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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我外公——那年,他們都走了

(2020-06-29 04:38:43) 下一個

我奶奶,我外公——那年,他們都走了                                                 劉海鷗

 

正當爸爸媽媽全力以赴地投入“新中國”的建設事業時,他們的家庭各自發生了一些大變故。

 

我奶奶——此恨綿綿

一九五一年,爸爸的家鄉實行土地改革,劉家被劃為地主,土地被政府全部沒收。在家鄉孤身一人的奶奶被劃為地主婆。

奶奶姓餘,是餘家的二閨女。餘家在臨渙集是大戶人家,祖上是從安徽徽州過來的生意人。餘家人丁興旺,生活富足。臨渙鎮外澮水河上有一座大石橋,叫餘橋子,就是餘家先人修的。過去有錢人錢掙多了,總是要修橋鋪路,積德行善。如今餘橋子已經不能承受日益繁忙的交通了,政府在旁邊另建一座水泥大橋,長百餘米,仍然命名“餘大橋”。

餘家二姑娘的父親是一個教書先生,自己開了一個書館。他家方圓一二十裏隻有他一個先生,所教學生眾多,遍布全鎮,幾十年後多為士紳、地方官或其他“有頭臉”人物,故餘家備受鄉人尊敬。

二姑娘模樣端莊,橢圓臉,大眼睛,高鼻梁,能識字寫信,十幾歲嫁到劉家,按說與爺爺劉蔭遠也相匹配。

劉蔭遠在外闖蕩多年,二十歲時遵從父命回鄉完婚,但是和結發妻子沒有共同語言,更談不上感情,甚至根本不喜歡她。年輕的妻子希望丈夫留在自己身邊,丈夫則嫌妻子限製了自己的行動自由。結婚沒幾天,劉蔭遠就撇下新婚妻子離家遠去,之後很少回家。說得好聽些,他是在外麵忙於革命,說得不好聽就是拋棄了糟糠之妻。

這段婚姻是那個時代的人幾乎都經曆的“盲婚”,結果也都大同小異。大凡離家在外,接受了新思想的“革命者”,拋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來的鄉下發妻,似乎已經成為革命的一個程式,連無數高喊尊重女性的共產黨高級領導都未能免俗,大太太的下場也就不足為奇。可憐的劉餘氏,一輩子在臨渙鄉間獨守空房,過著守活寡的日子,隻是在偶然的情況下,懷了劉家的種,生了一個兒子劉長菘,也就是我的父親。

餘氏家族後代很多人出門在外,有好幾個參加了共產黨,當了高級幹部。餘家閨女也有嫁給了國民黨大官的,跟隨丈夫到台灣後成了富婆。唯有劉餘氏命運不濟,獨守空房幾十年不說,還因為劉家有些地畝,變成了地主婆。那時劉蔭遠早已在台灣享清閑,他的結發妻子卻一人在鄉間替他們背負著地主稱號,承受著人們對地主的痛恨和侮辱。

就算奶奶是地主,也是個窮地主。爸爸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娘帶他上集,花了一塊錢給她爹買了一把有靠背的舊椅子。娘說:“你外老爺上歲數了,買把椅子可以坐著休息。”爸爸說那把椅子實在不像樣子,又破舊又不舒適。

奶奶本來就身體多病,無依無靠,現在沒了土地,就沒有了經濟來源,生活更其困苦。爸爸很早就離開了家鄉到城市讀書,由於戰亂阻隔,與娘竟有十多年沒有見麵,但是他對娘的同情和愛念,綿綿不斷貫穿一生。爸爸心疼娘,1951年把她接到北京,一心想讓她在有生之年享享清福。於是我也有緣見過奶奶幾麵。

爸爸給奶奶在演樂胡同租了一處房子,三間北房。媽媽剛生完老四,正在做月子,自己帶著孩子另住在大鵓鴿市胡同。媽媽家到處是尿片奶瓶,亂哄哄的,所以周末我從幼兒托兒所回來直接就住在奶奶那裏。我才四五歲,每星期見奶奶一麵,對她沒有什麽深刻記憶。唯一留下的一點印象是,這個老太太不苟言笑,我有點怕她。我盼星星盼月亮周末回家見媽媽,卻要麵對冷冰冰的奶奶,心裏充滿淒涼的感覺,一點也不喜歡她。

奶奶這一輩子唯一的一張照片 

婆婆和兒媳是第一次見麵,互相沒有好感。多少年後媽媽還跟我說奶奶是為了逃避土改才到北京的。媽媽有時說話過於講“原則”。奶奶沒吃沒喝無依無靠,逃的是命。而奶奶更不喜歡這個兒媳婦,本來她要給爸爸在老家找一個鄉下媳婦,誰知爸爸自由戀愛,找了這麽一個南方城市女人,口音怪腔怪調,她一百個瞧不上。媽媽每天晚上要洗下身,在鄉下人看來簡直不成體統,她罵媽媽是“南蠻子”。最讓她不能容忍的是,媽媽一連生了四個女孩,斷了劉家的香火,讓她這個“大太太”永無抬頭之日。奶奶因而也不喜歡我們這些丫頭片子,不愛搭理我們。

