮,被人騙了就更丟臉,所以他不肯說。
    我苦笑了一聲:“我也被人騙了,剛到廣州出火車站,最重要的東西就被人騙了。”
    “啊,你也被人騙了?你也來廣州了?”
    “是啊,現在騙子太多了,防不勝防啊!我找你是想問一下你被騙的經過,也許有共同點,是同一夥人幹的。”
    徐廣利道:“不,我被騙的是古董。”
    “我被騙的也算是古董啊,我們聊聊,說不定能找出點頭緒來。”
    “我*****……”徐廣利一連串咒罵,然後報了個地址給我,叫我去找他,見麵再詳談。
 
第五章 憑鳥找人
    徐廣利在西關古玩城給別人看店賣古董,他的錢雖然被人騙了,但他的眼光和經驗還在,發大財有困難,混碗飯吃還是沒問題的。
    我到的時候沒什麽客人,他叫小夥計看著店,請我到後麵一個古香古色的雅間,給我泡上了好茶。他比起前幾個月氣色已經好了很多,但還是帶著愁容,雙眉之間有了川字紋,白發有增無減,我開玩笑:“你不會是故意染白了頭發裝滄桑吧?”
    徐廣利淡然笑了笑:“有白頭發代表成熟和穩重,才像個掌櫃的啊。”
    “真不敢相信你會被人騙了,到底是怎樣被人騙的?”
    徐廣利眯起了小眼睛,托著茶杯輕輕地吹著,吹了許久卻沒有喝,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好久他才著問:“你覺得我鑒定古董的水平怎麽樣?”
    “那還用說,你這雙眼睛就是生來鑒定古董的!”
    徐廣利道:“我讀的書少,曆史知識有限,不能準確說出某種古物的年代和來曆,這是我最大的弱點。但是我的眼睛是沒有問題的,舊貨還是新貨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估價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不是我吹牛,我天生就是幹這一行的,要不然我怎麽能夠白手起家?”
    我點點頭:“但是你被別人的假貨騙了?”
    徐廣利臉上帶著迷惘之色,茫然搖了搖頭:“到現在我還是想不出來他是怎麽調包的,如果不是被調包,我怎麽可能連真的還是假的都分不清……”
    我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從頭到尾有條理地、詳細地說一遍?”
    徐廣利又哀聲歎聲,感慨了很久才說:“經過很簡單,那天有一個本地口音的中年人來店裏找我,拿出一個明代的青花瓷瓶說家裏急著要錢救命,請我鑒定一下值多少錢。我以前在一家拍賣會上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值六百多萬。我開價一百萬,對方不賣,說有人願意三百萬買他的瓶,不是為了救命他還不賣。我能肯定是真品,拉著他討價還價,最後以三百三十萬敲定,他要當場交易,立即交付,於是我急忙四處湊錢……”
    我問:“結果被調包了?”
    徐廣利搖頭:“我做這行也十幾年了,騙子和贗品不知見過多少,怎會沒有一點戒心?我湊錢的時候他一直在店裏沒有離開過,我的小夥計一直盯著他。交易時我非常仔細地看過,絕對是之前那一個,是真品無疑,交易之後我的手和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它,把它放進了保險櫃。第二天打開拿出來,我立即看出了青花的顏色不對,明顯是贗品,保險櫃的密碼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沒有被撬開的可能,可是……”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迷惘了,事實證明他買的就是贗品,可是他又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東西也不可能被調包,那麽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我說:“聽說有一種迷幻藥可以讓人變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絕對不可能,我當時非常清醒!”徐廣利斬釘截鐵地說。
    我攤了攤手:“那就是他會變魔術,看魔術表演時,每個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但實際上全是假的。”
    徐廣利搖了搖頭,不過不是在否定我的話,而是想要把頭腦裏的一團亂麻甩開:“總之我是被人騙了,這幾年生意不好做了,我能周轉的錢本來就不多,資金和心理都受到了嚴重打擊,實在沒辦法了才找你一起去拜鬼求碼……唉,人倒黴的時候,腦袋就會變得不靈光,結果又被老鼠安坑了。”
    換了是在以前,我可能會取笑他,現在隻有無限同情。我把我被騙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徐廣利也沒有取笑我,因為他也有深刻的體會,一旦進了騙子的局就完全懵了。再聰明精明的人,也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防,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而騙子的伎倆看似簡單,其實是花了非常多心血精密策劃的,充分利用人們的貪心、愛心、好奇心、同情心等等進行布局,加上高明的手法和表演,所以能屢屢得手。
    我說我一定要找到那個老騙子,徐廣利不停搖頭:“他們得手了就不會再露麵,找到他們的可能性非常低。我一直在找,警察也說他們在找,但是沒有任何收獲。現在時間過了這麽久,連警察都不重視了,因為不可能在本地找到他們了。”
    “我的情況跟你不一樣,騙你的人幾百萬到手,肯定跑得遠遠的;我被騙的隻是一把舊尺子,當古董賣最多隻值幾百塊,他不一定會立即遠走高飛。”
    徐廣利問:“什麽材料做的?”
    “不知道。”
    徐廣利冷笑:“假設是紫檀木做的呢,也值幾百塊嗎?假如是魯班用過的呢,那就是無價之寶了!”
    我無語了,很多東西的價值是不能從表麵來判斷的,這把尺子的真正價值我並不知道。可是那個老騙子怎麽能知道我箱子藏著一把魯班尺呢?對了,他並沒有說我的旅行箱裏有魯班尺,隻說我的箱子裏有邪氣,那麽就是我的魯班尺能發出普通人感應不到的氣息,隻有修道的人能感應到。但這樣也說不通,老騙子如果真是修道的高人,怎麽會用詐騙的手段來騙我的東西?
    我一向不太喜歡徐廣利,第一因為他利字當頭,有時會為了錢翻臉不認人;第二因為他的人品不好,得理就不饒人,尖酸刻薄毫不留情麵,就是個市井小人。不過說實話,徐廣利對我還是算挺慷慨的,並且我們曾經“共患難”,現在又要結成同盟一起找騙子,所以他邀請我跟他一起住時,我答應了。
    徐廣利住的地方就在他看的店後麵,是一個單身公寓,他老板出錢租的,條件和環境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太多了。
    安頓下來之後,我就開始早出晚歸,在火車站、汽車站、古玩街等人流多的地方轉悠,尋找兩個騙子,當然主要還是找老騙子。徐廣利並沒有拍下騙他的人的容貌,隻是憑他的口述警方畫了一副肖像,隻有七八成像,沒有特別的特征,不容易找。
    轉眼三天過去了,我毫無收獲,打了一次電話給警察賈曲,他說正在找……
    第四天一大早我又出門了,盡管沒有多少希望,我也要努力,時間拖得越久越不利,老騙子有可能逃遠了,也有可能把魯班尺出手了。
    出門得太早了,路上人還少,站在路邊等公交車時,有一個老頭提著一個鳥籠從我旁邊走過,籠裏麵是一隻很精神的八哥,但比起老騙子召來的那一隻還是有很大差距。
    我靈光一閃,那一隻八哥十有**是老騙子養的,邋遢的老道雖說不多,偶然還是能見到一兩個的,要是老騙子把道袍一脫,我怎能打聽得到?那隻八哥卻是萬中無一的,隻要是愛鳥的人見過一次,就會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打聽那隻八哥更容易。找人不如找鳥,找到了鳥也就找到了人!
    愛鳥的人都愛往花鳥市場跑,老騙子能養出那麽神氣的八哥,絕對是個養鳥的高手,所以可以去花鳥市場碰碰運氣。廣州最著名的花鳥市場當數越和花鳥魚藝大世界,在花地灣,我所在這個公交站就有直達的公交車。
    半個多小時後,我到達了目的地,這裏是一個非常大的批發市場,分成許多區域,花鳥魚蟲,奇石盆栽應有盡有,門外的廣場上停滿了汽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我走到賣鳥的區域,放眼皆是各種大小鳥籠,無數鳥兒在籠內鳴叫、跳躍,巍為壯觀。鳥多人也多,雜吵喧鬧,鳥屎氣味極重,對於不買鳥的人來說可不是個好地方。
    我見人就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帶著羽毛特別黑、白嘴黃爪特別神氣八哥的人(常見的八哥嘴爪顏色更深),每一家店麵都問過去。毫無疑問我受到了許多白眼,態度好的說一聲沒有,態度不好的沒等我說完就翻白眼轉身走了,絕大多數都是搖頭。
    走到通道盡頭最後一家時,我已經絕望了,但還是問了一聲正在門口整理鳥籠的店老板:“老板,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帶著八哥的老人,那隻八哥特別精神特別黑,白嘴黃爪……”
    “有啊,剛走過去。”中年人頭也不抬地指向前麵橫向的路。
    我精神一振:“那個老頭多大年紀?長什麽樣?”
    中年人轉頭望向我,皺著眉頭:“你是找人還是找鳥?”
    我急忙說:“找人,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留長胡子,可能穿著道袍,帶著一隻很特別的八哥。”
    中年人道:“我沒注意他長什麽樣,反正是個瘦臉的老頭,戴著草帽,肩膀上站著一隻八哥。那隻八哥真罕見,我賣了十幾年的鳥,就沒有見過那麽俊的……”
    我沒等他說完,丟下一聲謝謝就向前跑,走出五六十米就看到了人群中有一個戴草帽的背影,身高體形都與老騙子差不多,大草帽把整個後腦勺都遮住了,看不清他的樣子。他肩頭停著一隻八哥,顏色特別黑,嘴的顏色卻特別淺,正在不停地東張西望著,機靈又神氣,像極了我在火車站外見到的那一隻八哥。
 
第六章 一隻病貓
    我加快了腳步,接近了前麵帶著八哥的人,距離近了,我更加肯定這一隻八哥就是前幾天我在火車站外看到的那一隻,那麽戴草帽的人十有**就是老騙子了,我的心開始“呯呯”狂跳起來。
    街上人很多,那人和鳥隻往兩邊的店裏看,沒有注意到我在後麵。我正想衝到他前麵攔住他時,他突然停了下來,走進了一家寵物店。在他傳身之際,我看到了他半邊臉,布滿了皺紋,山羊胡子,果然是老騙子!
    我大喜過望,全身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即揪住他給他幾拳。但是我克製住了,因為老騙子沒有帶著我的魯班尺,萬一他練有武功,或者有同夥在附近,我不僅拿不回魯班尺,還有可能反遭了他的毒手。不如暗中跟蹤他到了他落腳的地方,然後報警把他和他的同夥全部抓住,這樣才能追回我的魯班尺和徐廣利的錢。
    老騙子進了店,蹲在一個籠子前看裏麵的一隻小狗。這片區域不是賣鳥,而是賣貓、狗、小兔子之類的寵物,看不出來老騙子不但養鳥,還喜歡養小寵物。
    老板迎向老騙子:“老先生要買什麽樣的狗?”
    “哦,我先看看。”老騙子說。
    顯然他沒有買這條狗的意思,否則就是問價錢了。果然,很快老騙子就出來了,我急忙閃到了一邊,轉過了身以免被他看到。
    老騙子帶著八哥繼續向前走,每一家店他都看過去,但隻是掃一眼沒有進去,不知道他在找什麽樣的狗。
    走了一會兒,老騙子肩頭的八哥突然盯著旁邊一家寵物店,“吱呀”叫了一聲,振翅飛了進去。老騙子精神大振,挺直了腰杆,快步走進店內。
    我不敢直接跟進去,走到隔壁一家店門口,裝作看寵物,側耳細聽,在雜吵的聲音中基本能聽到隔壁的交談聲:
    老板:“……喜歡這隻貓是嗎?便宜點給你。”
    老騙子:“這隻貓有病!”
    老板:“噢,你怎麽這樣說話呢?我們店裏的寵物都是經過檢疫的,都沒病!”
    老騙子:“這隻貓肯定有病!”
    老板的聲音明顯提高了:“你什麽意思?不買拉倒!”
    老騙子:“這隻貓毛色不對,精神也不對,眼神也不對,不愛吃東西晚上又亂叫,一定有病。這種病潛伏期很長,糞便中帶有寄生蟲,會影響其他貓……”
    老板的聲音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它不愛吃東西晚上亂叫?”
    老騙子:“這樣的貓容易招引邪物,信不信由你。你仔細想一想,從這一隻貓在店裏麵之後,生意是不是差了一些?”
    老板的聲音變得遲疑:“是啊,最近生意不太好……”
    ……
    我敢肯定那隻貓沒有問題,老騙子又在騙人了。果然,老騙子虛張聲勢,旁敲側擊,掏出了老板的一些情況然後誇張渲染,連嚇帶哄,連老板的小舅子摔斷了腳都跟這隻貓扯上了關係。再聊了一會兒,老板已經把這隻貓當成了喪門星、倒黴鬼,一分錢不要還倒貼籠子送給了老騙子,送老騙子出來時還說了好幾聲謝謝。
    這一次老騙子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全憑一張嘴,我真的是服了他了,別說是一隻貓,他要是肯出手,隻怕賣金銀珠寶的漂亮售貨員都會連人帶珠寶都送給他了!
    我聽到了翅膀忽扇聲,八哥先飛出來,飛到天上去了,老騙子往我這邊走來,我急忙往店裏麵走一些,低著頭蹲在一個籠子邊裝作在看小寵物。等他走過之後,我略回頭眼角餘光一掃,隻見他手裏提著一個大籠子,籠子裏麵有一隻看起來塊頭挺大卻很瘦的黑貓,閉著眼睛躺在那兒,奄奄一息的樣子,確實像是有病。
    我很驚訝,老騙子這麽有專業水準的人,費了許多口舌就是為了騙一隻病貓?之前他找了很久,各種活潑機靈健壯的貓狗都不屑一顧,為什麽偏偏選中了這樣一隻病貓?
    等老騙子走過之後,我走到外麵抬頭尋找,沒有看到那隻八哥,可能飛到遠處玩去了。老騙子提著貓大踏步往前急走,沒再往旁邊看,顯然他已經找到了要找的東西,現在會直接回落腳的地方了。
    出了花鳥市場,老騙子叫了一輛摩的,我也叫了一輛摩的跟著,八哥一直沒有出現,這讓我安心了不少,否則我極有可能被八哥認出來。
    老騙子先往北走,然後拐向西邊,經過了一大片城郊民居來到城外。這裏有大片大片的菜地和果園,幾乎一眼望不到邊。田間散布著一些簡易的小屋,有些僅是用木板和石棉瓦搭成,是菜農、果農們用來暫時休息、避雨、放工具或守夜用的。
    老騙子下了車之後,沒有遲疑也沒有回頭,走向田野,走了好一會兒,進入了一間用紅磚砌成的小屋。那間小屋隻有十平米左右,一門一窗,附近野草有大半人高,野草之中有殘存的大棚支架,是一個荒棄了許久的菜園或苗圃。
    我有些遲疑了,看樣子老騙子隻有一個人,沒有同夥,我需要報警嗎?為了抓這樣一個老騙子讓繁忙的警察叔叔風風火火地跑過來,簡直就是添堵啊。現在隻要跑過去堵著門,就能拿回我的魯班尺並且狠狠揍他一頓,請警察過來有些小題大做了。
    我還有一個很大的疑問,老騙子騙一隻病貓回來做什麽?不論是養著玩還是殺了吃,都沒有理由選一隻又瘦又沒精神的病貓。這個老騙子處處透著神秘,到底是什麽來曆,會不會法術?
    好奇心最終戰勝了仇複之心,我沒有報警,彎著腰在草叢中慢慢向前走,從側麵靠近了小屋。其實老騙子在屋裏看到我的可能性很低,我可以直接走過去,主要是擔心他的八哥會突然飛回來。
    小屋裏有聲音,但是聽不太清楚,難道裏麵還有人?
    我輕手輕腳靠近了門邊,發現門口不遠的雜草叢中有好幾個籠子,大小不一,樣式在花鳥市場很常見。顯然老騙子不是第一次從花鳥市場騙人家的寵物了,如果他不是一個養寵物的狂人,就是一個吃寵物的變態!
    小屋裏傳來老騙子的聲音:“快吃吧,雖然是昨天買的,還很新鮮,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沒有別人的聲音,可能他是在對那隻病貓說話。
    過了一會兒,老騙子聲音提高了幾分:“真不吃?別給我裝死,我知道你是想逃出籠子故意裝病,哼哼,你瞞得過別人,怎能瞞得過我?”
    我有些不信,一隻貓有這麽聰明嗎?
    老騙子的聲音又放溫和了:“不吃就算了,不要怕,不要緊張,很快我就會放你出來,讓你自由。我會把你變成貓王,擁有超凡的智慧和力量,連老虎也要畏懼你三分。”
    我在心裏暗罵,死騙子,騙人也就罷了,連貓也騙,貓能聽懂你的話麽?貓就是貓,怎麽可能比老虎更厲害?
    老騙子又說:“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開始吧,你一定要爭氣啊!”
    接著裏麵傳來了一些輕微聲響,老騙子開始念咒語,念了一會兒用打火機點著了香燭或黃紙,我在外麵都聞到了淡淡的香火氣息。
    我非常好奇,貼近了木門,從一條小縫隙往裏麵看。這條縫很小,隻能看到老騙子半邊身體,他果然在一張簡易小木桌上擺了香案,正跪在地上嘀咕著,像是在禱告,也像是在念咒。
    念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披散了長發,開始在小屋裏邊走邊念。上一次他騙我要化解魯班尺的邪氣時,也做過類似的行動,但這一次不一樣,他的腳步很穩很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要踩出一個深坑來,念咒聲音雖然不高,每一個字都很威嚴和清晰,鏗鏘有聲,雙手的動作也很有力度和氣勢……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就是在很多小說中提到的“披發仗劍,布罡踏鬥”,是道士們進行重要儀式和法術前的“熱身運動”。
    “喵~喵~……”籠子裏的黑貓開始叫喚,聲音淒厲驚惶,並傳來腳爪扒騷聲,鐵籠子震動聲,那隻貓害怕了。
    老騙子走了一會兒,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在做什麽,不時念幾句咒語,還有吞口水聲,吐氣聲,手指骨節啪啪聲。那黑貓不停地叫,叫得我都有些心酸了。
    折騰了好一會兒,老騙子打開籠子,想要抓出那隻貓,但那隻黑貓卻驚叫、掙紮,可能是咬了或抓了老騙子一下,老騙子發出了一聲怒罵:“畜生,我好意成全你,給你機會,你竟敢傷我,再不識抬舉我殺了你!”
    黑貓依舊驚叫、掙紮,老騙子道:“頑固的畜生,隻能來硬的了。”
    隻見老騙子右手掐著黑貓的後脖子扯了出來,左手飛快地把一張符壓在它的頭頂上,然後以快得看不清楚的速度變化指訣按在它的頭頂上。黑貓更加驚叫掙紮,但被懸空提著再怎麽掙紮也沒有用。接著老騙子又走到了我看不見的地方,貓突然沒有聲音了,小屋裏靜得出奇怪。
    我非常好奇,老騙子究竟在做什麽?要想看到小屋裏麵的情況,隻能從窗戶往裏麵看,但我繞到窗戶那邊,老騙子就有可能從門這邊跑了……
    對了,我怎麽忘了用閉門法?這可是甕中捉鱉的不二神招啊!
 
第七章 追回魯班尺
    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悄悄在門上使了閉門法,然後躡手躡腳繞向窗戶那邊,彎著腰貼著牆,一隻眼睛靠近窗戶左下角往裏麵看。
    雜亂幽暗的小屋裏,老騙子披頭散發盤腿而坐,用左手抓著貓的後脖子,右手手掌按在黑貓頭上。他閉著雙眼,一動不動,黑貓被他離地提在身前,全身軟綿綿垂著不會動,眼睛雖然睜著,卻顯得很空洞或者茫然,沒有神采,跟死貓差不多。
    這副場景相當詭異,而且屋裏還有一種很神秘、很特殊氣氛,雖然是大白天也讓我一陣陣背上發冷。我不知道老騙子具體在做什麽,但肯定是見不得人的邪法,門外那些籠子裏的小動物都被他弄死了。
    老騙子一直不動,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就像他和貓都死了。這樣過了足有五六分鍾,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老騙子突然睜開了眼睛,右手迅速摸出一件東西,長約三寸,狀如刀,色如玉,刺向口中。他嘴裏已經伸出舌尖,用牙齒咬住,玉片一紮便有一滴鮮血沿著玉片流了下來,紅得有些妖異。
    他用玉片托著那一滴血,小心翼翼地往貓頭靠近,這時天空突然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以及有些尖銳的怪叫聲:“有人偷看,有人偷看……”
    老騙子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身體劇震,手也顫動了一下,玉片上那滴鮮血滑落下來,落到了地上。我也吃了一驚,抬頭看時卻是那一隻八哥,低空繞著我飛,邊飛邊叫:“不好了,被人找到了,不好了,被人找到了。”
    我迅速從驚惶中鎮定下來,現在不是我偷看別人被逮住,而是我逮住了老騙子,我為什麽要緊張?我站了起來,笑嘻嘻對著裏麵一臉震驚的老騙子說:“師父,您老人家在忙什麽呢?”
    老騙子的臉從震驚變成了憤怒,接著又從憤怒變成了不安,把手中的黑貓重重摔往地麵衝向了門口。黑貓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軟綿綿的不會動,可能是死了。
    我有些擔心,不知道我的閉門法有沒有效果,會不會被他破了,他可是真有法術的人啊。
    老騙子用力拉門,沒有拉開,他再用力扯了幾下,木門還是紋絲不動。他轉身想要找其他出口,但是除了一個門一個窗戶外,已經沒有別的出口。窗戶很小,鑲了手指粗的鋼筋,還有我守著外麵,他不可能出來。
    老騙子不甘心,又去拉門,還是完全不會動,他掐了個法訣迅速念了幾句咒語,指向木門大喝一聲:“破!”然後再去拉門,還是完全不會動。
    我放心了,拿出手機按了110三個數字,然後舉著手機朝老騙子晃了晃:“師父,不要急著走嘛,我還想請您老人家喝茶呢,不知道專車過來要幾分鍾?”
    老騙子臉上皺紋抽動,神奇地變成了滿臉笑容,把長發攏向後麵:“哈,哈哈,好徒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啊,這份孝心真是難得。你的尺子還差一點兒邪氣沒有煉化幹淨,為師本來打算再過幾天完全煉化幹淨了給你送去,既然你來了,又有這樣的本事,剩下的一點邪氣你自己化掉,現在就給你了。”
    我叫他師父是嘲笑他,沒想到他的臉皮厚到這個程度,居然打蛇隨棒上了,說得好像真是那麽回事。我好氣又好笑:“師父對我如此關愛,前生今世兩代恩情,我要是不稍微報答一下,豈不是禽獸不如?
    “不用報答,不用報答。”老騙子從布包裏抽出魯班尺,雙手捧著向窗口走來,滿臉堆笑,“前生的事就不說了,今生的緣份才剛開始呢,師父老了,沒有別的傳人,一身本事不傳給你還能傳給誰?”
    老騙子言下之意,是叫我不要舉報他,他真的收我當徒弟。我才沒興趣當騙子,不過為了防止他狗急跳牆弄壞了魯班尺,我裝作有些心動的樣子,先伸出了手。
    老騙子眼光閃動,猶豫了約三秒鍾,還是把魯班尺遞給了我。這把魯班尺的材質很特殊,顏色深紫,堅硬沉重,紋理細密光潤,我一接到手中就知道是我的東西,再翻來翻去細看,與原來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破損和改變。
    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回魯班尺,老騙子爽快還給我了,話又說得好聽,我的怒火消了大半。我揚了揚手中的魯班尺:“師父是世外高人,不看風水也不當木匠,要魯班尺做什麽?”
    老騙子笑道:“這把尺的材料不錯,是千年以上的青龍木製成,又經過高人祭煉,是一件難得的法器。”
    “青龍木?”我好像在哪本小說裏聽過這個名字,現實中從來沒有見過。
    “現代叫做紫檀木,古代的修道者稱為青龍木。”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把尺子就是紫檀木的!我不止一次聽徐廣利說過紫檀木非常值錢,一件小小的紫檀家具都值幾十萬甚至幾百萬,大料更是可遇不可求,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這就難怪老騙子會動心了。
    我又問:“我沒有在你麵前打開過箱子,你怎麽知道我箱子裏有這把尺子?”
    老騙子道:“我感應到了它的靈力波動,知道有一件難得的法器,而你不像是個修行的人,或者是剛接觸這行……”
    八哥停在屋頂尖聲道:“是我感應到的,是我感應到的。”
    “閉嘴!”老騙子怒喝一聲,接著又換成了笑臉對我說,“尺子給你了,現在可以開門了吧?還真看不出來,你竟然學了這麽厲害的魯班法,可喜可賀啊。”
    我笑道:“不要急,咱們再好好聊聊,你還有很多朋友,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老騙子露出愕然之色:“沒有啊,為師一向獨來獨往,沒有朋友。”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騙人,而且我也沒看到他與其他人來往,未必與騙徐廣利的人是一夥的。我舉起手機,作勢要按撥出鍵:“我有一個老鄉,被人用假古董騙了三百多萬,手法跟你一樣專業,你敢說不是你的同夥?也許我說話沒有分量,所以還是要請說話有分量的人來。”
    老騙子急忙道:“我從來不騙錢,隻騙靈物和必須的生活物品,我要是肯騙錢,要多少有多少,還會窮成這個樣子?走江湖的人都有自己的規矩,我的原則就是絕對不騙錢!”
    這話也有些道理,以他的本事要是肯騙錢,住的就不是這樣的地方,而是星級賓館,出入寶馬香車了。上次他離開的時候,也沒有順手牽羊拿走我的錢包,事實證明他是“騙亦有道”,良心還沒有壞透。
    我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收了手機,笑嘻嘻問:“師父,你召蝴蝶的法術能教我麽?”
    老騙子見我收起了手機,臉上笑容更見親切:“師父的本事不教你,還能教誰呢,這個其實不算法術,隻要采集一些香味特殊的花蕊陰幹,研末,以川椒末塗手再沾上花蕊粉,便能招手引蝶。”
    難怪他召蝴蝶之前手舞足蹈,原來是為了把氣味發散出去。我再問:“那道吸蚊子的符好神奇啊?”
    “這個更簡單,奧妙不在符中,而在墨中,先把墨條放入癩蛤蟆口中,用布包住埋在土內,七日後取出便成。”
    都是一些小把戲,但是沒有戳破之前,在老騙子的精彩表演之下,卻是神奇無比。我說:“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您老人家找一隻病貓做什麽用?”
    “這個……”老騙子臉上露出一些尷尬笑容,“也是江湖小把戲,像上麵那隻多嘴的鳥一樣,馴養了用來做幫手。”
    “我不多嘴,我很聽話。”屋頂的八哥抗議了。
    “喵~”
    屋裏傳來一聲虛弱的貓叫聲,那隻被老騙子丟在地上的黑貓居然沒死,蜷縮在角落,耷拉著耳朵卷著尾巴,半死不活的樣子,可憐兮兮地望著著我。我平時並不喜歡貓,這時看到它可憐的樣子,突然心軟了,對老騙子說:“把貓給我。”
    老騙子道:“剛才施法沒有完成,這隻貓已經廢了,徒兒你要是喜歡貓,為師去找一隻機靈的,施法開啟靈識調教好了再給你。”
    我才不信他的鬼話,門外那些籠子就證明他已經弄死了很多小寵物,他的邪法根本沒有用。我又不是真的要養貓,隻是想救這隻貓一命,所以不容置疑地說:“我就要這一隻了。”
    老騙子走到角落把貓抓起來,從窗戶鐵柵欄之間塞出來,我接過了貓,發現它真的很瘦,很輕,摸上去都是骨頭,真的好可憐。
    老騙子隻騙靈物不騙錢,頗有職業道德,認罪態度也不錯,拿回魯班尺我已經不那麽恨他了。太婆說過,為人做事要留一點餘地,得意時切莫忘形,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會許多江湖奇術老騙子?我沒有必要做得太絕,對他揮了揮手:“師父再見了,最多半天門就能打開,我還有事要忙,就不侍候您老人家了。”
    老騙子的表情頗為複雜,歎息了一聲沒有說話,我走出了十幾米遠,後麵傳來他的聲音:“好徒兒,你要是想學本事,可以到這裏來找我,我還會在這裏逗留幾天。”
    我暗中冷笑,我還會再回來上你的當被你騙麽?不管他說什麽我都不會再信他了,否則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呢。
    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簡單法術,就把老騙子困住無計可施了,這說明法術是不分高低的,實用的就是好法術!
 
第八章 新的工作
    我腳步匆匆,抱著黑貓走過田野來到大路,把它放在路邊。我本來就沒想要養貓,況且老騙子說這隻貓已經廢了,我當然不可能收養它。
    “喵~”
    黑貓輕聲叫喚,抬頭望著我,似乎有些留戀不舍。這時我才發現它的眼睛是淡藍色的,可能是逆著陽光,光線太亮了,眼瞳收縮得隻剩一條線,兩個眼睛像是透通的藍寶石,美麗、純潔又神秘。如果它吃胖一點,把毛打理整齊了,應該是一隻很好看的黑貓。
    我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背:“我沒時間也沒有精力照顧你,你走吧,以後小心不要被壞人抓住了。”
    “喵~”黑貓又叫了一聲,像是在回應我,也像是在道別,然後轉身走了,很快鑽進了路邊的草叢中。
    我往進城的方向慢慢走著,腦海中不時閃現那隻黑貓的眼睛,心裏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為什麽我會對一隻貓這麽關心?仔細回憶之前的經過,我突然發現那隻貓的眼睛和表情很豐富:在小屋裏它裝出非常可憐的樣子,我一看就想要救它;我準備放走它時,它表現出感激和倦戀的樣子;當我拒絕收養它時,它沒有哀求就轉身走了,眼神中帶著某種孩子氣的倔強……
    我搖了搖頭,一定是我想太多了,一隻貓怎麽會有那麽複雜的表情?況且還是一隻已經報廢的病貓。我不確定老騙子的“廢了”是什麽意思,可能是他施法的緊要關頭被八哥的聲音打斷,沒能成功。可是成功了又代表什麽呢,像他說的比老虎還厲害?這應該是誇張的說法,既使他成功施法,黑貓最多就是變聰明一點,像那隻八哥一樣。
    反正我沒想養貓,更沒想利用邪法來做什麽,所以不去想它了。
    回到城裏已經過了午時,徐廣利在古董店內昏昏欲睡,我把魯班尺往他麵前一伸:“專家,估估價。”
    “咦,這是紫檀木啊!”徐廣利頓時來了精神,“這就是你說的魯班尺嗎,怎麽找到的?”
    果然是紫檀,看來老騙子也有說真話的時候。我心裏有些小得意,把經過大略說了一遍,以為徐廣利會誇我幾句,不料他聽完後臉色很難看:“你應該報警,讓警察來審問,也許他跟騙我的人是一夥的。”
    “我相信我的判斷力,他是個獨來獨往的人,隻騙特殊東西不騙錢……”
    徐廣利急切地打斷了我的話:“你之前就是相信他才被他騙了,怎麽能確定這一次沒有被他騙了?”
    我有些反感,徐廣利就是這樣,不相信別人,說話也很不客氣,所以我不喜歡跟他來往。徐廣利大概也發現自己的話有些傷人,急忙說:“不過你能找到他,把尺子追回來,還是算你厲害。這樣吧,你幫我找騙子,不論有沒有找到,你欠我的一萬塊就不用還了,如果能找到,把錢追回來,我給你五十萬。”
    我搖了搖頭:“你還是找警察吧。”
    “警察不靠譜,現在他們根本沒有在幫我找,就是找到了,錢也不太可能追回來。”
    我還是搖頭:“第一你那個騙子我沒見過,沒辦法找;第二他很可能早就跑到外省去了;第三,即使被我找到了,我也沒有辦法逼他交出錢來。”
    徐廣利道:“你想一想,你去打工,一個月最多也就賺三四千塊,要好幾個月才能賺到一萬。你才幾天就找到了你那個騙子,花幾個月時間絕對能找到我那個騙子,況且還有五十萬,打工你要多少年才能賺到啊!”
    這話雖然難聽,倒也是道理。說實話,我不想幫他找,但是我欠了他的錢,盡管這個錢我碰都沒有碰過一下就進了老鼠安的口袋,而且是因為他的失誤,我被人坑了四十萬,這一萬塊錢我不給他也說得過去。但我不是這樣的人,借了就得還,現在他拿這個來說事,我很難拒絕。
    再想一想,老騙子那麽厲害的人物也被我逮住了,其他騙子又能強到哪裏去?去工廠當普通工人真的不是出路,不是為了生活我不願意去做,如果我有能力找騙子、抓騙子,除暴安良又能發財,也不失為一個好“工作”啊!
    我痛恨騙子,他們不僅利用了人們的貪心,也利用了人們的善良和同情,讓本來已經冷漠的人們失去了最後的信任,讓許多本來已經很困難的家庭陷入絕境。人活著需要希望,他們卻是在抹殺希望,這種傷害有時比直接殺人更惡劣,而在法律上騙人遠遠沒有殺人、搶劫嚴重,如果我有能力打擊懲罰騙子,我就應該讓他們付出代價!
    “怎麽樣?”徐廣利滿懷希望著地盯著我,他也是急病亂投醫了。
    “我試一試吧。”我答應了他,事實已經證明我有能力抓騙子。
    “這才是我的好兄弟,還沒有吃午飯吧?走,我請客!”徐廣利大喜,交代了小夥計一聲,拉著我出門去了。
    ……
    徐廣利沒能看出我的魯班尺的價值,紫檀木雖然珍貴,這把尺子沒用上多少木料,單論材料價值還是有限的。尺子上麵沒有什麽名人的字跡印章,也沒有明顯的時代特征,從古董角度也沒有太大價值。
    我知道這把尺子作為法器的價值遠大於材料和古董的價值,可惜我不懂怎樣發揮法器的效果。《魯班門秘傳抄本上卷》中沒有祭煉法器、鑒定法器和使用法器的內容,也許相關內容在下卷中,也許下卷中也沒有,我沒地方找下卷,隻怕永遠都無法證實了。
    另外我感覺還少了一些東西,根據張靈鳳對我說過的一些理論,使用法術需要強大的精神力或真氣,那麽應該有些打坐練內功的方法,可是《魯班門秘傳抄本上卷》中沒有這些內容。是以前魯班門的人都不練內功,還是沒有抄在這本書裏?這個問題除非夢到我太公,還真沒地方可以問了。
    下午我就開始我的新工作了,頭上戴了一頂遮陽帽,加上一副大墨鏡,即使是熟悉的人也不容易認出來。抓騙子屬於高風險的行業,沒買保險也得給自己增加一些安全感,真麵目不能讓人看到。魯班尺的特征太明顯,帶在身上不方便,暫時放在徐廣利的保險箱裏了。
    我想到了老騙子,他騙術超絕,江湖經驗豐富,肯定熟知各種騙術和騙子們的行動規率,請他幫忙才有可能找到其他騙子。但他憑什麽幫我來對付他的同類?就憑他是我“師父”?騙子們肯定也有行規不許互相揭穿同行,而且老騙子的話我很難分辨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這時他可能正在怒火中燒想要找我報仇呢,去請他幫忙無異於與虎謀皮,還是靠我自己吧。
    我的目標不僅是騙了徐廣利錢的騙子,還有老鼠安,以及在六榕寺門口騙了我1888元的眼鏡和尚。這三個人不太可能有聯係,但都欠了我的錢,先從容易的開始,找找眼鏡和尚。
    六榕寺、光孝寺、華林寺等比較出名的寺廟附近我都去逛了一遍,賣佛珠、小冊子、小佩飾的小販不少,沒有看到眼鏡和尚。我裝作家裏出了怪事,要買強力的鎮邪物件,但問了好多小販都說沒有,他們賣的最貴的東西也就幾百塊錢,算不上是騙子。
    眼鏡和尚畢竟不是我的首要目標,所以第二天就不找他了,到長壽路一帶碰碰運氣。昨天路過時我發現這裏有很多珠寶玉器店,路邊有不少臨時擺攤的人,來往的人既多且雜。騙子既然是以古董來詐騙,那麽就離不開賣古董的地方,在這兒大有可為。
    沿著長壽西路往東走了一會兒,我看到有七八個人圍在街邊的一小片空地上,或蹲或站,手裏翻著書冊,中間有一個人在擺地攤賣書。我沒太放在心上,正要走過去,耳中聽到一個人說:“真的假的啊,你哪裏來的這麽多秘笈賣?”
    另一個人說:“肯定假的,還少林大力金剛指呢,你怎麽不賣葵花寶典?”
    “哈哈……”圍觀眾人都笑了起來。
    攤主道:“大哥,你不買沒人逼你,不要打擊人好不好?我這些秘笈都是花了很多心血從民間搜索來的,我自己沒有全部試過,不敢說都有靈驗,但至少有一部分是真正民間秘術,絕世孤本。你看這些,都是幾百年前的手抄本複印的,我隻收幾十塊錢,差不多就是工本費。當然哪位大老板要是想收藏原本,隻要價錢合理我也是可以賣的……”
    這聲音好耳熟啊?我湊過去從人群中往裏麵一看,不由愣住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個賣秘笈的攤主赫然是騙了我1888元的眼鏡和尚!隻不過現在他沒戴眼鏡,頭發也長出來了,頭上帽了一頂黃色遮陽帽,上身穿淺藍色t恤,下身穿黑色七分褲,哪裏還有和尚的影子?
    要不要立即揪住他?或者報警?我腦海中迅速思考各種方案的可行性和結果。那串假佛珠我已經丟掉了,現在抓住他要是他抵死不認,我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是騙子,或者他叫我把佛珠退回給他我也辦不到。把他送到派出所,同樣是證據不足,最多就是關他幾天,我未必能討回錢來。那麽不如還用對付老騙子的辦法,跟蹤他到他的落腳點,掌到了他的情況之後再跟他“私了”。
    打定主意,我立即後退,以免被他認出來,然後走到遠處等著。
 
