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何家村的驚世窖藏

            陝西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發祥地之一，無論是曆史積澱的厚度、文物遺存的數量與質量，還是考古發現的影響力，都當之無愧地成為文物大省。曆史上先後有十餘個王朝在此建都，尤其是中國曆史上最強盛的周秦漢唐四個朝代，都以關中地區（今西安周邊）為政治中心。陝西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超過 270 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則超過 1000 處。 在此基礎上設立的陝西曆史博物館當然是珍寶雲集。 我曾在二十年前參觀過，今秋故地重遊，當然又是一次精神享受。

在各個展區中給我印象較深的是“大唐遺寶——何家村窖藏出土文物展”。 據博物館的介紹，1970 年 10 月 5 日，工人們在西安北麵的何家村建築工地挖地基時，先後挖出兩個陶甕和一個銀罐。經文物工作者的清理，竟從陶甕和銀罐中清理出各類器物一千多件，這些文物被統稱為 “何家村窖藏”，成為我國二十世紀考古的重大發現之一。博物館為這批窖藏設立了專題展廳。

這兩隻陶甕高 65 厘米、口徑 37.5 厘米、腹徑 60 厘米，看上去並不是很大，但裏麵的藏品竟然布滿了大約兩千平方米的展廳。

眾多精美絕倫的珍寶使我目不暇接，其中有幾件特別有感覺。鑲金獸首瑪瑙杯：杯高 6.5 厘米，長 15.6 厘米，口徑 5.9 厘米，由一整塊纏絲瑪瑙雕刻而成，材質紋理細膩，層次分明，色彩豐富。這種酒具在中亞和西亞，尤其是波斯地區十分常見。它的出土是唐朝貴族崇尚胡風，模仿新奇宴飲方式的見證，也是唐代中外文化交流的產物。 如今這隻瑪瑙杯是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之一，還被列入《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 

鎏金飛廉紋六曲銀盤：此銀盤的紋飾非常獨特，盤底的動物形象為牛首鳥身，並帶有雙翼。這種有翼駱駝在西亞地區是神話傳說中的勝利之神，象征帝王的權威和國力的昌盛。唐朝工匠將盤口製成唐代流行的六曲葵花形，使之既具有異域色彩，又有著明顯的本土風格。1993 年北京第一次申辦奧運會時，時任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親自從北京和西安等地甄選了七件文物作為 “申奧大使”，送往瑞士洛桑的奧林匹克博物館展示，其中包括三星堆青銅大麵具，秦秦始皇陵墓兵馬俑，中山靖王劉勝的金縷玉衣和明朝皇後的鳳冠等，還有就是這件銀盤。

鎏金舞馬銜杯紋銀壺： 壺身呈扁圓形，采用純銀捶揲而成，壺腹兩側模壓出凸於器物表麵的舞馬形象，並在圖案上鎏金。舞馬口銜酒杯，屈膝跪拜，與文獻中記載的唐玄宗生日時舞馬祝壽的情景相符，是中原文化和北方少數民族文化交流的物證。

鴛鴦蓮瓣紋金碗：共出土兩件，由純金製成，碗外壁刻有蓮花瓣，上下每層十瓣，上層蓮瓣中以動物為主題紋飾，下層為忍冬紋，內底部鏨刻薔薇式團花，外底圈足內鏨刻回首展翅的鴛鴦。唐代規定一品以下官員的食器不得用純金純玉，因此這件金碗多為皇帝或皇家貴戚使用。

赤金走龍： 與我們所熟知的“飛龍”造型完全不同，它們身材纖細，線條流暢，脖子細長，頭上有角，每一條金龍長約4厘米，最高的是2.8厘米，最矮的是2厘米，隻有拇指那麽大。雖然如此小巧，可是雕刻得卻非常精美，全身還雕刻著精致的龍紋。最為奇特的是，它們都采用站立的姿勢，且12條金龍姿勢各有不同，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無奈世事難料，博物館在1975年發生盜竊案件，有六條金龍連同其他珍貴文物被盜，至今50餘年仍未破案，如今觀眾們能觀賞的隻有六條了。

