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英詩漢譯《北方》

68. 北方

作者：謝默斯·希尼
譯者：黎曆

我重返那片漫長的海灘，
一個海灣錘鑿出的彎曲，
隻見大西洋世俗的
力量在雷鳴轟響。

我麵對冰島
毫無魔力的召喚，
格陵蘭那可憐的殖民地，
忽然間——

那些傳奇的掠奪者，
沉睡於奧克尼與都柏林，
與他們那生鏽的
長劍相比衡量，

那些沉入
石船腹中的人，
那些在解凍的溪水礫石中
閃著幽光的殘骨，

都是被海洋震聾的聲音，
再次在暴力與神啟中升起，
警告著我。
龍船的遊動之舌，

承載著事後的洞見，
它說：索爾的鐵錘揮落，
砸向地緣與貿易，
愚鈍的交合與複仇，

冰島國會背後的仇恨與
謊言、女人，
疲憊被提名為和平，
記憶孵育著溢出的血。

它說：“躺下，
在詞語的寶藏中潛伏，
潛入你那大腦溝壑中
在線條與光澤裏盤旋。

在黑暗中寫作。
期待北極光在遠征中閃現，
但別奢望看見
一場光的瀑布。

讓你的目光清澈，
如冰柱上的水泡，
信任你指間曾知的，
那些帶刺的珍寶。”

選自美國詩歌基金會，2025年4月13日《每日一詩》欄目。
編者按：詩人誕生於1939年的今天，獲得1995年度諾貝爾文學獎桂冠。

這首詩《北方》是愛爾蘭詩人謝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極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展現了他將個人曆史、民族記憶與神話敘事融合於詩歌語言中的卓絕才能。

詩人在一段返鄉的旅途中，麵對北大西洋的原始力量與北方諸島的冰冷荒涼，感受到一種“非魔法”的現實感。詩的開篇以“世俗的力量”形容大西洋的呼嘯，奠定了全詩的基調：曆史不是浪漫的，而是沉重、殘酷、現實的。緊接著，詩人召喚出北歐海盜的神話殘影——那些“石船腹中”的骸骨、在“解凍的溪水中”泛光的兵刃——在自然與文明的雙重侵蝕下，這些英雄已成碎片，但他們的“被海洋震聾的聲音”仍在時間中發出警告，成為一種曆史的低語。

詩的中段，龍船的“遊動之舌”成為象征的中樞，它訴說著征戰、貿易、仇恨、謊言、女人與血，這不僅是北歐史詩的內核，也是文明深處的集體潛意識。希尼通過“記憶孵育溢出的血”這一意象，將古代的暴力轉化為現代人精神中無法擺脫的糾纏與負擔。

結尾部分是全詩的精神升華。龍船勸詩人“伏身於詞語的寶藏”，“在黑暗中寫作”，這一段幾乎是詩人對自己的創作宣言。他拒絕“光的瀑布”那種顯現的啟示，而強調“冰柱上的水泡”那種微妙、艱難的直覺之美。這不僅是寫作的方法論，更是他對曆史、身份與語言關係的深刻洞察。

總的來說，《北方》是一首關於文化記憶、曆史殘酷與詩歌使命的長詩。它將北歐神話的殘片與現代詩人的精神掙紮交織在一起，構建出一座屬於“北方”的文學豐碑。詩人不是史官，也非英雄，而是一個“在黑暗中寫作”的見證者與傾聽者。

附上原詩

North
BY SEAMUS HEANEY

I returned to a long strand,
the hammered curve of a bay,   
and found only the secular
powers of the Atlantic thundering.

I faced the unmagical
invitations of Iceland,
the pathetic colonies
of Greenland, and suddenly

those fabulous raiders,
those lying in Orkney and Dublin   
measured against
their long swords rusting,

those in the solid
belly of stone ships,
those hacked and glinting
in the gravel of thawed streams

were ocean-deafened voices
warning me, lifted again
in violence and epiphany.
The longship’s swimming tongue

was buoyant with hindsight—
it said Thor’s hammer swung
to geography and trade,
thick-witted couplings and revenges,

the hatreds and behind-backs
of the althing, lies and women,   
exhaustions nominated peace,   
memory incubating the spilled blood.

It said, ‘Lie down
in the word-hoard, burrow   
the coil and gleam
of your furrowed brain.

Compose in darkness.   
Expect aurora borealis   
in the long foray
but no cascade of light.

Keep your eye clear
as the bleb of the icicle,
trust the feel of what nubbed treasure   
your hands have known.’

Selected from Poem of the Day, American poetry foundation, April 13, 2025.

A NOTE FROM THE EDITOR
Seamus Heaney, who won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in 1995, was born on this day in 19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