奶奶在北京住了多久,我記不得了,反正時間不長。她的病好像很嚴重,卻不肯留在北京治療,待不慣。爸爸隻好又把她送回老家,帶了大量藥品,其後也不斷給她寄藥,但是回鄉不久她就淒涼地去世了。

二零零八年我回到臨渙老家。老家已經徹底地沒有了劉姓家族的人丁,可是奶奶娘家的餘姓家族人口依然興旺發達。我感覺到餘姓親戚話裏話外流露出了對他們的“二姐”或“二姑”(即我奶奶)孤獨一生的遺憾和對把她拋棄鄉間的劉姓人的不滿(我的堂哥劉玉銘回鄉時,對此也深有體會)。根據我的一些耳聞,比如爸爸說奶奶總想管住爺爺,爺爺一回家奶奶立刻就翻他的口袋,把他的錢全部收繳,企圖通過控製他的經濟來限製他的自由;又比如奶奶和其他太太們的水火不容,見麵就吵;再比如她對我媽媽的嫌棄和對我們孩子的冷淡,我猜想奶奶一定是個性格比較剛硬,不夠溫柔的女子,也可能這就是她失寵於劉蔭遠的原因?我曾經就這個問題向餘姓親戚求證,他們不願意對自己長輩有任何不恭之詞,含糊其詞地回答,大概是吧。

本來我對奶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甚至因為她不喜歡我媽媽和我們而不喜歡她,直到聽了爸爸講述她孤寂的一生,我開始同情她了。她也本是識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也曾對婚姻有過憧憬,但這一切都被現實摧毀了。她不僅獨守空房,還要遭受另一類感情上的折磨——嫉妒心的噬咬。最後還要承受這個拋棄了她的家庭帶給她的政治上的懲治。如此,她的一切都是可以得到諒解的。

我說的“嫉妒心的噬咬”是指後來不斷從劉蔭遠那裏傳來的娶二房、三房、四房太太的消息。也許本來在她心中,以鄉下人的執著還暗藏著一點希望:她的丈夫某一天或許會回心轉意,至少老年會返土歸根。少年夫妻有名無實,老來伴卻並非虛妄。然而奶奶心中的希望破滅了,劉蔭遠每娶一房太太,希望就破滅一點,及至劉蔭遠帶著第四房太太去了台灣,兩個世界一海之隔,奶奶這一輩子的等待和希望就全部破滅了。這大概就是劉蔭遠離開大陸後,奶奶迅速離世的原因。

她一定是帶著恨走的,此恨綿綿無絕期。

我在老家去看了奶奶墳墓的所在地。表叔騎著摩托車馱我到了高集子,指著一個老鄉家後牆的草坑說:“就在這兒。你曾祖父母、大爺爺、大奶奶,你奶奶都葬在這裏。七三年你爸回來時還給你奶奶的墳頭燒了紙。過了兩年政府要求農民遷墳擴大耕地。你爸爸給看墳人寫信說:‘就地深葬’。後來這塊地修了公路,兩旁又蓋了房子。”

我試圖尋找一點墳頭的痕跡,沒有。除了一坑亂草,什麽都沒有。甚至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我對著亂草坑鞠了一個躬。

又過了幾年表叔來信說,劉家墳地上修了高速公路,草坑也沒了。

那個亂草坑就是奶奶及列祖的墓址

 

我外公 ——死於“洗澡”

媽媽的家庭也不太平。

一九五二年的夏天,媽媽的單位接到了廣州有關方麵的通知:“汪容之的父親汪君銳跳樓身亡”。詳情媽媽從來沒有和我們說過。直到二零零八年媽媽去世四年後我去廣州,才在姨媽和舅舅們那裏得知事情的經過。

一九五二年全國開始了一場忠誠老實運動。這是共產黨奪取政權後頭一場改造知識分子思想的政治運動。按照共產黨使用的粗鄙語言是:“脫了褲子割尾巴”。為照顧知識分子的麵子,采用了文雅一點的叫法——“洗澡”。人人都要洗澡過關。(我怎麽那麽下流呀,一聽到這些語匯,就禁不住想到歪門邪道的畫麵。)目的在於使“舊社會”的知識分子徹底改換政治立場,以鞏固新生的革命政權。

這年的暑假,廣州市的中學教師集中在廣雅中學進行為期三周的“思想改造”集訓班。汪君銳是執信中學的國語教員,當年已是六十二歲高齡(那時算高齡了,現在不過是中年期),在集訓班中年紀最大的。執信女子中學的校長孔慶餘十分體貼,勸他不用參加這次思想改造集訓班了。這麽一勸,反倒讓他心神不定,滿腹狐疑。他本是高中年級的國文老師,教書頗受師生讚譽,但是就在前一年暑期結束時,校方的聘書隻聘任他為初中年級的國文教師。接到聘書,汪君銳的臉色黑沉,心中一直在犯嘀咕。這會兒又不讓他參加“思想改造”,是不是學校已經嫌棄他了?如果不“改造”還能讓他教書嗎?不教書怎麽養家?一係列的考慮讓他痛下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次“思想改造”的機會。

