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學生家長建議中學課文要刪除朱自清的散文《背影》之後,最近,又有學生家長建議從課本中刪除杜牧的《山行》一詩;家長們抵製的主要是該詩的第3句“停車坐愛楓林晚”,認為這句詩太汙,“停車/坐愛/楓林晚”,讀的時候感覺這句帶有歧義,有x暗示,建議從課本中刪除。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狼狽不堪,活見鬼!
不是這句詩太汙,而是這家長的心太汙。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同樣一部《紅樓夢》,有什麽樣的精神境界,就會讀出什麽樣的內涵。杜牧的《山行》,沉思翰藻,綴玉聯珠,千百年來,膾炙人口;沒承想到了今天,竟然被現代家長們讀出了“汙”,這恐怕是詩人生前根本想不到的。
誠然,在欣賞藝術作品過程中,有“形象大於思想”的藝術規律。因為讀者在麵對藝術形象時,總是能夠主動地體驗和想象,產生自己個性化的新想法。而讀者不同的階級出身、生活經曆和文化修養等等,對作品中的藝術形象就會有不同的認知和見解;於是,讀者比作家主觀所要表達的思想認識更豐富、更深刻、更活躍。所以,“一千個讀者眼中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說不盡的王熙鳳”,,說不盡的阿Q”;這是文學創作和欣賞的一個普遍規律。
然而,盡管每個人對作品的解讀和評價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哈姆雷特不會變成李爾王”;王熙鳳不會變成林黛玉;阿Q再變也是阿Q,絕對變不了華老栓。同樣,“停車坐愛楓林晚”,北大博士和鄉村老嫗藝術的感受有差異,但絕對不會讀成“汙”。因為中國古典詩歌之美,世無罕匹;許多經典之作,真的不需要太多的文化,也能感受其“含蓄蘊藉,盡得風流”的藝術魅力。如“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如“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如“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等等,數不勝數。恕我直言,這幾位家長不是文化水平的問題,而是自個兒靈魂汙濁的問題。況且這“坐”雖與“做”同音,但字形不同,意義更不同;坐者,因為也。小孩子再聯想,也絕對不會想到這般的“汙”,最多隻會誤解為“坐著”;因為小孩心靈純潔,怎麽也沒有他父母那樣的“汙”。
於是想起了古代一個笑話,一先生教學生讀《禮記·大學》第三章:“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有無賴子剛好路過聽見,便四下抨擊這先生。人問其故,無賴子曰,先生告訴學生,這公狗經常日新的母狗雲雲,眾皆笑倒。按照這種邏輯認知,家長們先不要建議課本刪除《山行》,而應刪去《望廬山瀑布》《登鸛雀樓》,因為其中的“日照香爐生紫煙”,“白日依山盡”,不隻是“汙”,而且是“穢”不堪言了。你看,“日”過“照香爐”之後,還生了私生子(女)“紫煙”呢。
聖人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亞聖亦雲:“食色,性也”。意思很明白,是說這喝水吃飯與男女愛戀繁衍之事,是人類最基本原始的欲望,不可否定的。所以,在中國古老的《詩經》裏,不僅大寫其男女愛情,而且寫得很露骨。比如《野有死麕》,寫一帥小夥將獵獲的白鹿送給心愛的姑娘作聘禮,最後姑娘害羞地說:“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請你多些溫柔,別將我的衣裙弄亂,也別惹得狗兒汪汪大叫。寫男女之情,樸實率真;男子的情熾熱烈,女子的含羞慎微,活脫生動,躍然紙上。再比如《褰裳》:“子惠思我,褰裴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其中“狂童之狂也且”,更凸顯出是女子的潑辣和大膽,她對男子說:“你不想我,我也不愁沒人想,你這小子狂個屌!”。這裏的“且”,其本義就是指男子的性器官。可見,關於性的話題在古代詩詞中並沒有太多禁忌。後世詩文大家,誰都有專寫男女愛情的“豔詞”,連“千年第一才女”的李清照,也有如《醜奴兒》這樣向丈夫求歡的雲雨詞,才情愛欲,令人心潮澎湃。而元人關漢卿幹脆宣稱自己“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銅豌豆”是元代市井俚語,大概類似於今天說的“老司機”。
古人認為,一個人心懷坦蕩,光明磊落,思無不可對人言。所以聖人主張“思無邪”,意即心中所願所想敢於示人,沒有什麽不好的。合法的情,大膽去愛;齷齪的愛,潔身自好。心胸坦蕩,了無邪念,到處永遠充滿了陽光;有一雙什麽樣的眼睛,就會看到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把“坐愛”聯想為“汙”的家長們,應與今天某些頹靡的社會風氣有關;當下社會,總有些暗流濁水,男子風流,女人風騷,不知廉恥,沒有羞臊;大街小巷,遍地媚妖,濃妝豔抹,坦胸露腰;尬舞醜陋,打情賣俏,癡男怨女,泡妞約炮。嗚呼哀哉,惹人恥笑,悲兮痛兮,謹以敬告。
首腦縱容子女發財當是根源。
從前領袖號召“德智體全麵發展”。話是不錯,可“德”的方向卻錯了。鄧偉人更勝一步,隻要好貓。現下望眼神州大地,何德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