第九章 追蹤
    我走到三十多米外的公交車停靠點,裝作是在等車,暗中觀察擺攤的騙子。這個家夥當然不是和尚,也不戴眼鏡了,現在不能叫他眼睛鏡尚,改叫他地攤騙子吧。
    雖然路過的人都知道這種地攤貨十有**是假的,但總有一些人對民間秘方和古籍抱著幻想,或者是不在乎幾十塊錢,所以買的人比我預料的多,不到半個小時就賣了五六本。當騙子就是容易發財,擺攤半個小時,就頂得上普通人在工廠裏幹一天了,這還是“正當經營”,沒有使用騙術,如果使用騙術賺的就是幾十倍甚至幾百倍……這才是真正的暴利行業!
    我正在暗中感慨,地攤那邊突然吵鬧起來,很多路過的人圍過去看熱鬧。我距離遠了,街邊又太吵,聽不清楚他們爭執什麽,也看不到人群中的情況,難道是地攤騙子被人逮住了?
    我走過去,聽到地攤騙子在大聲說:“我賣的是書本不是古董,怎麽能用古董的價值來衡量?”
    另一個聲音道:“可是你說是唐代的手抄本,我請人鑒定卻是元代的,而且存世不止一本,這個價錢差太多了,要麽退貨,要麽退一半錢給我。”
    地攤騙子揮著手中一本發黃的舊書:“這本《妙法蓮華經》我是從鄉下淘來的,我又不是什麽專家,上麵寫是唐代的我就說是唐代的,我怎麽能分辨出是元代的?既然是手抄本,全世界就沒有完全一樣的,即使是同一個人抄寫的也不一樣,這才有收藏價值,我說獨一無二也沒有騙你啊?”
    “我……我不管,反正我覺得上當了,現在我不想買了,我要退貨!”
    地攤騙子雙手高舉,大聲疾呼:“大家評評理,他都買了都快一個月了,你去書店買書這麽久了還能退嗎?就是這麽一本書,就是值這麽多錢,買的時候你情我願,沒人逼你買。”
    圍觀的人已經有二三十個,其中不少人出聲附和,支持地攤騙子的話,有的要過經書翻看。我暗中冷笑,肯定是排練好的戲,又開始騙人了,且看他怎麽騙。
    買家是背對著我,人多擋住看不清他的樣子,隻聽他說:“年代不對,這就是質量有問題,你不退我就報警!”
    地攤騙子也暴走了:“媽的,沒見過你這麽不講道理的人,你打110啊,你不打我來打。”
    買家果然掏出電話來,摁了幾下說:“活見鬼,手機沒電了,還是你打。”
    騙子掏出手機正在撥打,旁邊一個衣著時尚,二十五六歲的美女說:“這麽一點小事用得著報警麽?一本破書能值多少錢?”
    地攤騙子怒道:“破書?就算是元代的,也值一萬以上,我買來就花了八千。”
    買家道:“那是你被人坑了,我去參加中央台的尋寶節目了,那個姓金的專家說隻值六千。”
    地攤騙子不屑冷笑:“哪一期的尋寶?給我看看。”
    “噢……因為價值不高,給我鑒定的那一段被剪掉了沒有播出,就是值六千。”
    “沒有證據說個毛啊,我還說專家說值十萬呢!”
    ……
    兩人吵了起來,吵了一會兒地攤騙子非常鬱悶地說:“算我倒黴,遇上了你這號人,我還要做生意呢,我退你六千快滾!”
    買家爆跳如雷:“你tmd態度惡劣,現在我不要你退錢了,我要退貨,還給我一萬二!”
    地攤騙子自認倒黴,罵罵咧咧開始從裝錢的小包裏麵掏錢出來數,總共才七千多,於是開始收攤,說要去銀行取錢。這時美女又說話了:“如果真是元代的經書,幾千塊錢也不算貴,要不五千賣給我,我給你五千,你就夠錢還給他了。”
    地攤騙子同意了,不料旁邊一個六十多歲、像個老幹部的老頭突然說他要買,美女也執意要買。圍觀的人對這本經書的年代和價值已經沒有什麽疑問了,還很同情地攤騙子,又有幾個人表示要買,一時之間這本書成了香餑餑。地攤騙子來了精神,現場拍賣,價高者得,很快就從五千喊到了八千,那個老頭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顯然他有錢,不管多高他都吃定了。
    我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報警抓個現行,有人大叫城管來了,場麵有些混亂。我等著城管出現向他們舉報騙子,可是左看右看,沒看到城管過來,倒是地攤騙子與老頭迅速完成了交易。
    我敢肯定買家和美女都是地攤騙子的同夥,剛才大叫城管來了的人也是同夥,我現在要是去抓騙子說不定反被暴打一頓,報警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我隻能裝作若過其事走到一邊。
    地攤騙子早已把東西收好,拿了老頭的錢就急急忙忙上了一輛出租車,老頭以為他是怕被城管逮住所以急著逃走,根本沒想到對方是騙子,滿臉笑容以為撿了大漏。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我來不及通知老頭,急忙攔了一輛出租車,跟著前麵的騙子。現在有些老頭手裏有閑錢,銀行利息太低,股市不景氣,房產動則上百萬,都不適合他們玩,玩古董既能“修身養性”,又能讓錢增值,很受歡迎,於是許多剛接觸這行的老頭就成冤大頭了。
    地攤騙子乘坐的出租車往北走,過了河在百花路附近一個舊小區門口停下。那條小路隻能一輛車通過,我怕太靠近了被騙子發現,等到騙子進了大門我再走過去,已經沒有人影,不知道他進了哪一棟樓。
    門衛室裏有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壯漢,穿著小了兩碼的保安服,樣子很搞笑。大概是我戴著墨鏡探頭探腦不像好人,他警惕起來,拿著警棍衝了出來,極不友好地吼:“你找誰?”
    我敢肯定這個大塊頭沒有保安證,隻是穿了保安衣服而己,說不定是騙子的同夥,向他打聽豈不是打草驚蛇?我靈機一動:“保安大哥你好,請問這裏百花小區麽?”
    大塊頭狠狠盯了我一眼,指向頭頂:“你自己不會看麽?”
    “啊,不是百花小區啊,請問百花小區怎麽走?”
    “不知道。”大塊頭還是狠狠地盯著我。
    我隻好聳聳肩轉身走了,早知道我就摘掉墨鏡直接走進去,大塊頭未必會攔我。不過也沒關係,地攤騙子一定還會出來的,因為他們要做“生意”,我隻要盯著大門口就行了。
    在小區域附近逛了一圈,我更加放心了,小區不大,後門是關閉的,地攤騙子隻能走大門出來。我的準備工作沒有做好,沒有買望遠鏡,現在在遠處盯著很不方便,靠近了又容易引起別人懷疑,這個新工作沒有想像中那麽容易做。
    最後我選了大路邊的公交車站,這兒看不到小區門口,但可以看到小路出來的路口,地攤騙子要坐車出門的話,必須從這兒走出來。最重要的是這兒安全,不論站在這裏多久,都不會有人起疑。
    從上午十點左右一直等到中午,地攤騙子沒有出現,我又餓又渴,跑到一家食雜店買了一塊麵包和一瓶礦泉水,繼續在連站盯著。
    雖然已經是秋天,午後的太陽還是很毒,典型的秋老虎。地攤騙子一直沒有出現,我一身大汗,好不煩躁,可是為了抓騙子,隻能極力忍耐著,等我抓到他的時候要他好看!
    整整一個下午過去了,地攤騙子還是沒有出現,也許他今天騙到手了一大筆錢,幾天都不出門了,我在這裏活受罪。但是現在放棄,前麵的辛苦就白費了,還有可能他今晚就搬家了,我不能冒這個險。
    我咬緊牙關,繼續啃麵包,繼續等,無論如何等到晚上十點。如果十點鍾他還沒有出動,今天就不會出門了,我可以明天早上再來。
    等啊等,眼看就快十點了,我的耐心也完全耗盡,攔了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時最後往那個方向掃了一眼。剛好在這時有一個人出來了,看起來很像地攤騙子,於是我上了車,叫司機稍等。
    那人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車燈打在他身上時,我看清楚了,果然是地攤騙子!我長長吐了一口氣,功夫不負有心人,總於讓我等到了!
    “師父,調頭跟著那輛車。”我興奮地對司機說。
    司機疑惑地望了我一眼,然後眼光掃過前方的報警按鈕。我急忙說:“我是私家偵探,幫一個富婆盯著那個男的,麻煩你跟著他,但不要跟太近。”
    司機作恍然大悟狀,立即開車,然後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話跟我聊有關包養和出軌的話題,說個沒完——很多出租車司機都有這個毛病,話多。
    跟了不到十分鍾,前麵的出租車進入一條小路,我怕錯失良機,隻能冒險叫司機跟緊靠近。這裏已經算是郊區,大多是村民自建的房子,一條水泥路坑坑窪窪,路燈昏暗並且有許多是不會亮的。路上已經沒什麽人了,隻有偶然經過的車輛,這樣跟下去很容易被地攤騙子發現。
    我很疑惑,地攤騙子空著手,一個人半夜跑到鄉下村莊來幹什麽?
    跟了近十分鍾,前麵的出租車終於停下來了,我示意司機繼續前進,以免引起懷疑。好在鄉下小路拐彎多,再走十幾米拐了個彎後麵的人就看不到了,我丟了一百塊錢給司機,沒等他找錢就跳下車往回跑。
    我走到小巷口時,看到有一個身影進入一棟民宅的側門,一進去門又關上了。路燈照不到裏麵,我不能確定進去的是地攤騙子,但這兒非常安靜,沒有其他路過的人了,應該就是他。
    這棟民宅麵向大路的這一邊是個店麵,掛了個牌子,是個私人診所,已經關門了。地攤騙子半夜鬼鬼祟祟跑到這兒來,難道是得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病?
 
第十章 陷入絕地
    我放輕腳步往小巷裏麵走,靠近了那個小門,裏麵沒有燈光透出,也沒有聲音。要不是剛才親眼看到有人走進去,誰能想到裏麵有人在?
    這裏離市中心直線距離可能隻有十幾公裏,但卻像是兩個世界,才十點多就沒有人走動,安靜得出奇。天空雖然晴朗,卻有一層陰霾,下弦月也還沒有升起,無星無月,僅有外麵路上的路燈發出不太亮的光芒,小巷深處黑得連自己的手掌都看不清。
    我感覺這兒有些陰冷,氣息有點不對勁,但這種感覺不是很明顯,可能是這兒太安靜太黑暗造成的。
    我有些為難,繼續在外麵等下去不是辦法,敲門進去抓人也不太妥當,誰知道地攤騙子跟這一家人是什麽關係?報警的話,會不會小題大做了?
    我遲疑了一會兒,外麵大路上燈光一閃,傳來汽車的聲音,一輛車子馳過來了。我以為是過路的車,不料車子拐到了對麵一片空地上停了下來,從車裏鑽出一個人,走向我這一邊。
    不會剛好要到我這邊吧?我急忙向後退,隱入路燈照不到的黑暗中。
    對麵走過來的人到達小巷口路燈最亮的地方,我感覺他很像騙了徐廣利的人!由於距離較遠路燈也不夠了亮,我沒有看清楚他的五官,但大體的臉型能看出來,身高、體型也跟徐廣利描述的差不多。
    那人毫不猶豫走進了小巷子,來到小門前,左右一掃視,拿出手機按了幾下,不過三五秒鍾小門就打開了,那人迅速閃了進去,門立即關上,至始至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我的心“呯呯”狂跳,興奮不已,所有疲憊一掃而空。假如這個人就是騙了徐廣利的古董騙子,現在他與地攤騙子走進了同一個地方,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這兒是騙子的老巢!即使這個家夥不是騙了徐廣利的人,鬼鬼祟祟跑到這兒來也不是好東西,這棟屋子裏麵一定有古怪。
    現在必須報警了,我拿出了手機,正想點亮屏幕,又有一個人步行拐進了小巷。我是聽到他的腳步聲才發現的,抬頭看時他已經背對著燈光,沒看清他長什麽樣,但他也像前麵的兩個人一樣,在門口按了幾下手機,進屋去了。
    看來這兒不僅是騙子窩,正好在聚會,才會有這麽多人短時間內到達,現在報警真的可以一網打盡了!我再往後退,點亮手機屏幕,按了110三個數字,手指按向撥出鍵時,突然想到我有賈曲的手機號碼,直接找他更好。打110東問西問,一時之間說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們多久能趕到,要是被騙子們跑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論辦什麽事,有熟人肯定是先找熟人。
    我立即從撥打記錄中找到賈曲的號碼,撥出,幾秒鍾後就接通了,傳來賈曲的聲音:“你好,有事嗎?”
    “我找到騙子的老巢了,親眼看到好幾個騙子進去,你快帶人過來!”我按捺著興奮低聲說,心裏特別有成就感。
    “啊……在哪裏?”賈曲的聲音有些異樣,大概也有些興奮過頭了。
    我把地點詳細說了一遍,這棟屋子的大門口掛有某某診所的名字,應該很容易找到。我擔心他經驗不足,特地交代了一聲:“這是難得的好機會,立即報告你能聯係上的最高領導,多派一些人來,不要鳴警笛,車子不要靠太近,全麵包圍了再動手。”
    “好,好,這些我知道……你人在哪裏?”
    “我在側門的小巷子裏,等下我就封了他的側門,到前麵大路上等你們。”
    賈曲焦急地說:“不,你留在原地不要動,千萬不要驚動了他們,我們很快就到!”
    我答應了他,掐斷了通話。賈曲的話是有道理的,現在不宜輕舉妄動,萬一有騙子在附近放哨,或者屋裏的人可以看到外麵情況,我靠近小門就會被他們發現,那就前功盡棄了。
    我收了手機開始觀察四周,這是一條隻有兩米寬的小巷,騙子們進去的屋子在路口,高五層。我所在的地方左右兩側都是很高的磚牆,向上望隱約可以看到飛簷鬥拱,是那種古代建築。我明白了,附近都是有上百年曆史的舊宅,現在已經空置沒人住,所以才會這麽安靜和黑暗。這種舊宅一般都是以前當官的人,或者大家族中的富豪所建,傳了幾代之後都是幾十人甚至幾百人共同擁有,因為是祖宗留下的不能拆也不能賣,也不便改建,結果就空置了。
    過了約四五分鍾,前麵的小門處閃出了兩條人影,我吃了一驚,難道騙子們聚會結束要離開了?沒想到那兩個人不是向外走,反而向我這邊走來,我心裏一咯噔,有些不對頭啊!
    我隻猶豫了不到兩秒鍾,轉身急走,那兩個人在亮的地方,我在暗的地方,他們未必能看到我。跑出十幾米,到了拐角的地方,我感覺有東西向我襲來,急忙一閃身,卻因為在快走之中停不住,隻避開了頭部,左肩頭挨了一棍。
    這一棍力量大得驚人,我感覺半邊身體都被砸碎了,身體失去平衡跌倒,緊接著頭部受到重擊,劇痛伴隨著眩暈,眼前金星亂閃,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漸漸恢複了意識,感覺後腦勺一陣陣劇痛,血管突突地跳,同時還有頭暈和惡心的感覺。想了好一會兒,我才記起是頭上被人敲了一棍子,左肩好像也被打了,不過肩頭不是很痛,有些腫脹麻木的感覺,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我努力睜開眼睛,可是什麽都沒看到,眼前是絕對的黑暗,在我的記憶中,我從來沒有到過這麽黑的地方。難道我是在做夢嗎?或者是被人打殘了,眼睛已經瞎了?我想揉眼睛,發現手動不了,用力掙紮了幾下,才發現我被人綁在一根柱子上,不僅手腳反綁,胸前和大腿還有粗繩纏住。
    我完全清醒了,我一定是被騙子打昏,然後綁在這裏。可是騙子怎麽知道我在外麵,並且從巷子兩頭夾擊我?我隻給賈曲打過電話,才過幾分鍾就受到了襲擊,這說明了什麽?一股寒意從頭頂直透腳底,隻有一個可能:賈曲與騙子是一夥的,是他告訴騙子我在外麵!
    我極度憤怒,警察隊伍裏居然有這樣的敗類,跟騙子沆瀣一氣。憤怒的同時我也很懊惱,我應該打110,不應該找賈曲。我以為熟人更好說話,實際上我一點都不了解他,不算什麽熟人,誰能想到一個看起來那麽陽光帥氣的年輕警察,居然會與騙子勾結,或者他本來就是個騙子。
    憤怒和懊惱已經於事無補,現在我更應該擔憂自己的小命。騙子們如果夠心狠手辣,就會殺了我滅口,除了賈曲之外,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裏,絕對不會有人來救我。
    再試著掙紮了幾下,沒有一點兒鬆動,他們把我綁得非常牢固,不可能掙脫。與我親密接觸的柱子冰冷堅硬,是一根很大的石柱,更不可能弄斷。我既惶恐又沮喪,這次怕是要小命難保了,就我這點本事還想抓騙子,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出師未捷身先死,死了都沒人知道,家裏親人怕是永遠等不到我回去了。
    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湧上心頭,加上頭痛頭暈,我感覺整個腦袋都要裂開了。好不容易我才冷靜下來,隻要還沒死,我就有活命的機會,現在一定要鎮定,不能慌亂,越慌就越糟糕。這裏沒有一點兒光線,空氣悶濁並且有很壓抑的感覺,應該是一個地下室,大聲叫喊估計也沒用,否則他們早就堵上我的嘴了。
    在完全沒有光線的情況下,用眼睛是看不到東西的。我想到了幾個月前被女鬼纏著的時候,似夢非夢,似醒非醒,沒有睜開眼睛也可以看到房間裏的所有東西。那應該是一種精神感應,如果我現在還能做到,就可以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了。
    我閉上了眼睛,盡可能平靜心情,集中精神去感應附近的情況。閉上眼睛也是一片漆黑,我“看”不到任何東西,實際上我沒有那種能力,被女鬼控製時,可能我是通過它的某種能力才能感知身邊的情況,現在我不可能去找個女鬼來幫忙。
    想到女鬼,我覺得身上有些發冷,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在荔灣廣場的地下停車場,氣氛變得陰森詭異,一陣陣陰冷氣息向我湧來。我努力想要看清黑暗中躲著什麽,突然發現自己的視線在向黑暗深處前進,無邊黑暗中顯示出一個小小的人影,靜靜地站在那兒。
    那是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身高隻有七八十厘米,光頭,穿著紅色的古代斜襟衣服,很像是小和尚。他胖嘟嘟白嫩嫩,五官端莊清秀,如同粉雕玉琢般可愛,但是一雙眼睛卻非常奇怪,漆黑像是無底的深洞,沒有一點眼白,好像很純真,又好像很邪惡。我情不自禁望向他眼內深處,立即感覺整個人陷了進去,如同陷入無底深淵,可怕的怨念與陰邪氣息把我凍僵了,凝固了。
 
第十一章 小鬼
    我感覺整個人掉入那個小孩像是無底深洞的眼睛,驚駭莫名,拚命掙紮,但是就像陷入了爛泥潭,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掙紮沒有意義,還是在往下陷。
    驚恐之中我想到了張靈鳳教我的觀心咒,她說這個咒法可以使本心清明,意誌堅定,不為外邪所惑,我現在就是被鬼邪控製了,也許有效吧?我雙手被綁著不能掐訣,就直接念咒語。
    咒語總共是八句,還沒有念完我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感覺到了頭部和肩部的疼痛,以及胃部饑餓的感覺……我的魂魄回來了。
    我睜開眼睛,眼前還是一片黑暗,沒有什麽小孩,但是整個密室內的氣氛已經與之前明顯不同了,陰冷、壓抑、邪惡和某種腐朽氣息。我就像背上有無數冰刺在頂著,全身汗毛豎起,感覺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這種感覺我太熟悉了,在荔灣廣場被女鬼盯上時就是這種感覺,後來每次女鬼在我身邊出現時也有類似的感覺,所以毫無疑問有一個鬼魂進來了,就在我身邊盯著我看。
    陰邪的氣息越來越重,黑暗有如實質的海浪向我包圍,我聽到了一個小孩的笑聲。那聲音不知是從哪兒發出的,直接在我腦海中回蕩,感覺像天真無邪的小娃娃拿著玩具在開心地笑,可是又讓我覺得那笑聲充滿了怨恨、哀傷和無助,應該是在哭。
    一定是之前看到的紅衣光頭小孩,嚴格來說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孩的鬼魂,它的聲音跟它的眼睛一樣,純潔裏麵夾著邪惡,令人不寒而栗。
    我低聲念誦著觀心咒的咒語,但是那可怕的聲音還是在腦海中回蕩,像是一隻鬼手在裏麵亂扯。我頭疼欲裂,胸中煩惡,想要吐又吐不出來,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你到這裏來幹什麽?”小男孩在我眼前出現了,非常可愛的小臉蛋,眼睛裏麵卻帶著他年齡不應該有的怨念和仇恨,加上一身血一樣紅的衣服,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邪惡和恐怖。
    四周還是無邊的黑暗,我獨獨看到了他,因此他顯然像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我無法抗拒他。我用意念說:“我不知道怎麽會在這裏,我是被人抓來的。”
    “你知道了多少秘密?”小男孩問。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無力地回答。
    “假話,你說假話,你是壞蛋,你要受到懲罰!”小男孩的俊臉開始變得扭曲,凶惡並且猙獰,在此之前我絕對不相信一個三四歲的小孩會有這麽可怕的表情。
    眼前突然變亮了,天空是黑色的,地麵血一樣紅。不,不是血一樣紅,而是遍地濃稠的鮮血,鮮血之中隨處可見殘肢斷臂,附近有些石柱和石壁,尖銳的鐵鉤上掛著人頭、人皮、肚腸之類,我就被綁在其中一根石柱上。
    我正驚駭莫名,眼前出現了四個鐵塔般的巨漢,有著魔鬼般凶惡的麵孔和鋼鐵般的肌肉,一個手裏拿著燒紅的烙鐵,烙鐵頭比我的臉還大,熾熱氣息撲麵而來;一個拿著帶血的大鋸,利齒之間還夾著血肉和碎骨;一個拿著鋒利的尖刀,刀鋒上閃現令人驚悚的光芒;一個拖著長長的鐵鏈,每走一步都發出讓人牙齒發酸的金鐵摩擦聲。他們踏著血肉殘肢,鮮血飛濺,一步步向我逼近。
    這是傳說中的地獄麽?我還沒死怎麽就掉進地獄了?幻覺,一定是幻覺,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繼續念觀心咒,但是四個巨漢依舊在眼前,惡狠狠向我逼來,耳邊雷霆般的聲音在響:“說,你怎麽找到這兒來的?還有什麽人知道?”
    雖然我堅信看到的都是幻覺,但是可怕的場景和四個巨漢手中的刑具還是讓我非常恐懼,心驚膽戰。我無法專心念咒,又不能掐法訣配合,觀心咒的效果發揮不出來。
    我敢肯定魯班門不是一個擅長捉鬼的門派,因為《魯班門秘傳抄本上卷》中沒有專門克製鬼魂的咒語,大部分法術都是對著建築來使用的。一些鎮邪、破煞、消解的法術可能對鬼魂也有效,但需要畫符配合,需要貼到大門或柱子上,或者要用到一些器物,我現在雙手被綁著什麽都做不了。
    我不能束手待斃,突然想到念大悲咒不需要掐訣和畫符,不如試一試,心動不如行動,我立即大聲念誦起來。
    念了十幾句,眼前突然又變黑暗,隻有那個小孩的鬼魂在我眼前,他的表情非常可怕,那種怨恨無法形容,就是把我咬成千萬碎片也不能解除他的怨恨。
    我明白了,這不是一個小孩死後自然形成的鬼魂,而是有人利用邪法培養出來惡靈,俗稱“小鬼”,非常可怕。
    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響起:“小寶乖,不要生氣,先讓他餓幾天,餓得他沒有力氣了就會說實話。”
    我能肯定是耳朵聽到了聲音,那麽一定是活人,我忍不住問:“誰,你想要幹什麽?”
    “嘿嘿……”在我前麵不遠的地方響起了一陣怪笑聲,在密室中回蕩,“小子,老實回答我的話,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如果我說我是自己找到這兒來的,他不肯放棄這個老巢的話,就會殺了我滅口;即使他們放棄了這個老巢,為了萬無一失也會殺人滅口。隻有一種情況下他不敢輕易殺我,那就是我有一個足夠硬的、讓他有些忌憚的靠山!
    可怕的小鬼不見了,我感覺輕鬆了很多,頭腦也變靈活了。這些人是不怕警察的,連警察內部都有他們的人,眼前這個人養小鬼,說明他們不僅是騙子,還是邪道上的人,邪道就必定怕正道,正道應該就是和尚和道士……
    “是我師父派我來的!”我堅定地說,我真的有一個“師父”,所以說這句話時我很有底氣。
    “你師父是誰?”中年人緊接著問。
    “我師父是全真教的老道士,我是俗家弟子。”我根本不知道現在哪個門派的道士厲害,記得老騙子說過全真教和正一教的名字,以前在小說中也看到全真教的名字,應該很厲害,於是就借用全真教的大名了。
    對麵的人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你師父是什麽字輩,哪一支?”
    看樣子我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對方有點相信了,我故作高深:“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隻要我三天沒聯係他,他就會來找我。”
    “哦……那麽你師父叫你跟蹤我們做什麽?”
    “這個你還用問麽?”我的回答很含糊,但語氣很堅定。據我所知,養小鬼是正道不允許的,但我沒有直接指向這個,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從老騙子那兒學到了一些東西,像這種模棱兩可的話我以前可不會用。
    對麵的人冷笑:“裝得還挺像的,你如果是道士,怎麽不念道門的咒語,反念佛經?”
    “誰規定道士不能念佛經了?我說了我是新入門的俗家弟子,沒有遇到我師父之前我就會念佛經了。”
    “那你為什麽不找你師父,卻打電話給警察,為什麽會被人騙了魯班尺?”
    我心裏暗暗叫苦,隻能硬著頭皮道:“我師父這兩天沒空,所以叫我追蹤到了你們就報警。實際上我根本沒有被騙,隻是為了跟警方接觸並且引起他們重視,協助我們抓你們,沒想到遇上你們的內線了。”
    “胡說八道,破綻百出,我就讓你再活三天,等你師父來找你,哈哈……”對麵那人不屑地大笑,轉身離去。
    我暗鬆了一口氣,他不相信我的話,但也不能確定我跟全真教沒有關係,他們不敢得罪全真教的人,在沒有確定之前就不會殺了我。
    我聽到了輕微的摩擦聲和滑動聲,右前方出現了一點兒亮光,可以看到門的輪廓,有一個高大的黑影走了出去,門很快又合上了。門合上的時候地麵微有震動,這說明是一扇沉重的石門,我真的被關在地下室,就算我真有個厲害的師父,也找不到這兒來了。
    我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逃命的方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頭不那麽疼了,眩暈和惡心的感覺也沒那麽明顯了,但是胃部的難受卻越來越明顯,喉嚨幹得冒煙。為了跟蹤地攤騙子,白天我隨便塞了點東西,沒怎麽感覺餓,追蹤到這兒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已經前心貼後背了,現在不知過了多久,更加餓得不行了。
    “我要吃飯,我要喝水!”
    “我要尿尿,我要拉屎!”
    “把我餓死了,我師父饒不了你們!”
    ……
    吼了許久,我的聲音都啞了,沒力氣吼了,還是沒人理我,不知道是沒人聽見,還是不在乎我的死活,我估計後者居多。
    我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被綁著的身體變得麻木,饑餓感也漸漸消失了,隻有說不出的虛弱和疲憊,隻想要閉上眼睛。我怕閉上眼睛之後就永遠不會醒來了,隻能咬緊牙關強撐著,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我甚至用力咬自己的舌頭。
    最致命的不是饑餓和虛弱,而是絕望,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來救我,努力堅持並沒有意義,還不如直接死了來得痛快。
    不知道過了多久,昏昏沉沉之中,我聽到了石門滑動的聲音,努力抬頭向右前方看去,果然石門開了,外麵有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一個人影走進來。
 
第十二章 黑貓
    外麵進來的人在門邊的牆壁上按了一下,石門開始徐徐合攏,他沒等石門完全關上就向我走來,背對著石門。就在石門即將合上的瞬間,有一個小小的黑影快速躥了進來,無聲無息消失於黑暗中。
    我已經非常虛弱,可能出現幻覺了,當然也有可能是進來的那個人養的貓或者狗,反正跟我沒什麽關係。緊接著我聞到了烤雞的香味和白米飯的清香,不敢相信我的嗅覺會變得如此靈敏,隔著大老遠就能清晰聞到,那香氣從我鼻孔鑽入,散開到四肢百骸,肚肚腸腸全都被牽動起來了——我敢肯定,這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在歡呼。
    我不知道進來的人是怎樣看到我的,我完全看不到他,但是透過香氣,我能感覺到烤得金黃流油的烤雞在向我移動,每一粒米飯都是那麽潔白,散發著熱氣,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個更美味、更引誘人的食物了。
    “看來你師父不是很關心你啊!”前麵不遠的黑暗中傳來聲音,還是上次的人,聽聲音應該有四十歲以上。
    我無力說話,也不想說話,他既然端了食物進來,就是沒想讓我死,言多必有失,在不知道他的心意之前我最好不要說話。
    “誰點你出來當相的?”中年人問。
    我愕然,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麽意思,中年人又問:“你的師爸貴姓?”
    我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你說什麽?”
    中年人冷笑:“你根本沒有師父,也不認識什麽全真教的道士,我還以為你是本門小輩,原來也不是。你知道騙我要付出什麽代價嗎?”
    我艱難地說:“你想怎麽樣?”
    那人不說話,把手中的東西放在地上,一個微光手電筒亮了起來,照在烤雞和白米飯上麵,果然與我想像中的一樣,烤雞金黃流油,米飯熱氣騰騰,粒粒晶瑩。
    我的喉嚨不由自主地滾動,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作響,眼光無論如何也離不開烤雞和米飯。
    “我要讓你聞著香味餓死,心裏充滿了渴望和怨恨,這樣的陰魂才生猛,用來喂我的小寶正好。”中年人很平靜地說。
    我還以為事情有轉機,他是端來給我吃的,沒想到竟然是這麽惡毒的結果,霎時我全身都冷透了。我想要看清他的樣子,但是小手電發出的光芒有限,看不清楚後麵黑暗中的麵孔,隻能看出他身材高大,是國字臉。
    “惡有惡報,你不得好死!”我咬牙切齒地說。
    “哈哈,很快你就知道誰不得好死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多撐幾天,撐得越久怨念就越深,從現在開始,每天我都會端一道菜讓你聞,你說好不好?”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這王八蛋太惡毒了!沒有人願意死,至少我不願意死,隻要有一點點希望都不會放棄。但是多活一分鍾就是多受一分罪,最後還是要死,死了連魂魄都要被吞吃,這真叫活也活不得,死也死不得,還能更殘酷一些嗎?
    中年人哈哈一笑,把小手電放在地麵,光線照射在烤雞上,拍了拍手,轉身走了。
    我連罵他的心情都沒有了,如果有人能給我一個痛快,我現在就不活了,可是想死也死不了。那可惡的香味直往我鼻孔裏麵鑽,讓我無比渴望,從靈魂到**都痛苦到了極點。
    “啊……”
    我發出了一聲嘶啞的怒嘯,不是想驚動誰,而是要把心裏無盡的憤怒和渴望發泄出來。
    歇斯底裏地長吼一聲之後,我感覺輕鬆了一些,卻更加虛弱疲困,垂下了腦袋。過了一會兒,我感到前麵有些異樣,抬起頭往前看,隻見小手電筒後麵的黑暗中有兩個發光的東西,似綠又似藍,有著玻璃般的光澤,約拇指頭大小,離地近一尺高懸在空中,極為妖異。
    那是什麽東西?
    正當我驚訝莫名時,兩個發光的東西慢慢向前移動,越來越近也越來越亮。看起來像是什麽動物的眼睛,可是我看不到身體,隻有兩個眼睛,在這邪惡古怪的地方,這對懸浮的眼睛太嚇人了。
    它繼續向前靠近,到了小手電筒光柱旁邊,我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隻黑貓。因為全身都是黑色的,在黑暗中隻有兩隻眼睛能看到,剛才門口黑影一閃,應該就是它進來了。想必是烤雞的香味把它引來,這下好了,它把烤雞吃掉,我就不用受那麽大的罪了。
    黑貓看都沒有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烤雞,一動不動的望著我,我突然覺得它的眼神有點眼熟,像是我從老騙子手裏救下的黑貓……我一定是想太多了,放走黑貓的地方離這兒少說也有七八公裏,它怎能找到這兒來?
    黑貓繼續往前走,完全暴露在光線下,它顯得很瘦,塊頭卻不小,像極了我放走的那隻黑貓。我一顆心“呯呯”狂跳,難道真的是它,知道我有危險特地來救我?這太不可思議了吧!
    黑貓一聲不吭,靜悄悄繞到我身後,跳起來用兩個前爪勾住了綁著我大腿的繩子,接著又向上爬,前爪鉤住了我的手,後爪撐著下麵的繩子,然後用它的嘴來咬我手腕上的繩子。
    我熱淚盈眶,不用再懷疑,這就是我放走的那隻黑貓,它來救我了!我不知道它是怎麽找到這兒的,肯定很不容易,它避開了所有人悄然潛入,等到敵人離開了再出現,完全無視香噴噴的烤雞,從容沉著,一聲不吭就來咬綁著我的繩子……所有這些都證明它非常聰明,聰明到了讓人不敢相信的地步,怎麽可能是廢物?老騙子絕對弄錯了。
    很快我就感覺手腕變鬆動了,用力來回扭動,黑貓也在咬著繩子用力扯,繞在手腕上的幾圈繩子都鬆開了。我的雙手被綁住太久已經麻木,被綁住的地方變得青紫,無法立即靈活行動。在我搓著雙手時,黑貓又去咬住我腳上的繩頭,咬緊了用力往後拉,直接把活結扯開了……
    幾分鍾後,我身上的繩索全部解開或咬斷,我也基本能動了。我毫不客氣拿起米飯往嘴裏塞,塞了幾口再啃烤雞,我真的太餓了,不吃飽沒有力氣逃命。
    黑貓靜靜站在那兒,眼光深邃莫測,似乎有點不屑,大概是在怪我不急著逃命隻顧著吃。我猛然想起隻顧了自己吃,忘了救命恩人,這個太不仗義,急忙扯下一隻雞腿遞到它麵前。
    黑貓沒有吃,轉身向門口方向走去。我很震驚,它的肚皮幾乎是癟的,絕對不可能剛進過晚餐,那麽它怎能抗拒這麽香的烤雞?它用它的行動在告訴我,不要吃東西,立即離開這兒!
    我不敢再停留,但也不能丟了美食,端起裝米飯的大碗夾在左手臂彎裏,左手拿著小手電筒,右手提著烤雞,一邊走一邊啃。那個王八蛋確實夠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給我送了美食加小手電筒,真是雪中送炭啊!
    小手電的光芒有限,但上下左右一照,我還是看出了石室的大體樣子:麵積約八平方米,地麵和牆壁都是很寬大平整的石板,中間有四根石柱,撐著兩條石梁,頂上很平整,看起來是用“三合土”夯成。《魯班門秘傳抄本上卷》中有提到,用石灰、黃土、沙石、桐油和糯米漿按特定比例調成的三合土夯實後非常堅硬,久而彌堅,斧錘不能摧,應該就是這東西了。
    建這種地下室是巨大的工程,僅是這些石板和三合土就價值不菲,如果是近幾十年內建的,必定用水泥不用石板。所以這個密室極有可能是在那棟巨大的舊宅底下,是古代富人建來存放財寶或躲避戰亂用的。
    手電光照射到石門旁邊的石壁上,那兒有一個小小的手柄,上、下和左邊都有開槽,可以向三個方向扳動。我眼前一亮,這種機關結構秘笈中有記載,向上是關閉,向下是開啟,向左是反鎖讓外麵的機關失效。
    再看石門的寬度、高度,石門與石壁鑲合的結構,我敢肯定這是魯班門的工匠設計的。如果不是急著逃命,我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難得遇到這樣的機關實例啊!
    我用嘴咬住了烤雞,用油膩膩的手去抓機關的手柄,心裏有些擔憂,不知道出口是通向哪裏,走出去會不會剛好撞在槍口上?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硬著頭皮把手柄向上扳,沒用多大的力氣,手柄就動了,石門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滑向了一邊。我用小手電照了一下,地上有非常光滑的銅軌道,塗了油,石門底下應該有滑輪,這又厚又重的石門才能安靜地滑開。
    外麵是一個寬一米多,高約一米八的通道,全部用寬大條石砌成。向前約五米通道拐彎,再前進約三米又是一個石門。我把耳朵貼在門上,沒有聽到聲音,望向黑貓,它很淡定的樣子,外麵應該沒有危險。
    我扳動了機關,石門同樣安靜地滑開,眼前頓時變得明亮,同時一股怪味撲鼻而來。眼前是一個石室,中央頂上掛了一個小燈,發出昏暗的光芒,其亮度與最暗的夜間燈差不多,對於久處黑暗中的我來說,已經算很亮了。
    石室內有大量層架,層架上麵放著許多瓶瓶罐罐,有大有小,有的是玻璃或塑料的,有的是陶瓷的。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怪味,有點像醫院裏的氣息,似乎又帶著一點兒腐臭味,總之很古怪,讓人很不舒服。
    石室裏麵沒有人,我很好奇那些瓶瓶罐罐裏麵裝的是什麽,一邊啃著烤雞一邊向前走,用小手電去照。罐子裏麵裝著液體,泡著什麽東西,看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屍體,再照向另一個大一些的玻璃罐,我終於看清楚了,嘴裏的雞肉再也吞不下去了,胃部一陣陣抽搐,險些狂吐起來。
 
