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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要的不是你“— 進出131 《哭著樂》係列之六 更新版

(2022-04-04 18:06:32)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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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1年,我看到一篇關於雲南河口131電站的報道,說131電站“為河口經濟社會的發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具有無可替代的曆史意義”。河口縣還將131電站申報為紅河州第八批州級文物保護單位。於是,想起當年一段往事……

國慶會戰通知

1969年國慶之前的兩個星期,隊裏接到上級通知,要抽調五個人去參加131水電站的會戰。當時雲南的農場,多靠中越邊境,很多地方與越南隔河相望。1950和1960年代,中越兩國關係好,是“同誌加兄弟”。邊境縣城對麵的是越南老街省的省會,比較之下,越南一邊的是省級城市,建設自然好一些,有水電站,也一直給我們這邊的縣城、農場供電。

但是後來中蘇關係緊張,尤其是1969年中蘇還在珍寶島開打了,很多沿海的重要機構、工廠都搬遷到了內地。當時美國正在越南打仗,中方本是支持“抗美援越”的,不過聽到北方邊境的緊張局勢,也知道越南和蘇聯關係比和中國更密切,加上中央有“備戰備荒”的統一戰略部署,就開始修建自己的水電站,免得有一天會被對麵卡脖子。

1969年恰逢建國二十年大慶,131水電站也算為一個國慶獻禮項目,所以無論如何要趕在10月1日之前完工、送電。時間緊、任務重,時間表都出來了,當然各農場都要抽調工人去完成這個重大的獻禮項目。

不過9月中旬正是橡膠樹出膠的峰值時期,是創高產的季節,隊裏最強的勞動力都在割膠班。按照當時的說法,橡膠是國家重要戰略物資,絕不能 “停刀”,就是該割膠的林地被隨意停止收割膠乳。隊裏接到通知,領導們經過認真討論,在人力不足的狀況下,認為絕對不能派割膠工去水電站,那樣會影響一年的膠水產量業績。那麽,剩下可供調配的勞動力,有些是有家庭負擔不能離開的,有的是身體有病不能勝任的,……

 

被選參加會戰

權衡利弊之後,先選中了我們林管班的一個女知青,是長得比較壯實的那種,因為領導知道,會戰嗎,勞動強度一定很高。不過上級要求五個壯勞力,剩下的選誰呢?我們那時候正愁沒有機會出去走走,一聽這個消息,立刻主動要求參加131水電站的國慶會戰。於是隊領導順水推舟,派了五位北京女孩,去131參加會戰。

我們聽說之後非常快樂,終於可以有機會出去開開眼了。還有一件開心事,既然是是被隊裏派遣出去,就算“出公差”,火車票不用自己出錢,雖然隻有幾角錢,還是覺得占了好大便宜似的。我們打好簡單的行李,隊裏還專門派了一匹馬馱著我們的行李,送我們到火車站。

忘記了是因為什麽,出發前有點手忙腳亂的,差點沒有趕上每天隻有一班的火車。我們離車站還有兩、三百米的時候,遠遠望見火車已經發動離開站台,大家急忙想追,可是那馬是老油條,慢悠悠地甩著尾巴,帶著優雅的節奏,很臭美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急。那時候鐵路係統很農場的關係很好,司機大概是看見我們一行在後麵連跑、帶叫、帶揮手,竟然把火車停了下來等我們上車。

到了南溪站,我們下了車,又搭擺渡船過了河。

聽擺渡的船工說,去工地還有十幾裏,我們就坐在路邊等搭順風車。當時131水電工程已經到了“大幹快上”的最後階段,運送大水泥管道和其它建築材料的大卡車還挺多的。可是去工地時卡車往往是滿載,所以很不容易搭上車。我和另外兩位同學在這之前就鬧肚子,還時不時地進入隱蔽的草叢中解決肚子危機,所以等了一陣子也沒有搭到車。

這時候有人抬著一頭豬從對岸擺渡過來,我們心中立刻充滿希望,因為這豬身上貼著紅紙,是專門用來慰問會戰工人的。而且一百多斤重的豬,也不可能指望靠兩個人抬進去。於是我們裝作是和抬豬的人一路的,好爭取一起得到坐車的福氣。

可是沒想到這一下隊伍過於龐大了,路過的卡車竟然連停也不肯停了。兩位抬豬的讓我們先走,他們好留在此地等車,我們又死皮賴臉地不肯走,也是因為前麵都是土石窄路,沒有多少草木,不能毫無遮掩地在路邊方便,肚子鬧起來就再找不到可以方便的藏身之處了。抬豬的老工人,對我們的懶惰表示很氣憤,隻好抬起豬往前走,走了不多遠就有卡車停下把他們帶走了。畢竟他們是送實惠的,大家的肚子都很渴望油水。

過了中午,還是沒有搭到車,我們商量,要不就開路走,要不就分成兩撥人,人數少總是比較容易劫到車。分成兩撥人之後,果然不久就劫車成功,而且兩車是前後腳,互相能看見彼此。我爬上的是後麵一輛卡車,司機在我們上車之前特別提醒,卡車上有一米多直徑的水泥管道,沒有用繩子綁好,是會自己滾動的,要特別小心,有危險時可以在上麵拍駕駛倉的頂,好讓他及時停車。我和另外一位同學算好了卡車最前麵部位的死角,不論那水泥巨物怎樣翻騰,總是不能碰到我們,就這樣一路順利到了131工地。

