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北京天安門廣場東側的中國國家博物館是代表國家收藏、研究、展示、闡釋中華文化代表性物證的最高曆史文化藝術殿堂,也是國家的文化客廳。 它的建築麵積近20萬平方米,建築高度42.5米,地上5層,地下2層,展廳48個,是世界上單體建築麵積最大的博物館。博物館有藏品數量143萬餘件,涵蓋古代文物、近現當代文物和藝術品等多種門類。由於地處北京的中心地帶,參觀國博隻能網上預約;保安甚嚴,出租車無法在其門前停靠,還要靠兩條腿走過一大段路,向沿途的各類安保人員至少出示了五六次身份證件,進門時還要經過類似登機前的檢查。但這些都是“過程”,與參觀的收獲相比,絕對值得。
作為資深博物館愛好者,我在參觀任何博物館前都會“做功課”,一個博物館裏的展品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萬,無論當時如何努力參觀,今後能留下印象的不過就是幾件鎮館之寶和我有興趣的展品。因此我的對策是“鎮館之寶必須看,有興趣的重點看,一般展品路過看”。 我的興趣是考古類文物,尤其是青銅器,按照這個套路,我認真地觀賞了其中一件名副其實的“鎮國之寶“。
每一個博物館都有它的鎮館之寶,但從“鎮館之寶”到“鎮國之寶”之路更不容易。《國家人文曆史》是人民日報社下屬的一本時政新聞類半月刊。該刊在2013年第10期聘請了九位考古和文博方麵的專家,將中國各大博物館的館藏文物按照九大門類,每種選出十大國寶,再從中各挑出一件作為“鎮國之寶”。評選出的這九件鎮國之寶幾乎涵蓋了中華文明發展史上的各個重要時期。 最後的結果是 1)太陽神鳥金飾(金銀器類);2) 西周利簋 (青銅器類);三、秦代石鼓文(石刻壁畫類); 4)《孫子兵法》竹簡 (文獻書簡類);5)《平複帖》(書法類);6)《五牛圖》(繪畫類);7)真珠舍利寶幢 (工藝品類);8)定窯孩兒枕九 (陶瓷類);和 9)瀆山大玉海 (玉器類)。
這九件鎮國之寶中由國家博物收藏和展出的隻有一件:西周利簋。這個不大的青銅器如今就展現在展廳中顯眼的位置。無論從其規模重量、工藝水平和製作時期等各方麵來考量,似乎都不應被列入鎮國之寶。 但器物上刻有的32個文字,使它成為我國出土的十四萬件青銅器中唯一的一件“鎮國之寶“。

它的名字叫“利簋“,利是製作人的名字,一個周朝的將軍,或者是一個部落的首領;簋是商周時期盛食物的一種容器名稱,也可以是重要的禮器;在宴享和祭祀時,簋經常以偶數與列鼎配合使用。1976年在陝西臨潼零口鎮,西段村的村民在打井時無意中發現一處窖藏,經過考古發掘後,出土了151件西周時期的青銅器。 其中最有名也是最有價值的就是這件“西周利簋”。其價值不僅在於製作精美,更重要的是在這件簋的底部鑄有4行32字的銘文,清晰的記載了 ”武王伐紂“ 這一曆史事件。這在當時轟動了整個考古界,由此成為國家禁止出國展出的64件珍貴文物之一。
利簋通高28厘米,口徑22厘米,上半部為圓形,侈口,鼓腹,兩側有兩隻獸形耳,獸形耳上還有垂珥,下半部為方形底座,造型莊重沉穩。 利簋腹及方座均以雲雷紋為地,上麵再以獸麵紋裝飾。方座上的獸麵造型與利簋腹部的主體獸紋相仿,獸麵巨目凝視,森嚴恐怖。獸麵紋、夔龍紋和雲雷紋三種紋飾共同裝飾在青銅利簋上,線條流暢清晰,給這隻肅穆莊嚴的銅簋平添了幾分凝重和神秘。它也是目前中國目前所發現的最早的西周青銅重器。
中國曆史上的周武王在牧野一戰擊潰商朝大軍,以小邦而勝大國,從此周朝立而商朝滅,這就是著名的“武王伐紂“。有關它的故事有很多,但是其具體時間卻很難確定。兩千多年來,中外學者根據各自對文獻和西周曆法的理解,對武王克商的年代形成了40餘種意見,最早時間為公元前1130年,最晚時間為公元前1018年,前後相差竟達到112年,這給商周斷代史的研究帶來了不小的障礙。
這件利簋上的銘文恰恰解開了這個千年謎團,它的方座內底部有四行共計32字銘文。銘文字體扁長,並保留有商代銘文字體首尾尖中間粗的特征,堪稱西周早期金文的代表作之一。 它刻的銘文為:“武征商,唯甲子朝,歲鼎,克昏夙有商。辛未,王在闌師,賜右吏利金,用作檀公寶尊彝“。銘文大意是:在甲子日早晨,武王發動了對殷商的戰爭,此時歲星正當其位,這是一個吉祥的好兆頭,迅速打敗商紂王,占領商國。到了第七天,王的軍隊駐紮在闌地。因史官利在周滅商戰爭中觀天象、知天時、處吉凶,遂使武王迅速滅掉商朝,建立周朝,於是武王賞賜青銅於利。右史利用這些賞賜的青銅為他逝去的檀公鑄造了這件祭祀用的寶簋。

