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了網絡,個體與社會的溝通已近乎“無孔不入”,無論大事小事,一經網絡傳播,便可以把當事者“脫光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從與論監督的角度說,這真還是件好事,不然,一塊名貴表、一包高檔煙、或者一個不雅視頻、一張開房賬單,怎能把一個個位高權重的貪官拉下馬。但是,從尊重人類隱私的角度說,這樣有時未免還是不太妥帖的。因為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其人品、心態、動機、好惡、目的各不相同,正話反說、反話正話者不乏其人;且道德、法律又奈何不得這種網上的“群鴉咶噪”,這樣就時不時有些熱鬧。
這不,最近又有幾張照片在網上瘋傳濫評,照片被冠以“最霸氣女教師出遊,小學生為其打傘遮陽”的標題,一時間,舉國盡知打傘事,眾人都說女教師。許多網評充滿了無限“正氣”,義薄雲天義憤填膺口誅筆伐憤怒聲討這位小學教師。有說“現在的老師也真是牛了”,有說“霸氣女教師,你擺的什麽譜”,“敢情你是國家領導人了”;甚至還有的人把批判矛頭直指天真無邪的撐傘的小學生:“小小年紀就知道拍馬屁!”於是,上海市寶山區教育局立馬就此事作出回應,說經過調查,學生為教師打傘一事屬實,被打傘的老師確認為上海寶山顧村中心校的,撐傘學生稱是自願為老師打傘。該局責成學校對其進行批評教育,並要求各單位加強師德師風教育,提醒廣大教師嚴於律己,注意言傳身教、關愛學生,積極營造師生相互尊重的和諧氛圍雲雲。於是,當事人的這位女教師在強大的壓力下,被迫的、違心的接受了記者采訪(“被迫、違心”為個人揣測,但我堅信自己的揣測是對的),流著淚說“我錯了”,“校長怎麽處理,教育局怎麽處理我都是接受的,因為的確是我個人的問題。”(這“流淚”絕對是真的,因為我都想流淚了。)不過令人感到奇怪而又幸運的是,此次記者似乎沒有去采訪那位打傘的小朋友,沒有要她也痛哭流涕痛心疾首痛不欲生痛改前非深刻檢討自己“拍馬屁”的“可恥”行為與“滔天罪行”。也許是這位年青女教師對記者說的一番話起了點作用,她求記者:“我也看到有些言論是攻擊小朋友的,我希望你能幫到我,就是讓他們不要再評論小孩子,他們還小,都隻有十歲左右。我很擔心的,因為他們其實不懂的,就很單純的。”也許這記者有著仁人之心,沒有去做這傷害兒童心靈成長的缺德事。
看了這些東東,我本能地從內心蹦出幾個詞:無中生有,無風起浪,無事生非,無聊若是。
決不是因為我是老師,為同行護短,更不是我也曾讓學生為自己打過傘,老夫絕對有過多次的此等“犯罪前科”,因為平生出門最不願帶傘,上課下課途中遭遇大雨,常鑽進同路去上課的學生的傘下,叨光走上數百米。不僅如此,我還要學生幫我做過許多事,比如我打字速度慢,好幾部著作的書稿,幾乎都是學生打的,當然,是他們主動要幫我打,說打一遍等於讀了三遍,是個難得的學習機會。我知道,這是安慰我的話,幫我打字的原因,一是對我的尊敬,一是對我的同情,用一個學生的話說:“看到老劉打字如捉虱子一般,作孽。”還有,我做腸道手術,一個學生從數百裏外的衡陽趕到長沙,送我進手術室,接我出手術室,坐在病床前,細心侍候,整整一天一夜沒合眼。知道我喜歡喝綠茶,南嶽的幾位學生總是備上新茶,有機會就帶上。知道我喜歡家鄉的風味,隻要我到了老家,學生們總要盡力搜羅我所喜歡的口味。每次與學生相聚,他們接,他們送,雨天撐傘,晴天遮陽,斟茶、奉果,無微不至,春風細雨。而像這樣令我感動的學生,我一口氣可以數出幾百個。所以,按有些網民指責這女教師的意見,我真可謂之“罪大惡極”,甚至“罪在不赦”了。