在會戰工地被拒

到了工地當然要先找會戰指揮部報到。那位總指揮帶著滿臉過人的精明強幹,找他的人絡繹不絕,他手揮目送,往往三言兩語就解決了各方麵的問題。

等他終於有機會看見我們的時候,十分奇怪地問“你們是來幹什麽的?是宣傳隊的嗎?”我們說“我們是XX農場三隊派來參加國慶會戰的。”總指揮十分不屑地說:“開玩笑。我跟你們隊長說的很清楚,讓他給我派壯勞力來,他這是搞的是啥子名堂。你們馬上給我回去。他再這麽糊弄我,小心我刮他鼻子。”

我們很氣憤地說:“你為什麽看不起我們,隊裏專門選派我們來參加國慶會戰的,你不能隨便指使我們走。”總指揮說:“你們出去往後山看看,水電站的水壩在上邊,你們能扛50公斤一袋的水泥,爬45度的石頭山上去嗎?”

我們出門往他指的方向一看,都傻眼了,馱著水泥袋沿著陡坡小路向上爬行的人,都是幹筋火旺的青壯年漢子。低頭看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真的不是那份材料。總指揮忙得不可開交,說完就不理會我們了。

我們知道這一趟是白跑了。隻得自己到處走走看看,出這趟差,回去總得能說出點兒什麽吧。先去女生住的茅舍一看,大通鋪,拍扁的竹子連成兩排,每人的鋪蓋隻占3尺寬的地盤。女生茅舍與男生茅舍渾然一體,中間有堵竹籬笆牆,但竹籬笆的空隙大到可以互相遞送水杯、飯碗。廁所就更加嚇人了,是一個巨大的坑,男女隔空相望,但誰也不敢真的注視對麵,因為一不小心就會跌下糞坑去。

爆破聲光中的夜晚

折騰了一陣天色已晚,已經找不到回程的卡車了,而且在天黑以後,河邊的擺渡船就停擺了。於是我們就決定在131工地過一夜,第二天搭個便車,就是找一輛運貨返回的空卡車,就可以回到渡口了。

沒想到工地的夜晚更精采,天黑之後,施工似乎進入高潮,爆炸聲不絕於耳,真的是“火樹銀花不夜天”,若沒有那些出苦力的人們,就很像今天的大景點“燈光秀”了。記得那個夜晚沒有月亮,四圍的山越向上越和天融為一體。每一聲爆破的巨響,就撕破那一層夜幕,天色變得暗紅,山林那黑黝黝的輪廓,在天幕背景下被勾勒出來。

再一聲巨響,就突然看見黑幕下那一群群形銷骨立、破衣爛衫的勞動者。這些年看過許多災難大片,包括灰黑色彩的“1942”,都隻能造出人為的災難景觀,不管把場景搭建得多麽破敗淒慘,演員可能也減肥多肉,但稍微注意就看出“假”來,他們沒有青黑的膚色、皮包骨頭的身形。

記得在一次爆破的亮光中,突然發現,那一隊從山上走下的男勞力中,有自己的小學同學,他們都是十六、七歲,正在青春年華的男孩子,都曾經是文縐縐的、講體麵的少年人;這時候他們臉色清灰,顴骨高聳,眼眶深陷,頭發比犯人還長,身上一層土屑,身上的破衣爛衫失去了本色,空蕩蕩的掛在身上,個個都瘦的脫了人形。

現實的慘烈,讓我們頓時失去了起初的雄心壯誌。為了找一塊睡覺的地方也大費周章,茅屋是不用想了。隻想找一塊平點的地和墊在身下的木板。後來好不容易發現一塊小木板,隻夠置放我的後背,又找了一些磚頭墊著當枕頭。在不斷的爆破聲中和黑紅互換的天色中,也算睡到了天亮。隻是從地上爬起來時,突然失去了平衡,頭重腳輕的不斷摜跤。

我們灰頭土臉地回了連隊,隻有一位當初最不願意去的,被隊裏湊人數跟著去的,因為她是我們當中唯一的一位長得十分“巴實”的,結果陰錯陽差因身材壯碩而被留了下來。不過我們這些白跑一趟的人,心情很愉快,沒受苦還可以吹吹牛。

隊領導自然受到131指揮部的嚴厲批評,說他們“不顧大局”,命令連隊必須再次派男性的“壯勞力”,是政治任務也是生產任務。隊領導依然以割膠產量為第一考量,派去的是幾個割膠技術稀鬆的昆明男知青,他們身材都不高、看起來相當的文弱。過了幾個星期,他們回來時,也都和我的小學同學一樣破衣爛衫,形銷骨立,不過卻還和我們吹噓他們在131工地上吃了好幾次肉,如果在隊裏,一年隻有一次機會能分到2公兩(200克)的肉,也是很令人羨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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