第十三章 恐怖的地下室
    泡在玻璃罐裏麵的東西具備人的形狀,有手有腳,有鼻子有嘴,隻是頭部顯得特別大,眼睛鼓突但緊閉,皮膚可能是因為長期浸泡蒼白而鼓脹。最初我以為是傳說中的外星人,但是當我看到它肚臍上連著一條帶狀的東西後,我反應過來了——這是一個死嬰!
    再照向另一個罐子,裏麵是較小的死嬰,隻有頭部比較明顯,其他地方還沒有發育完整並且血肉模糊,既惡心又恐怖。
    “嘔……”
    我幹嘔了幾下,雖然沒有吐起來,但再也吃不下烤雞了,把烤雞和米飯都丟棄。為什麽這裏會有這麽多死嬰,是哪個變態收集的?對了,騙子們聚會的地方是個診所,會不會是醫生給懷孕的人做人流之後收集起來的?
    我強忍著惡心又看了幾個透明的瓶罐,竟然全部都是死嬰,最小的隻有拳頭大小,還不具備人形,最大的已經像剛出生的小孩。不僅泡在瓶子裏的全是死嬰,層架上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骷髏頭,沒有牙齒,顯然是嬰兒的頭骨。
    在陰暗壓抑的地下室,身處近百個死嬰屍體之間,我毛骨悚然,驚怖惶恐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什麽第一邪地、鬼宅、太平間、火葬場,比起這兒都是小巫見大巫,這才是最惡心最恐怖的地方!
    隻怕不是變態醫生收集死嬰那麽簡單,這些死嬰可能還有別的用處,比如養小鬼之類的邪法。不管是做什麽用的,這麽邪惡的地方,我一秒鍾都不想待下去,立即尋找出口。
    黑貓對這些死嬰完全不感興趣,不緊不慢向前走,已經在石門旁邊等我了。一樣的石門和機關,我很容易就打開了,外麵是一條通道,走出不遠就一分為二,一條直直向前,一條向右拐。黑貓走到三岔路口,麵向右拐的通道停下了,然後轉頭望了我一眼,伸出前爪在地上撓了幾下。
    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敢開口問它,黑貓始終沒有叫喚,可能是這兒的聲音會通過銅管傳到特定的地方,發出聲音就會被敵人發現。再說它隻是一隻貓,再聰明也聽不懂我的話,問了也是白問。
    我攤了攤手,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它的意思。黑貓瞪著我,那種表情就像是一個老師在教訓一個最笨的學生: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簡直無藥可救了!
    看在它救了我一命的分上,我也不跟它計較了,向右邊的通道走去。突然褲腳一緊,被扯住了,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黑貓咬住了我的褲子。這下我明白了,不能往這邊走,於是改向朝前的通道,不料才走了幾步,又被黑貓咬住了褲腳。
    我糊塗了,那邊不對,這邊也不對,我該往哪兒走?貓終究是貓,再聰明也不會說話,我不是馴獸員也不是生物專家,哪能明白它表達的意思?
    黑貓也有些焦急,原地走來走去,轉了一會兒還是向右邊的通道走去。它不再像之前那麽從容淡定了,精神抖擻,如臨大敵。
    我明白了,它就是從這條通道溜進來的,但是外麵有敵人,我走出去就會被敵人發現,隻能硬衝。我有些擔憂,雖然吃了一點東西,肚子不那麽難受了,但體力和精神還沒有恢複,隨便進來一個人就能把我打倒。特別是那個養小鬼的神秘人,必定會使用邪法,再加上小鬼幹擾,驚動了他我絕對不可能逃走。
    我下意識地往口袋一摸,裏麵是空的,手機、錢包以及徐廣利家的鎖匙都被搜走了,除了手裏的微光小手電沒有別的東西。
    不管前麵是什麽,我都必須麵對,因為隻有這一個出口,不想給那些死嬰做伴我就得衝出去,我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跟在黑貓後麵。通道每隔五六米就有一個低瓦數的小燈,剛好可以看到路,向前走出不遠通道變了模樣,上下左右都是水泥澆鑄成,已經長了些青苔,估計是最近十幾年建成的。
    這條通道比我預料中要長,走了足有二三十米還沒有到盡頭,黑貓突然停步,發出低沉咆哮:“喵~”
    這是怎麽了?我剛轉過這個念頭,前方已經傳來了腳步聲,急促而雜亂,快速接近,不止一個人!
    前有敵人,後無退路,這可怎麽辦?
    我僅猶豫了幾秒鍾,已經可以看到前麵晃動的人影,以及閃動的刀光,敵人手裏有利器!以我現在的狀態,公平單挑都沒有機會,更何況是幾個拿著武器的壯漢?我下意識地轉身就跑,不跑命難保了。
    沒跑幾步我就覺得胸悶頭暈,喘不過氣來,通道內的氧氣含量很低,我的身體很虛弱,慢慢走問題不大,一跑問題就出來了。可是凶神惡煞般的敵人緊追在後麵,我隻能不顧一切狂奔,一路踉踉蹌蹌跑到了分岔路口。我沒有勇氣往原路跑回去,裏麵數不清的死嬰和噩夢般的黑暗石室已經對我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我寧死也不願被困在裏麵,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拐向了另一邊。
    另一邊不可能也是那麽多死嬰吧?即使也是死嬰,也不會更壞,所以我的大腦反應過來後也沒有回頭。
    通道盡頭是石門,與我之見到的兩個石門一樣,外側手柄隻能上下扳動,開啟和關閉石門。內側的手柄則多了一個反鎖功能,反鎖之後外側的手柄就失效了,這種設置是用來防止敵人衝進通道時,躲在裏麵的人可以把敵人拒之門外。現在隻要我跑進石室,把石門關上並且機關反鎖,外麵的人短時間內就抓不到我了。
    我毫不猶豫把手柄扳下,石門開始向側麵滑開,我側身閃了進去,立即去摸內側的手柄,用力往上扳。我用了很大力氣,卻沒有扳動,原來開、關石門都要等石門到位後才能進行相反操作,不能開了一半就關上。這個設置本來也沒多大問題,但現在卻可能要了我的命,因為兩個拿著砍刀的人已經追過來了,石門還在開啟狀態。
    我急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不料那兩個人跑到門口,不約而同地停步,竟然沒有直接衝進來。我的手電光掃過其中一個人的臉時,那張臉上帶著畏懼和猶豫,似乎前麵有可怕的東西。石門滑動的時間其實不長,約三四秒,“咯”的一聲輕響停下了,我用力把手柄向上扳,可以扳動了,石門開始滑動合攏。
    我不知道那兩個人為什麽停下來,給了我機會,但是石門合攏到一半時,他們反應過來了,一起向前衝。危急關頭我也顧不上對方手裏有刀了,用力一腳踢出,正中一個家夥的腹部,他倒退了兩三步,我向後摔倒。同一時間另一個人驚叫後退,“當”的一聲響,砍刀掉落在地,原來是黑貓撲向他,在他前臂上咬了一口。
    黑影一閃,黑貓躥了進來,緊接著石門一聲輕響,完全合上了。我大喜過望,急忙爬起,抓住了手柄橫向一扳,反鎖了機關,從外麵無法開啟了。
    “呯呯……”
    石門傳來輕微震動,外麵兩個家夥大概在用刀柄砸門,這石門有三四寸厚,是非常堅厚的花崗岩,用大鐵錘也很難砸裂,用刀柄怎能砸得動?我敢肯定他們就是有工具,也不會輕易把石門毀掉,因為毀掉之後現在沒人能造出這樣的機關石門。
    我暫時安全了,從極度緊張中鬆懈下來,我感覺全身骨頭像散了架,連站著都吃力,靠在石門上大口喘氣。我有些愧疚,逃命的時候我沒顧得上通知黑貓,其至完全把它忘了,可能我還沒有習慣跟一隻貓相處吧?幸好它跟著來了,並且幫我擋住了一個敵人。
    這個石室可能長時間關閉,空氣更加濁悶,也有一種古怪的腐臭味,以及讓我無法形容的不安和難受。
    我用小手電向前照,手電光小而微弱,無法及遠,隻能隱約看到前麵有一個長條形暗影,高約一米,長可能有兩米多,靜止不動。那東西雖然沒動,我卻能感覺到它在散發出邪惡和死亡的氣息,比一隻會動的怪物更可怕,也許那就是讓我產生極度不安的源頭。
    “喵~嗷”黑貓突然發出一聲怒嘯,四足微蹲,弓起背,翹著尾,全身黑毛豎起,整個身體變大了一圈,作勢欲撲。
    我吃了一驚,用手電筒向前照,地麵上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活物。再望向黑貓時,我發現它淡藍色的眼睛已經變成了金黃色,顯得霸氣、沉著、高傲,那模樣和氣勢,簡直像絕世高手拿著寶劍即將發出驚天一擊。雖然它不是對著我的,我也感到了一陣膽寒,真沒想到一隻貓發起威來也這麽嚇人。
    黑貓所對著的方向,正是那個長條狀暗影,毫無疑問威脅就是來自那兒!我大著膽子向前幾步,看得清楚了一些,很像是一口棺材,其他東西不太可能做成這個形狀和尺寸。
    棺材這東西,即使在大白天陽光下,看起來也有些讓人心裏發毛,這在麽黑暗的密室裏就更嚇人了,我想到了那兩個追我的人到了門口突然停下,以及他們臉上畏懼和猶豫,隻怕……
    “呯……呯……”
    疑似棺材的東西裏麵發出了輕微的聲音,這裏非常安靜,我聽得清清楚楚。
 
第十四章 魯班法
    炸屍?或是僵屍?棺材裏麵發出聲音,隻能讓人想到這兩種情況。
    我從小聽過許多鬼故事,據說人死後被貓、狗之類碰到,或是被閃電擊中,就會跳起來到處跑,甚至會追人、咬人,所以屍體在沒有入殮之前必須有人守著。幾十年前我們村裏就發生過炸屍事件,幸好那個死老頭隻是蹦跳了幾下,被一群人圍住後就倒下了,沒有造成可怕後果,但口口相傳,已經在我兒時幼小的心靈裏留下了可怕的印象。
    至於僵屍,在中國家喻戶曉,老少皆知,影視劇中清朝官員打扮,臉上塗著白粉和腮紅一蹦一跳的僵屍形象更是深入人心,幾乎成了中國僵屍代言人。但現實中卻沒有人真的見過僵屍,都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即使古代曾經有過,現在也已經滅絕或瀕臨滅絕,不太可能讓我遇到吧?
    黑貓慢慢地向前移動,發出低沉的示威聲音,它那緊張的樣子,又說明棺材裏麵絕對不可能是老鼠或其他小動物,可能真的是僵屍!
    “咚!”
    棺材裏傳出了更大的悶響,嚇得我跳了起來。門外有拿刀的歹徒,石室裏有僵屍,我全身乏力手無寸鐵,這可怎麽辦?
    我沒有膽量去看棺材裏麵的僵屍長什麽樣,貼著牆壁急走,也許這個石室裏麵還有其他出口。很快我就轉了一圈,回到了進來的門口,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出路了。
    是被人亂刀砍死痛苦,還是被僵屍嘶碎了當食物更痛苦?似乎後者更慘一點,但前者也絕對不好受!
    “咚,咚……”棺材裏麵的碰撞聲越來越大,可能是僵屍在用頭撞棺蓋。
    “呯,呯,呯……”石門外也傳來撞擊聲,外麵的歹徒正在用力敲打。
    黑貓騰空躍起,跳上了棺材,用抓子撓得棺材咯咯響。我靈機一動,裏麵的僵屍想出來不容易,要是我也爬到棺材上麵增加重量,它就不一定能出來了。這時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我鼓起勇氣快步走過去,輕輕一跳打橫坐在棺材上麵。這時我看清楚了,果然是一具棺材,每塊棺板的兩頭都如船首微翹,棺蓋和兩邊棺板的外麵都是弧形的(這樣不僅是為了美觀,也可以最大限度利用木料)。
    棺材漆得鋥亮,為紫紅色,上麵畫有黑色符文,離棺材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香爐,幾個小酒杯,一碗米飯,一碗像血液的東西,已經凝結發紫。
    我猛然醒悟,這個僵屍是有人供養的,僵屍沒有立即出來,不是因為棺蓋很牢固頂不開,而是因為棺蓋上麵有符文在鎮住它。傳說中僵屍力大無窮,渾身刀槍不入,隻有用法術才能鎮住它,然後用火焚燒。現在我身上空無一物,連火種都沒有,當然不可能把棺材點燃,即使我能點著,沒把它燒死就先把自己熏死了,這是行不通了。
    對了,我怎麽把自己學到的咒法忘了!魯班門秘傳抄本中有一個封印棺木的咒法,在合棺蓋或棺材中有異響時使用,現在就是棺材中有異響,也許這個咒法能對僵屍增加壓製效果,讓它不能破棺而出。
    但是另一個問題又來了,使用這個咒法時,需要用公雞血在棺材蓋和兩頭各畫一個符文,我現在兩手空空,到哪裏去找公雞血?
    裏麵的家夥已經迫不及待要出來了,拍得棺材呯呯直響,棺材劇烈震動,幾乎把我震滑下來。看樣子我壓在上麵無濟於事,它很快就要打破棺材了,事到如今,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用我的血來畫符試一試。
    我開始念咒語:“伏以,道香得香,靈寶會香,香道三界,遍滿十方……迎請洪州得道魯班先師之神位,張郎造起巧執斧,童子代木當郎君,弟子頂敬曆代宗師……天無忌,地無忌,年無忌,月無忌,日無忌,時無忌,薑太公在此百無禁忌,圓蓋錢財,火化丙丁,奉納安位,占相伏維……”
    這段咒語很長,還好我在家幾個月,書中的咒語基本都背熟了,隻是一直沒有機會使用。這是第一次用,又是如此危險的情況,著實有些緊張,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念完後我把右手中指放進嘴裏,狠心把指尖咬破,顧不上錐心的疼痛,開始在棺材蓋上畫符。
    魯班門的符文很特殊,許多符文不像人們熟知的道教符籙那樣龍飛鳳舞神鬼莫測,更像是木匠常用的符號或記號,就是一些比較簡單的幾何圖案。比如畫在棺蓋上麵這個,中間畫一個圓圈,再斜著畫一個大十字叉穿過圓圈,十字的每一頭垂直畫三條短線。棺材頭上這個符文是畫兩個對頂的等邊三角形,一條橫線穿過兩個三角形的頂尖,橫線兩頭垂直各畫一條短線。
    我真心不知道這樣的符號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是先有木匠用了這樣的符號才變成符文,還是先有了這樣的符文,木匠們為了熟記把它們當成記號和符號來使用。這個問題就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無法說清,反正書上這麽教,我就這麽做了。
    道教的符籙畫完要“結煞”,結了煞符籙才有威力,“刀無鋼不快,符無煞不靈”。所謂的結煞就是畫完之後,對著符紙念咒或打指訣,這時要貫注全部精神和力量。我看到張靈鳳這樣做過,雖然她畫的是無字符,也要結煞,不同的符結不同的煞。
    魯班門在這方麵也與眾不同,畫完符不需要結煞,而是畫一個特別的記號。這個記號就相當於我們簽名或印章的效果,蓋上去就具有了法律效力,並且具有明顯的識別特征,同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哪一個祖師傳下來的,沒有這個記號就是野路子。畫這個記號時也需要堅定意誌,貫注全力,這樣既讓自己的精神力注入其中,又具有了曆代祖師的特征和傳承,符文當然也就變得更有威力了。
    人在危險的時候會暴發出潛力,我以強大的精神和意念最後畫上了記號——這個記號以前是我太公用的,現在算是我的簽名了。
    棺材裏麵突然安靜了,石門外的敲打聲恰好也停止了,四周死一樣靜。我大喜過望,沒想到我第一次使用就具有這麽大的威力,把強悍的僵屍給鎮住了。
    “嗷……”黑貓又發出示威咆哮聲。我急忙用手電照向它,發現它站在地上,對著棺材作勢欲撲,全身黑毛豎起,比剛才更緊張。
    我有些奇怪,難道……
    “呯!呯呯呯……”
    棺材中傳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接著連續不斷地傳出可怕的撞擊聲,整個棺材都在跳動,隨時都有可能被震散。
    怎麽會這樣?恐怕是血的問題,我犯了一個大錯誤,無論是從醫學角度還是從玄學角度,人血與公雞血都有巨大差別,如果可以用其他血代替,秘笈中就不必特地提到公雞血了。現在不但沒有鎮住僵屍,血腥氣反而讓它亢奮暴走了。
    我之所以會犯這個錯誤,主要是看多了,受到誤導了。小說裏麵的豬腳動不動就用自己的中指血、舌尖血、眉心血之類來施法,還說能增加威力,屢屢暴發潛能反敗為勝,我也就理所當然地以為可以用自己的血來畫符。豈不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傷,道門之人更是對自己的精血珍惜萬分,正道之中沒有使用鮮血和生命來施法的。魯班門雖然是旁門左道,卻不是邪門魔道,秘笈之中沒有任何一個咒法用到自己的鮮血。
    事已至此,後悔已經太晚了,必須另想辦法。秘笈中並沒有專門針對僵屍的法術,我絕對不可能再鎮住它,一旦它破棺而出,這空蕩蕩的石室我無處可逃,也無處可藏了……說到躲藏,我猛地想起一個咒法可能用效:藏身法!
    藏身法的主要作用是讓敵人的邪法、詛咒找不到攻擊的目標害不了自己,也能讓鬼邪之類找不到自己。我覺得僵屍也屬於鬼邪之類,也許使用藏身法能讓它忽視了我的存在,事到如今,哪怕是一點點可能性,我也要試試了,總比站著等死好一點。
    藏身法的咒語不長,配合的四個符文也很容易記,四個符文都是雨字頭,下麵左邊是鬼字,鬼字的豎彎鉤寫得很大,裏麵分別寫上“藏身”、“波羅海底”、“藏三魂”、“藏七魄”。符文和咒語我都記得,問題是我沒有筆墨紙張可以用來畫符。
    符一定要用筆畫在紙上嗎?這個答案是否定的。張靈鳳曾經告訴過我,直接用手指畫符也是有效的,畫在手掌上甚至畫在空氣中都可以,隻是效果沒有用筆墨朱砂在紙上畫的好,效果也不能持久。這個要因人而異,她師父降臨時實力強悍,根本不需要筆墨,都是直接用手虛畫,因此她畫的符都是沒有字跡的。以我的能力,遠遠沒有達到“以指代筆,淩空書符”的水平,眼下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隻能試一試。
    我用右手食指在左掌上畫了四個符文,然後開始念咒語:“藏身藏身真藏身,藏在真武大將軍,左手掌三魂,右手掌七魄,藏在何處去?藏在波羅海底存。天蓋地,地蓋天,揭天雲霧看青天,千個邪師尋不到,萬個邪師尋不成,若有邪魔來尋到,天雷霹靂化灰塵。謹請南鬥六星,北鬥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剛剛念完,一聲巨響,棺材被震散了,有一個人影跳了起來。
    圓蓋符藏身符
 
第十五章 逃生密道
    我對僵屍缺少了解,不知道它的眼睛、耳朵和鼻子能不能正常使用。我已經對自己使了藏身法,如果有效的話,它就不能憑感應找到我,剩下的就是用眼睛看和耳朵聽了,所以我不能使用手電筒,也不能發出聲音。
    在我關掉小手電筒的前一瞬間,我隱約看到了僵屍的樣子:頭發很長像是個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它的臉是青紫色的,太暗了我看不清楚它的五官,但是長長的獠牙和指甲因為很光滑有些反光,我還是看清楚了。更可怕的是它身上散發出來的邪惡和死亡氣息,比毒蛇猛獸更可怕,讓我不寒而栗。
    黑暗中我聽到了黑貓的怒吼聲,它向僵屍撲過去了,抓咬聲和布料撕裂聲響起,緊接著風聲破空,黑貓被僵屍甩開砸在地上,聲音不是很響。黑貓立即跳起,又向僵屍撲去……
    我很羞愧,我的膽量氣魄還不如一隻貓,自己用了藏身法躲在一邊不敢動,讓黑貓去拚命,這個實在太丟臉了。如果我有武器,哪怕是一根小小木棍,我也會衝上去,可是我沒有,憑著血肉之軀與僵屍的尖牙利爪肉搏,那需要多少勇氣?而且僵屍的力量大得驚人,豎固的棺材都能震散,隻要在我身上輕輕一拍就是骨折筋斷的下場,我衝過去於事無補。
    我最終沒有向僵屍衝過去,而是憑著記憶和印象向石門那邊跑去,摸索到了機關,往下一扳。石門立即向側麵滑開,外麵手電光和刀光亂閃,已經不止兩個人了,他們見到石門打開,立即往裏麵衝,而我拉下機關之後,就貼著牆壁向後退了。
    黑貓從我旁邊掠過,飛快地從那些人的腳下躥出門去了。僵屍緊接著也從我身邊跳過去,揚起的發梢幾乎貼著我的臉掠過,帶著一股惡心的臭味,我急忙閉住呼吸,緊張得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蹦出來了。
    僵屍沒有攻擊我,直接撲向了第一個衝進來的人,那人立即發出了一聲可怕的驚叫,踉蹌後退,手電筒掉落向地麵。第二個人應該沒看清楚是僵屍,怒罵著揮刀向前砍,砍在僵屍的手臂上。僵屍渾然未覺,一爪抓在那人胸口,那也慘叫著向後跌,聲音淒厲可怖。
    “我操,什麽東西?”第三個人在門外大叫,“快關門!”
    門必須開到盡頭才能關上,沒等他們關門,僵屍已經衝出門去了,外麵亂成一團,驚叫之聲不絕:“啊,僵屍!”“我的媽呀……”“快跑!”
    後麵較遠處有一個人叫道:“別慌,用棍子頂住……向後撤,向後撤,退到外麵關上門,等狀元回來。”
    在那人的指揮下,混亂場麵稍微好了一點兒,開始向後退,卻還是有很多痛叫聲、驚叫聲和咒罵聲。其中有一個聲音就在外門不遠,叫得淒慘之極:“救我,救我,救命啊!”
    我走到門口探頭往外看,地麵有一支手電筒還亮著,可以看到一個人正在地上往外爬,在地麵拖出觸目驚心的血跡。他受傷很重,來不及逃走,被甩在僵屍後麵了。
    我心裏一陣痛快,叫你們騙人,叫你們養僵屍,現在自食惡果了吧!但同時也有些同情那個人,他肯定逃不出去了,如果僵屍在前麵被堵住,就會回過來吃了他,畢竟是一個活生活的人,我要不要救他一下?
    僵屍是會走路的,隻不過動作有些僵硬,在狹窄低矮的通道內它跳不起來,行動不便,再被前麵的人用棍子和砍刀頂著,連連撲擊都沒有抓到人,隻是把人頂退。它突然回頭,向在地上爬的人走去,我來不及救那個倒黴鬼了,迅速撿起門口的手電筒,扳動機關關門。把自己關在裏麵不是好主意,但絕對比被僵屍吃了強!
    僵屍可能不吃人,隻吸血,石門快要合上時,我看到了它壓住地上那個人,咬住了他的脖子……
    石門關上之後,我才想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黑貓沒有回來!黑貓應該是趁亂先跑出去了,出去的時候它還很靈敏,受傷應該不嚴重,能夠逃走。但是我擔心它沒看到我又會回來,回來就有可能被人逮住,或者與僵屍撞了個正著。
    我不敢開門,把耳朵貼在石門上,隱約可以聽到外麵有斷斷續續的慘叫聲,已經很微弱。僵屍吸了人血之後,一定會變得更強大、更可怕,所以我絕對不能開門,還要擔心石門能不能擋得住它。貓兄啊貓兄,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已經扯平了,千萬不要再回來!
    很快外麵的呻吟聲也沒有了,很安靜,不知道僵屍在幹什麽。我很焦急,既擔心黑貓會回來,又擔心自己被困死在這裏麵。這個僵屍是人養的,剛才有個家夥說等狀元回來,顯然那個名叫“狀元”的人能控製它,到那時我還是要落在他們手裏。我把這裏折騰的雞飛狗跳,他們抓住了我肯定會用最惡毒的方法來折磨我。
    就算僵屍進不來,也沒人來抓我,我也撐不了多久,最多兩三天就餓死了。在此之前我一直認為自己經曆了很多坎坷和打擊,現在一對比,以前的挫折根本不值一提,今天我麵臨的危險和抉擇,比前二十幾年加起來還要艱難百倍。
    發了一會兒愣,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之前我以為我要聞著烤雞的香味活活餓死,結果逃到了這兒,能夠行動自如,還有一個強光手電,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勝利了,條件已經改善了很多,所以我應該慶幸,繼續努力,不能悲觀絕望。
    這些密室,一定是以前的地主老財們建了用來躲避戰亂或土匪的,那麽設計密室的人應該會想到被人堵在裏麵出不去的情況,有可能會留下一條撤退的密道。假如有這個密道,一定是在盡頭的石室內,也就是在這個石室,或者我之前被綁著的石室。
    我不太可能回到之前的石室了,這個石室倒是可以找一找。我拿著強光手電筒,開始在四周牆壁上找,觀察得很仔細。可惜一圈走下來,沒有一點收獲,四壁的石板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都推不動。
    接著我開始觀察頭頂,也看不到密道或機關的痕跡。這裏就是在地下,如果有密道也不可能再往下走,我沒抱什麽希望在地上亂照。走到了散開的棺材邊,手電筒光芒落在上麵,隻見棺材內壁爪痕累累,其中一塊棺板上有一個小孔,裏麵安裝有流水槽,上麵有幹涸的血跡,看樣子主人曾經從這兒往裏麵注血喂食僵屍。
    我一陣陣惡心,是誰這麽變態,居然養僵屍,養來做什麽用?隻怕養僵屍的人,就是那個養小鬼的人,叫狀元什麽來著。很少有人會取名叫“狀元”,可能隻是個綽號或稱號。
    我在石室內來回看,發現有幾塊石板是對接的,接口的地方很平整,縫隙很小又落進了塵土,不是認真看根本看不出來。這並不奇怪,可能是石材在運輸途中折斷了,鋪在密室地麵上又不影響美觀,廢物利用。但再仔細一想,如果石板是不少心折斷了,應該直接對接鋪在地上,修平整了再對接整體就變短了,可是我看到的對接石板並沒有比別的石板短,這說明它是用不同的材料做成精確的尺寸再拚接起來。
    這裏是地下密室,不是客廳,沒人會看到,為什麽會做得如此精細?這些對接的石板有什麽玄妙?我一塊一塊試過去,每一塊對接的石板上麵都用力踏幾下、跳幾下,可惜沒有一塊是鬆動的。
    秘密究竟在哪裏?我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退到遠處觀察,還是看不出什麽名堂,遠了連石縫都看不到了。但是站在遠處,腦海中把所有對接石板的縫隙顯現,卻組成了一個我有些熟悉的圖案,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是在哪裏見過。
    在我接觸到《魯班門秘傳抄本上卷》之前,完全不懂機關術,如果有什麽與機關相關的東西,一定是在書上。我冥思苦想,仔細回記書中的每一頁內容,說實話因為我對機關術興趣不大,也看不太懂,所以對機關術的章節印象並不深。
    想了好一會兒,我才有了一點兒印象,這個圖案應該是生門的標記,它本身不是機關,而是用來指示方向的。再細看石縫的指向,最後我判斷出是指向其中一根石柱……難道機關在石柱上?
    我抱住石柱用力向左轉,不會動;再向右轉,還是不會動,向上和向下更動不了。這根石柱的重量數以噸計,怎麽可能轉動?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麽機關。
    頹廢中我的眼光落到了石柱底下的柱礅上,這個石礅被石柱以及頂上的重量壓著,怕有萬斤之重吧?更不可能轉動。雖然沒有希望著,我還是放下電筒,雙手抱住它,奮力旋轉。
    石墩居然動了,在我還有些懷疑是幻覺之際,鉸鏈“咯嘣”之聲連續響起,牆角的一塊石板陷了進去。
    我敢用我的人頭來打賭,這是逃生用的通道,連騙子們都不知道,從這條通道一定能逃到安全的地方!
 