然而,我還是要對批評教師要學生打傘的事大聲說“不”。
就因為學生為老師打傘,其性質絕不同於小學生寒風中列隊歡迎領導,烈日下暴曬陪襯會場,這是等同於兒子為母親洗腳、孫女為奶奶梳頭一樣的自然天性與博愛溫馨;也等同於敝人曾為急性腸炎的學生洗淨汙穢褲子,為犯了錯的學生在學校上竄下跳求爺爺告奶奶別把他開除一樣的天經地義與師生情深。隻不過,學生給老師打傘是她的愛心,她完全可以不這麽做,做了就很令人感動;而老師為學生洗穢卻是我的責任,職責要求我必須要去做的,除此沒有任何選擇。
中國是文明古國,幾千年來,無論貧富貴賤,亦無論賢愚清濁,特別重視人倫五常,崇尚敬仰天地君親師。對於老師,講“事師如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今時代不同了,一切似乎都已過時;尤其是長期的階級鬥爭,一切傳統的倫理道德,無論精華與糟粕,全部的一古腦兒地把“洗澡水與孩子都倒掉了”。要知道,傳統的絕對還是有優秀的東西;試想,世界所謂的四大古代文明古國,時光流逝,其它的三大文明都消失在莽莽的曆史原野之中,惟獨中華民族文化,流經千年曆史原野,不惟沒有消失殆盡,反而是匯集千萬支流,由涓涓細流匯成浩瀚大江,一直奔騰於世界的脊梁,博大精深,睥睨天下,既令國人自豪,也讓世界羨慕。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證明我們傳統文化的偉大與輝煌!
既然如此,看來有些優秀傳統文化還是不能丟。就說這師生吧,我認為師生之間完全應該是父子般的感情;當然,首先一定是老師要愛學生,而且要愛得真、愛得深,不可打折扣,不能有虛偽。教師無才無德,誤人子弟,是完全不值得學生去敬去愛的;同樣,對於愛生如子的老師,學生也應該敬之若父的。當然,這種愛一定是表現在精神上,決不是在物質上。沒有當過老師真還體會不到師生情深的溫馨與幸福,那是一種心靈的通透、情感的融洽,沒有任何世俗的高貴與卑下,沒有點滴物欲的利與不利,不存隔閡,了無猜疑;不是家人,勝似親人。想自己為師三十餘載,從二十幾歲上講台起,學生就幾乎沒有恭恭敬敬叫過一聲劉老師,都是老劉老劉一喊到底,調皮的則呼之為老牛。你說他們這樣是不尊敬老師,他們說你別不識抬舉,這是對你的最高褒獎!當過多年班主任,學生常來家中玩,一來便索要吃的,我罵他們是土匪,是日本鬼子進了莊,他們則充耳不聞,照吃不誤。一次有五個學生造訪,湊巧家中什麽吃的都沒有,二個女生硬是搜出了麵灰白糖,煎了一鍋餅子才放過我這當老師的。你說這些學生不懂禮貌?那真是大錯特錯,絕對的上品!看到他們一人夾著一塊麵灰餅子,告訴你,我的心充滿了幸福。
有時殊覺學生可愛,便常用“罵”的形式來“解愛”,我常罵學生“蠢豬”,一次班會上,我說你們蠢豬嗬,一位平時極為文靜的漂亮女生隨口回道:“是蠢豬教出來的”,一室哄笑,包括我這頭大“蠢豬”。老師罵學生“蠢豬”,怎麽說都是極不應該,但我們並沒感到絲毫不妥,尤其想不到許多學生在畢業留言中說:“老劉,還多想您罵我們一聲蠢豬。”我說這一些,隻是想說明,在真正融如親人的師生之間,師生間許多事情絕不可從社會學的角度去評價,隻能從家庭學的角度去解說。所以,一個十歲的女孩為大人打傘,從社會的角度看,看到的是冷酷;但從家庭的角度去看,看到的是充滿溫情。