這件深埋地下三千年的青銅器,用最樸素的文字記載了"甲子日武王伐紂"的重大史實。文中提到的甲子日,正是牧野之戰的時間,專家們通過對天文的推算,把武王克商的年代準確地確定在公元前1046年。這件利簋見證了武王伐紂的重大曆史事件,它既為我國西周曆史、文化、軍事等提供了真實的資料,也是中國夏商周年代準確斷定的重要實物見證,被譽為中國文物寶庫中的一顆明珠,由此成為當之無愧的國之重寶。
“武王伐紂“不僅是個曆史事件,也是中國曆代文人墨客經常引用的典故。如晚清文人康有為為慶賀直係軍閥吳佩孚五十歲生日,親筆題寫一副壽聯:“牧野鷹揚,百歲功名才一半;洛陽虎踞,八方風雨會中州”。這副對聯通過“牧野鷹揚”之戰讚揚吳佩孚的武功,用“武王伐紂“的典故暗示他未來還有更大的功業可期;而“洛陽虎視”則突出了吳佩孚在洛陽的重要地位,反映了當時複雜的局勢。整副對聯氣勢恢宏,既切合吳佩孚的身份,又點出了他的生日和生日地點,堪稱傳世佳作。
盡管西周利簋登上了鎮國之寶的位置,但我認為文物的鑒賞畢竟不是奧運會比賽,很難以金銀銅牌來排序。 僅就青銅禮器類的文物,我就在現場觀賞過三星堆博物館的青銅縱目人神像和上海博物館收藏的大克鼎:


台北故宮博物院的毛公鼎和陝西寶雞博物館的何尊等,這些青銅器都是傳世之寶,其稀缺性和工藝水平,絕對不亞於西周利簋。

國家博物館的展廳裏也有幾件國寶級的禮器類青銅器,如青銅之王——後母戊鼎和西周重器——大盂鼎:



圓鼎之最——子龍鼎和婦好青銅鴞尊:

這些都是國家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它們與西周利簋一起,造就了中國古代青銅器的博大精深。此生有機會親眼觀賞這些青銅器,正可謂人生之樂事也。
我曾參觀過歐美幾乎所有著名博物館的中國展廳,也參觀過國內大部分重要的博物館,由此得出的結論是,在博物館的硬件設施方麵,如今國內各大博物館絕對不亞於,甚至已經超過了歐美的博物館;其中國家博物館的規模和設施,絕對名列全球前五位, 與美國大都會,大英博物館,法國盧浮宮和俄羅斯的冬宮比美。 而在“軟件”,即文物的收藏方麵,盡管有不少中國文物流失海外,但自二十世紀下半葉起,中國又有上百起重大考古發現,這些文物如今都留在國內各大博物館,而其中的中國國家博物館,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絕對是中國文物收藏之冠,沒有之一。
但話又說回來,中國國家博物館至今,或者說今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裏,很難名列“世界四大“或”世界五大“博物館之列,因為它的國際收藏品極少,當然這也不是國博本身的問題,此文對此也無法討論。
注:部分照片取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