第十六章 犁庭掃穴
    我鑽進了密道,看到石壁上有一個很粗大的手柄,應該是用來關閉入口的,於是抓住用力往下拉,加上身體的重量,勉強把它扳下來了。鉸鏈摩擦之聲再次響起,沉重的石板移回原位,這塊石板的邊沿是傾斜的,略呈梯形狀,壓上去之後嚴絲合縫,連光都透不過去。
    往前的通道很小,要低著頭彎著腰才能往前走,寬度隻有五十厘米左右,轉個身都不容易。這兒的石板很粗糙,結了厚厚的苔蘚,地麵潮濕,黴味撲鼻,不知幾十年沒有開啟過了。我堅信這條通道不會有危險,一定有出口,毫不猶豫向前走。
    通道的長度超過了我的預料,走了足有三四十米才變成向上的階梯,階梯同樣很狹小,走到這兒我已經氣喘如牛,頭暈惡心,嚴重缺氧了。
    我搖搖晃晃,也不知走了幾層階梯,眼前沒有路了,一塊石板擋住去路。我用力推了一下,不會動,再尋找附近,也沒有看到任何手柄機關之類。
    這一條絕對是逃生用的通道,沒有理由是死胡同,如果沒有機關,這塊石板應該可以直接推倒,可能是我身體虛弱力氣不夠了。我咬了咬牙,使出全力以自己的右肩向前撞去,石板果然動了,向前傾斜了一些,但並沒有倒下,也沒有光線透進來。
    我用雙手撐著兩邊石壁助力,以一隻腳去蹬石板,蹬了幾下,石板傾斜度更大了,但還是沒有倒下。我喘著粗氣,拿著手電筒往石板裏麵照,裏麵是很大的空間,堆了許多破椅子爛木頭之類,把石板擋住了,難怪推不倒。
    求生的**支撐著我,使出各種方法用盡所有力量,終於把石板推歪,可以讓我爬出去了。外麵看起來像是一個地窖,堆了許多雜物,架著一個木梯,頂上蓋著一塊木板。這裏的氧氣充足多了,我狂喘了一會兒,稍恢複了些力氣,沿著梯子爬上去。還好,頂上的蓋板很容易就掀開了,出口在一個木床底下。
    我從床底下爬了出來,這個房間空蕩蕩的,隻有一張舊木床,一個舊衣櫥,地麵的木地板磨損嚴重,積灰很厚。正如我預料的,地下密室是在那棟百年舊宅底下,舊宅已經沒有人住了。
    房門是從外麵鎖住的,不過老式的窗戶可以從裏麵推開,我沒費多大勁就爬出去了。外麵有些亮光,從天色來判斷,應該是黎明時分。我被打昏時是晚上十點多,如果是第二天淩晨的話,我不會餓得那麽慘,估計我被困在裏麵已經超過一天一夜,三十個小時左右了。
    外麵的大廳很大,客廳、天井、台階都是用巨大的條石鋪成,石柱巍然,門窗雕花,隨處可見歲月留下的痕跡,此宅不是官邸必是巨富商賈所建。
    我顧不上細看,急尋大門而走。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古老的舊宅大門卻裝了新式防盜鎖,防的是外麵的人進去,從裏麵可以直接打開。
    出了舊宅,果然是黎明時分,天色微亮,非常安靜。我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沿著小路往前走,拐了一個彎,看到了前天晚上被襲擊的那條小巷子,終於知道了地下密室與地表建築的關係。
    騙子們進去的診所在大路邊,診所後麵有一棟豪華舊宅,三個密室都在豪華舊宅底下,騙子們從診所下麵新挖了一條地道通往密室,而我逃出來的地方是與豪華舊宅並列的另一棟舊宅。
    附近出奇的安靜,除了遠處偶然傳來的喇叭聲和公雞打鳴聲,幾乎沒有別的聲音了。看樣子壞蛋們還在地道裏跟僵屍較勁,不知道我逃出來了,現在應該立即報警,把他們一鍋端,遲了就有可能被他們逃走了。
    我又麵臨一個大難題,我沒有手機,如今連公用電話也沒地方找了,用什麽來報警。向附近的人借吧,說不定我遇上的人就是騙子同黨,我豈不是自尋死路?我已經被出賣過一次了,一朝挨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往四周掃視幾眼,沒有看到黑貓的影子,現在沒辦法找它,隻等遲點再來找了。我不敢從小巷子往外走,可能診所附近有他們的人在放哨,於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繞過這片區域回到大路上。
    走了一會兒,迎麵遇到了一個提著菜籃子的大嬸,無論怎麽看她都不像是騙子的同夥,我急忙露出笑臉迎了上去:“阿姨,你有手機嗎?我遇到壞人了,借你手機報警一下……”
    大嬸愣愣地瞪著我,我繼續滿臉堆笑,伸出了手:“阿姨謝謝你了,我的手機被人搶走了,就打個110,報警電話是不用錢的……”
    大嬸猛地怒吼:“死騙子,滾開!”
    我傻了眼,我怎麽變成騙子了?難道我在騙子窩裏待了兩天沾上騙子味了?大嬸拂袖而去,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剛才的搭訕方式,不就是騙子最常用的麽?這些滅絕人性的死騙子,把人們之間的最後一點信任和善良都摧毀了,連最淳樸的人都不敢相信和幫助陌生人了。
    大嬸啊大嬸,警惕性高是好事,可也得明辨是非啊,我可是抓騙子的人!我欲哭無淚,隻能繼續向前走,繼續借手機……
    遇到第五個村民,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我沒抱多大的希望,結果他把手機借給我了,是那種最舊最老的手機,但一樣可以打110。
    電話接通後,我沒敢實話實說,否則警察可能會把我當瘋子,完全不理會。我說這裏有人在地下密室養了一隻怪獸,現在怪獸逃出密室,已經殺死了好幾個人,如果沒有及時堵住,從地道裏逃出來後果不甚設想。
    接線員果然很緊張,問我叫什麽名字,在什麽地點,怎麽聯係之類。我隻說了事發地點、地道位置,機關開啟和關閉方法,說完就掐斷了通話。
    借電話給我的老頭一臉驚訝地望著我,我把手機還給他,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說的是**醫生家,後……後麵的鬼宅嗎?”
    這回輪到我吃驚了:“鬼宅?”
    “是啊,是啊,那就是鬼宅!那是陳百萬建的,剛住進去第一晚就死了三姨太,沒多久又死了一個兒子……那屋子邪門得很,沒人能住得長,已經好幾十年沒有人住了,住進去的人不是死就是病,沒有一個好結果。前兩年啊,半夜有女人在裏麵哭,還有小孩的聲音,夜裏都沒人敢從附近走……”
    老頭說得沒什麽條理,不過意思還是清晰的,這棟舊宅原本就有些問題,騙子的頭目在這兒養小鬼和僵屍可能與此有關。
    與老頭聊了幾句,我再次向他借手機,打給徐廣利,叫他開車來接我,並約好見麵的地方。徐廣利一連串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沒法在電話裏跟他細說,隻給了他一句:“很驚險很複雜,見麵再說。”
    我繞回了大路,大約在我報警二十分鍾後,兩輛巡邏車和一輛警用麵包車沿著路飛馳而來,幾分鍾後又有一輛巡邏車、一輛載滿武警的大巴車和兩輛消防車來增援。
    我沒有回頭去看熱鬧,因為我無法分辨出人群中哪一個是騙子的同夥,哪一個是好人,我可不想背後被人捅一刀。我知道我應該相信警察,可是誰能保證警察之中沒有騙子的臥底?我再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賭一把了,還是遠離這是非之地。
    不久後我在約定地點見到了徐廣利,隻不過兩天時間,我卻像是再世為人了。在路上我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但施法的過程沒有說。到現在為止,我們村裏除了我家人和張靈鳳外,還沒有人知道我學魯班法,徐廣利與我的仇人徐廣義是同宗兄弟,我當然要防著他一點。
    在我講的時候,徐廣利不時用古怪的眼神看我,顯然不相信小鬼、僵屍之類,不是身臨其境的人,又怎能知道當時的恐怖?他更關心的是騙子抓住了沒有,他的錢能不能追回來,他不顧我的反對,車子調頭往事發地點駛去,但沒走多遠就堵車了,據說前麵戒嚴了,不許通行。
    我們趁著後麵的路還沒有堵死往回撤,又有幾輛警車和急救車趕來,路上也陸續出現指揮交通的交警。我放心了,警方出動了這麽多人,說明他們已經發現了嚴重問題,有這麽多人應該也能控製住局麵,這回真把騙子犁庭掃穴了。
    我以為這件事會在各種新聞媒體中大肆報道,結果一直等到了晚上,隻有本地電視頻道播報了不到半分鍾。播報員說某區某村有個黑診所,沒有資質的赤腳醫生多年來非法給流動人員做人流,並收集了大量死嬰,疑其心理不正常,現在已經被警方控製。就這麽簡單,連事發現場的一個鏡頭,一張照片都沒有。
    徐廣利先後打了好幾次電話給負責他那個案件的警察,詢問抓捕和偵破的結果,也沒得到任何確切消息,那個警察甚至不知道今天淩晨的案件與詐騙案有關。
    官方這麽低調也在情理之中,要是附近的居民知道那兒出現了僵屍,加上凶宅之名,還有誰敢住在附近?再要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添油加醋造謠一下,造成恐慌,後果就更嚴重了。
    我隻希望警方能夠一個不漏地把騙子全部抓住,至於我和徐廣利被騙的錢,估計是拿不回來了,徐廣利曾經許下的獎勵我也不奢望著他能兌現,因為我沒有直接幫他追回巨款。
    我現在想做的,是去找一隻貓……
 
第十七章 江湖秘辛
    經過一天一夜休息,我的精神和體力基本恢複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門,我要去找黑貓,另外想從附近居民口中了解昨天淩晨現場的情況。
    到達目的地時,周圍很平靜,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是當我留意觀察四周時,發現附近有幾個人或看報紙或聊天,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睛卻時不時往這邊瞄,應該是便衣警察。
    我裝作輕鬆的樣子從大門外走過,拐進了小巷子,走到那棟“凶宅”門口時,發現隔壁那棟舊宅,也就是我逃出來的那棟舊宅門前也有兩個便衣。他們一看到我就警覺起來,上下打量著我。
    我不敢停留,繼續向前走,那兩個便衣跟了上來,跟到拐彎的地方,見我還是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可能覺得我不像壞蛋,沒有再跟來,卻已經嚇出了我一身冷汗。這裏看似平靜,實際上戒備森嚴,逗留久了引起警察的懷疑,說不定就被當成騙子的同黨給抓了。
    為了避開警察,我隻能在外圍尋找黑貓,見到人就打聽,結果所有人都說沒有或沒注意。對於昨天發生的事,村民們也不太清楚,或是不願意跟我交談,我毫無收獲。
    以黑貓的機靈和本事,昨天應該能夠逃出密道,隻怕早已走遠了,人海茫茫,我到哪裏去找它?我有些失望,也有些傷感,如此聰明和仗義的貓,隻怕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隻了,我當初卻有眼無珠拒絕了收養它。它救了我的命,結果我隻顧逃命又半路丟下了它,我太對不起它了!
    仔細回想當時的經曆,我越想越驚異,它在關鍵時刻找到我,並避開敵人潛入密室,已經不可思議之極;救我時它所表現出來的從容鎮定,簡直像是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員;麵對僵屍時它表現出來的勇氣和氣勢,更遠遠超過了一隻貓,換了是其他貓早就夾著尾巴逃了。
    記憶再往前推移,老騙子於千萬隻貓狗之中看中了它,並自言自語說它不吃東西裝死想要逃走,假如真是這樣,這隻黑貓本來就特別聰明。老騙子還說經過他施法之後,黑貓會變成貓王,擁有超凡的智慧和力量,連老虎也要畏懼三分。現在的黑貓正是這樣,具有超凡的智慧和力量,虎虎生威,絕對是貓中王者。
    如此看來,老騙子施法並沒有失敗,黑貓已經變得非常聰明和強大,聰明得可能連老騙子都被它給騙了……我靈機一動,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找到黑貓,必定就是老騙子,而且我也有很多疑問要問他。
    我相信老騙子不是騙子集團的人,其他騙子萬騙不離其宗都是為了錢,而他不騙錢,不貪圖享受,這是本質的區別。一個人能夠無視金錢和享受,誌向必定遠大,追求必定高尚,行騙有可能不是他的目的,而是他的嗜好或者習慣。
    經曆了一次險死生還後,我思考問題的方式有些不一樣了,善惡有時並不是那麽絕對,要想更了解別人,就得先站在別人的位置去思考。
    約一個小時後,我來到了老騙子落腳的廢園小屋門口,裏麵有些煙冒出來,伴隨著一些中草藥氣息。門沒有關,我探頭往裏麵看,隻見屋子中央架了一個小鍋,鍋裏在熬著什麽草藥,老騙子側對著我,蹲在地上用一個破扇子扇火。
    “師父,您老別來無恙啊!”我笑嘻嘻地說。
    老騙子轉頭看了我一眼,表情很平靜:“我還死不了,倒是你大禍臨頭,離死不遠了!”
    我才不信他的鬼話,依舊笑著問:“何以見得?”
    老騙子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你容顏憔悴,心情卻振奮,這說明你吃了大苦頭之後做了一件自以為了不起的大事;你既然能找到我,也就能找到騙了你朋友三百萬的人,由此可以推測出,你找到了他,與他打了一頓,左肩受傷比較重,現在左手還不利索。你習慣了有事找警察,一定是報警把他抓走了,因此而高興。卻不知那人手法專業,不是一般的騙子,必定有同夥,怎肯輕易放過你?你無知無畏,毫無防備,一隻腳已經邁進鬼門關了!”
    我目瞪口呆,遍體冷汗,他隻看我一眼,就把事情推測得**不離十,宛如親眼目睹,如此神機妙算,便是薑子牙諸葛亮也要甘拜下風。他既然料準了前麵的經過,後麵的結果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可能騙子的同黨已經在找我報仇了,我怎能不驚?
    老騙子笑道:“不用怕,不用怕,有為師在這裏呢,包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天大的禍事我也能幫你化解了。”
    我有些警覺起來,老騙子說得這麽誇張,一驚一乍的,不會又是在騙我上當吧?我裝作很感激的樣子,學古人拱手為禮:“那就多謝師父了!”
    老騙子眼睛盯著爐火,輕輕扇著,說道:“你先把經過說來我聽聽,越詳細越好。”
    我才不被他牽著鼻子走,突然提問:“你認識一個叫‘狀元’的人嗎?”
    “狀元?”老騙子的扇子停住了,瞪大了眼睛望著我,“難道是江相派的人?”
    “江相派?”
    老騙子道:“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他們,你先把經過從頭說一遍,不要省略任何細節。”
    從他剛才的反應,我更加確定他與其他騙子不是一夥的,於是開始述說我的經曆,先從眼鏡和尚用假佛珠騙我說起。與騙子有關的地方我說得非常詳細,把我記得的騙子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說出來,與騙子無關的地方則盡量省略跳過,黑貓救我的經過完全沒有提,隻說是自己掙開了繩索。
    老騙子靜靜地聽我說,沒有插嘴提問,我說完之後他沉吟不語,像是陷入了回憶或思索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你確實遇到大麻煩了,隻怕我也救不了你了。”
    我很驚訝,就是幾個騙子,有那麽大的能量嗎?
    老騙子問:“你有沒有聽過‘江湖八大門’?”
    我搖頭,他接著說:“八大門是指冊門、火門、飄門、風門、驚門、爵門、疲門、要門。冊門的冊是指書冊,這一係的人專門賣秘方、秘笈、邪書、**、贗品字畫和假古董;火門的火指爐火,這一係以燒丹練貢、吐納導引、賣假仙丹之類作為誘餌騙想要長生不老的人;飄門的飄是指漂泊不定,這一係浪跡江湖,借別人的碼頭設賭局誘人,或結夥誆騙;風門指風水和風流,實際上是兩個係統,一個以風水術行騙,一個以娼妓美女設局;驚門的驚指驚嚇,這一係使用驚嚇的方式來行騙,包括算命、看相、測字、占卜、走陰、端公等;爵門的爵指官爵,這一係的人結夥行動,熟知官場禮製,上達宮廷,下通各層衙門,扮官行騙也屬於這一係;疲門的疲指久拖疲乏,這一係的人利用病人和家屬心理,以醫術、藥物招徠病人、應付病人,久拖獲利;要門的要指討要,乞討、化緣、裝死、耍蛇、扒竊、盜劫、悶煙等都是屬於這一係……”
    原來騙子還可以這樣分類,我實在是大開眼界了,我問:“那麽騙了我和我朋友的騙子是屬於冊門,派出所裏麵的臥底是屬於爵門?”
    老騙子搖了搖頭:“江湖八大門,門門通天下,這是以前的說法,現在有些不一樣了。解放後各種幫派或解散,或潛伏,八大門缺少有能力的人領導,有的完全解散,有的名存實亡,所以解放後到八十年代初這幾十年間走江湖的人很少,知道八大門的人也越來越少了。但是到了八十年代後期,江相派出了一個百年難遇到奇才,短短十幾年間就讓江相派紅紅火火,還收編八大門的殘餘人馬,加以整頓,迅猛發展,如今已是燎原之勢,遍地都是騙子了。”
    我不由自主地點頭,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前確實很少騙子,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開始多起來的,到了現在已經草木皆兵,無處不在了,原來這是有原因的。我問:“那個江相派到底是做什麽的?”
    老騙子眯起眼睛,似有自豪之色:“江就是江湖,相就是相術,相也指宰相,就是說這是江湖中具有宰相之才的人組成的門派,是騙子中的王者。江相派奉劉伯溫為祖師,首領稱宰相或大學士,再往下是狀元、榜眼、探花、翰林、進士、舉人等。嘿嘿,如果是按照以前的規矩,必須當相十年以上,經過許多考驗並得到同門舉薦才能升為翰林,狀元可不簡單啊!”
    我這才明白“狀元”代表的意義,即使現在考核沒有那麽嚴格,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一條大魚啊,不知道警察抓住了他沒有。
    我問:“你說的那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就是江相派現在的宰相吧?”
    “對。”
    “他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我隻知道江相派的人稱他為‘大學士’,在江湖上人稱‘大神棍’,還有一個外號叫‘江湖之狐’。”
    我有些擔憂,看樣子我真的捅了一個大馬蜂窩,如今江相派統領八大門,就等於全天下的騙子是一家,真要抓我的話,比官方的全國通緝令更有效!
    老騙子道:“江相派的人不養小鬼和僵屍,可是你遇到的那個狀元卻養了小鬼和僵屍,還有大量死嬰,隻怕……”
    我急忙問:“隻怕什麽?”
    “唉!”老騙子歎了一口氣,“隻怕他們還與另一個更神秘、更邪惡的門派有了勾結,那個門派連為師也得讓著他們幾分。”
    我心裏哆嗦了一下:“也許養小鬼的那個人不是狀元,不是江相派的。”
    老騙子道:“絕對是,因為他問你的兩句話就是江相派的江湖切口,用來試探你是不是本門中人。”
    我艸……
 
第十八章 靈獸門
    我猜老騙子曾經是江相派的人,否則不可能這麽熟悉江相派的情況。我要想擺脫江相派和八大門的追殺,隻能靠他了。
    我擠出了一臉真誠的笑容:“師父,您老人家剛才說過,包我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天大的禍事也能幫我化解。”
    老騙子本來就有些奸詐的臉,變得更奸詐了,搖著頭說:“如果隻是江相派的事,我還有辦法,現在牽扯到其他門派,我就不好插手了。”
    “師父,到底哪個門派讓你這麽害怕?”
    老騙子道:“激將法沒有用,那個門派我惹不起,你也惹不起,便是你太公在世也不一定敢惹他們。”
    我更加吃驚:“到底是什麽門派,說一說總可以吧?”
    “這個……你知道八大旁門嗎?”
    我連連搖頭,一會兒江湖八大門,一會兒八大旁門,真的把我搞暈了,似乎一夜之間世界就不一樣了,難道我穿越了?
    我等著老騙子說下去,他卻吞吞吐吐,幾翻欲言又止。從我認識老騙子以來,他總是信心十足,明察秋毫,料事如神,從來沒有這樣猶豫過,看樣子他是真的害怕了。
    猶豫了好久,老騙子說:“看樣子你什麽都不知道,那麽還是不要問了,以後也不要學法術,做個普通人吧。”
    “可是我已經得罪了江相派啊?”
    “唉……”老騙子歎了一口氣,“所謂旁門,是相對於玄門正宗而言的,全真教和正一教的人自詡為名門正派,把其他門派都視為旁門左道。但實際上旁門之中也有正法,旁門也能修成正果,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旁門中的一些技藝連玄門正宗也比不上。比如你們的魯班法,以前學習的人就非常多,出過許多能人,如今茅山九龍道的許多法術就是從魯班法演變而來……”
    “最近幾百年,民間曾經有八個很強大和神秘的門派,被稱為八大旁門,魯班門就是其中之一,我所傳承的門派也是其中之一,現在都快要斷絕香火了。但是八大旁門中有些門派卻更加興旺了,並且走入邪道,勢不可擋……”
    “就像江相派和八大門的情況嗎?”
    老騙子眯著眼睛,停了一會兒說:“江相派並不屬於修道旁門,而是江湖幫會。你對魯班法隻是初窺門徑,顯然沒有得到真傳,絕對鬥不過那些人。一旦他們知道了你是魯班門的傳人,手裏有魯班門的法器和秘笈,就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搶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你應該知道,所以我勸你不要再打聽江湖中的事了,盡快離開廣州,到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江湖凶險,人心詭詐,陷進去就出不來了。”
    這番話語重心長,應該是老騙子的真心話,我深受感動,可是我真的還來得及後退嗎?我已經捅了馬蜂窩了!老騙子是不是也怕那些邪惡門派的人找他的麻煩、搶他的秘笈,所以躲躲藏藏,裝成一個落魄的老騙子?
    “師父,就說一下那個門派的名字總可以吧,我知道了也好提防啊。”
    老騙子道:“趁著陷入不深,趕快脫身,江湖上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不要再問了。”
    他的態度很堅決,我知道再問他也不會說,於是換了一個話題:“師父,你的法術是不是能讓動物變得更聰明?”
    老騙子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算是吧,給有潛力的獸類開竅,隻是本派的基礎功法。”
    “還隻是基礎的?那麽高深的呢?”
    老騙子眼中閃過一抹熾熱的光芒,但很快又變成蕭索和落寞,長歎了一聲:“本門的事對你說一說倒是無妨,本門可能隻剩我最後一個人了,今天不給你說,隻怕以後也不會給別人說了,將來甚至沒有人知道我這一門存在過……”
    我心有同感,魯班門差不多也是這樣啊!
    老騙子說:“你應該也聽說過,自然界中的一些獸類能夠自己修煉,修煉有成便為妖,再進一步就是仙。它們憑自己之力就有可能成仙,如果有人幫助就更快更容易了。本門的做法就是找一隻有潛力的靈獸,人為給它開啟靈識,與它魂魄相連,修為共享,這樣可以互補有無,讓人和靈獸的修煉速度大幅提高。最理想的結果是人與靈獸都成仙,這是雙贏的局麵,當然也有一些走邪路的人,修為尚淺,大限已至,於是殺獸吸功,助長自身修為,延長壽命,也不枉了一番培養。”
    我有些心裏發毛,旁門之所以容易被人誤以為是邪魔外道,正是因為他們的功法偏激,很容易走向邪路,正與邪隻在一念之間。
    老騙子接著說:“本門傳到我這一代,許多重要功法已經失傳,環境受到破壞和汙染,世間盡是濁氣、毒氣、戾氣,滋生的都是怪獸、惡獸、凶獸,靈獸非常罕見。野生的靈獸都在人跡罕至之處,又機警之極,見到了也很難抓到;家養的獸類大多癡愚,千萬萬隻動物之中也未必有一隻可用,所以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找到可以同修的靈獸。現在即使找到一個,也為時已晚。”
    我小心地問:“上次那隻黑貓是什麽情況,算是靈獸嗎?”
    “那隻黑貓資質不錯,可以算是人間罕見的靈獸了,隻是靈性之中帶著些許煞氣,因此性子固執認死理。就像那些自負才學目空一切狂放不羈的儒生一樣,假清高,真固執,不為三鬥米折腰,寧可餓死也不低頭。它跟我不合拍,本來就不可能同修,我舍不得放棄,想要開竅之後以秘法強行控製它,結果被你撞破了……其實這樣也好,要是繼續下去,說不定哪一天這頑固的畜生要反噬其主呢,這種事情啊,要講緣份,強求不得。”
    我不動聲色地問:“那麽那隻黑貓有沒有變得聰明?”
    老騙子搖了搖頭:“施法中斷,魂飛魄散,沒死也變成白癡了。”
    我敢肯定老騙子判斷失誤了,黑貓簡直聰明到了令人匪疑所思的程度,怎麽會是白癡?不過這事最好不要告訴他,萬一他動了心想要追回黑貓,我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師父,有沒有召獸的方法,比如我有一隻寵物走丟了,想要找回來,有什麽特別的方法嗎?”
    老騙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說的不是那隻黑貓吧?”
    “噢,不不,我就是隨便問問。”
    “隻有本門之人,與靈獸同修,才能用心靈感應之法召喚,普通的寵物丟了,隻能用笨辦法慢慢找。”
    如果他肯把溝通靈獸、控製靈獸的方法教給我,我找到黑貓的可能性就要高得多,隻要他肯教,真的拜他為師也未嚐不可。我在心裏斟酌了一番,試探著問:“師父,你沒想找個徒弟傳承下去嗎?”
    老騙子深深望了我一眼,露出似乎非笑的表情:“不要打我的主意,你學了魯班法,就不能學我靈獸門的功法。這不僅是功法衝突問題,還有門規限製、先輩恩怨、門派互相牽製等等,八大旁門都不會互相傳授的。”
    “可是我沒有加入魯班門啊,就是自己看了幾天書。”
    老騙子道:“看你這樣子,一定會繼續研究下去,我剛才的話都白說了。”
    我笑而不語,雖然我害怕騙子集團的人來追殺我,但要叫我還沒有真正身入江湖就“退隱”,我也不甘心。老騙子說的那個神秘門派,我連名字都不知道,也沒有與他們發生過衝突,我還沒有感覺到他們的危險——隻要我做好保密工作,別人並不知道我有魯班門的法器和秘笈。
    老騙子是何等樣人?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事,又連連搖頭歎氣:“該說的我都說了,聽不聽是你的事。不過我還有幾句話要交代你:第一,江湖上的事按江湖規矩來辦,盡量不要驚動官方,更不要與官方的人混在一起,他們不僅保護不了你,還會讓你成為眾敵之矢;第二,奇功秘法再強,也有不靈的時候和被克製的時候,不足為憑。冷靜的頭腦、敏銳的眼光、得體的語言,圓滑的處世原則,才能讓你無往不利。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既文章,人生閱曆就是最大的財富……”
    我不完全讚同他的說法,但他的閱曆和眼光確實讓我非常佩服,值得我學習。我說:“師父,你的秘法不能教我,江湖經驗和人生智慧總可以傳授一二吧?”
    “這個當然可以!”老騙子很高興,“你磕了我三個頭,又叫了我這麽多聲師父,確實該教你些東西。這樣吧,我教你三天時間,保證以後沒有人能騙得了你,除了少數高手外,你還能玩得他們團團轉,拿江相派的標準來說,起碼是個翰林級別的水準。”
    我倒,說了半天他是要教我騙術啊!
    老騙子也不管我聽不聽,開始介紹騙子們的規矩、習慣、手法、江胡黑話等等。
    原來走江湖算命看相的人,隻懂最基本的命理相學,不需要學太深,他們靠的是隨機應變,和一些曆代騙子大師總結出來可以無往不利的口訣。還有“敲、打、審、千、隆、賣”六字真經,敲即旁敲側擊,明白對方的真正底細;打就是突然發問,使對方倉促不防而吐露真相;審就是審貌辨色,分辨真假從已知推測未來;千是刺激恐嚇,直擊要害,令對方害怕心慌舍得掏錢;隆是讚美恭維和安慰鼓勵,讓求測者花了錢還覺得爽;賣是完全掌控對方心理和想法,從容攤出使其驚異折服。
    這六字真經還有具體的要訣,老騙子一說,我便恍然大悟,他騙我時用的不就是這一套嗎?
 
第十九章 騙子的秘訣
    要成為高級騙子有許多硬件要求,首先人要長得有說服力,一看就像是高人,然後要聰明伶俐反應快,聲音洪亮,詞鋒銳利,還要能守規矩,不能過度貪婪等等。
    我不是當高級騙子的料,也不想當騙子,但多了解一點知識,有助於識別騙子,不被騙子蒙騙也是好的。街頭看相算命的騙子們不需要推算命理,精研八卦,隻要牢記一些口訣,靈活運用就可以了,比如下麵這段口訣:
    入門先觀來意,既開言切莫躊躇,天(父)來問追(子)欲追貴,追來問天為天憂。八(妻)問七(夫)喜者欲憑七貴,怨者實為七愁苦;七問八,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艱難。士子問前程,生孫(商賈)為近古(近況不好)。疊疊問此事,定然此事缺,頻頻問原因,其中定有因……神暗額光,不是孤孀亦棄婦。妖姿媚笑,倘非花底(妓女)定寵姬。滿口好好好,久居高位;連聲是是是,出身卑微。麵帶愁容而心神不定,家有禍事;招子(眼睛)閃爍故作安詳,禍發自身……
    口訣中有很多是江湖黑話,老騙子給我翻譯講解:求算命的人進門來,先憑著他的衣著相貌言談舉止,洞察他的來意,在沒弄清楚對方的心意之前不要輕易開口。一旦弄清楚了對方的底細,就要一針見血直指要害,震懾對方。
    父母問子女,是盼望子女有個好前途,一般是因為子女學習成績不好、早戀、男朋友不合父母心意、工作沒有著落等;子女問父母,不外乎父母生病、官司、貪汙會不會被抓之類。女人問丈夫,無非官運、財運、有沒有在外麵養情婦之類,臉有喜容的是丈夫升遷、橫財、投資方麵;麵帶愁容的,就是無子、**、夫妻吵架、盜竊、妒忌、惡疾等。而丈夫求測妻子,多數情況是問生子、淫行、惡疾、想要離婚之類。讀書人求測,肯定是問前程事業,做生意的人來問,一定是最近生意不好……這些都很容易判斷,他們不停地問什麽,就是缺什麽,一直問原因,其中必定有原因。
    神色黯然,麵帶愁容但額頭光滑細膩,衣飾華麗的,不是富人的遺孀,就是被拋棄的小三;妖冶放蕩、言笑風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是妓女就是別人情婦;滿口說“好”或“對”的人可能身居高位,連聲稱“是是是”的,是出生卑微的小人物;麵帶愁容心神不定,恍恍惚惚帶神經質的人,家裏一定發生了不幸的事。眼神閃爍,說話吞吞吐吐精神不集中,或內心驚慌而又故作鎮定的,肯定是他自身做了壞事東窗事發了。
    ……
    用這些口訣一對照,對方來意就一清二楚了,遇到了少數深沉的,還有其他對付的辦法,加上“六字真經”靈活運用,巧舌如簧,就可以無往不利,名滿天下,躋身“預測大師”之行列,政界要員、商場巨賈趨之若鶩,人人把你當成活神仙。
    老騙子平時可能找不到可以說“真話”的人,所以一講就停不下來,淘淘不絕地講他的經曆和經驗,以及江湖中一些小把戲,比如竹籃打水、千杯不醉、神書萬符、線灰懸幣等等,其實說穿了都不神奇。
    我問他騙徐廣利的騙子用的是什麽手段,老騙子不能確定,師父帶入門,修行在個人,即使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徒弟手法也未必一樣。用他們專業一點的話來說,“法”是可以傳的,“術”則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完全看個人領悟,就像魔術師自創魔術一樣。
    我想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師父,聽說學魯班法會孤、貧、夭三者得一,是真的嗎?”
    “是有這個說法。”老騙子點著頭,“學魯班法可以分三種情況:一種是民間的老木匠、老石匠,學了一點皮毛,也能鎮鎮邪,治治小兒夜哭之類,這種不會有五弊三缺;第二種是魯班門的直係弟子,需要師父敕封授徒,入門就要領五弊三缺,你沒有正式入門,隻看書是沒事的;第三種是其他門派的人學魯班法作為手段,不是正式傳承,但作惡太多最終也逃不過因果。其實不僅是魯班門,其他門派也有類似的規矩和限製。”
    原來我不會受詛咒,但也不算正式傳承,我竟然有點失望:“師父教的跟看書學的為什麽不一樣的,隻要掌握了就一樣吧?”
    老騙子笑道:“不一樣的,俗話說‘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修為高的人說一句話就能通達鬼神,師父收你入門時就向天地鬼神通告你的身分了,天地神明和曆代祖師都會保佑你,師父和祖師的信念、靈力已經與你共通,你使出來的法術立即有效,或是威力更強。沒有正式入門,讓你看再多的書,也隻能學會一般的法術,威力有限,真正的秘法就沒有靈驗了,這個道理就好像開車沒有駕照……”
    老騙子說得這麽通俗易懂,我當然明白了,既使我畫出太公用的特殊符號,也不是真正傳人,屬於無證駕駛。
    老騙子見我有失望之色,笑道:“你太公留下的魯班尺非同小可,你拿著這把尺,也能獲得一些傳承之力,又不用擔心五弊三缺,也是好事啊。不過你可要牢記了,不能輕易在外人麵前顯示法術,不能對普通人使用法術,不能以法術來謀求太多好處,盡量不要用法術來幫人或害人,總之不是迫不得已不要使用。”
    我連連點頭,牢記於心。接著我繼續向他請教法術和江湖上的問題,他一般都會回答,有時興致來了還會主動說一些,但關於魯班門的具體法術他不肯多說或者是不知道。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老騙子叫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來。我丟了手機,已經一整天沒有與徐廣利聯係,不知道警方處理得怎麽樣了,也急著要回去,於是戀戀不舍告別了老騙子。
    回到住處我被徐廣利數落了一頓,說我一整天見不到人,連電話也不打一個,再不回來他就要去報警了。其實他的意思是我現在拿他的“工資”,住他的地方,沒有全心全意為他辦事,因此生氣。警方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有氣沒地方撒,就往我身上倒了。
    我更加厭惡他,要不是因為跟老騙子有三天之約,我現在就走人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直奔老騙子落腳的荒園小屋。不料到了那兒,小屋的門洞開,裏麵空蕩蕩的,不僅老騙子不在,他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我傻了眼,說好教我三天,怎麽突然跑了?老騙子不會是遇到危險了吧?
    我巡視屋內,在牆角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他日有緣再會。”
    “死騙子!”我怒吼一聲,這是他第二次玩失蹤了,第一次拐走了我的魯班尺,第二次拐走了我的心!我把他當成朋友,當成忘年交,他卻又一次傷害了我,騙子就是騙子,永遠不要相信騙子的話!
    我衝出屋子往四周看,哪裏還有他的影子?冷靜下來想一想,老騙子可能是一個很怕死的人,怕我會連累了他,所以臨時改變主意溜了。聰明的人滑頭,笨拙的人堅毅,像他這樣機詐百出,又長期行騙的人,會變得很敏感很多疑,誰都不相信,總以為別人也在想著要騙他、害他。這完全是啟人憂天,即使真有那個神秘門派存在,也不會注意到我,更不會注意到他。
    其實老騙子也不欠我什麽,他要走我沒什麽可說的,主要是走得太突然了,連個聯係方式都不留,這就太過分了。現在罵他也無濟於事,我隻能收拾心情往回走。
    以前這個城市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裏有一隻黑貓讓我放不下。表麵上看我救它一次,它也救我一次,已經扯平了,實際上我救它是舉手之勞,它救我卻是冒著生命危險,這個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人與人已經變得冷漠,到處充滿了欺騙、功利和傷害,而在它身上我看到了最原始的淳樸、良知和知恩圖報,我需要這樣的朋友,既使它不願意跟我走,我也要找到它,跟它說一聲再見。
    這個城市這麽大,我真的不知道該到哪裏找黑貓,時間拖得越久找到它的機會就越渺茫。老騙子說的話可能有誇張的成分,但騙子集團人多勢眾,無孔不入也是事實,連警察隊伍中都有他們的內線,如果他們真的要找我報仇,我現在已經很危險,最好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這就讓我很為難,我是該為了“義氣”堅持我的原則,還是為了生命安全放棄可能是徒勞無功的事?
    回到徐廣利當掌櫃的那家古董店,我準備向他“辭職”和告別,抓騙子的工作我做不了,以後還得躲著騙子,我也要另找地方住了。我走進去還沒開口,徐廣利就說:“你又跑到哪裏去了,手機丟了得再買一個,要不怎麽找你?剛才有個人找你呢!”
    我立即緊張起來,沒有人知道我住在這裏,誰會到這裏來找我?我急忙問:“誰找我?”
    “陌生人,大概三十來歲,戴著墨鏡,很強壯,問你是不是住在這兒。”
    “你告訴過別人我住在這兒嗎?”
    徐廣利也看出情況有些不對,有些緊張起來:“我沒跟別人說過啊,會不會是騙子的同夥?操,早知道我就報警了!”
    “我收好東西馬上就走,等下房門鑰匙再給你,以後不要告訴別人我在這裏住過!”說完我轉身就走。
    徐廣利追了出來:“你去哪裏?以後怎麽找你?”
    “你不知道我在哪裏最好。”我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雖然我不喜歡他,卻也不能害了他。
    我走向後麵的小區,去住宿的地方收拾東西,還沒進入小區大門,就發現後麵有一個戴著墨鏡的人跟在後麵,與徐廣利描述的人極像。
    糟糕,被人盯上了!
    我裝作不經意地回頭再看了一眼,這人身高約一米七五,不是特別強壯,蜂腰猿背,身軀挺直,步伐堅定,舉手投足之際給人很有力量,很靈捷的感覺。此人如果不是在軍隊裏訓練過,就一定是長年練武,恐怕是一個專業的殺手,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我有些驚慌,小區裏麵可能有他的同黨,我往小區裏麵走就有可能被人堵住,還不如在街上安全。眼光一掃,我有了主意,走向小區大門口的保安室。這裏的保安可是貨真價實的,有一定震懾作用,報警也方便,騙子集團的人再猖狂,也不敢大白天殺過來吧?
    我走到保安室的窗戶前,發現保安盯著桌子上的報紙,有些傷感的樣子。報紙那一版大篇幅報道昨天的一場慘烈車禍,死了幾十個人,我掏出煙遞一支給他:“昨天的車禍好慘啊,你朋友受傷了?”
    “是啊,我同學死了,結婚才三個多月呢。”保安很自然地接過了煙,跟我攀談起來。經過老騙子的點撥之後,我雖然當不了騙子、神棍和預測大師,洞察力和與人交往方麵卻已經不知不覺有了進步。
    我嘴裏在跟保安說話,精神卻集中在後麵,側眼斜觀,發現跟蹤我的那個人直接向我走過來了,並且把一隻手伸進了他的長褲口袋。
    我的心呯呯狂跳,他口袋裏是一把刀,還是槍?保安居然對他完全沒有威懾作用,光天化日之下,人來人往,他也敢當街殺人麽?
    我顧不上跟保安聊天了,現在是逃跑還是報警?報警的話,警察沒這麽快趕來,逃跑有可能會導致那個殺手立即開槍,我的雙腿可跑不過子彈。
    保安也發現了有些不對勁,拿起了警棍快步走出門衛室,但那個戴著墨鏡的家夥還是保持著原有速度,旁若無人地向我走來。
 