今天的社會,什麽事都喜歡起哄,一說“常回家看看”,公眾與論動輒就批評青年人,不要自私不要不孝要多回家看望陪伴父母,這話固然沒錯。可是,你們想過嗎?年青人能經常請假嗎?年青人不出去拚搏奮鬥行嗎?天天陪伴著父母,一家大小去喝西北風?不要說的輕巧,要想想現實情況。再比如,一個小孩出了問題,社會總會批評父母不應出外打工,讓子女孤單留守,要多陪伴小孩雲雲。當然,這話也沒錯,但同樣道理是,父母不出外打工,家中一切開銷包括子女的學費,錢從那裏來?再比如,有婦女被迫傷人犯了罪,我們的主流社會大小名流專家總是講犯罪嫌疑人愚昧不懂法,不知道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丈夫長期家暴,你應去找村委會,找居委會,找派出所,找婦聯,而不應該走極端傷害丈夫的犯罪之路雲雲。話說的真好,可你沒看到她找過多少次嗎,有用嗎?受理嗎?朋友們,世界上許多理都是明擺著的,但理要有現實的支撐才能成為理;當現實不充許的時候,理僅僅是一種理想境界而已。
我想,這次的“打傘門”風波,可能是受網上批評的下屬為上司撐傘事件的影響,大家又來拿撐傘說事兒。要知道,同為撐傘,性質完全不一樣。不過,我也總在想,這下屬為上司撐傘又錯在那裏?日常生活中,司機為領導開車門拎包,戰士為首長打水端飯,不是很普遍很正常的嗎?為什麽撐傘就犯了大忌,我是怎麽也想不明白。同樣,男科長背女局長淌過泥濘地段,我認為也沒有什麽大問題,女士過不了泥濘地,男士背過去,紳士風度也,有何不可。如果是我,我絕對背,當然現在老了背不動了。
好在公道還有人在,許多網友對打傘事件留下的是充滿了正能量的評論:“小學生幫老師撐傘,多美好多可愛,這會有什麽問題嗎?”“老師愛學生,學生就會愛老師,這實際上是一種愛的表達方式。本身是一幕充滿溫情的師生情景,被好事者傷害了。”“一個從教才三年的年輕教師,那麽愛孩子,卻在沒有任何過錯的情況下,被領導批評,被網絡示眾,被“全民”聲討……我為我們的教師感到一種錐心的痛。”“那些攻擊小朋友“拍馬屁”的人,心態是扭曲的,因為他們以自己並不幹淨的精神世界去揣度孩子純潔的心靈。”甚至還有人批評這幾張照片的偷拍者和上傳者,他們這樣做“是可恥的:什麽心理?這麽陰暗!”
正在寫這些文字,有學生方君,在網上抄了一個段給我,照抄如下:
某日,一學生為老師撐傘。
路人看到後,憤憤不平,說現在的老師真沒師德。
學生於是將傘撐到自己頭上。
又有路人說,現在的小孩真不懂禮貌,老師怎麽教的?
老師聽到後,拿過傘,幫學生撐起傘。
路人又說,孩子一定有來頭,這個老師趨炎附勢。
老師想,算了,俺自個兒用吧,於是自己給自己撐。
路人又說,現在的老師真沒愛心,自己有傘,不管學生。
老師無奈,唉,把傘收了吧,誰都不用總行了吧。
於是兩個人誰都不用。
又有路人說,瞧這對師生,有傘不用,老師越教越傻,學生越學越笨了。
老師急了,幹脆和學生手把手共握一傘。
路人竊竊私語,看,師生戀!
於是,教育局組織各校教師師德學習,主題是:新時期,老師該怎麽撐傘?
一看都知道,這段文字是仿“父子騎驢”那個笑話而杜撰的,語雖是為調侃,但的確發人深省,社會上這樣的“路人”太多,天下不“亂”那才奇怪。其實,每個人都生活在這個社會中,生活各有各的色彩,人則各有各的難處,我們都應大度一些、寬容一些,多去換位思考,多一些理解與支持,多一些正能量的思維,如此則社會多了一份和諧,人生便會多一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