紋銀葡萄花鳥香囊：直徑46毫米，重36克，它是用金、銀捶揲製作而成，分為內外兩層，內層是純金打製的半球體香盂，外層是鏤空刻花的銀球。香囊表麵裝飾著繁密的葡萄花鳥紋：葡萄藤蔓纏繞，果實累累；花鳥相間，生機盎然。最令人稱奇的是內部的持平機環裝置：兩個同心圓環之間及內圓環與焚香盂之間，均以對稱的短軸鉚接，構成了一個“萬向支架”，無論外部球體如何轉動，內部的香盂始終在重力作用下保持水平，確保香灰不撒、火星不溢，這足以顯示唐代在工藝製造方麵的傑出成就。

何家村的窖藏還出土了大量的銀鋌、銀餅和銀板，上麵留有涉及年號、地區、賦役種類等的文字；甚至還出土了東羅馬金幣和波斯薩珊銀幣等外國金銀貨幣，這些都是絲綢之路文化交流的直接見證，展現了盛唐時期 “兼容並蓄” 的文化氣度。 出土的金銀器製作工藝之精湛，即便在今天也很難複製。

      所有來此參觀的人們都會有一個疑問，窖藏的主人為何將這批珍寶如此保存？ 窖藏中的珍寶層層疊疊、相互擠壓，部分甚至被壓變形，埋藏於地下且無任何防護措施，這種倉促的埋藏方式，看來當時的局勢相當危急。郭沫若老先生曾對此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他推測窖藏主人可能是唐邠王李守禮或其後人， 他是唐高宗李治的孫子，唐玄宗的堂兄，地位顯赫。 這批窖藏是唐玄宗李隆基天寶十五年六月（756 年），因安祿山之亂逃奔四川時，邠王李守禮的後人倉皇出逃，來不及帶走家中財寶，便將其埋在地下。此後未能挖出，故而保留到現代。不過此說法存在漏洞，有學者指出，考古發掘已經證實唐邠王李守禮的王府並不在何家村一帶，且正史中也記載他 “晚年貧困，家產耗盡”，不太可能擁有這麽多財富。

另一種認可度較高的觀點認為，窖藏主人是唐代尚書租庸使劉震，他負責征收租庸調，掌管朝廷財物，而窖藏中出土了不少帶有官方印記的銀鋌、銀餅等庸調憑證，且其宅邸就在發現窖藏的何家村。唐德宗建中四年（公元 783 年）爆發了“涇原兵變”，叛軍攻入長安，皇帝出逃。據唐代傳奇小說《無雙傳》記載，劉震曾讓人押著 “金銀羅錦二十駝” 出城外逃，自己則與家人隨後趕來。但城門守衛得知劉震是朝廷要員，不敢開城門，劉震隻得返回家中。在難以出城的緊急情況下，他隻好將這些體積小、價值高的珍寶匆忙埋於地下。後來劉震當上了叛軍的官，唐軍收複長安後，劉震夫婦被斬，這批珍寶也就一直深埋地下不見天日。

       我國的其他地區也曾發現了幾處窖藏：如1976年在陝西扶風縣出土的窖藏就有青銅器 103 件； 而2003年在陝西眉縣的楊家村窖藏出土了青銅器 27 件，件件有銘文，其中的 “逨盤”（銘文 372 字，完整記載西周 12 代王的世係，印證《史記》的準確性）和“四十三年逨鼎”（銘文 410 字，記錄西周法律製度）均為 “國寶中的國寶”。何家村的窖藏和它們應該是兩種類型，它是“金銀財寶”的窖藏。但無論如何，這批窖藏在地下隱藏了一千兩百多年後，終於重見天日，並成為博物館的藏品，這豈非天意？

 

注：部分照片取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