第二十章 來了個警察
    我最終沒有選擇逃跑,因為我看到了墨鏡男嘴角微動,露出了一點點笑意。雖然他戴了大墨鏡,遮住了眼睛和上半截許多地方,我看不到他的眼神,無法判斷出他的真實心理,但這一點笑意應該是友善的,他不是來殺我的。
    真不敢相信危急關頭,我不是想著怎麽逃跑,而是觀察和判斷分析對方的表情,看來我已經中了老騙子的劇毒了。
    在我和保安的瞪視之下,墨鏡男走到了我麵前不到五步的地方停下,他在打量著我,我也在打量著他,此時我更加確定他不是殺手了。
    “你是許承業?”墨鏡男問。
    “你是警察?”我不答反問。
    墨鏡男微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左手從口袋裏麵拿了出來,手上有一個小皮夾,熟練地甩開對準我,裏麵一邊鑲嵌金屬質地的警徽和金色“公安”兩字,另一邊的卡片上有他的照片、姓名、警號和所在單位名稱。給我看的時候,他有意偏側了角度,不讓我旁邊的保安看到,當保安探頭過來時,他已經收起了警察證。他的名字叫陸南天。
    “有些事情跟你聊聊,請你喝茶可以麽?”陸南天麵無表情地說。
    貌似他是在跟我商量,實際上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可以拒絕不跟他喝茶,卻不能拒絕他的問話,所以我隻能聳了一下肩。
    陸南天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隻能跟他走。我心裏並沒有放鬆警惕,如果他是真的警察,為什麽不穿警服,為什麽不開警車來?即是他是真的警察,以這種方式來找我,隻怕也沒什麽好事。我本來就對警察沒有多大的好感,老騙子又“諄諄善誘”,叫我少跟官方的人接近,我就更不相信警察了。
    走出不遠就有一家茶樓,此時已經上午十點多,吃早茶的人基本都走了,隻有幾個老頭在喝茶閑聊。陸南天先走了進去,選了個安靜的角落,叫服務員要了幾樣點心和一壺茶。
    廣州人有喝早茶的習慣,泡一壺好茶,配上精致可口的小吃點心,既能吃飽肚子,又能享受人生消磨時間,往往三五好友一坐就是半天。有這麽一個說法,廣州人吃早點,要吃四個小時。
    陸南天摘下了墨鏡,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臉容俊朗,眉毛頗濃,兩眼有神,鼻梁挺直端莊,再加上筆挺的腰身,鼓突的胸肌和臂肌,更顯得正氣凜然,標準人民警察形像,隻差臉上沒有寫著“正義”兩個字。
    “請喝茶。”陸南天端起茶杯向我示意。
    “有什麽事你就說吧。”我沒有動茶杯,我可不習慣陪警察喝茶,形象好未必就是好人。
    陸南天笑了笑,放下茶杯:“我雖然是在執行公務,但今天並不是以警察的身份來找你,隻是向你了解一些情況,隨便聊聊。可能你很忙,所以我就開門見山了,節省大家時間。前天淩晨,鶴洞路附近發生一起案件,私人診所密室裏藏有大量死嬰,是你報的案嗎?”
    我有些吃驚,我沒有留下姓名和地址,也不是用自己手機打的報警電話,他怎麽能這麽快查到我頭上並找到我?他會不會是騙子集團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幹脆不回答,陸南天緊盯著我:“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被歹徒抓住關在地下密室裏?”
    “我沒有做任何犯法的事。”我含糊地回答。
    陸南天露出了一點笑容:“我說過了,我隻是向你了解一些情況,不是在審問,現在你說的話不會作為證據記入任何檔案。希望你把當時的情況詳細說一遍。”
    我還是看不透他的用意和立場,所以我不想多說,保持沉默。
    陸南天道:“你和你朋友徐廣利都被詐騙過,我查到了你們報案的記錄,前天淩晨那件案子,涉案的人都是騙子,報案的人是你,昨天上午你還去過那兒,由此可見你與他們有衝突。你匿名報案,之後又有意避開警方,我估計你是對警察有抵觸情緒,所以今天便裝來找你,你提供信息給我們,有助於我們深挖猛追,把騙子一網打盡。”
    他說得很誠懇,態度也很友善,能查到我這兒來也證明有些能力,似乎是一個好警察。我問:“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被騙子抓住嗎?”
    陸南天搖頭:“我不知道的情況還很多,所以要向你了解。”
    我恨得咬牙切齒:“我一路跟蹤找到了騙子們聚會的地方,打電話報警,結果警察沒有來,騙子卻找到了我,把我打昏了關在密室裏,你說我還敢相信警察嗎?”
    陸南天瞪大了眼睛,隨即劍眉豎起,怒目圓睜,差點要拍案而起:“竟然有這樣的事!你是什麽時間報的案?”
    “我不是打110,而是打了賈曲的手機,賈曲就是我被騙後,給我做筆錄的那個年輕警察。”
    陸南天臉色大變,立即掏出他的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叫對方嚴密監視賈曲,如果有出逃跡像立即逮捕。收了手機之後陸南天對我說:“以後報警千萬不要打私人電話,直接打110。”
    我有點臉上發燒,強辯道:“誰知道你們的係統是怎麽運作的?按你這麽說,以後有情況也不能打你私人手機了?”
    陸南天很尷尬,他要是說可以打他私人電話,就等於是否定了他剛才的話;要是說不能打他的私人電話,就代表他也不值得信任了。
    “這個,這個……咳咳,你提供的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希望你提供更多線索。”
    我問:“你們抓住了幾個人,有沒有抓住一個被稱為‘狀元’的人?”
    陸南天眉頭一挑,掏出手機按了幾下遞給我看,上麵是人的頭像,我一張張往下看,其中有一個明顯是死人,騙過我的騙子也在其中。他說:“包括診所主人夫婦總共是九個人,一死三傷,有沒有你說的那個人?”
    我搖頭,心裏暗叫糟糕,沒有抓住狀元,那麽他遲早會帶了人回來報仇。我往外逃時,狀元沒在,否則我也逃不出來了,所以警察沒有抓到他並不奇怪。
    看樣子陸南天是一個可以值得信任的警察,我隻有相信他,依靠警方的力量給騙子們致命打擊,騙子們才沒有餘力來找我麻煩。老騙子叫我不要跟警察走太近,但他的話也不是金科玉律,他隻是個老騙子而己,我不是江湖人,用不著守什麽江湖規矩,憑警察的力量來打擊騙子,是順天應人合理合法的事。
    我目視陸南天,嚴肅地說:“他們的最高首領稱為大學士,也叫大神棍、江湖之狐,沒人知道是誰。大學士之下有狀元、榜眼、探花、翰林、進士之類的等級劃分,那一個被稱為狀元的人,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有可能整個廣東的職業騙子都是受他指揮,你們一定要抓到他。”
    陸南天臉色很凝重:“果然是一個嚴密的犯罪組織,那些抓獲的嫌疑犯口風都很緊,隻有幾個證據確鑿的案件他們承認,不肯供出同夥,所以我們還不知道他們的組織結構。如果你看到‘狀元’,能認出他來嗎?”
    我搖頭:“不能,我沒有看清楚,我隻知道他長得很高大,是國字臉,但是如果靠近他,我可能可以感應出他來,因為他養了小鬼,氣息與別人不一樣。”
    陸南天眉頭深鎖,用手機輕輕敲擊著桌子,過了一會兒問:“你怎麽這麽清楚他們的組織結構?還有小鬼和僵屍,你了解多少?”
    “他們的情況我是從他們交談中知道的,小鬼和僵屍我並不了解,這是第一次遇到……你也相信有鬼啊?”
    陸南天苦笑:“本來不信的,但是現在真的見到僵屍了,那麽也就可能真的有鬼。”
    我急忙問:“那個僵屍打死了嗎?”
    “打死了。當時我不在場,我看到的時候已經擊斃,身上有十幾個彈孔,都不深,頭上打中了三顆子彈才擊斃……實際上我的主要任務不是抓騙子,而是弄清那具僵屍是怎麽形成的,還有那些死嬰有什麽作用,他們有什麽目的。當然,這是同一個案子,有關騙子的線索你都可以告訴我。”
    我恍然大悟,難怪他穿著便裝單獨來找我,原來他負責調查的是神秘事件,不方便讓太多人知道,也不合適正式請我到派出所去問話。
    陸南天的手機突然響起,接聽之後臉色很難看,賈曲已經失蹤了,或者是出逃了,他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陸南天咒罵了幾句,打電話給他領導,匯服情況並要求展開全麵抓捕,然後繼續盤問我那天的經過。我把出逃的經過,特別是遇到僵屍的經過說了一遍,但有關黑貓和施法的過程沒有說,我可不希望他把我也當成怪物來研究。他問我是否學過法術之類,我也否認了,我相信他是好警察,但也未必可以推心置腹,不該說的絕對不說。
    聊了半個多小時,該說的我都說了,案子的偵破情況我也了解了一些。騙我的地攤騙子已經抓獲,被騙金額不是很大,隻要我去指認,結案時可以從繳獲的贓款之中支付給我。騙徐廣義的騙子沒有抓到,數額巨大,目前來看沒有追回的可能。
    陸南天臨走前叫我去某個派出所領回屬於我的手機和錢包——我被騙子打昏後,這些東西被騙子們搜走了,後來又落進警察手裏,這也是陸南天能找到我的原因之一。
    這些都是小事,沒抓到狀元才是大事,我的心沉甸甸的,走在有人的地方,我總是覺得別人在暗中盯著我。
 
第二十一章 黑貓立大功
    當天下午我去派出所領回了屬於我的手機、錢包、鑰匙等東西。前幾天我外出找騙子時已經有防備,身份證等重要東西沒有放在錢包裏,也沒帶多少錢,丟了也無所謂。但是手機裏麵有我親人朋友的電話號碼,還好手機落進騙子手裏的時間不長,他們當時可能沒有足夠重視,沒有利用裏麵的號碼進行詐騙和報複,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現在又安全回到我手裏了。
    “狀元”沒有抓住,讓我心驚肉跳坐立不安,我必須從徐廣利住的地方搬出去。警察能找到這兒來,騙子也有可能找到這兒來,我不能冒這個險,也不能讓徐廣利受我連累。
    回到徐廣利住的那個小區,我正要去按電梯時,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喵~”
    我的動作僵住了,好熟悉的聲音,難道是黑貓?我懷著緊張期待的心情慢慢轉過頭,隻見後麵路邊的籬笆樹下站著一隻黑貓,渾身沒有一根雜毛,骨骼粗大卻消瘦,耳朵微傾眼睛半眯,尾巴輕擺。它似乎在對著我微笑,卻又顯得高傲矜持,像是一個目空一切的武林高手,或者落筆成詩的絕代才子,那種從容自信絕對沒有第二隻貓能夠擁有。
    “天哪,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又驚又喜,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想要去抱它,黑貓卻迅速後退,像是有些不高興,也像是有些戒備,明顯是不讓我抱。
    我的手僵在那兒,心裏很不是味道:“不是我丟下你不管了,當時情況危急,我隻能先走,後來我一直在找你……”
    我真的一直在找它嗎?我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熱,實際上我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危,在這個大前提之下,我沒花多少時間在找它,我居然騙一隻貓!
    黑貓像是知道了我的想法,給了我一個鄙視的眼神,轉身就走。我急忙問:“你去哪兒?”
    黑貓轉頭望了我一眼,繼續往前走,我可不想就這麽讓它走了,隻能追上去:“你別跑啊,我請你吃……吃魚好不好?你想吃什麽都行。”
    黑貓充耳不聞,越走越快,我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追得上它。追了一會兒,我看出來了,它是想要帶我去哪裏,因為它一直沿著路走,如果它要躲避我,直接往高處一跳就行了。
    出了小區,黑貓沿著街邊急走,別看它腳短,可是頻率快啊,走路毫不費力。我的步伐雖然比它大了好幾倍,頻率卻也比它慢了好幾倍,幾分鍾後我就開始氣喘籲籲,一身熱汗。可惡的家夥,你就不能走慢一點兒嗎?我兩條腿怎能跟你四條腿比?
    這麽一路急追急趕,走了足有二十分鍾它還是沒有停下的樣子。我又累又渴,不得不停下來買瓶水喝,還好黑貓也停下來等我了。
    我知道黑貓一定是帶我去一個很重要的地方,但也不用趕得這麽急吧?貓就是貓,再聰明也不能跟人比,我故意放慢了腳步,果然它見我追不上,速度也放慢了。
    經過一處公交站點時,黑貓突然停下,盯著一輛剛停下的64路公交車,然後突然躥出,以閃電般的速度從公交車後麵跳上了車頂,坐在車頂上望著我。我完全沒有料到它會來這一招,急忙向前狂奔,終於趕在車門關緊之前把手伸了進去,被司機一頓臭罵。
    我低估了黑貓的智慧,它居然懂得坐公交車,而且還是免費的!大概它看我走路辛苦,所以改乘公交吧?由此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比較遠,但一定是這路車經過的地方,它在那個地點附近見過了一模一樣的車,因此認得。
    什麽地方或者什麽人,能讓黑貓這樣惦記並且帶我去?我心中一凜,在我和黑貓共同關注的人中,隻有一個人值得我們必須找到的,那就是“狀元”!難道黑貓這幾天不見影子,是在追蹤他?
    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一顆心呯呯狂跳,眼睛緊盯著車窗外麵,唯恐黑貓跳下車時我沒看到。
    公交車沿著芳村大道前進,到鶴洞新村站時,我看到黑貓跳下了車,急忙跟著下車。這裏離上次案發的村子並不遠,開車也就幾分鍾時間,我更加確定黑貓要帶我去找的就是狀元,誰能想得到他們的窩點被揣掉之後,他們還躲在附近?
    黑貓沒有停留,立即向西北方向走,我緊跟著它,並掏出手機撥出了陸南天的號碼。我相信他是一個好警察,找他會比打總台電話更快更有效,這件事絕對不能拖延和出錯。
    “小許你好。”聽筒裏麵傳來陸南天的聲音。
    “我可能有了狀元的線索,在鶴洞新村站附近,你要多久能帶人過來?”
    “如果從附近派出所調人的話,五到十分鍾就到……對方有多少人?”
    “不知道,我還在追蹤。
    陸南天略一猶豫,果斷道:“還是等我調特警隊去,你要注意安全,不要打草驚蛇,隨時保持聯係!”
    “好!”我很滿意他的處理,換了是其他警察一定不會這麽重視,隻憑我幾句不確定的話就調動特警,但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狀元的危險。
    黑貓在前麵帶路,穿過了幾處舊住宅小區,來到了一片空曠地帶,這裏有大片的空地和一些破舊廠房,樹木茂密,可以看到遠處有大型起重機和貨船,應該是個小碼頭。黑貓繼續向前,東拐西彎,走了好一會兒,突然停下望著著一棟兩層的小屋不動了。那小屋隱藏在樹林中,在遠處幾乎就看不到,水泥的外牆已經脫落,門前雜草叢生,被荒廢已久,沒有半個人影。
    我有些懷疑,狀元那樣的人,會住在這種地方?不過也有可能他怕他的同夥供出了他,所以不敢住在人多的地方,躲在這裏萬一風頭不對,還可以從水路逃走。
    我想要靠近一點看個清楚,卻被黑貓咬著褲腳扯住了,我猛然醒悟,狀元養有小鬼,靠近了一定會被發現,還是等警察來。黑貓放開了我,微眯著眼睛看著前方的小屋,似乎在冷笑:想跟我鬥,走著瞧吧!
    看它這副德性,可能之前它跟那小鬼已經較量過了。
    我後退一些,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陸南天,陸南天說他已經帶著人出發了,附近派出所的警力也已經調動,並且定位了我的手機,能在電子地圖上看到我的位置。我在打電話時黑貓一直在看著我,似乎它也明白我打電話的作用,真是一隻不可思議的貓!
    十多分鍾後,陸南天帶著特警到達了,隊伍沒有我想像中那麽壯觀,包括他才七個人而己。不過這六個特警也不簡單,全副武裝,頭戴防彈盔,身穿防彈衣,一個拿狙擊槍,五個拿衝鋒槍,腰間還有手槍和催淚彈之類,個個精壯敏捷,神完氣足。
    我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看到這樣的真家夥,真有摸一把的衝動,這就是正義的力量啊,站在特警們身邊特別有安全感覺。
    這時已經西陽西下,快要天黑,附近沒什麽燈光顯得特別暗,必須在完全天黑前行動。觀察完地型之後,狙擊手退到後方,兩個特警分散繞向小屋後麵,三個特警正麵潛行靠近。陸南天沒有親自上陣,在與其他警察聯係,在附近布控形成第二道包圍,以防萬一。
    當一個特警貓著腰踏上門口的水泥路時,屋裏傳出一聲桌椅倒地的聲音,緊接著一聲槍響,門口的水泥路上火星迸射。那個特警聽到聲音時立即退步翻身,躲到圍牆後麵,沒有被打中,另兩個特警立即還擊,衝鋒槍射出了一溜子彈,玻璃破碎之聲不絕於耳。
    房間裏麵的人隻開了兩槍就傳出一聲慘叫,被打中了。
    很快屋後也傳來槍聲,響了幾聲就停了,靜得可怕,我的心也懸到了嗓子眼,大氣不敢喘一口。陸南天也拔出了手槍對準了前方,所有人都緊張地等待著,不敢妄動。
    突然之間,一個特警怪叫一聲跳了起來,調轉槍口向身邊的同伴射擊,槍口噴吐出一串火焰,被射中的特警立即倒下。
    “小劉,你幹什麽?”陸南天失聲驚呼。
    小劉調轉槍口,又向另一個特警開槍,那個特警也倒下了,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我們都驚呆了。
    “不好,他被小鬼控製了!”我終於反應過來了。
    小劉轉向了我們,槍口也朝向了我們,眼睛通紅,一臉獰笑。陸南天以手槍對準了他,還沒來得及開槍,一道黑影突然從地麵躥起,撲向了小劉。小劉愣了一下,兩眼翻白,丟了槍,搖搖晃晃倒了下去。
    黑貓沒有再攻擊小劉,全身黑毛豎起,踞地咆哮,眼睛變成了金黃色。在它前麵旋風帶著落葉亂轉,一種恐怖陰冷的氣息擴散開,感覺天空一下變暗了。
    我知道小鬼就在那兒,但我看不到。陸南天以為是黑貓在作怪,瞄準了黑貓,我急忙衝過去用力一推:“別開槍!”
    “呯”的一聲響亮,陸南天還是開槍了,還好已經被我撞歪,沒有打中黑貓。
    較遠處響起了一聲更清脆的槍聲,小屋二樓門口一個人倒下了,他剛從屋裏走出來就被狙擊手射中了。
    黑貓前麵的旋風衝天而起,我似乎聽到了一聲小孩的尖叫,二樓被狙擊手射中的那個人又站了起來,發出野獸般的狂叫,眼耳口鼻都流出了血,可怖之極。此人身材高大,國字臉,應該就是我在密室裏見到的家夥,也就是狀元。
    “呯!”
    又一聲槍響,他前額上出現一個血洞,後腦噴射出一大蓬鮮血,再次倒下了。
    (第二卷完)
 
第一章 喵太
    我沒有與陸南天告別,離開廣州回老家了,連手機也換了號碼。走的時候也沒有告訴徐廣利我去哪兒,他甚至不知道我幫助警方擊斃了騙子的老大盧霄漢,也就是“狀元”。
    警方得到了盧霄漢的手機並破譯了用密碼寫的文檔,得到了重要的線索和名單,突擊抓捕了許多大案的在逃嫌疑人,幾乎把整個廣州的騙子集團連根拔起。
    貌似我立了大功,但是一個特警死了,一個特警受了重傷,還有一個麵臨嚴厲的審查和處罰,可能永遠不能再當特警了,比起這些,什麽功勞和榮譽都是浮雲。生龍活虎的人,在我眼前倒下就永遠站不起來了,那是活生生的生命,他們的父母得知消息後會有多難過?我想他們的親人想得到的絕對不是什麽勳章和稱號,而是孩子平安回家。
    雖然沒有人怪我,沒有人認為是我的責任或失誤,我卻很內疚,是我引領他們去麵對死神。他們不知道他們麵臨的敵人有多可怕,我卻是知道的,並且我是有可能避免悲劇的,如果我的法術學得好一點,如果攻擊之前我做足了克製小鬼的方法,如果我畫一張符讓他們帶在身上,都有可能改變結果。但是我什麽防範措施都沒有做,就這麽冒冒失失讓他們進攻了,我逃脫不了內心的譴責。
    家是避風的港灣,受到傷害的時候需要回家修養,我也需要平靜的環境來研讀太公留下的秘笈,真正掌握魯班法,所以我選擇了回家。這一次能活著回來,一是靠了黑貓,二是靠了點運氣,但好運氣不會永遠跟隨著我,隻有真正的實力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然後才能談得上做其他事。
    好消息是黑貓跟我回家了,我有了一個可以信賴的夥伴——我隻能用夥伴來稱呼它,因為它實在不像一隻寵物,它的智慧和勇敢遠勝普通的貓,並且非常吊,抱都不讓我抱一下,最多就是摸摸頭和背。它經常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似乎跟我同行降低了它的身份和品味,很勉強才把我當朋友。
    我還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黑貓不愛吃東西,新鮮的魚肉、豬肉、牛肉等等其他貓愛吃的食物它都不愛吃,煮熟了也不愛吃,挑三撿四很沒胃口的樣子。看它那麽瘦,我於心不忍,想方設法找東西給它吃,試了很多種食物後,我也有些惱火了,你還真當你是貓皇帝啊,難道要吃龍肝鳳髓不成?
    我本來想給它取名叫皇帝,一來彰顯它的不凡和高傲,二來打擊一下江相派,我的貓叫皇帝,把他們宰相、狀元、榜眼、探花神馬的全給壓下去了。但是我叫了幾聲,黑貓不理我,還以一副你很白癡的眼光看著我。好吧,不叫皇帝叫太子,也比宰相狀元牛逼多了。
    我的地位肯定不能比貓低啊,它是太子,我算什麽?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想當皇帝呢,這個名字也不妥。想來想去,最後決定叫它“喵太”,喵是它的叫聲,也代表貓,太就是指太子了,別人未必能想到。
    黑貓沒有反對這個名字,於是就叫它喵太了。
    回到家裏我說沒找到滿意的工作,要修養一時間,家裏人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暗中歎息幾聲,為我的未來發愁。隻有太婆很樂觀,笑嗬嗬說回來也好,趁著她沒死可以多陪陪她。
    我對養僵屍和小鬼完全不了解,那天槍戰時,盧霄漢和他養的小鬼之間發生了什麽情況,小鬼是死了還是跑了我都不清楚。所以到家的當天晚上,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張靈鳳,希望能從她那兒普及一下知識,學一些克製的方法。
    村裏還是像往日一樣寧靜,張靈鳳還是住在村後的破舊老宅裏,不論是科技的突飛猛進,還是環境的日漸惡化,都對張靈鳳沒有任何影響。對她來說,蘋果還隻是一種水果,板凳是用來坐的,神馬隻是浮雲……不過她開門看到我的時候,臉上還是出現了一點兒難得見到的驚喜笑容:“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我攤上大事了,差點要橫著回來了。”我故作誇張地說。
    張靈鳳很驚訝,我一邊往裏麵走,一邊開始說我的經曆……她是我唯一可以信任又懂行的人,不能對別人說的情節可以對她說。有關靈異方麵我說得特別詳細,包括我當時的感覺,希望得到她的意見和指點。
    張靈鳳是一個極好的聽眾,我說得誇張一點她不會知道,說錯說漏了什麽她也不會取笑,說到緊張的時候她會很擔心,說到離奇的時候她會很驚訝……她的表現我相當滿意,但是當我講完之後,以為她會有些評論時,她卻什麽都沒有說。
    “你知道怎麽養僵屍和小鬼嗎?”我隻好直接提問了。
    “不知道,我聽你講了才知道有人養這麽可怕的東西。”
    “能不能問一下你師父?”我滿懷希望地問,她師父幾乎是無所不知的,我在心裏誹謗她幾句她都有可能知道。
    張靈鳳有些為難:“不能什麽事都問她,她很忙,隻是真有困難時才可以請她。”
    “我現在就有很大的困難啊,我得罪了那些人,以後要是他們來找我報仇,遇到了僵屍和小鬼怎麽辦?”
    張靈鳳是一個沒什麽主見的人,被我這麽一說也覺得有點道理,猶豫了一下,開始集中精神與她師父溝通。她並不需要什麽儀式和咒語,隻是精神集中,心念一動就可以了。她的氣質就有了些變化,說道:“不過是邪道小術爾。”
    我急忙肅立恭身:“求菩薩教一個克製這種邪道小術的方法!”
    張靈鳳對我苦笑:“她已經走了,我就說了,她沒空管這些。”
    我很無語,再忙也不爭說一句話的時間啊,主要還是不肯教。對神仙來說確實是邪道小術,對我來說卻是要命的威脅,可是人家不教我也沒有辦法,我又不是她的徒弟,對神靈也不夠了祈誠,有困難時肯救我一下已經是大慈大悲了,不教我法術我也沒什麽可非議的。
    張靈鳳屬於非常特殊的情況,她從小就吃了很多苦,膽小怯懦,質樸善良,沒有一點野心和貪欲,即使別人的錢掉在她眼前,她也不會去撿,別人欺負了她,她也能忍聲吞氣。隻有她這樣的人,才可得到神靈的青睞,與她溝通並授之以神力。
    至善至誠之人可以感動善良的神靈,至惡至毒之人可以獲得邪惡的力量,像我這種不善也不惡,對神仙又不太祈誠的人,就別想得到神靈的力量了。
    真是悲催啊,沒有神仙可以依靠,也沒有師父傳承和指點,那麽隻能靠自己努力了。老騙子說過,太公的魯班尺很強大,我雖然沒有正式進入魯班門,擁有這把尺子也能得到一部分傳承的力量,也就是說我還是有希望自學成才的。
    我決定徹底改變自己,全麵武裝自己,從一個好奇者變成一個專業人員。首先我要把酒戒了,因為有些法術持續修習期間不能飲酒,要畫符念咒之前也不能喝酒,幹脆戒了以示決心,以防萬一。本來還有戒色的要求,不過我還沒有結婚,也不入煙花之地,隻要修習法術期間不生邪念,不要碰到月經期的婦女,不要進產房就行了。
    這一次在廣州遇險,最糟糕的是身上沒有任何可以施法的東西,臨時抱佛腳是不行的,我必須牢記書中的所有法術,並且把各種符都畫幾張備用,需要的時候立即就可以拿出來。
    畫符當然要用到毛筆、墨水、黃紙,這些家裏都有。魯班法中有許多地方用到公雞血,這個家裏也有,但是要讓血液保鮮不凝固卻為難了,我不可能時刻帶一隻公雞在身邊吧?另外還要用到朱砂,我向太婆打聽,太婆說藥店裏麵有,我往到村裏的藥店一問,果然還有少量,全給我買回來了。
    秘笈裏麵沒有說怎麽調配朱砂,我放了一點水進去,這東西不溶於水,很難跟水親和起來,畫在紙上還是一粒一粒的。我靈機一動,公雞血也可以用來畫符,這兩者都是至陽之物,摻在一起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血比較濃稠,應該可以與朱砂更好地融合。
    我把朱砂粉進一步研磨成細粉,抓來一隻大公雞,在它腿上割了一刀,接了一點血與朱砂粉調和,果然效果好多了,畫出來的筆跡紅豔豔的,像那麽一回事了。
    真正畫符和平時練習是不一樣的,畫符之前要念淨身咒、淨口咒、淨筆咒等等,有時還要走步罡,邊走邊念,有嚴格要求。
    我正在念咒語,還沒有開始畫,在一邊看熱鬧看了很久的喵太突然跳上桌子,去舔我剛調好的雞血朱砂,三兩下就吃得幹幹淨淨,等我反應過來什麽都沒有了。
    “天呐,你怎麽把它吃了?”我大驚失色,一把抓住了喵太。我買朱砂時,醫生說朱砂有毒,一次隻能吃一點,吃多了會死人,我說是用來畫符他才賣給我,現在喵太一口氣全吃了,這是想要自殺的節湊麽?
 
第二章 去找寶藏
    我緊張地盯著喵太,很有給它灌湯洗胃的衝動,喵太卻很享受的樣子,舔了舔嘴巴,意猶未盡。
    轉念一想,動物都有很靈敏的直覺和本能,最笨的貓也知道哪些東西能吃,哪些東西不能吃。喵太這麽聰明,不會把不能吃的東西吃進去吧?我放開了它,但一直盯著它,萬一不對勁,馬上送到診所去搶救。
    過了一會兒,喵太沒有什麽不對勁,倒是我沒有朱砂可以畫符了。好吧,我先用墨水練習,托人去城鎮買些回來再正式畫。
    我一直在留意觀察喵太,它不僅沒有出現中毒症狀,好像精神更好了,食欲也變好了,中午把我買來的大半斤豬肝吃了,又吃了一大碗蛋炒飯,肚皮第一次有一點鼓起來。它肯這麽大口吃東西,我很高興,我爸媽和爺爺奶奶卻有意見了,鄉下人養貓都是隨便倒點剩菜剩飯給它吃,怎能給它吃豬肝和蛋炒飯?
    “時代不一樣了,城裏人都是這樣養的,還有更離譜的不結婚不生孩子,養隻貓狗當兒子。”我這樣對他們說,我不能告訴他們喵太的真實情況,那會嚇壞他們,很快會傳遍全村,喵太會被人當成怪物。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古怪,似乎怕我也會不結婚不生孩子,養隻貓當兒子。奶奶說:“你有女朋友了沒有?要不我找媒人……”
    “不用,不用,想嫁給我的人排著隊呢!”我丟下一句話趕緊溜,真有點怕他們給我安排什麽相親。
    “這小子沒出息!”我爸在後麵感歎,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
    我沒什麽好說的,到目前為止我確實什麽都沒做成,也不知道我的出路在哪裏。前不久當我決定以抓騙子作為工作時,曾有過一點小激動,以為自己可以成為英雄式的人物。但殘酷的現實證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憑我這三腳貓的功夫自身都很困難,哪裏能抓騙子?
    有時冷靜下來想一想,我也不可能成為打擊邪惡的正義使者,因為我本來就不太相信所謂正義,也缺少偉人和英雄的情操,從來沒有先天下之憂而憂或者舍己為人的精神。
    那麽我努力學習魯班法又是為什麽?不努力研究這個我還能做什麽?我真的很迷惘。
    兩天後我托人買來了朱砂,重新調製“雞血朱砂”,不料我剛調好,喵太又跳上桌子把它吃掉了!
    現在我已經可以肯定喵太不會被毒死,可能這是它的嗜好,但也不能每次我調好了它就吃掉啊,這樣我怎麽畫符?
    我幹脆把公雞殺了,裝了一大碗血,把剩下的一大包朱砂全倒進去,讓它吃個飽,沒想到這次喵太卻不吃了……
    現在可以開始畫符了吧?我開始念各種咒語,走步罡,喵太坐在桌子上,不時晃一下耳朵,搖一下尾巴,狀極悠閑,眼神卻很不屑,一副看耍猴的模樣,在它瞪視之下我渾身不自在。
    “你能不能不要看我?到外麵逛逛去!”我沒好氣地說。
    喵太無動於衷,還是用鄙視的眼神冷冷地看著我,這對我造成了極大的幹擾,結果畫了好幾張都沒有畫好,雞血朱砂都快要凝固了。
    好不容易我才畫出一張像模像樣的鎮宅符,有些得意地退後幾步欣賞自己的最佳作品,喵太突然站了起來,上前幾步翹起了後腿,灑出了一溜兒液體……
    我吐血了,哥們你是存心不讓我畫符麽?符籙絕對不能沾汙穢之物,沾了貓尿肯定廢了。
    ……
    修習法術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有的咒法在持續練習期間如果被人聽到念咒,就要從頭開始。所以我的行動是秘密的,不要說村裏人,就連我家裏人也不清楚我具體在做什麽。我天天躲在家折騰,幸好有太婆力挺我,不論我做什麽古怪的事她都支持,不許其他人幹涉,否則我早已被臭罵甚至挨揍了。
    轉眼又過了幾個月,除了一些需要特定條件才能練習的咒法,比如月食之時練習的咒法,我沒辦法練習,能練的我都練過,不能練的也都熟記了,在理論上已經完全武裝起來了。
    眼看就要過年了,我麵臨嚴重的經濟危機。喵太愛吃朱砂調雞血,隔幾天就吃一次,吃了之後不僅沒有中毒,反而食欲大開,每天大快朵頤。朱砂是按克賣的,公雞、豬肝、鮮魚之類也不便宜,幾個月下來,它吃得肥頭大耳,膘肥體壯,一身毛黑得發亮,我的口袋卻癟了,向朋友借了些錢,沒多久又被吃空了。
    我不能讓黑貓受委屈,它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窮我也要讓它吃好的。我也不能向家裏人要錢,之前我花的錢都是他們給的,我一個大男人好意思一再伸手向他們要錢麽?況且他們因為我優待黑貓早已有很大意見了。
    過年更需要花錢,也不能讓喵太過年餓肚子,我真恨得不秘笈裏麵有一個點石成金的法術。秘笈裏麵沒有這個法術,倒是夾了一張發黃的粗紙,裏麵是彎彎曲曲的線條和看不懂的符號——據太婆說,這是她當土匪的父親臨死前留給她的,有可能是藏寶圖,但是連她也看不懂,年輕時找過幾次沒有收獲。
    我眼前一亮,如果我能找到寶藏,不僅能解決經濟危機,還能讓自己和親人過上好日子,包括喵太也可以盡情吃美食。不論是居家過日子,還是學法術降妖除魔,都需要花大把的錢,沒錢什麽都做不了。發財一直是我的夢想,我的夢想也許就要從這裏開始!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不可抑製,我又有些開始熱血衝動了,無論如何必須得去試試。我擔心太婆不同意我去找寶藏,幹脆連她也瞞著,假裝對當年她當土匪的故事很感興趣,尋問各種細節,盡可能從故事中得到有用的情報。太婆當年找了幾次沒有收獲,這證明她的觀點和認知是錯誤的,我沒有必要問她尋找寶藏的經過,我要以與她不同的觀點來找。
    說來慚愧,得到了老騙子的指點之後,我忽悠人的水平提高了好幾倍,就連人老成精的太婆都沒有發覺我的真正意圖——還好我沒有繼續向老騙子學習,否則我不想當騙子也變成資深騙子了。
    我開始暗中做準備,手電筒、繩索、雨衣、毛毯、八寶粥方便麵之類,野外生活和探險用的東西盡可能備齊。當然還有魯班尺和我畫好的各種符紙、法器也帶了,深山古洞,誰知道有沒有鬼怪妖精?有備無患。
    一切準備就緒,我向家裏人撒謊,說去朋友家玩幾天,背著大背包出門了。喵太理所當然也跟我走,雖然它還是經常擺出一副很高傲,對任何人任何事不屑一顧的“高獸”模樣,實際上它很在乎我,離不開我,沒有我它上哪兒去吃雞血調朱砂啊?我也離不開它,沒看到它就會覺得缺少了什麽,心神不寧。
    喵太的骨架本來就很大,現在肉多了,比其他貓明顯大了一號,前不久我給它稱過一次,已經超過了二十斤。這樣的塊頭和體重,相當於中國人中的姚明了,而且還有繼續增加重量的趨勢。
    另外變化比較大的是它的毛,以前雖然黑卻不算亮,現在油光滑亮,絲綢般滑溜,全身沒有一根雜毛,加上威猛的身材,賣相十足。但是自從它發現它變得好看之後,它也開始臭美了,時刻都要把毛弄得整整齊齊像準備參加聯合國大會一樣。行走坐臥吃飯睡覺好像都在刻意保持高貴優雅的形象,再加上它一向的高傲和不近人情,難怪我家裏人要受不了它。
    現在喵太高興的時候我可以抱一抱,其他人是絕對不能碰它的,不管是人還是動物,企圖碰它時,它就會發威咆哮,裂開嘴露出尖銳的獠牙。以它現在的塊頭,發起威來相當嚇人,村裏最凶猛的狗都不敢惹它。
    我家所在的村子,離洞宮山直線不到五十公裏,以前有山路可走,現在有些路段多年沒人走已經消失,我也不認得路,隻能坐車。坐車要繞的路就遠了,而且群山環繞的山區客運的車輛很少,有時要等很久,當天下午三點多我才到達離洞宮山還有幾公裏的下洋村。今天進山已經來不及,隻能在這裏過夜了。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這個小村居然有旅店和飯店,還能看到一些大力推廣旅遊業的標語。向村民一打聽,原來這裏正在準備開發洞宮山風景區,目前正在規劃之中。離這兒不到十公裏的鴛鴦溪、白水洋風景區經營得很好,已經成為5a級旅遊景區,獲得世界地質公園稱號,那邊的村民都發了財,這裏的村民也沉不住氣了。
    我暗中慶幸,幸好我早點來,要是再過幾年,遊客像螞蟻一樣湧來,就是有寶藏也被別人先得手了。
    人就是這麽奇怪,近在眼前觸手可及的東西,絲毫不以為奇,從來不會去珍惜,得不到的東西則拚命去追求,於是鄉下的人往城裏跑,城裏的人往鄉下跑。說來慚愧,我也是屬於閉著眼往城裏鑽的俗人,就在家門口的風景區,我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去玩賞過,也不覺得有什麽特別。
    那個村民大叔以為我是來旅遊的,自豪又熱情地向我介紹,以洞宮山為中心有十多個山峰,已經發現的山洞有三十多個,山清水秀,岩奇洞怪,碧水丹崖,雲靄縹渺。曆史上朱熹、李綱、文天祥等名人曾到這兒遊玩,據說還是道教的“七十二福地”之一,曾有仙人在九蓮峰上得道飛升。
 
第三章 霧鎖深山
    那個熱情的大叔口才不錯,滔滔不絕地向我介紹各處奇峰、怪石、瀑布、深潭,在這些奇景之中,又以花橋、虹溪、怪圈最奇。
    花橋在楊源鄉阪頭村口,是明朝的一個進士衣錦還鄉時建造的,因三層主樓翹簷朝天似蓮花狀所以得名。那是一座樓閣式風雨橋,橋頂鬥拱、橋廊、神龕及八十根橋廊柱上繪有桃園結義、嶽母刺字等曆史故事,花鳥壁畫,楹聯書法近百幅。在橋的第二、三層樓掛有風鈴,遇風叮當作響,可以根據東西兩邊鈴響來預測晴雨。更為奇特的是,在橋孔中央石縫間伸出兩把黝黑的寶劍尖,要發大水時寶劍尖會自動增長十幾公分,天氣晴朗了又縮回去,據說是為了防止上遊的一條龍趁著大水出走,把它鎮在這兒。
    虹溪位於洞宮山中部麒麟岩下,長十餘公裏,寬約三米,赭紅色的河床如刀削斧劈一般平坦,在這麽長的河床上沒有任何石子泥沙。據說曾經有一個烏龜精和一條蛇精在洞宮山搶地盤,旱澇災害連年不斷,百姓苦不堪言,後來有仙人收了龜精和蛇精,並用神牛、神犁從洞宮山起沿峽穀一直犁到屏南,變成了現在的虹溪和鴛鴦溪。
    洞宮山的峽穀中有八塊岩石,石上布滿了二百八十多個形狀規則、大小各異的同心圓。令人不解的是,在這條數公裏長的峽穀中,隻有這八塊岩石上有同心圓圖案,且這八塊岩石非常堅硬,風鑽在上麵彈跳也隻能留下些白點。沒人知道這些圓圈是怎麽來的,有人說是外星人留下的,有人說是古越族人的圖騰,有人說是火山爆發形成,眾說紛紜,撲朔迷離
    盡管準導遊大叔介紹得很生動,很傳奇,我卻沒多大興趣,大叔你留著忽悠遠來的客人吧,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對山山水水已經麻木了。把一些像動物和人的石頭與神話捆綁起來,牽強附會,隻是為了吸引遊客,石頭其實還是石頭。雖然我現在相信有鬼怪神仙了,卻絕對不信這些石頭是神仙或者妖怪變成,跟神仙沒有半毛錢關係。
    “大叔,聽說以前這裏有土匪,你知道土匪窩在哪兒嗎?”
    大叔愣了一下:“有啊,但是那兒沒什麽好看的。”
    我信口胡扯:“我太公以前打土匪犧牲了,我想到他當年打土匪的地方去看一看,你能告訴我怎麽走嗎?”
    大叔開始指手畫腳給我講怎麽走,並講了一些土匪的故事,不過他的故事都是道聽途說來的,有些誇張,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
    我在小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出發時變成陰天了,寒風刺骨,地上積水的地方已經結成了冰。我有些擔憂,怕接下來會連續陰雨天氣,千算萬算,忘了看天氣預報了。不過天氣預報也不報這兒,山區天氣變化快,縣城裏陰天這裏也有可能下雨。
    我按照準導遊大叔的指點前進,沿途無心欣賞風景,心是掛念的隻是土匪的寶藏,哪怕隻找到幾件珠寶,以現在的行情也是一大筆錢,這個年就能過得舒心了。
    上山沒有什麽像樣的路,山路崎嶇又陡峭,背著一個沉甸甸的大包,我走得氣喘籲籲,脫了大衣還是走出汗來。喵太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邊,走得很輕鬆,對路邊出現的小動物毫不理會,大概是為了保持形象吧?有時我真覺得它像那種頭可斷血可流,頭發不能亂的絕世劍客,相當有個性。
    上午十點多,我終於找到了被稱為土匪窩的地方,結果大失所望,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山洞,滿地碎石,洞也不深,不能容納數以百計的人生活,作為土匪的老巢也不夠隱蔽,不可能是當年的土匪窩。
    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現在的地名與以前不一樣了?幾十年過去了,有很多地方確實與當年不一樣了,比如太婆沒有說這兒有水庫,現在山下卻有一個很大的水庫,淹沒了許多地方,洞宮村還因此搬遷了。
    也許是當年曾經有一股土匪在這兒駐紮過,或者是太婆離開洞宮山後,殘餘的土匪曾經在這兒停留過,所以留下了土匪窩的名字。隻有一些沿用已久的地名,或是在行政和地圖上有確定的地名才會固定的,除此之外的山崖、峽穀、深潭、瀑布、奇石之類的,都是村民們隨意取的,在不同的村子裏可能叫法不一樣,以前的叫法也可能與現在不一樣,所以太婆所說的土匪窩,一定不是現在村民們稱為土匪窩的地方。
    其實我要找的並不是土匪窩,而是“藏寶圖”指示的地方,但是頭疼的是我根本看不懂這張圖。這裏的山突兀高聳,到處是深澗絕壁,從這座山望那座山近在眼前,想要走過去卻得花大半天,累個半死,甚至找不到路過去。據那個準向導大叔說,已經發現的山洞就有三十多個,我一個一個找過去,別說過年了,到明年這個時候都不能全部走一遍,尋找寶藏的難度比我預料的難了百倍。
    萬一紙上畫的不是財寶埋藏地點,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最後徒勞無功,我找誰哭去?我的信心有些動搖了。
    天氣太冷了,我不能在山上過夜,而且天空陰沉沉的可能快要下雨了,如果下雨山路會更難走,我必須立即下山,等天氣好了再來。
    高山區域的天氣變化快,有時一團雲過來就下起了雨,我往山下走沒多久,山中起霧了,稍遠一點的地方就看不情楚。霧越來越大,像是濛濛細雨密集飄灑,能見度更低了,而且樹葉雜草上都沾了水珠,走過之時就沾到了衣服了,很快外麵的衣褲都濕了。
    我不得不穿上雨衣,但穿上雨衣之後在山路上更不方便行走,濕漉漉的衣服悶在裏麵,又冷又潮,別提有多難受了。喵太的身上也濕了,不時地用力抖動身體甩水,一向淡定的它也開始顯得有些煩躁。它肯定不知道我來這裏是做什麽,在家裏吃好睡好,溫暖安逸,跑到這裏來活受罪,當然不爽了。
    長了苔蘚的地麵濕滑,我走得心急,冷不防腳下一滑,跌了個四腳朝天,後腦勺磕在岩石上,疼得我直咧嘴。伸手一摸,已經鼓起了一個小包,更糟糕的是全身都是泥水,雨衣也刮破了。
    “媽的,什麽鬼天氣!”我怒罵一聲,背好背包準備繼續前進。定了定神細看四周,感覺很陌生,不像是來時的路。不過我也不能確定,因為大霧籠罩,三四米外就開始模糊,遠的地方看不到了,找不到明確的參照物。
    我遲疑著再向前走,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這條路我沒有走過,一定是因為能見度不高又心慌,走錯路了。我果斷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想要回到正確的路線上,不料越走越陌生,連我剛才摔了一跌的地方也找不到了!
    真tmd見鬼了,我掏出手機看了一下,完全沒有信號,更別指望電子地圖和導航了,這片區域本來就沒有高分辨率的地圖,在這裏手機除了看時間沒有別的用途。
    雖然我不願相信像我這麽聰明又是在山區長大的人會迷路,但事實已經證明我迷路了,我算不算聰明可以留到以後來討論,迷路的問題必須立即解決,否則會凍死在山上!
    在迷路又無法辨別方向的情況下,隻有一個辦法,哪裏有路往哪裏去,有兩條或以上的路可以選擇時,盡可能往大的路走。因為路是人走出來的,必定會通往有人的地方,人越多的地方路就越寬,沿著較大的路堅定不移地走就一定會到達村子。不論到達的是什麽村子,隻要能過夜就行了。
    我沿著勉強可以分辨的小路一直走,走了大半個小時,到達了一條有半米來寬的山路,地麵堅硬平整,顯然有過多年曆史,曾經有許多人走過。我精神大振,沿著這條路快步疾走,信心十足。
    這條路比我預料的要長,在深山峽穀中繞來繞去,走到下午一點多,我又冷又餓,又累又困,隻能停下休息,翻出麵包就著小溪中的冷水緩解一下饑餓。我撕了一塊麵包給喵太,它毫不心動,我再找出一根火腿腸剝開包裝遞給它,它嗅了一下就低下了頭:“喵~”
    都怪我把它寵壞了,天天吃鮮肉鮮魚,當然沒有胃口吃這種垃圾食品了。不吃拉倒,我自己吃了,迅速吃完背起背包繼續上路,一定要在天黑前走出深山。
    又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小路漸漸消失了,隻剩下一條更小的上山的路。我要崩潰了,路有兩頭,有很大的概率其中一頭是進山的,我恰恰就走了這一頭!現在往回走得有多遠啊?我已經快要凍僵了,精神和體力也支撐不住了,即使強撐著走到之前的地方也天黑了,不可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人家。
    “喵~”喵太望著我又叫了一聲,表現出明顯的煩躁和不滿。
    對了,在廣州的時候,它能在數以百萬計的人中找到我,從這裏找到路回家應該是小菜一碟啊,我怎麽把它忘了?
    “喵太,你知道回家該往哪邊走吧?”
    喵太瞪了我兩三秒鍾,調轉了方向站著不動,居然是上山的小路。我倒,往山上走怎麽可能走出去?可能它指點的是直線回家的路,我可沒本事攀上懸崖飛過深澗,走直線是不行的,還有可能它根本沒有明白我的話是什麽意思。
    喵太見我不走,它先往前走了。洞宮山霧中橋洞宮山花橋
 
第四章 林中有惡鬼
    基於喵太以前的表現,我應該相信它,所以我跟在它後麵,向我認為沒有希望著的方向走去。
    大霧絲毫沒有散去的跡象,說它是霧,又像細雨一樣能打濕身體,連樹葉都在滴水;說它是雨,卻又像霧一樣嚴重影響了視線,現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座山上。
    走了一會兒,喵太突然停下了腳步,歪著頭,豎起耳朵,瞪大眼睛,全身一動不動,似乎在凝神傾聽什麽。它這種警覺的樣子很少見,在我家幾個月時間都沒有出現過,我也有些緊張起來,低聲問:“怎麽了?”
    喵太還是保持不動,但是胡須卻在微微顫動,接著它開始咧嘴露出牙齒,表情變得凶狠,氣勢也變得凶猛……這種樣子應該是遇到讓它生氣的東西了。
    我更加緊張,有什麽東西能讓目空一切的喵太這麽緊張和生氣?除了在廣州麵對僵屍和小鬼時,它都沒有這樣霸氣外露過。
    喵太轉頭望了我一眼,向樹林中走去,它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探頭左看右看,像是很小心,也像是有些猶豫,不能確定目標的具體位置。我從背包裏找出一柄自製的匕首,刃長約一尺,遇到野獸的話也能防身。不過我不認為有老虎、豹子之類的野獸,早就絕種了,如今還能偶然見到的,隻有野豬和野兔了。
    野豬不可能讓喵太這麽緊張,大白天應該也不會有鬼魂之類出現,那麽喵太到底發現了什麽?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沒有阻攔它,跟著它向荒野中走去。
    雜木叢生的樹林裏很難走,還有許多荊棘,把我的雨衣鉤破得不成樣子,我全身衣服幾乎都濕透了。喵太走了一會兒,開始沿著山坡往下,翻過山坡來到了一個峽穀。
    這個峽穀很深,長了很多大樹,枝葉遮天,腳下盡是腐爛的枯枝敗葉,顯得特別陰暗潮濕,空氣也帶著一股腐朽味。天氣本來就非常冷,我已經凍得手腳有些麻木,到了這兒就更覺得陰冷刺骨。
    我停下了腳步:“喵太,別走了,我們回家吧。”
    喵太沒有理我,繼續向前走,現在它已經不再遲疑,腳步輕快迅速前進,精神抖擻戰意昂揚,難得一見的興奮。
    我不能讓它獨自去冒險,隻能跟了上去,反正引起它注意的東西不會太遠了,弄清楚了回到原路也不會花太多時間。
    往前走出不遠,喵太停步,用前爪扒樹葉,樹葉下麵有什麽東西。我快步走過去,看到了那件東西之後,不由得一陣毛骨悚然……那竟然是一隻人的手,已經腐爛變成了白骨,還有少許黑色的皮和筋連著得以保持基本完整,卻也因此比完全的白骨更加恐怖。
    我倒退了兩步,強忍惡心定睛細看,隻是一條前臂,在手肘的地方斷開。附近比較平坦,落葉也沒有厚到足以蓋住屍體,沒看到身體的其他部分,僅有這一隻手。
    沒人會砍斷一隻手丟在這裏,也許是打獵、采藥的人在山上遇險死了,被野獸噬咬,把一隻手給拖到這兒來。附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判斷這條手臂的主人是誰,反正這個地方陰森恐怖,又不是我的必經之路,還是走為上策,遠離這兒。
    “喵太,我們走,回去!”我對著喵太大聲叫,因為恐懼我的語氣已經頗為嚴厲。
    喵太回頭望著我,低沉地叫了一聲,似乎不同意。果然,它繼續向前走了!
    我很惱火,為什麽不聽我的話呢,不管這死人是誰都跟我沒有關係,找到回去的路才是最重要的。找到了村子,把這件事告訴村民或者報警,自然有人來處理。
    我加快了腳步,想要追上黑貓把它抓住。追出不遠它又突然停下了,抬頭望著空中。我朝那個方向望去,看到一件東西懸掛在林間樹枝上,離地有三四米高,因為光線陰暗,濃霧籠罩,雖然隻有七八米遠也看不清楚。
    我心裏產生很不安的感覺,一陣陣背上發冷,但還是慢慢向前邁動腳步,抬頭瞪大了眼睛。那東西約有一米高,半米寬,看起來像一件破衣服懸掛著,但它是鼓突的,懸掛著它的繩索繃得筆直,由此可知它分量頗重。看起來好像還有人的頭部,像是一個上吊的人,但人的身軀不會這麽短……
    我再靠近一點並轉過了方向,看到了應該是屬於頭部的地方,在幽暗的光線下,兩個黑洞洞的大眼窩,以及完全曝露的牙齒,極具視覺衝擊力,嚇得我情不自禁倒退了幾步。
    我艸,真的是一個吊死的人,半腐爛半幹枯,雙腿已經沒有了,雙手露出衣服外麵的地方也沒有了,我之前是站在他後麵,難怪認不出來。雖然嚇了我一大跳,但是前一個疑問也有了答案,剛才那隻手,就是屬於這位上吊的人,應該是一個四十歲以上的男人。
    看來隻是一個活膩了的人跑到這兒上吊,屍體腐爛後分散了,雖然很嚇人,卻也不必大驚小怪。我望著向喵太,希望它滿足了好奇心之後能夠了帶路往回走,不料它更緊張地盯著前方,淡藍色的眼睛已經變成了金黃色。
    我大吃一驚,以前它的眼睛兩次變成金黃色,分別是遇到了僵屍和小鬼,這說明它遇到邪物時眼睛才會變色。現在又變色了,難道這樹林裏藏有妖精鬼怪?
    我急忙放下背包,拿出魯班尺和裝符紙的小袋子,雖然我還不能確定魯班尺的真正作用,想來應該對鬼魂邪物具有克製作用,匕首之類反而用不上了,我把匕首連鞘綁在大腿外側。
    喵太保持著高度警惕和興奮,望著峽穀深處躍躍欲試。我終於明白了,它與其他貓完全不同,它的死敵不是老鼠,而是陰邪的東西。它可以直接看到靈體,遇到邪物時它才會精神大振,眼睛變成金黃色,毫無疑問前麵就有鬼怪之類的東西。
    說實話我不想招惹這些東西,但我又希望檢測一下喵太的能力,以及我學習的法術有多強。努力學習了幾個月,秘笈上各種咒語法術我已經滾瓜爛熟(不理解的地方還是不理解),比以前有信心多了,平時根本沒有測試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不試一試豈不遺憾?
    喵太估計也是無聊了很久,靜極思動了,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先向前走去。我感覺更冷了,與之前的冷卻又不同,那種寒意直透骨髓,冷到心裏去。霧氣也有些不同了,好像能見度提高了一些,但卻更加深遠,似乎每個方向都是一樣的,就像墜入了噩夢之中。
    我敢肯定,我已經陷入了某種鬼怪的影響範圍之內,說得通俗一點就是遇到“鬼打牆”了。不知道是我的身體變冷了,還是魯班尺變熱了,我感覺緊緊握在右手中的魯班尺變得溫暖,似乎在散發出溫暖氣息,讓我覺得很舒服和安心。這種氣息或者感覺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記得第一次打開太婆的箱子碰到魯班尺時,也曾有過類似的感覺。
    我精神一振,剛才有些恍惚的感覺消失了,樹林和濃霧又變得真實。我的感知力變得比平時敏銳了,能感應到前麵不遠的地方有一股特別陰鬱的氣息,以我多次“見鬼”的經驗,有一個鬼魂類的東西靠近了!
    “喵~嗷……”喵太踞地咆哮,弓著背豎著尾,全身黑毛豎起,身軀顯得更大了,氣勢逼人,它不像一隻貓,更像是一隻虎。
    喵太前麵的濃霧開始滾動、旋轉,似乎一隻惡鬼正在張牙舞爪與它對峙。我正在猶豫著怎麽下手,那一團霧氣突然向我撞來,它根本不是直張前進,而像是空間跳躍一樣突然出現在我前麵。等我反應過來時,一股陰邪戾氣已經比霧氣更快撞到了我身,我立即感到眩暈和極度慌亂,那種慌亂並不是因為害怕產生,而是對自己失控產生的,就像走夜路時一腳踏空一直往下掉。
    人遇到襲擊的時候,自然而然會做出防衛或反擊動作,我打架經驗豐富,反應很快,幾乎沒有經過大腦就用手裏的魯班尺砸了出去。這一砸本應該是砸的空氣中,但是我卻有受力的感覺,像是砸在水裏,同時我身邊的氣息、霧氣都急速湧動,如同水中漩渦,然後迅速離開,我的眩暈和驚懼感消失了。
    我砸中了那個看不見的東西,並把它砸得後退了。這時喵太已經騰空躍起,撲向那團急迅後退的邪氣,落地之後立即又向前撲,快速如獵豹,我幾乎看不清它的動作。林中冷氣如潮,迷霧亂滾,連地上的落葉也紛亂飛舞。
    我雖然看不到是什麽鬼怪,但是能感覺到它的強大,比我在荔灣廣場遇到的女鬼不知強大了幾倍,如果不是我剛才手裏拿著魯班尺,隻怕已經被它控製了。現在有魯班尺在手,不會被它迷惑,又有喵太勇猛如虎,我有何懼哉?我丟下了背包,揮舞著魯班尺向前衝,亂砸一氣,喵太撲向的地方,就是那鬼怪所在的地方。
    鬼怪靈體雖然用肉眼看不見,但卻是有能量的,當魯班尺打中它時,我可以明顯感覺到有受力感。而且魯班尺能對它造成有效傷害,被我打中時,它立即逃跑,根本不敢來攻擊我。
    追打了一兩分鍾,那鬼魂抵擋不住,急速遠遁。黑貓緊追不舍,我追了幾步,想起背包還沒帶上,急忙跑回頭撿起背包,也向那個方向追去。
 
第五章 密洞遇險
    峽穀不寬,是個喇叭口狀,越往前越窄。我追出不遠就已經到了盡頭,兩邊峭壁收攏,寬度隻有不到十米,幾塊巨石疊在兩片斷崖之間,沒有去路了。
    喵太在巨石前嗅著地麵,像是有些疑惑,鬼魂已經不知去向。鬼是沒有實體的,無孔不入,石壁也能鑽進去,我和喵太可沒有這個本事。
    我也有些疑惑,據我所知,大部分鬼都是“殘缺不全”的,不能進行清晰的邏輯思考,隻剩下執念或怨念。而剛才遇到的鬼,卻顯得很理智,最初以為我好欺負來攻擊我,被我砸了一尺就不敢靠近我,然後打不過還懂得逃走並躲起來,相當聰明。
    據張靈鳳說,大部分人死後,魂魄就離開陽間進入地府,或者轉世投胎,或者留在地府。隻有少數臨死前懷著極大怨恨、執念的人,死後不肯進入地府滯留在人間,它們因為怨念而變得強大,能影響人類,但同樣因為怨念太深,它們記不住其他事,隻剩下執著。比如我在荔灣廣場遇到的女鬼,因失戀而自殺,死後還是忘不了這段情,因為我和徐廣利“拜鬼求碼”驚動了它,我的長相與它生前男友有些相似,年齡也一樣,所以它就纏著我了。
    隻有一種情況,人為培養起來的惡鬼,通過修煉既很強大敢攻擊人類,也能比較冷靜理智思考,難道我們遇到的是一個人為培養起來的惡鬼?
    喵太繞向巨石後麵,叫喚了一聲,我急忙走過去。靠近巨石並貼著石壁,我才發現巨石後麵是有空隙的,可以讓一個人走過去。我有些意外,小心往前走,拐了一個彎,眼前居然有一個洞穴——嚴格來說不能算是洞,而是兩邊石壁合攏後留下的間隙,上方被樹根和土石封住,下方比較寬,看起來像是山洞。
    好隱秘的山洞!我望向喵太,它警覺地盯著山洞裏麵,但眼睛已經變成淡藍色,這證明裏麵並沒有鬼邪之類。我心中暗喜,看樣子我來不及找路回去了,不如就在這山洞中過夜,找些幹柴燒起火來取暖,把衣服烤幹,等明天大霧散了再下山。
    我從背包裏麵拿出手電筒,擰亮了往裏麵照,光柱落在幾個白生生圓滾滾的東西上麵,又嚇了我一大跳,那些竟然是骷髏頭!
    今天真他媽晦氣了,一會兒腐屍,一會兒惡鬼,現在又見到了骷髏頭,這個小峽穀怎麽會有這麽多死人?換了是在以前,我立即轉身走人了,誰都不想靠近這種陰森恐怖的地方,但現在我沒有更好的去處,好奇心也被吊起來了。這裏遠離村莊,不可能是墳場,從風水學來說,也沒有把墳建在深澗峽穀中的道理,那麽為什麽會出現這麽多屍骨?
    我突然心中一跳,寶藏往往與死亡聯係在一起,莫非當年土匪的財寶藏在這裏,這些白骨是為了爭奪寶藏互毆致死的土匪?這個山洞非常隱秘,不論是誰走到山澗盡頭都會以為沒有路了,即使看到了巨石後麵有空隙,普通的采藥人、獵人、樵夫都不會鑽進去查看,沒人會發現這個山洞,用來藏財寶是有可能的!
    洞口的寬度讓一個人走進去綽綽有餘,我拿著手電筒小心翼翼走了進去,細看那些骷髏。共有三個骷髏頭與許多碎骨堆在一起,可以分辨出有肋骨、腿骨、手指骨,毫無疑問都是人的骨骼。所有骨骼都已經有了裂紋並帶暗黑色,腐朽比較嚴重,具體有多少年我無法判斷。
    難道真的是幾十年前死去的土匪?
    我用手電光向裏麵照,山洞有漸縮小的趨勢,但很深,兩邊洞壁平整,長了厚厚的苔蘚,頂上是懸掛的樹根,有的地方在滴水,地上有的地方也積了水。這裏太潮濕了,過夜可能不理想,但現在必須探一探。
    “喵~喵~喵~”
    喵太朝著山洞深處連續叫喚,我不知道它是什麽意思,但顯然裏麵有情況。接著它開始向裏麵走,雖然還是高度警覺,卻沒有發怒和示威,所以我也沒太擔心。
    往裏麵走了約七八米,山洞縮小到了僅能一個人通過,無比黑暗,非常壓抑,有一種讓人與世隔絕的恐慌。我心裏冒出古怪的念頭:兩邊石壁會不會突然合攏起來?或者頂上的土石會不會突然砸落下來?萬一有點小地震之類的,我可能就永遠出不去了。
    再向前麵一點兒,穿過一塊突懸將傾的巨石後,山洞突然變寬了,不太規則,地麵略向上傾斜,頭頂也變成了岩石。這裏不那麽潮濕,但是空氣即陰又冷,帶著一些古怪的味道,像是腐臭味,又像是某種動物尿液的氨氣味。另外還有一種感覺,像是那次我遇到的僵屍的氣息,但沒有那麽濃重。也許是火葬場裏才有的那種死氣,有一次我送某個過世的親戚去火葬場時有過類似的感覺,但也有可能是心裏作用。
    黑暗,寒冷,陰森,壓抑,充滿了腐味和死氣,如果不是可能存在的土匪的財寶在引誘著我,我一秒鍾都不想多待,更不要說繼續向前了。我需要錢,富貴險中求,怎能不鼓起勇氣向前?
    喵太走到了我前麵,在地麵嗅來嗅去,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用前爪扒土。我湊近蹲下細看,那兒地麵是比較鬆軟的黑土,有一個凹印,很像是人的腳印。我再往前照,不遠處又有一個更加清晰的印痕,分明是成年人的腳印,是向山洞裏麵走的。
    我很驚訝,如果這個腳印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就會長上苔蘚,或者有流水衝刷的痕跡,或者有小動物爬過的痕跡,不那麽清晰。但是這兩個腳印都很幹淨,邊沿整齊,像是剛剛才留下的。喵太會去嗅它,也證明它是剛留下不久,還遺留有腳印主人的氣息。
    可是為什麽外麵的軟泥地麵上沒有留下腳印,在這兒突然憑空出現了,這是怎麽回事?
    “喵~”喵太突然叫了一聲,略帶有發怒的味道。我急忙把手電光照向它,發現它已經走到了我前麵三四米的地方,麵朝裏麵作勢欲撲。山洞裏麵非常黑暗,十米外手電筒光柱就不太明顯,而且山洞不是直線的,看不清楚前麵有什麽,不過可以肯定是有敵意的生物接近了。
    突然我聞到了一股類似於檀香的味道,在這樣的山洞裏怎會有檀香?我猛地記起老騙子對我說過,江湖上至今有人使用迷香、悶煙之類的東西,可以對整個密閉空間裏麵的人生效,比高科技的麻醉、致迷藥劑更好用,總之聞到了不該聞到的香氣時,要立即閉氣並離開。我心生警兆,急忙閉住了呼吸,轉身往外跑,即使我判斷錯誤,先跑出去也不會有什麽壞處。
    才跑出幾米遠,我就感覺有些頭暈,腳下有些飄,腳下一滑仰麵跌倒。流年不利,衰神當道,一天摔了兩次,而且頭部同一個地方又撞到地麵的岩石了,痛得我幾乎閉過氣去,眼前金星亂閃。倒地之後我身體一翻,成右側臥,身體略蜷縮,一時之間痛得叫都叫不出來,更別說爬起來了。
    “倒也,倒也,哈哈……”山洞裏麵傳來得意的怪笑聲音,經過山洞的共鳴和回音之後變得很古怪,對天昏地暗的我來說,更是像雷鳴般震耳欲聾。
    另一個聲音道:“老陳皮的迷香果然厲害,不服不行啊!這小子像是道上的人,居然直接闖過了我的魅影**陣,會不會是我們被人發現了?”
    被稱為老陳皮的人道:“屁陣,也隻能嚇一嚇砍柴的人……咦,還有一隻貓,好大的貓,可以燉一大鍋湯了。”
    “這隻貓有些古怪,留給我,你先把那小子的手腳砍了,再逼問他是誰派來的。”
    我剛摔到時是痛得爬不起來,聽到兩人對話後卻是嚇得不敢動了。這兩個顯然是“道上”的人,躲在這裏做見不得人的事,開口就要砍斷手腳,足見其心狠手辣。我吸入了少量迷香,此刻還在頭暈、渴睡,四肢無力,動手打不過他們,跑隻怕也沒有他們快,但是裝死也沒有用,人家要砍我的手腳呢!
    我急得一顆心都差點蹦出胸膛了,喵太毫無動靜,應該是中了迷煙昏倒了,不能指望它了,老陳皮已經走到了我旁邊,手裏拿著一把刀,手電筒掉在我旁邊,我看到了刀刃的反光照在我對麵的石壁上。另一個人落在後麵,可能在觀察喵太。
    事到如今,隻能跟他拚了,我暗中移動貼地的右手,摸到了綁在大腿上的匕首柄,微閉眼睛盡可能集中精神,抵抗沉重的眩暈感和疲困感。
    “哈,這小子很年輕,身體健康又完整,是塊好材料啊,不如留個全屍再種一次試試。”老陳皮的刀沒有落下,而是來扯我的左手,把我拉成正麵朝上。
    我更加確定這兩個不是好人,居然要把我當成材料種什麽東西,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沒有別的選擇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匕首,使盡全身之力向前刺出……
 
第六章 種屍體
    老陳皮對他的迷香太有信心了,以為我是中了迷香昏倒,根本沒有想到我是滑倒裝死,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我的匕首已經刺進了他的胸口,刀刃沒入了一大半。
    他的眼睛瞪得非常大,極度不信和驚恐地低頭看自己的胸口。我從來沒有用刀子捅過別人的要害,剛才為了自救,情急之下捅了出去,發現真的捅進他胸口,心裏也有些發慌。
    “麻瓜……”老陳皮張口驚叫,隻發出兩個字就噴出血來,我的匕首刺中的是他的肺部,所以一開口就咯血。
    冬天穿的衣服厚,匕首沒能完全刺入,刺中肺部也不會立即致命,老陳皮掄起了手裏的砍刀。我不及多想,左手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右手匕首用力抽了出來,再向前刺出。
    他本來是半俯身,被我打中鼻子之後便跪下了,砍刀也脫手。慌亂之中我的匕首沒刺準,從它脖子邊滑過,割出一條很深的傷口,鮮血噴射,甚至濺到了我臉上和身上。
    綽號叫麻瓜的人大叫一聲,向我這邊衝來。
    此時我還是覺得手腳酸軟沒力氣,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如果往外逃,很快就會被他追上,還是難不出他的毒手。情急智生,我強撐著跳起來,以沾著鮮血的匕首對著他,厲聲道:“總算是讓我找到你們兩個了!”
    這個乃是江湖騙子“六字真經”打字訣和千字訣的臨場運用,我和黑貓無意中過了麻瓜的什麽**陣,看起來又像是假裝中了迷香誘殺他同伴,已經讓他產生了驚懼和懷疑,突然說出這一句,他就會以為我是特意來獵殺他們的。
    麻瓜果然中計,轉身就跑。
    我不敢往外走,一走就露餡了,試著輕吸一點氣息,已經聞不到香氣了。山洞裏麵空間很大,迷香容易擴散變淡,而且剛才我往外跑了一些,洞口的風是往裏麵吹的,所以我這個位置已經不受迷香影響。
    我鬆了一口氣,感覺全身發軟,靠在石壁上才能站穩。深深吸了幾口氣,感覺舒服了一些,我撿回手電筒,又閉住呼吸往裏麵走,抱起了昏迷的黑貓再退出去。這個吃貨,重得我都差點抱不動了。
    麻瓜雖然被我嚇走了,但是他定下神來之後可能會想到我是在使詐,也有可能這個洞沒有別的出口,他會衝出來跟我拚命,所以我要盡快遠離這兒。走到有積水的地方,我捧了些水撥在臉上,冰冷感覺頓時讓我精神一振,感覺身上也有了些力氣。
    冷水能解除迷香效果,我急忙把喵太拖到水邊,把冷水往上頭上潑。潑了幾下它就開始動了,接著睜開了眼睛,掙紮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像是醉酒似的,接著猛地一甩頭,甩得我滿臉都是水。
    還好隻是迷香不是毒氣,我和喵太都沒事,我一顆心總算是落回肚內。但是看到手上和衣服上的鮮血,我的心又呯呯狂跳,我殺人了!道德和法律多年來的潛移默化,已經在心裏根深蒂固,不論是什麽原因,殺人總歸是不對的。
    再轉念一想,這兩個家夥鬼鬼祟祟躲在這裏,又用迷香又養鬼,腐屍和骷髏應該也是他們弄出來的,絕對不是什麽好路數。我與他們無冤無仇,沒有弄清我的來曆,麻瓜就說要砍了我手腳,老陳皮說要把我拿去當肥料,可見他們心狠手辣,窮凶極惡,這種人難道不該死?
    接著我想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這兩個應該是邪派中的人,如果麻瓜逃走,通知他們的同黨來找我報仇,我的麻煩就大了,甚至可能影響到我家裏人!麻瓜養有一個惡鬼,已經跟我交過手,是有可能找到我的!
    會養鬼的人絕對不多,我卻遇到兩個了,這個麻瓜會不會跟盧霄漢有關係?
    麻瓜會被我嚇跑,證明他膽小,搏鬥能力不強,我是有勝算的。但是我真不願拿刀子捅人,之前殺了老陳皮是迫不得已,現在因為可能有威脅又殺人,有點說不過去;但是不殺麻瓜,又可能留下無窮後患,我不敢拿自己和親人的命去賭。
    我的頭腦有些混亂了,一會兒想到了張靈鳳,一會兒想到了老騙子。張靈鳳連一個鬼也不肯下殺手,要給它悔悟的機會,更何況是人?雖然交往不是很深,她的一些觀點已經影響了我,有人可能會說她那是婦人之仁,她自己可能會說是慈悲心,而我覺得那是對生命的尊重。即使是代表正義和人們共同準則的法律,也要給壞人悔悟和改過的機會,監獄因此而存在,我又怎能隻憑懷疑就殺人?壞人也有善良的一麵,與家人之間有親情存在,有時也會對社會做出貢獻,很多人隻是偶然起了貪念或者一時衝動,這個我也會……
    但是站在老騙子的角度來看,一切不利於自己的因素都要排除,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劫富濟貧是在替天行道,懲惡就揚善,殺死一個惡人可能挽救很多善良的人。江湖險惡,江湖中人弱肉強食意識更重,你不殺別人,別人就要殺你,而我現在接觸到的就是江湖人物,還是屬於邪惡的人,就應該痛下殺手。
    說實話,我更傾向於老騙子的處世原則,但也覺得張靈鳳的一些觀點是有道理的。
    猶豫了一會兒,我終於拿定主意,首先我要弄清楚老陳皮和麻瓜是什麽樣的人,躲在裏麵做什麽。如果他們真是窮凶極惡殺人如麻的壞蛋,我就要殺了麻瓜;如果他們不是大壞蛋,隻是躲在這裏練功或躲避仇家,我可以向麻瓜解釋剛才是誤傷,盡可能化解仇怨。
    喵太抖了一會兒水珠,用爪子抹了幾把臉,也基本清醒了。它很生氣,朝我叫了兩聲就向洞內走去,它也想報仇。
    “不,等一會兒。”我對喵太說,要進去也得做好準備,等裏麵的迷香散盡,並熟悉附近的地形,萬一不敵也有個退路。
    喵太停下了,我轉身往洞口方向走去。站在洞口往外看,有兩層巨石擋著洞口,裏麵這塊巨石看起來像隻蛤蟆,而且非常近,擋得非常死。
    如果把山洞當成一棟屋子來看,洞口就是大門,被這樣擋著是大凶之兆。《魯班門秘傳抄本上卷》建築風水那部分中有載,門口“石如蝦蟆草似秧,怪異入廳堂”,意思是說門口有蛙狀巨石擋著並生有茂密雜草,會導致家中發生奇怪靈異的事。
    其實不論和陰宅還是陽宅,都講究後有“靠山”,前有“明堂”,前麵都要開闊,被擋住了空氣不流通,光線不明亮,就會產生不利因素。門前有怪石對著大門,形成凶煞之氣進入屋裏,當然會造成不利影響。山洞雖然與房屋不同,但這樣出口被擋死,凶煞之氣隻進不出,這個山洞又處於峽穀深澗底下,潮濕陰暗,陰氣積蓄在裏麵,時間久了就有可能孕育出怪物或者山精鬼魅之類。
    老陳皮和麻瓜躲在這樣凶險的地方做什麽呢?
    我正在疑惑,山洞裏麵傳來隱約哭嚎之聲,一陣陣陰氣往外冒。喵太的眼睛變成了金黃色,大叫一聲向山洞內衝去,快得隻能看到一道影子。
    毫無疑問是麻瓜驅使他養的惡鬼衝出來了,我怕喵太出事,急忙放下背包,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拿著魯班尺往山洞裏麵跑,匕首還是連鞘插在大腿外側。
    喵太跑得太快,我一直往裏麵跑都沒有看到它,隻聽到前麵傳來它的怒吼聲和風嘯聲,其間還夾了一句麻瓜的罵聲:“你媽的……”
    前進了約有二十米,我總算是看到喵太了,它站在那兒,看起來沒什麽問題。這兒山洞頗寬,我用手電光往左右一照,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見沿著洞壁邊沿整齊地排著一具具屍體,不下七八具,所有屍體都沒有穿衣服,看上去皮膚呈紫黑色。在離屍體不遠的地方,放著小帳篷、鐵鍋、杯子、衣物睡袋之類,翻得一團糟,顯然老陳皮和麻瓜就是住在這兒。
    我一向認為自己算是膽大的,但是在這麽陰森的山洞裏麵突然看到這麽多屍體,還是嚇得夠嗆,本能地向後退。如果這些是僵屍,等它們跳起來,我想跑也來不及了。
    我退後了一些,但是那些屍體並沒有動,喵太慢慢向前走,顯然它也有些疑惑,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我定了定神,再用手電筒去照離我最近的屍體。那屍體皮肉幹枯發黑,手腳筋骨曝露,眼窩深陷,下巴有些胡子,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再看旁邊另一具屍體,身材要短小纖細些,皮肉稍豐滿,是一具女屍,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我來回掃視,僅有一具是中年男子,其他都是老人,其中有兩具腐**較嚴重。所有屍體都沒有獠牙和長指甲,這讓我放心了很多,這些都不是僵屍。
    這些屍體有個共同點,都是赤身沒穿衣服,仰麵向上,半埋在土裏,有的身上甚至長出蘑菇來了。我很驚訝,這是在種屍體麽?這年頭種什麽的都有,就是沒有聽說過種屍體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屍體長什麽?難道還能長出個娃娃來?
 
第七章 人心菇
    黑暗陰森帶著詭異氣息的山洞,整齊排放半埋於土中的屍體,這場麵太古怪了,也太嚇人了,我強忍著惡心沒有轉身逃跑,卻也沒有勇氣再看那些屍體了。難怪在洞口我就覺得陰氣和死氣很重,這麽多屍體長時間“種”在這兒,氣息當然古怪,老陳皮和麻瓜居然住在裏麵,除了變態之外,我想不出別的形容詞了。
    從洞口進來到這裏都沒有岔洞,所以麻瓜一定在裏麵,抓住他一問就知道他們是在搞什麽鬼了。
    不用我開口,喵太已經向裏麵走了,我跟著往前走。再往前山洞又開始縮小,漸漸收攏成了一條巨大的裂縫,有的地方甚至要側著身體才能通過。這裏麵空氣沒有腐臭味,但陰氣比外麵更重,感覺有一股股陰冷氣息往外湧。
    我產生極大的恐懼感,感覺我是走在一隻巨大怪物的嘴裏,那陰冷氣息就是它的呼吸。這當然是一種錯覺,但這條裂縫一定非常深,通往更冷的地方,否則不會有冷氣往外冒。
    走了約五六十米,也有可能更長,在這種地方我很難估計距離,我看到了前麵微有亮光一閃,麻瓜就在前麵!
    我和喵太都加快了速度,轉過一塊凸出的岩石,終於看到了他。他身材矮胖,大眼泡紅鼻子,麵目猥瑣,臉上長了許多麻子,麻瓜的綽號大概因此而來。
    麻瓜右手握著一把砍刀,舉手擋在眼前,擋著我的手電光,另一隻手拿著昏黃的手電筒也照向我。大概他在山上很長時間,電池已經沒電了,光線微弱,在我的強光照射下等於是不會發光,看不到我。他耳邊臉上有三條血跡,手臂上的衣服已經被扯破,那應該是喵太的功勞。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麻瓜怪叫著,側過了頭避開我的手電光,揮舞著手裏的刀。他的聲音在山洞中形成回響,聽起來很古怪,似乎還有些顫抖。
    我立即確定他害怕了,並且他不知道我的能力深淺,不敢跟我交手。山洞(裂縫)到他前麵的位置又再度縮小,不到一尺寬,不可能再往前走了。他旁邊有一條橫向的小小地下河,水流不大,露出了些河床,水麵與洞頂之間有些空隙,但人不能鑽進去,他無路可逃了。
    喵太也知道他沒地方逃了,站著沒動,虎視眈眈地望著他。我用手電筒照著他,沒有開口,有時不說話造成的精神壓力更大,我需要等他自亂分寸。
    果然,麻瓜沉不住氣了:“這不關我的事,我隻是陪老陳皮一起來的,我不是回春堂的人。”
    回春堂?這應該是一個賣藥的店鋪名字,他為什麽要急著撇清關係?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卻裝作早已知道的樣子,低沉著聲音問:“你們成功了嗎?”
    麻瓜繼續用手擋在眼前,喉嚨滾動,咽了一下口水,有些艱難地說:“快,快種出來了……這是老陳皮說的,我也不清楚。”
    陳皮是一種中藥的名字,老陳皮可能姓陳,又是出自什麽回春堂,所以有老陳皮這個綽號。隻怕這個回春堂不是治病和賣藥的地方,老陳皮躲在這裏是用屍體種什麽東西,這種行為是人神共憤的,在江湖中也是犯大忌的,所以麻瓜才會這麽害怕並且急於撇清關係。
    我問:“你不是回春堂的人,又是哪個幫派的?會養鬼的人可不多!”
    “……”麻瓜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全真教的。”我又一次借用了全真教的名字。
    麻瓜“撲通”一聲跪下:“道長饒命,道長饒命,我早就棄惡從善,離開了組織,沒有再做傷天害理的事。後來遇到老陳皮,死皮賴臉要拉我一起來種人心菇,我隻是幫他處理屍體,其他事都跟我無關啊!”
    我冷冷道:“是嗎,那麽剛才是誰說要把我手腳砍斷?看來你殺人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麻瓜臉色大變,就地一滾,撲向了小河,跳進河裏往河洞裏麵鑽。
    我愣住了,沒想到他膽子這麽小,這麽怕死,說幾句就嚇得逃跑了。更沒想到這麽冷的天氣,他會跳進水裏,河水不深,最深處還不到膝蓋,但是再加上水麵上有些空間,趴下來還是可以鑽進去的。
    喵太閃電般衝了過去,咬住了麻瓜的小腿,但是扯不住麻瓜,反而被他拖進了水裏。喵太隻好放開他,從水裏跳回岸上,等到我衝過去時,麻瓜已經完全鑽進去了。
    喵太跳回岸上,用力抖身上的水,抖了幾下便沿著河岸鑽進了洞裏。我蹭下身來往裏麵照,隻見麻瓜趴在水中,手腳並用,濺起了水花,迅速消失,喵太沿著河岸追去,黑影一閃也不見了。
    逃命的人肯定不顧一切,隻要有一線生機都會冒險,而追趕的人卻不會玩命。我猶豫著要不要跳進水裏,這樣的氣溫,下水後要是沒有及時回來,燒火取暖,絕對是有可能凍死的!再說這黑漆漆的地下暗河,誰知道水下有什麽怪物?
    不一會兒,裏麵傳來了慘叫聲、水浪聲,可能喵太咬住了麻瓜,但很快又沒有聲音了。
    “喵太,回來!”我大叫一聲,追殺麻瓜雖然重要,卻沒有喵太重要。再說麻瓜鑽進裏麵,不可能有出口,不凍死在裏麵也要餓死在裏麵,我隻要守在外麵就可以了。
    喵太沿著河岸跑了回來,見我沒事,很不滿地叫喚了一聲,轉身又追趕麻瓜去了。我很無語,我是關心它,倒像是我拖了它後腿一樣,好吧,愛追你就去追。
    河床離洞頂的高度,剛好喵太可以進出,我想要不弄濕身體是不可能鑽進去的,隻好在外麵等了。以喵太的聰明和神勇,追殺已經嚇破了膽的麻瓜應該沒什麽問題。
    從剛才麻瓜的話來推測,他可能是某個幫派組織的人員,因為膽小怕死能力一般,被人踢出來了。他可能被警告不許再用那個幫派的能力,也不能承認是那個幫派的人,但是他已經使用了那個幫派的能力,所以當我問他是哪個幫派的人時,他才會那麽害怕。
    麻瓜各種能力都低下,唯一可取的就是養鬼,處理屍體,那麽他先前待過的幫派就是以養鬼見長。隻怕這個幫派就是老騙子所畏懼的,與江相派有勾結的神秘“八大旁門”之一,盧霄漢也是從這個旁門學到了養鬼和練製僵屍的方法。
    這個世界還真小啊,走到哪裏都能碰到有聯係的人!但再一想,其實我遇到他們並不奇怪,因為我學了法術所以才會與他們有交集,如果我沒有學法術,見到樹林裏的斷手和吊屍就嚇得回頭了,根本不會與老陳皮和麻瓜起衝突。
    由此看來,不論我願意不願意,我都已經身入江湖了。正如某個名人說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普通人看不見摸不到,但是一腳踏進去後,江湖就無處不在了。
    等了幾分鍾,喵太終於回來了,身上濕漉漉的,毛發淩亂,樣子有些狼狽。它站在河邊望著裏麵不肯走,很不甘心的模樣,看樣子麻瓜還在裏麵,喵太把他追丟了。
    我摸了摸它的頭:“沒關係,他在裏麵不凍死也要餓死,我們守著洞口就行了。”
    喵太甩開了我的手,有些煩躁地轉來轉去,做出要進洞的樣子。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是叫我進去,我不進去它不高興。
    我很無奈,隻能抱起它往外走,冰冷刺骨的水,我下去不凍死也要凍病,沒有這個必要啊。我還是到外麵去找些幹柴,讓它烘幹身上的毛,我也要烘幹衣服,否則沒下水也凍死了。
    回到擺放著屍體的地方,我想起麻瓜說過他們種的東西叫“人心菇”,之前我在屍體上也看到蘑菇狀東西,於是以手電光照向屍體細看。果然,屍體的心髒部位有一個小洞,洞裏裏麵填了些黑色的東西,一個鴿蛋大小的菌類植物新長出來,看上去也不是很特別,除了冬天外,其他季節山上經常看到類似的蘑菇。
    我再看其他屍體,僅有那具中年人的屍體上長了一株更大的人心菇,已經有兩三寸高,葉片還沒有完全張開,如心形包著株莖,呈金黃色,上麵分布著許多小白點,看起來倒是挺漂亮,但是從人的心髒裏麵長出來,就讓人毛骨悚然了,哪裏還有什麽美麗可言?我記得第一次進來時也看到過這株人心菇,當時好像沒有這麽大,也有可能是我當時沒注意。
    我繼續往外走,經過老陳皮的屍體時,特意照了一下。他可能有六十歲了,滿臉皺紋,胡須蓬亂,眉毛粗短,眼睛鼓突,本來就長得挺凶惡,加上凶厲的表情更加嚇人,顯然也不是善類。
    我的眼光掃過他腹部時,發現他右側腰間衣服有些鼓突,好像有什麽東西塞在裏麵,於是拉開他髒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羽絨服。裏麵腰間綁著一個皮質的袋子,分成大大小小許多口袋,每個袋子裏都裝有東西。我有些好奇,割斷了繩索把皮袋取下來,往下一倒,倒出各種小竹筒、小瓶子,其中有一個像鼻煙壺的綠玉瓶。最大的袋子則掉出了一本舊書,用自封口的塑料袋套著。
    我暗暗吃驚,這些瓶瓶罐罐裏麵裝的極有可能是毒藥,還好我先殺了他,否則讓他放出毒來,我和喵太必死無疑。我的眼光停在那本書上,小心把書翻到另一麵,透過塑料袋可以看到封麵上有四個大字“煉毒秘要”,另有一行小字“陳東雄摘抄學習”,字跡是毛筆寫的,不算好看。
    陳東雄大概就是老陳皮的名字,這本《煉毒秘要》是他從其他地方抄來的。
 
第八章 龍虎鬥
    我不敢亂動其他瓶子,對那本《煉毒秘要》卻有些好奇,於是把手電筒放在地上,小心地拿過塑料袋打開,拿出了書本。
    我一目十行快速翻看瀏覽,前麵寫的都是各種藥材的性狀、產地、采集和煉製之法;接下去是藥方,每一種藥方都包括製毒和解毒兩部分,有許多地方添加了補充,是陳東雄在實踐中發現的問題和想到細節;再往下是一些雜記,極為混亂,有的是民間秘方,有的是傳說中的生物,還有些是避蠱、解蠱的土方。
    書的最後一頁上麵記載的赫然是“人心菇”,上麵寫著:此菇吸收屍毒和死氣長成,卻有解百毒療重疾之功效,隻要一息尚存就能救活。然天生奇物,世所罕見,百年難得一遇,據說隻有埋在極陰之地半腐未腐之屍,胸口心髒中能長出……
    接著又有陳東雄批注:我已經想到了培栽的方法,可以找一個聚陰之地,將屍體製成半腐僵屍,在其心髒部位種入菌種,經多次試種已經長出來了,成功在即。
    我一陣陣惡心,用屍體種出來的菇,誰敢吃?太邪惡了!
    這本書應該有些用處,我把書放回塑料袋內,把自封口捏緊,笑納了。從皮袋內倒出來的小竹筒、小瓶子都沒有寫字,分不清楚哪個是毒藥,哪個是解藥,我不敢亂碰。鼻煙瓶我在徐廣利那兒見過,據說以前的人用這個來裝鼻煙或香料,經常放在鼻子前聞一聞,所以這種瓶子裏麵裝的極有可能是迷香的解藥,我也笑納了。
    畢竟是殺了人,我有些心虛,沒有再搜陳東雄的身上其他地方,往外走到洞口,找到了背包。這時已經是傍晚了,我別無選擇,隻能在這個山洞跟屍體們做伴了。我正想去洞外找些幹柴來生火,喵太突然精神一振,大叫了一聲,向洞內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望著我。
    相處久了,我已經可以從它的動作和叫聲來判斷它的意思,這是叫我跟它走,它發現了一些讓它很興奮的東西。
    難道是麻瓜又跑出來了?我有些疑惑,背上背包跟著它往裏麵走。
    走到種植人心菇的地方,我聞到了一股奇特的幽香,之前絕對沒有這種氣息。喵太停下了腳步,望著屍體又叫了一聲,我手電光往那邊一照,隻見較年輕屍體上的人心菇的葉片已經伸展開了,形如靈芝,色作金黃,葉片上的星星白點在燈光下閃閃發光,更奇怪的是有一團淡淡霧氣環繞著它,看起來像是在發光發亮一樣。
    毫無疑問香氣就是人心菇發出來的,書上說得很神奇、很罕見,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也很特別。原來喵太聞到了香氣,知道人心菇成熟了,叫我來采摘。
    “你的意思是把它摘下來?”我問喵太。
    “喵~”喵太有些不滿地叫了一聲,好像在說:這還用問,真笨!
    我有些心動了,我對喵太是絕對信任的,它說值得摘的東西就一定值得摘。我不吃可以給別人吃,萬一誰中了奇毒或者重病,還可以救人一命。屍體裏麵長出來菇雖然有些恐怖,卻也不代表不能吃,以前種菜都是用屎尿澆灌,種出來的菜卻比現在用化肥種出來的菜更鮮嫩,這個道理似乎在說明越惡心的東西種出來的植物越有營養……
    我急忙翻出《煉毒秘要》,查看采收的方法,但是上麵居然沒有寫。這種東西隻限於傳說,百年難得一見,陳東雄也沒有見過成熟的人心菇,所以不可能記在書上。我隱約記得書的前麵有關於采藥的要訣,珍貴的靈藥不能使用鐵器碰傷,因為五行金克木,金氣會損傷藥性,同樣靈藥隻能密封在玉質的瓶子裏才能保存……
    我有些為難了,我身上除了從陳東雄身上隨手牽羊拿來的鼻煙壺,沒有別的玉質容器了,可是小小的鼻煙壺,怎能裝下這麽一株人心菇?
    我想要去找采收工具和容器,卻看到人心菇附近的霧氣開始向中間收攏,葉片往下垂,似乎開始凋零了。我剛才走出去時,人心菇的葉片還沒有張開,才短短幾分鍾回來就變成這樣,可見它的成熟期非常短,不立即采下來就枯萎了。
    我沒時間多考慮,急忙放下手電筒對準它,走過去抓住根莖處向上拔。隻輕輕一扯,它就從根部斷了,折斷處滴下液體來,異香撲鼻,直泌肺俯。我現在無病無痛,吃了它太浪費,不吃又不知該怎麽收藏,我隻是猶豫了幾秒鍾,手上的人心菇就開始垂軟下來,斷口處的液體不停地滴下,隻怕再過幾秒鍾就完全化了。
    我急中生智,掏出口袋裏的鼻煙壺用拇指頂開塞子,用力往下甩了幾下,把裏麵的粉末全部倒出來,再用瓶口去接人心菇的液體。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果然,不到一分鍾時間,人心菇就完全枯萎,滴下來的液體裝了大半瓶。難怪這種東西見過的人少,首先不會腐爛的屍體就很少了,半腐不腐會在心髒部位長出菇來的情況更是千萬分之一,而成熟期又是如此之短,剛好被人看到的情況又有多少?
    “喵~”
    喵太叫了一聲,聲音中帶著怒意,我轉頭望向它,發現它朝著洞外方向躍躍欲試,似乎遇到強敵了。奇怪,我們剛從外麵進來,外麵沒有什麽東西啊?
    “喵~嗷……”喵太大聲咆哮示威,用一邊爪子刨地,據我所知這是它在告訴別的生物,這是它的地盤,再靠近就不客氣了。
    我急忙用塞子塞好鼻煙壺,收進口袋,拿出手電筒往前照,剛好看到一個東西的頭部探了進來。
    “蛇?!”
    我驚呼一聲,有些腳軟了,因為那條蛇太大了,頭部直徑足有一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蛇,以至於一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
    那條蛇又向前遊了一些,露出約兩米長的前段,昂起了頭,微張嘴,吞吐血紅的蛇信發出嘶嘶聲,吻邊露出了一對又尖又長的毒牙。
    我更加吃驚,蟒蛇長到這麽大已經不可思議,毒蛇長到這麽大真正是驚世駭俗了!這時我才注意到它是通體黑色的,但與喵太的純黑不同,黑中帶著青色。
    喵太連連咆哮示威,黑色巨蛇也不停嘶嘯吐信,似乎都對對方有些忌憚,但是從體積來說,喵太比它差太多了,這種威壓我也能感受到。
    這條黑色巨蛇不僅是塊頭大,估計已經開了靈竅,比一般的蛇要聰明得多,甚至接近於妖,一定是人心菇的香氣把它吸引過來了。
    我把手電筒換到了左手,右手抽出了匕首。說實話我不認為憑著這把匕首能跟它搏鬥,拿在手裏隻是為了壯膽,屬於條件反射。黑色巨蛇卻沒怎麽在乎我,隻是死盯著喵太,看得出來它很生氣,一隻貓居然敢撞攔住它,這是對它極大的侮辱。
    對峙了一會兒,黑色巨蛇垂下了頭,向後縮,我以為它識趣要退走了,不料它閃電般向前躥,直撲喵太。
    “小心……”我驚呼一聲,等我發出聲音時,喵太已經躍起,不僅避開了黑色巨蛇的撲擊,還跳到了它的頭頂上,四爪抓抱著它的身體,用嘴去咬它的脖子處。但是黑色巨蛇體形巨大,全身布滿堅硬又光滑的鱗甲,喵太沒有咬出明顯的傷口。
    黑色巨蛇頭部一甩,砸向石壁,眼看就要砸中喵太之際,喵太靈敏地跳下來了。黑色巨蛇的頭部撞在石壁上,“轟”的一聲巨響,地麵都在震顫,頭頂沙石朔朔而下,但黑色巨蛇卻毫發無傷,又昂起了頭,喵太落地後也站著不動,又對恃起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喵太應該不是黑色巨蛇的對手,畢竟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喵太咬它幾口,抓它幾下就像是搔癢一樣,它要是咬中喵太,直接就可以把喵太囫圇吞棗了。
    喵太突然向側麵衝去,黑色巨蛇立即轉頭撲擊。等到我把手電光轉過去,喵太已經不見了,黑色巨蛇的頭撞在石壁腳下,它應該是撲空了。
    黑影一閃,喵太從石壁高處撲下,從側麵襲向蛇頭,快得隻見一道黑影。黑色巨蛇立即像是觸電了一樣,身體急縮,然後瘋狂地亂甩亂砸,把喵太甩開了還是在拚命甩頭。
    整個山洞似乎都在搖晃,地麵的屍體和陳東雄、麻瓜留下的東西也被掃得到處飛,混亂到了極點,我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隻能不停後退。手電筒的亮光有限,喵太和黑色巨蛇的動作又太快,我隻能看到巨大的蛇身在晃動,看不清它的動作了。
    我明白了,剛才喵太一定是抓瞎了黑色巨蛇的一邊眼睛,它疼痛難忍,視線也受到了影響,所以暴走了。它的鱗甲再堅硬,也保護不到眼睛,等到喵太把它兩邊眼睛都弄瞎,就可以穩操勝券了。
    我還是小看了喵太,連這樣的巨蛇也不一定是它的對手!
    從黑色巨蛇出現,我就有些慌了神,沒時間多想,直到這時才稍鎮定一些,想起我有一件“法寶”忘記使用了,急忙從口袋裏摸出一件東西來。
    這是一塊小小桃木板,上麵畫了“避怪符”,花了我不少精力祭煉,卻沒機會測試效果。據秘笈上說,此符拿在手上,可以回避虎狼猛獸,卻不知“回避”的意思是運氣好不會撞上怪物,還是怪物看見了我不攻擊我,現在正好一試。
 
第九章 意外的結果
    我拿著避怪符對準了黑色巨蛇,黑色巨蛇突然停止了追擊喵太,距離我約四米,昂頭對著我嘶嘶吐信,很生氣的樣子。
    看樣子有效果,我舉著避怪符大著膽子往前一步,黑色巨蛇立即向後退縮了一些。我信心更足,再向前一步,黑色巨蛇又後退了一些。
    哈哈,真的有靈驗,我又驚又喜,我又一次驗證了魯班法是有效的,一符在手天下我有,再大的蛇也不怕了!
    我心裏正得意,黑色巨蛇突然張嘴,頭往前探,噴出了一大蓬液體。我大吃一驚,本能地側身回避,卻已經太遲了,毒液噴得我滿頭滿臉,鼻端也聞到了腥臭味。
    避怪符確實是有效的,但是我初學乍練,閉門造車,製作的避怪符效果有限,而黑色巨蛇已經是接近蛇妖的級別,豈是一般猛獸可比?這就好像一個小孩拿著小刀去威脅一個壯漢,結果沒把人嚇走,反而把人家惹毛了。
    黑色巨蛇緊接著向我衝來,幸好喵太閃電般躥出,撲到了它頭上。我趁機轉身向後跑,並不是太擔心,因為大部分蛇毒隻有通過傷口進入血液起作用,沾在皮膚上是沒事的,吸一點進去應該也沒事。
    心裏才剛轉過這個念頭,我後腦處就傳來錐刺般的劇痛和腫脹的感覺。我猛然醒悟過來,我之前摔倒後腦已經撞破了皮,剛才閃身側頭,毒液已經沾到了我後腦的傷口上,蛇毒劇毒無比,眨眼之間就發作了!
    我隻走了五六步,就覺得眼前發黑,呼吸困難,疼痛的感覺傳遍了全身,難受得無法形容,腳也邁不動了。隻怕撐不了一兩分鍾,我就要完蛋了,這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我要是沒拿出避怪符說不定還沒事。
    對了,我口袋裏不是有解百毒的人心菇汁液嗎?現在不要說是從屍體上長出來的,就算是用屍體做成的,我也要喝下去試試了。我急忙伸手去口袋裏掏鼻煙壺,感覺手已經不像是自己的手了,我努力抵抗著痛苦,集中精神,才能感覺到手摸到了瓶子。用拇指頂開瓶塞,往嘴裏倒,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喝進去沒有,更不要說味道了。
    後麵震響聲很大,強烈的氣流險些把我掀倒,喵太擋不住黑色巨蛇往後敗退,很接近我了。我扶著牆踉踉蹌蹌向前走了幾步,再也支撐不住,向前摔倒,神智迷糊了。
    我像是在噩夢中,好像整個世界都變黑了,融化了,似乎有過一聲巨響,地麵在不停顫動。恍惚中我好像聽到喵太在叫我,我卻怎麽也找不到它,心中惶急和恐懼難以形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嘴裏很苦,然後感到後腦勺有些痛,耳朵清晰聽到了喵太的聲音……各種感覺都回來了。我睜開了眼睛看到亮光,手電筒還在發光,但明顯沒有之前亮了。
    我的嘴裏苦得出奇,苦中還帶著腥味,難道這就是人心菇的味道?喵太就蹲在我眼前,全身黑毛亂得一塌糊塗,神情疲憊,我認識它以來都沒這麽狼狽過,但是它的表情是鎮定的,望著我似乎還有些笑意。
    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摸它,一碰就發現它身上潮濕並且粘手,再一看手紅豔豔的,全是血。
    “你受傷了?”我猛地坐了起來,然後想到了黑色巨蛇,驚問,“那條蛇呢?”
    喵太轉頭望向黑暗中,我撿起手電筒往那邊照去,隻見黑色巨蛇的頭部在離我不到五米的地方,貼在地上不會動,頭上多處鱗片脫落,眼睛更是血肉模糊,再遠一些可以看到它的身體軟綿綿躺在地上,已經死透了。
    我又驚又喜,喵太居然真的打贏了,太給我長臉了!我急忙檢查它身上,發現了幾處傷口,不是很深,都已經凝血了,它毛上沾的血應該來自黑色巨蛇。
    我甩了甩腦袋,揮揮手踢踢腿,感覺一切正常,看樣子毒已經完全解了。今天又是喵太救了我的命,還是它更靠得住,法術這東西也不是萬能的,有靈驗還要看敵我實力,閉著眼睛亂用就等於是自殺,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啊!
    我向前走,去查看喵太的豐功偉績。山洞裏麵亂到了不堪想像,洞壁上有些岩石被撞裂下,地麵也完全變形,原本擺在地上的屍體已經沒有一具是完整的了,殘肢斷臂甩得到處都是,慘不忍睹,腐臭味極重。
    我幹嘔了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心裏還在後怕,剛才的戰鬥有多慘烈才會造成這樣的場麵?幸好山洞比較狹窄,黑色巨蛇的身體太大受到了影響,如果是在寬闊的地方,隻怕喵太也鬥不過它。
    黑色巨蛇的兩隻眼睛都被喵太弄瞎了,蛇頭上的鱗片可能是被喵太抓住逆向拉扯,被扯脫了不少,但並沒有致命的傷口,不知喵太是怎麽殺死它的。我沿著蛇身繼續向後看,越往後蛇身越粗,直徑足有四十厘米,如果吃飽肚子足有半米!
    再往前有一塊巨石壓在蛇身上,看不到後半截了,看樣子它是被巨石壓死的。就在巨石壓斷附近,蛇身被撕扯破,肚腸之類被扯了出來,這應該是喵太幹的。我恍然大悟,原來我嘴裏很苦,不是人心菇的味道,而是喵太挖出了蛇膽,再咬破把膽汁滴進我的嘴裏……難道是它用蛇膽救了我?
    一般的蛇膽並不能解蛇毒,但這條蛇與眾不同,可能蛇膽也有特殊的功效。不管是蛇膽的功效,還是人心菇的功效,反正我沒事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喵太怎能把黑色巨蛇壓住呢?我開始研究壓在蛇身上的巨石,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嚇得我三魂七魄掉了二魂六魄。那塊巨石就是之前我看到快要倒下來的那一塊,可能是被黑色巨蛇大力撞擊之下倒下來,不僅壓住了黑色巨蛇,也把整個山洞給堵死了!
    這個洞隻有一個出口,被堵死了我還怎麽出去?明知不可能推動,我還是試著推了一下,結果紋絲不動,重量數以萬斤計。更糟糕的是這個地方上下左右都是岩石,不可能挖洞穿過。
    我愣在那兒,全身都冰冷了,殺死了強大的黑色巨蛇,我和喵太卻被活埋在裏麵,還真是諷刺啊!剛剛從鬼門關晃悠了一圈回來,結果又沒了生路……
    離家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家裏的親人們永遠也別想找到我了,我不止一次希望有一天我能出人頭地,讓親人們為我感到驕傲,現在這個夢想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喵~”喵太在我腳邊叫了一聲,轉身向山洞裏麵方向走去。
    難道裏麵還有別的出口?我又興起了一線希望,跟著喵太往前走。走到了小河邊它才停下,歪著頭望著我,顯然是要我鑽進去。
    “從這兒可以回到外麵?”我有些驚訝地問。
    “喵~”喵太叫了一聲,我不明白它的意思,但叫我鑽進去的意圖很明顯。
    我有些猶豫,按常理來說,沿著河道往下遊走才有可能鑽出地麵,往上遊走是鑽進山腹深處,越往裏麵越小,最終隻是一些小泉眼。當然也有較小的概率到達另一個山洞,但這樣的幾率是非常低的。
    “裏麵有什麽東西?”我再問喵太。
    喵太又叫了一聲回應我,似乎在說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應該相信喵太,因為它的直覺比我靈敏,它的能力經常讓我驚喜,而且它進去過一次了,如果裏麵很危險或是死路,它不會叫我進去的。麻瓜在這裏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危急時刻往裏麵逃,也說明裏麵是安全的,甚至可能是出口。
    我開始整理背包,因為背包太大了,背著不可能進去,必須丟棄大部分東西。可是背包裏麵的東西都是我覺得有必要才帶來的,沒有一件可以拋棄,經過再三考慮,我帶了少量食物和一套幹淨內衣,這是保命必需的。繩索、不鏽鋼飯盒之類就不帶了,真有必要的話,我還可以原路回來拿。
    整理好之後,我開始脫衣服,全部脫光隻剩一條短褲,然後把內衣、《煉毒秘要》、放符紙的小袋子、手機、魯班尺、打火機、食物等用衣服包好,緊緊綁在背上。其他衣服本來就有些濕了,綁在腰部,能不濕最好,濕了再找機會燒火烘幹。
    一切準備就緒,我活動了一下身體,鼓起勇氣把河水潑到身上,適應一下溫度。對於沒有冬泳過,冬天早上不想起床的我來說,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河水潑到身上就像是刀子割了一樣,冷意透入骨髓,幾乎連胸腔都凍結無法呼吸了。
    沒有別的選擇,隻能拚了!我俯下身體趴進水裏,用嘴巴咬著手電筒,手腳並用往裏麵爬。手腳不能完全伸直,肚皮也泡在冰冷的水裏,活像一條鱷魚,這種感覺當然不好受。而且狹小空間的壓抑感,能讓神經不夠大條的人直接發瘋發狂,要不是喵太已經在前麵帶路,我真的沒有勇氣往裏麵鑽。
    還有一件糟糕的事,手電筒已經明顯變暗,估計電池快要耗完了,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在我中毒昏迷的時間裏,手電筒一直在亮著,耗了許多電量,鑽進這樣的河洞裏,要是沒有了亮光簡直不敢想像。
 
第十章 土匪窩
    往裏麵爬了約七八米,水麵上的空間稍微變高,我的手腳可以伸直了,從爬行動物變成了四肢動物,相對來說行動輕鬆一點了。幸好還沒有到春季多雨季節,否則這些河道都被河水注滿,水流湍急,也沒辦法呼吸,就不可能通過了。
    一路上沒有遇到體形較大的生物,這讓我安心了不少,但是寒冷也快要我的命了,還真走多遠真的很難說,但願這條路不會太長。
    再往前空間漸漸變高,可以讓我彎著腰走了,這是個好兆頭。但還有一個問題,麻瓜也鑽進了這裏,可能還沒有凍死,我得提防他暗算我,他在暗我在明,對我極為不利。
    突然眼前一黑,手電筒滅了。電池顯然還沒有耗盡,難道是受潮的原因?我急忙用手拍打,可是無論我怎麽拍怎麽擰,就是不亮,四麵八方都是無限黑暗,真正的死一樣靜。這下好了,我不用擔心我在明麻瓜在暗了。
    “喵~”喵太在我旁邊叫了一聲,我隱約看到了它的眼睛,但很快也看不到了。這已經讓我安心了不少,如果沒有喵太在,孤獨的感覺將增加十倍以上。
    喵太又叫了一聲,離我稍遠了一些,它在給我引路。我想要摸到石壁,順著石壁走,可是橫向走了好幾米還是沒有摸到。我必須解下背上的包裹,拿出打火機和手機,照一下方向。
    我想要走上岸再解包裹,可是一直走腳下都有水,也沒有邊際,河道怎麽變得這麽寬了?喵太也不知到哪兒去了,我試探著再往前走了幾步,突然眼前一亮,強光讓我無法睜眼,身邊傳來許多粗魯的方言叫喊聲:“哈哈,又來了一隻肥豬!”“好白一身肉!”“抓住他!”
    我驚訝之極,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人?而且溫暖的氣息讓我像是從地獄跳到了天堂,這裏的氣溫至少在二十度以上!我用手擋在眼前,眼睛睜開一條縫來看,原來我站在一個十幾平方米的池塘中,水淹到了膝蓋,四周岸上站了七八個人,他們大多強壯凶悍,須發既長且亂,有的穿著破衣服卻罩著絲綢馬甲,有的穿著舊軍裝卻戴著清朝的瓜皮帽,還有的穿著古代斜襟女裝。更誇張的是他們手裏拿著長槍短槍,都是上個世紀初的步槍和駁殼槍,隻有國產戰爭片中才能見到這類東西……
    天哪,我這是穿越到了土匪窩嗎?
    我極度懷疑我今天摔了兩次,腦震蕩神誌不清了,或者是中了黑色巨蛇的劇毒之後餘毒未清,現在又發作了,以至於產生幻覺看到了絕對不可能存在的——土匪!除了土匪,我想不出還有誰是這種形象。
    土匪們繼續叫囂,喝令我上岸。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這裏並不是太亮,主要是我剛從完全黑暗的地方出來才會覺得刺眼。上下左右一掃視,這兒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山洞,高有十幾二十米,寬度還要超過了高度,深度無法估計。一邊是洞口,透進了明亮的光線,另一邊遠遠可以看到古代建築的一角,飛簷鬥拱,金碧輝煌,像是寺院或者宮殿。洞頂上有些小窟窿,透下了幾縷陽光,使得一切如夢幻般不真實。
    幻覺,一定是幻覺,我閉上了眼睛,極力使自己鎮定和清醒。
    “操你娘的,喊你上來聽到沒有?”
    “媽逼,還裝死呢!”一個土匪怒罵,緊接著“呯”的一聲,一顆子彈從我耳邊飛過。我聽到了破空尖嘯聲,甚至感覺到了熾熱氣浪從臉邊刮過,子彈落進了水裏,濺起了水花。
    我嚇了一跳,這不可能是幻覺啊,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急忙舉起了雙手:“不要開槍,不要開槍……”
    眾匪哈哈狂笑,得意非凡,我疑神疑鬼,難道幾十年前的土匪還沒有死絕,躲在山洞裏一直繁衍到現在?這個實在有些天方夜譚了,但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喵太呢?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沒有喵太的影子,才一會兒功夫,它跑到哪裏去了?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喵太!”
    眾土匪立即以槍指著我大吼:“叫什麽?再叫就斃了你!”“長得一身好肉,把他剝洗幹淨了清蒸!”
    我曾經聽太婆說土匪並不吃人,經常在外人麵前說要吃人的話,是為了先聲奪人,讓對方乖乖交出財物。有些人是要錢不要命的,自己死了不打緊,幾代人積蓄下來的財產或者傳家寶要留給子孫,但是聽說要被煮熟了吃掉,就是再吝嗇的鐵公雞也會嚇癱了。
    更多土匪從各個方向圍過來看熱鬧,很快聚了十幾個人。我走到了岸邊,沒有立即上岸,定了定神問道:“各位大爺,請問有沒有看見一隻貓?”
    一個臉上有刀疤,凶神惡煞似的壯觀用步槍在我頭上戳了一下:“老子看見了一隻肥羊,快上來!”
    另一個又高又壯,黑得像非洲人的大漢俯身抓住了我的胳膊,老鷹抓小雞似的毫不費力就把我提了起來,把我背上的東西硬扯下來。他的手就像鐵鉗一樣,捏得我骨頭都快碎了,我哪裏能反抗?
    眾土匪一擁而上亂扯亂抖,很快又怒罵,因為他們連一個銅板都沒有找到。其實我的手機還是值幾個錢的,魯班尺和《煉毒秘要》應該也值不少錢,可是他們眼裏隻有金銀珠寶和大洋,一時之間還沒有注意到“不值錢”的東西。
    刀疤臉罵道:“死窮逼,窮鬼老子見得多了,你這樣的窮鬼真的沒見過,快一刀砍了,省得他的窮氣撞了我們,碰他一下都要窮三世……”
    遠處一個洪亮的聲音道:“誰他娘的又亂開槍?還有誰他娘的又自稱老子?”
    眾土匪立即閉嘴並停止了動作,笑臉迎向那人:“大當家的來了!”“大哥,我們又抓住一個奸細!”
    我往那邊看去,隻見一個穿著虎皮褂子的人大搖大擺走過來。此人四十多歲,身材高大,筋骨粗壯,長頭發披在後麵,眉宇昂揚,雙目明亮有威勢,下巴有些胡碴子,嘴角微哂,豪邁之中帶著些許玩世不恭的笑意,天生就有一種令人信任和折服的首領氣質。
    我一看就覺得有點親切感,似乎在哪裏見過他,他也在上下打量著我,走到我麵前微皺眉頭:“從哪兒來的?”
    “我迷路了。”我不想騙他,但也不能當著土匪的麵說來找土匪的寶藏。
    他抓起我的手看了一下手掌:“是個讀書人,沒幹過活,家裏應該也有點錢,寫一封信,叫你爹送一百塊大洋過來就放人。”
    “啊……”我愣住了,看來我是真的遇到土匪了,這麽幹脆利索就要贖金。
    刀疤臉道:“大哥,這人來得奇怪,從水塘裏麵爬出來,我看是對頭派來的奸細!”
    大當家點了點頭:“有道理,一個讀書人怎麽會跑到深山老林來?一定是他派來的奸細,給我綁了狠狠地打,打到他說真話為止!”
    眾土匪紛擁而上抓緊了我,有的身上帶了繩子,立即開始捆綁。他們個個如狼似虎,我哪能掙得開,我大叫:“我不是奸細,我不是奸細,我不認識你們,也不認識你們的對頭,當哪門子奸細啊……”
    眾土匪不由分說,綁緊我的雙手推著我向前走,大當家可能對拷打奸細沒有興趣,轉身走了,嘴裏嘀咕著:“沒酒吃真他娘的煩……”
    洞內有些地方依托著凹陷的岩壁,搭建了簡易木屋,土匪們把我綁在一根柱子上,有的掄棍子,有的找鞭子,興致極高,眼看就是一頓暴打。
    “別打,別打,我有錢,有二十個大洋就放在離這裏不遠的背包裏,我帶你們去拿!”我信口胡扯,無論如何先免了眼前的毒打,帶他們鑽進地下河,喵太應該還在下麵,也許還有些機會。
    眾土匪聽說有錢,一個個來了精神,果然住手不打了,我趁機發問:“請問你們大當家的怎麽稱呼?我家裏人要是送錢過來,該送到什麽地方?”
    一個比較瘦,缺了門牙的土匪得意洋洋地豎起了大拇指:“我們大哥姓楊,人稱老子,就跟孔子、朱子一樣的子,有誰不知道洞宮山楊老子……”
    我的腦袋一陣嗡嗡作響,名字叫楊老子的人絕對不多,在洞宮山當土匪的楊老子古往今來絕對隻有一個,那就是我太婆的父親!我要不是活見鬼了,就是穿越了,我居然見到太婆的父親了!
    這些人有血有肉,沒有半點陰氣,絕對不可能是鬼,那麽我就是真的穿越了,可是穿越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真的發生呢?
    對了,如果我是真的穿越了,我就是楊老子的曾曾外孫,是一家人啊!我急忙說:“誤會了,誤會了,原來你們大當家就是楊老子,我跟他是親戚啊!”
    眾土匪互相望來望去,有些不信,我大聲道:“你們快去叫他過來,我一說他就明白了。”
    有一個土匪轉身跑了,其他人圍著我議論紛紛,問我與楊老子是什麽親戚關係,家裏有什麽人等等,我不回答他們,這個關係實在太複雜了,跟他們哪裏能說得清?
    不一會兒楊老子走過來了,眾土匪急忙讓出一條道來,他有些疑惑地望著我:“你是哪個村的,你爸姓什麽叫什麽?”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是從幾十年後穿越時空回來的,實際上我是你的曾曾外孫,也就是你的女兒的曾孫子!”
    “啊?”楊老子眨了眨眼睛,用手猛抓頭皮,隨即哈哈狂笑,“有趣,有趣,你怎麽不說你是我爹呢?”
 
第十一章 穿越了嗎?
    楊老子根本不信我的話,眾土匪可能都沒有聽明白是怎麽回事,一個個有如母鴨聽打雷,愣在那兒不知東南西北。
    我急忙道:“這是真的,你是我的老祖宗啊,我騙誰都不能騙你。你是不是有一個女兒叫楊成英?還有個大刀會的首領叫許陽你認識吧?後來她嫁給了許陽,生了個兒子叫許慶良,那就是我的爺爺……”
    “很好,我連曾曾外孫都有了,可以改名叫楊祖宗了,哈哈……”楊老子大笑,笑完臉色一變,“讀書人就是讀書人,編故事就是厲害。本來我是敬重讀書人的,可是你竟然拿我尋開心,真他娘活膩了!”
    “不不,我說的都是真話,要是有一個字是假的,隨便你千刀萬剮!”
    楊老子皺緊了眉頭,又上上下下看了我幾遍:“你既然是幾十年後的人,怎麽到這裏來的?”
    “這個我真不知道,我在一條地下河裏走著,突然就出現水塘裏。”
    黑大漢道:“這是真的,我眼一花,他就站在水塘裏,不是從洞口進來的。”
    “對,對,洞口有人守著呢。”另有幾個土匪也點頭。
    缺門牙的瘦土匪說:“今天有些奇怪,這是第二個突然冒出來的人了!”
    楊老子揮手示意別多嘴,問道:“你說你是從幾十年後過來的,有什麽憑證?”
    我猛然想到一件東西,急忙說:“有,我有鐵證,包你一看就相信!剛才我包裏有一本書,你們誰拿去了?證據就夾在書裏麵。”
    眾土匪互相望來望去,都搖頭,有一個土匪飛奔到池塘邊,很快找到了書本,又跑回來交給了楊老子。楊老子大概從來沒有見過自封口的塑料袋,轉來轉去不知道要怎麽打開,在我指點之下才打開,然後翻動書本,找到了夾在裏麵的紙張。
    我暗暗得意,這張地圖是楊老子親手畫的,他一定認得,說不定他手裏還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而我這張紙質已經發黃,少說也有幾十年了,這就是鐵證如山!
    楊老子攤開了紙,眉頭猛皺,接著眼睛瞪得極大,嘴巴也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鴨蛋。他的表情很古怪,我說不上他是驚訝、震驚還是恐懼,他的雙手在微微顫抖,如果不過心理衝擊太大,像他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顫抖的。
    我說:“你應該可以看出來,這張紙已經存放幾十年了,不會是假的。”
    楊老子呆立不動,過了一會兒突然怒目瞪向我,吼道:“媽了個逼,果然是那畜生派來的內奸,還偷了老子的東西,給我拉出去點天燈!”
    “啊?”
    這回輪到我被石化了,怎麽會這樣?
    我聽太婆說過,土匪處死敵人時,有些很殘忍的手法,“點天燈”就是其中之一。其做法就是用一條長布把人全身一層層纏緊,裹成一根“布棍”,隻留嘴巴和鼻孔,再從頭頂中間往下澆洋油(媒油),然後從頭頂開始點火,或者把人倒立過來,從腳上開始點火。裹在裏麵的人短時間內不會死,也無法掙紮,慘叫之聲足以讓鐵石心腸的人也為之顫抖,不是性質極度惡劣的叛徒、內奸,一般不會用這種酷刑。
    現在楊老子居然說我是內奸,要把我點天燈,我怎不嚇得尿褲子?我大叫:“老祖宗,我是你的親曾曾外孫啊!我太婆最疼我了,你不看別人的麵子,也要看她的麵子啊!我太婆呢,叫她出來,我有話要跟她說……”
    眾土匪大眼瞪小眼,不知該怎麽辦,楊老子怒喝道:“還愣著幹什麽,拉出去點天燈了!”
    眾土匪不敢怠慢,砍斷了柱子上的繩索就把我放外拖,有的去找布匹和洋油。我大喊大叫,卻沒有一個人理我,沒人把我當活人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楊老子看到地圖後,應該相信我的話,擺下酒宴給我接風洗塵才對。即使還有些不信,也應該叫我拿出更多證據,不能這樣突然翻臉把我拉去點天燈啊!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是我瘋了還是他瘋了?
    土匪們把我拉到了池塘邊,靠近洞口那一頭,很快有人找來了整匹的白布和一桶洋油,立即動手用布來卷我。我的雙手被綁著,又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土匪抓住,根本沒有辦法掙紮,很快身上就被纏了幾層。
    完了,完了,今天是真正的禍星高照,走到哪兒都遇險,連親曾曾外公都要把我點天燈,還有比我更慘更倒黴的人麽?而且這回死得糊裏糊塗,究竟是不是穿越了,楊老子為什麽要殺我,喵太哪裏去了,全都不知道,這一切比做夢還要不可思議。
    “呯”的一聲,洞外突然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呯呯啪啪之聲不絕,甚至有手榴彈爆炸的轟鳴聲,我看到了洞口有好幾個土匪趴在那兒對外開槍。外麵也有人朝洞內開槍,似乎火力比裏麵還猛。
    絕望之中的我精神一振,難道是解放軍叔叔來剿匪了?可惜了我現在不能自由行動,要不就可以拍下真實的剿匪槍戰場麵,發到某個門戶級網站,保證點擊過千萬……
    楊老子和土匪們都向洞口跑去,加入戰鬥之中,洞內還有些土匪跑出來,總共估計有三十多人。我沒有看到一個女人,當然也沒看到可能比我還小一些的太婆,這也不對啊,根據太婆的故事,土匪之中有不少人是帶著老婆孩子的,總人數遠比這個多。
    接著我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楊老子既然還活著,二當家也可能活著,也許現在就是二當家叛變的時候,楊老子帶著少數人逃出來被困在這兒。但是也不對,因為太婆的故事中沒有哪個山洞裏麵有宮殿或者寺廟,這個地方不是當年的土匪窩。
    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古怪了,任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洞口的槍戰非常激烈,槍聲如鞭炮般響個不停,外麵的人有一挺機關槍,打得洞內的土匪不敢抬頭,有好幾個土匪被放倒了。
    楊老子舉起步槍開了一槍,外麵的機關槍啞了,但很快又響了起來。楊老子再開槍,機關槍又啞了,但是過了一會兒又響起……看得出來楊老子的槍法非常準,一槍一個,但是外麵的人遠比裏麵的人多。
    激烈的槍戰持續了一會,槍聲漸漸稀了,雙方都有重大傷亡。我不知道應該在精神上支持哪一方才好,從親情角度來說,我是不希望楊老子死的,但是他不死就要把我點天燈。唉,老祖宗,你不要曾曾外孫,我也隻能不要曾曾外公了,還是你死吧。不論外麵是什麽勢力的人,與楊老子敵對,看到我被綁成這樣,放掉我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戰鬥又持續了五六分鍾,終於完全安靜下來了,外麵的人停止了進攻。洞內陣亡的土匪有十多個,超過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要麽帶傷流血,壓抑地呻吟著,要麽灰頭土臉焦頭爛額,一臉的沮喪悲傷,山洞裏麵充斥著硝煙味,一副劫後餘生的慘淡。楊老子帶著幾個土匪走了進來,臉色很難看,我暗叫不妙,現在他心情不好,就更不會饒了我,說不定還會認為是我帶了人來攻擊他們……
    楊老子走到我麵前,拔出腰間的駁殼槍對準了我的額頭,沉聲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到這個分上了,我也豁出去了,坦然地說:“外麵的人跟我沒有關係,但現在我說了你也不信,隨你怎麽樣了。不過我有一個心願未了,希望死前能見一見我太婆,她在哪裏?”
    楊老子微眯著眼睛,臉帶殺機,握著槍的手青筋鼓動,眼看就要開槍。即使太婆在這裏也認不得我,喵太這回也救不了我了,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奇跡,想要活命得靠自己,對了,也許我對他來說有用!
    “等等!”我大叫一聲,“你們有很多人受傷了,我會法術,可以幫他們止血,如果沒有效果你再殺我!”
    楊老子眉頭一挑,握槍的手卻沒有鬆動,我緊接著說:“我還懂治傷的草藥,留我一命,可以救很多你的兄弟,你們更合算。你們可以盯著我,不用怕我逃走,要是我的法術和草藥沒有效果,你也可以殺了我。”
    楊老子猶豫了幾秒鍾,很瀟灑地把槍在手上轉了一下插進皮套,轉頭對刀疤臉說:“帶他去試試,不要跟他多說話,也不要相信他說的話,要是敢跑立即斃了。”
    刀疤臉應了一聲,立即叫兩個土匪解開我身上的白布和繩子。我長長吐了一口氣,終於撿回一條小命了,當真是古代有風險,穿越須謹慎啊!
    楊老子獨自一個人往洞內方向走去,腳步沉重,背影有些蕭索。
    我這時還隻穿著一條短褲,得到刀疤臉的同意後,我迅速穿好內衣,把自己的東西卷在一起胡亂綁在背上,開始去給傷員們止血。止血咒我練習過很多遍,之前試過一次手指上的小刀傷止住了血,槍傷這麽嚴重的傷口能不能止住我還不知道。到於草藥知識,那得翻一翻《煉毒秘要》,現炒現賣才行,能不能保住小命,就看臨場發揮了。
 
第十二章 滿血複活
    刀疤臉把我帶到一個上半身都被鮮血染紅了的土匪麵前,正是缺了門牙的瘦土匪,心髒附近中槍,流血不止,他雖然還活著,卻因為失血過多嘴唇都沒了血色,虛弱得無法抬手。
    救人要緊,這一刻我把各種擔憂和壓力拋開了,伸出手指頭在瘦土匪的傷口上方虛空畫符,同時嘴裏也在念咒語。
    止血符是一個簡單又實用的咒法,普通人稍加練習都能使小傷口止血,但是要讓致命的傷口止血止痛,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魯班門的止血咒與道門的止血符完全不同,符文是一種花符(符文和咒語見附圖),不算太複雜,咒語也不算太長,但是要同時念咒和畫符,一心二用,沒有經過練習還是有些困難的。
    念完咒語剛好畫完符,我往地上一跺腳,喝了一聲:“止!”,傷口果然不流血了。但是一個旁觀的土匪叫了起來:“大炮筒死了!”
    我轉頭一看,果然瘦土匪(大炮筒)的頭歪在一邊,眼睛不會動並且暗淡無光,臉上的表情是固定的,真的死了。
    刀疤臉大怒:“你媽的,什麽狗屁法術,沒有治好還治死了,我崩了你!”
    我不能確定傷口是止血咒生效停止了流血,還是人死了停止流血,但我可能肯定大炮筒不是因為我使用了止血咒才死掉。我急忙說:“大哥,不是我的法術沒有效果,是我的法術還沒有使出來他就死了,他的傷太重了,你換一個傷輕一點的,法術一定有效!”
    刀疤臉把我扯到另一個受傷的土匪麵前,這個土匪是肩胛骨中槍,精神還好,低聲呻吟著。我叫他拿開按著傷口的布,立即血流如注,我高度集中精神迅速念咒畫符,然後大喝一聲止。奇跡出現了,傷口不流血了,那個土匪停止呻吟,驚訝地說:“咦,真的止住了,也不怎麽痛了!”
    眾土匪立即對我刮目相看,刀疤臉滿是橫肉的凶臉露出了笑容:“先生真厲害,請幫我這位兄弟治一下。”
    我當仁不讓,給下一個土匪止血。雖然以前多次驗證過法術是有效的,但並沒有給我帶來實質的改變——圓蓋咒沒有鎮住僵屍,藏身法不知道效果達到什麽程度,避怪符沒有趕走黑色巨蛇——這一次卻不一樣了,改變了我的待遇,也改變了別人的命運,我有很大的成就感和神聖感。
    雖然老騙子叫我盡量不要用法術幫助別人和害別人,但是這一刻我拋到腦後了,第一我需要靠這個來改變我的現狀,第二我覺得救死扶傷是神聖的,不可能見死不救。
    總共給七八個人止住了血,土匪們對我態度友好了很多,都是口稱“先生”。拿解放前來說,先生一般是用來稱陰陽先生和老師,是很尊敬的稱呼,可不比現在滿大街都是先生,土匪們已經對我刮目相看了。
    楊老子把《煉毒秘要》還給了我,我從書上找了幾種有消炎、止痛、化淤的藥,說出了藥名,土匪們不認得這些藥,洞外有敵人又出不去,隻能作罷,卻也不能怪我不會治傷了。
    刀疤臉人稱白爺,在方言中“白”與“疤”同音,所以實際上是疤爺。大塊頭黑大漢人稱烏塔,力大無窮,這兩人是楊老子的得力幹將,合稱黑白二將。
    我牽掛著喵太,也想找到回去的路,天黑前在水塘附近瞄了幾個來回。這個水塘看起來很普通,就是在地上陷了一個一米多深的坑,蓄了一些水,略有些渾濁看不到底。四周長了些雜草,但還不足以遮住可以讓人通過的洞口,四周絕對沒有二十公分以上的洞。我明明在黑暗的地下河裏麵,怎麽會邁一步就到了水塘中間,穿越到了古代?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這個水塘可能回不到地下河道了,喵太不知道什麽原因沒有出來,另一頭的山洞又被堵死,隻怕永遠出不來了。
    天黑後,白爺帶到我到後麵休息,我看到了後麵的簡易木屋裏麵有幾個婦女和孩子,守著傷者或死者哭哭啼啼。我瞄來瞄去,沒有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以我太婆的個性,如果在這兒早就跳出來參戰了,所以她應該沒有在這裏。
    我進山的時候是農曆十二月初九,天寒地凍,幾乎可以用滴水成冰來形容。在地下河裏我還凍得直哆嗦,這裏卻溫暖如春,不冷不熱,像是清明節左右的天氣,難道穿越過來季節也變了?我不太相信自己是穿越了,但是除了穿越這個詞,我又無法解釋眼前的這一切。
    麻瓜應該也在這裏,不知被綁在什麽地方,我有些擔心他會放出惡鬼傷人。不過現在越混亂對我越有利,要是出現了惡鬼,我把惡鬼鎮住了,土匪們隻會更信賴我。獲得了土匪們的信任和依賴之後,我才有可能獲得自由,掌控局麵做出改變。
    白爺安排我睡在他住的木屋裏,名為優待實為監視。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因為我實在太困太累,背著一個大背包走一天山路,對我來說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又好幾次遇險,緊張、驚恐、絕望都會大量消耗精神和體力。之後又連續高度集中精神使用止血咒,我已經嚴重透支,心力交瘁,全身骨頭像散了架,一躺下就不省人事了。
    我醒來時白爺沒有在房間裏,外麵一片通亮,吵吵嚷嚷像是在分粥吃。我搓了搓眼睛,強撐著酸痛的身體起床,走出門外,果然是土匪們圍在大鍋邊分粥,人數多得讓我意外,強壯的男人足有三十多個。
    昨天交火之後死了十幾個,重傷了好幾個,壯丁隻有十幾個人才對啊,從哪裏又冒許多人來?我眼光從那些人身上掃過,看到了一個幹瘦的家夥,端著碗正在笑,缺了三個門牙……這不是大炮筒嗎?不僅容貌一模一樣,連身上的衣服也一模一樣,莫非是大炮筒的孿生兄弟?
    我轉移眼光再細看其他人,越看越吃驚,有好幾個像是昨天死了的人,現在都好好地站在我眼前。記得有一個土匪是腦袋中彈,腦殼被豁出了一個大洞,腦漿流了一地,現在也活蹦亂跳,連傷口都沒有。絕對不可能這些人都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都來當土匪了,那麽就是昨天死了的人今天又複活了。
    實際上不是幾個人複活了,而是昨天死了的人全部都在,都沒有一點受傷的樣子!
    我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肉內,還是止不住顫抖。如果說昨天我是穿越到了古代,那麽今天是什麽情況?是鑽進了電腦遊戲裏麵所有人滿血複活了嗎?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真實,卻更讓事情變得詭異,我心裏的恐懼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瘋了,全他媽的瘋了,一切規律和法則都崩潰了。我情願穿越了,穿越其實沒什麽大不了,很多小說中的主人公穿越後都混得很好,但是眼前……
    突然間我產生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想法,可能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死了,他們是鬼,我也是鬼,所以我覺得他們是有血有肉的,隻有這個才能解釋我所遇到的一切。喵太不會丟下我的,現在過了這麽久它還沒有出現,似乎也在證明我們已經陰陽兩隔了。
    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很痛,不是在做夢,也不像是變成鬼了。去他媽的,管他是人是鬼,反正已經這樣了,也不可能變得更糟了,既然可以穿越,也就可以滿血複活,就當是在玩網遊吧!
    我向前走去,有幾個土匪向我打招呼,其中有些是昨天受重傷的人,現在看不到傷口,連衣服上也沒有血跡。這麽看來,我昨天努力給他們止血,全白忙了。
    大炮筒就是話很多、愛吹牛,藏不住話的意思,所以我選擇了大炮筒作為目標,向他走去。白爺坐在石壁下抽卷煙,眼睛一直看著我,我朝他點了點頭就沒理他了。現在我不怎麽怕他們了,既然隻是遊戲,我怕什麽來著?死了我也滿血複活!
    我走到大炮筒旁邊,單刀直入地問:“大炮筒,你昨天不是中槍了嗎?”
    大炮筒咧著缺了門牙的大嘴笑道:“我倒黴,經常被打中,你們誰沒有被打中過?”
    有人道:“沒被打中過的自己鑽到女人逼裏去!”
    “哈哈……”眾土匪哄然大笑。
    我一頭冷汗,估計這裏沒有複活過的人隻有我了。等他們笑聲停了,我忍不住問:“昨天是不是有人死了嗎?”
    土匪們互相望來望去,一臉疑惑的樣子:“昨天你死了嗎?”“我沒死,你死了沒有?”
    我強忍要噴血的衝動,好吧,我承認我瘋了,這個世界太神奇了。
    這兒離洞內華麗的古建築很近,昨晚是天黑了我沒看到,現在看清楚了。那是一座巍峨壯觀金碧輝煌的古代宮殿,頂天立地幾乎橫斷了整個山洞,但並不覺得壓抑,遠遠看去比故宮的大殿還要華麗幾分,散發出神秘氣息。宮殿外麵是巨石砌成的宮牆,大門緊閉,城樓上沒有人,在城牆腳下與洞壁之間建有一棟木屋,比其他人住的木屋要寬敞氣派得多,可能是楊老子住的吧?
    我正想問大炮筒宮殿裏麵有什麽,洞口方向突然傳來槍聲,眾土匪急忙丟了飯碗,抄起槍往外衝。我也跟著往外跑,這一回我要親眼看著他們是怎麽死,怎麽複活的。止血咒所有花符
 
第十三章 皇帝夢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我跑到洞口時,戰鬥已經全麵打響,槍聲響個不旁,子彈穿梭,石壁上火星迸射,有幾個土匪已經掛了。
    我貓著腰往前靠,一隻大手突然打橫伸過來扯住了我,卻是白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很想說你們死了會複活,怕什麽死?但終究沒有說出來。我沒有看清外麵的人,但看到了一點地型,洞口是在懸崖上,高度不能確定,應該不容易爬上來,所以楊老子等人處於劣勢依然能夠守住。
    楊老子也趕來了,頭發亂糟糟的,眼睛布滿紅絲,神情疲憊,似乎還有些狂躁,與昨天從容之中帶著些無所謂的樣子判若兩人。
    激烈的戰鬥持續了幾分鍾,外麵的槍聲突然停了,洞內的土匪也停止了射擊。附近的鳥兒、蟲兒被嚇得早已沒了聲音,顯得格外安靜。
    “大哥,你這又何苦呢?你不拉屎,也不要把茅坑占著啊!”外麵有一個沙啞的聲音扯著嗓子喊。
    楊老子以子彈作為回應,開了一槍,但顯然沒有打中外麵的人。那人又吼道:“姓楊的,爺爺我叫你一聲大哥,那是給你麵子,別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你活膩了,不要拉著你的兄弟一起去死啊,你不想升官發財,別人還想過好日子呢。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是!”外麵許多人齊聲響亮回答,山穀為之回應,那聲勢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人,更像是久經排練後的整齊。
    烏塔也扯開喉嚨,像是打雷一般吼:“去你娘的反賊,叛徒,你死了都要像秦檜一樣臭一萬年,你生的兒子沒*****,你生的女兒沒**,你媽跟野狗xx生了你……”
    我一頭冷汗,千萬不要以為莽漢不會罵人,思想簡單的人罵起人來更毒更直接,簡直是不堪入耳。
    外麵的聲音道:“烏塔,我知道你是一條好漢子,跟著姓楊的沒出息,跟著我混吧,等我當上了皇帝,你就是大將軍,所有人都是開國功臣,哈哈……”
    這家夥居然還想當皇帝,腦子有問題吧?他稱楊老子為大哥,又被罵反賊叛徒,應該就是二當家了。不過不像是楊老子被困在這裏,而是楊老子堵著路不讓二當家的進來。這裏除了那座宮殿外,沒有其他礙眼的東西了,難道是為了爭那座宮殿?奇怪了,楊老子等人放著那麽華麗的宮殿不住,全部住在外麵,卻又是為什麽?
    雙方更多人加入罵仗,罵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每一個人都是出口成髒,看樣子這樣罵過很久了,達到了熟能生巧的境界。雙方罵了許久沒有結果,又開槍亂打,但外麵的人沒有發起衝鋒,裏麵的人也沒有冒頭,基本是在放空槍。
    看樣子楊老子等人守在這裏已經很久了,那麽他們的彈藥怎麽補給?食物從哪裏來?但是再一想,連人死了都能複活,其他東西自動補滿也不奇怪,在這裏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我沒有瘋的話,一種可能是我也死了,這裏不是人間;一種可能是我一直都在做夢,夢裏什麽奇怪的事都有可能發生;第三種可能是我穿越到電腦遊戲裏麵了……
    鬧騰到了快到中午才平靜下來,除了少數土匪守洞口,其他人都撤回。楊老子今天的臉色很難看,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白爺走到裏麵去了,其他人都沒怎麽在意我,我迅速跳下水塘,走到我昨天出現的位置。
    往前後左右各走了幾步,沒有任何變化,我再擴大範圍來回走,還是沒有動靜。腳下除了水就是泥,深度還不到膝蓋,水也不是太冷,與地下河中的水有巨大差別。
    有一個土匪問我找什麽,我說有一塊銀元掉在水塘裏了,於是他也下來幫我找。之後又有兩個土匪下來找,在泥水中摸了很久,大洋當然是沒有的,回到我的世界的通道更沒有。盡管我早有心裏準備,還是大受打擊,這下慘了,我沒有回去的路了。
    我望向洞口,土匪們守著不會讓我出去的,再說從這裏走出去,極有可能是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我這真應了那一句話: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我隻能放棄尋找,心情鬱悶地上了岸,往山洞後麵走。正走著,看見大炮筒扛著步槍搖搖擺擺走過來,嘴裏哼著小曲:“秋來石榴紅豔豔,有心摘個哥哥吃,隻怕吃了又來偷……”
    我攔住了他:“大炮筒,大當家的閨女怎麽還沒有回來?”
    大炮筒愣了一下:“我怎麽知道?你去問老大。”
    我太婆絕對沒有死,又不在這兒,那就肯定是下山了,我問:“她下山多久了?”
    大炮筒皺起了眉頭,抓著頭皮苦著臉:“好像……好像很久了,我忘了。”
    我心裏冒出了一股寒氣,連我太婆走了多久他們都記不住了,那說明他們住在這裏已經非常久了。他們能夠複活,彈藥和食物也會自動還原,無論活多少年都可以,隻怕我沒有穿越,而是他們困在這裏不老不死過了六十多年了!
    這個想法太瘋狂了,我暗中搖頭。大炮筒要走,又被我叫住了:“你們住在洞裏多久了?”
    “誰去記這個呢,我沒空跟你講七講八,我要去守門了。”
    “說幾句話功夫也不耽誤嘛,叛徒想要宮殿裏的財寶嗎?”
    “什麽財寶?”大炮筒愣然,隨即得意地笑了起來,“原來你還不知道啊,那是金鑾殿,坐在上麵的人就是真龍天子,要當皇帝的。我們當然不能讓叛徒當皇帝,所以我們要守住。”
    我驚訝地問:“誰說住在裏麵就能當皇帝?”
    大炮筒又猛抓頭皮:“我也忘了是誰說的,反正就是這樣,你這人真奇怪,老是問我我不知道的事。有事你找你曾曾外公去,他一定記得。”
    楊老子一直沒有給過我好臉色,找他問不是自討沒趣麽?大炮筒不理我了,我隻好另找別人。白爺比較深沉,烏塔直率,所以我挑中了烏塔,找了個機會跟他搭訕,不料烏塔跟大炮筒一樣,不是忘了就是無所謂,一問三不知。
    土匪們根本不在乎時間過了多久,也不在乎發生過什麽事,隻知道要阻止叛徒進入宮殿,其他都可以無所謂。我更加驚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可不能陪著他們過這種麻木不仁的生活,一定要想辦法盡快離開。
    太婆對我講的故事中,二當家的本是兵痞,有自己的一群親信,因為嫉妒她跟我太公相好才反水。隻怕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可能是在我太婆下山時,土匪們發現了這個山洞和宮殿,二當家的野心極度膨脹想要住進宮殿當皇帝,楊老子不同意產生分歧導致火拚。但是這個時間應該不會很長,最多不會超過十天,楊老子臨死前我太婆就回來了,可是現在的情況是楊老子等人在這裏住了非常久,久得思想都麻木了,我太婆卻沒有回來。
    難道我是掉進了另一個時空,故事有了另一個版本?太多無法解釋的東西快把我逼瘋了,我必須給自己找一些解釋才不會失控。
    土匪們思想簡單,還有些麻木,除了白爺外沒人盯著我,其他人都以為我是楊老子的遠房親戚,沒有人盤問我的過去,也沒有人限製我在洞內走動。除了沒有給我槍,沒給我分派任務,他們幾乎就把我當成土匪的一員了。
    我趁著白爺沒盯著我時,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走向後麵的宮殿,走近了更覺得那宮殿壯觀華麗,盤龍石柱巨高大聳,琉璃屋頂金光閃爍,朱紅大門獸頭猙獰,飛簷鬥拱,雕梁畫棟,就像是新建成的皇宮。
    外麵的圍牆差不多有四米高,橫貫整個山洞,似乎圍牆後空間很大,宮殿後麵還有其他東西。我很驚訝,誰吃飽了撐著在山洞裏建一座這麽華麗的宮殿,按土匪們說的應該過了很多年,為什麽看起來沒半點殘破,倒像是新建成的。
    突然我靈光一閃,洞宮山的“洞宮”二字,不就是指洞中有宮殿嗎?假如是這樣,這個山洞和宮殿就不止是幾十年,而是幾百或幾千年!
    我再細看各處,越看越驚訝,因為大門、圍牆、石柱、鬥拱、五脊六獸的尺寸和樣式,都符合《魯班門秘傳抄術上卷》風水篇中的要求。雖然我沒有用魯班尺去量,也能肯定尺寸是符合要求的,看起來就特別順眼,這是一棟完全按照魯班門標準建成的宮殿!
    這棟宮殿一定是魯班門的高手建造成的,熟悉的感覺讓我覺得不那麽孤單和心慌了,就像是流落異鄉的人突然收到了一封親人的信。
    我向宮牆的大門走去,想要拿出魯班尺來驗證一下,卻聽到了不遠處傳來“噠噠”聲。往那邊看去,原來是楊老子一個人坐在木屋前,用火鐮打火吸煙,他住的木屋就在宮殿旁邊靠左邊石壁的地方,離我隻有十幾米遠,他應該也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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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至三十六章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436063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18:26

三十七至四十章(第五卷完)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417082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20:50

第六卷一至三十三章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338437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22:33

三十四章至三十七章第六卷完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41912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24:44

第七卷一至二十六章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263380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26:40

第七卷二十七章至三十八章,第七卷完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122507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28:12

第八卷一至二十八章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282366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30:03

第八卷二十九至三十八章第八卷完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101539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31:49

第九卷一至二十七章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271991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33:05

第九卷二十八至五十四章第九卷完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271809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34:46

第十卷一至三十章(全書完) -閑舞霓裳- 給 閑舞霓裳 發送悄悄話 (305238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6:36:16

謝謝 -笑含- 給 笑含 發送悄悄話 笑含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10/2015 postreply 18:28:12

頂! -玉珠- 給 玉珠 發送悄悄話 玉珠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15/2015 postreply 12:26:02

和兩年前叫什麽左的養雞戶的小說相象 -生菜001- 給 生菜001 發送悄悄話 生菜001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03/2015 postreply 14:04:18

終於看完了,很不錯。謝謝上傳! -0840Y- 給 0840Y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14/2015 postreply 10:18:49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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