參加集訓的教師們一律集體住宿,在教室裏用桌子拚起床位。領導要求每個人都得忠誠老實地坦白個人的曆史和思想問題,並由群眾互相揭發。

學習班的安排很緊張,隻有星期日可以回家一天。汪君銳家住執信中學,在廣州的東北邊,廣雅中學則在城市的西北邊,兩地相距十三裏,沒有汽車,全靠步行。路程遙遠,天氣濡熱,老頭子一步一揮汗。第一個星期天他到家還是高高興興的,可第二個星期就不同了。思想改造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在動員會上,領導列舉了一係列需要坦白交待和互相揭發的事情,諸如是否參加過國民黨、三青團,有否給日本人做過事,有否迫害過共產黨革命者,有否血債之類。這些問題通過威嚴的聲音說出來,連革命者心中都會哆嗦一下,就不要說汪君銳這種隻會鑽書堆的膽小文人了(文革中的“清理階級隊伍”運動,手法與“洗澡”如出一轍,我完全能理解這種心情)。“動員令”之下,無中生有的互相揭發已經演化成洗刷自己的保命伎倆。汪君銳一輩子沒有見過這種陣仗,嚇壞了。他想不出來做過什麽壞事也不會去傷害任何人,可又怕交待不出問題揭發不出別人過不了關,緊張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第二個星期回到家裏,汪君銳已經變得精神恍惚。他本來就身材矮小,中年時開始駝背,這時背駝得如蝦米,佝僂著好似不勝千鈞重負。太太心裏焦急萬分,再窮也設法買了一個豬心燉來給他吃,好讓他安安神。他一邊吃,一邊含著淚道:“過去的朋友,個個都不和我說話了,不認識我了。”

揭發在深入。汪君銳的神誌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見人就問:“沒有做過的事怎麽交待?”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人跟他說話。他更害怕、更絕望了。他用冷水一瓢瓢澆在頭上,用濕毛巾包著頭,這些都不足以讓他內心的恐懼得到釋放。一個人連續兩個星期晚上失眠,失眠,再失眠,加上憋了一肚子無處傾倒的恐懼和訴求,你還能指望他怎麽樣。他精神終於崩潰了。那天大家都在午睡,他突然高喊一聲,衝出窗子,從二樓跳了下去。他喊得含糊不清,沒有人知道他喊的是什麽。

就這麽著,他死了。遺體放在冰冷的麻石上,身上幹幹淨淨,一點傷痕都沒有,隻是鼻子偏了點。

媽媽對我們絕少提到她父親。所以長期以來,我們不知道外公究竟為何許人也,他是不是有什麽曆史問題,他究竟為什麽自殺。二零零八年,我專程去了廣州,了解外公的事情。從舅舅和姨們的敘述中,我發現剝去任何政治偏見和感情因素,外公不過就是一個膽小怕事的文人,但是他一生中還是有很多可圈可點的作為的。

外公名汪樂義,字君銳。生於一八九二年。汪君銳繼承家學,飽讀詩書,學問淵博。自從科舉製度廢除,百無一用便是文人了。他隻能做一些公司小職員的文墨營生,也是時有時無。日本人打來之前他終於找到一個比較穩定的工作,在廣州市電力公司做文書股長。抗戰開始後,電力公司西遷貴州,汪君銳故土難棄,不願隨往。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在廣州的工作,收入不菲。他一口拒絕。他的邏輯是,廣州既已淪陷,在廣州工作,就是給入侵者幹活,就是當漢奸。日本人打到廣州時,他率家小輾轉逃難到了澳門,寄居在親戚家中。在澳門沒有收入,隻靠十幾歲的兒子、女兒在家裏搓炮仗,到街上碼頭叫賣香煙、薑糖維生。至今他的兒女們提起那時艱苦的生活,首先手豎大拇指,誇父親“有骨氣,有氣節”。

一九三八年廣州名校執信女中遷校澳門。教師們逃難的逃難,回鄉的回鄉,已經七零八落,師資嚴重缺少。有人介紹汪君銳幫助批改學生作文。他十分認真,佳句圈點,病句改正,一絲不苟,最後還加以評語。執信女中很快發現了他的文學造詣和敬業精神,聘用他為國文和曆史教師。

澳門淪陷後,執信女中遷校粵北樂昌北鄉仁化恩村,此後為躲避日本轟炸又多次遷校,汪君銳不離不棄,始終率家人隨往,成為該校的資深教師。他還為執信女中的校歌作詞。在日本統治的鐵蹄之下,歌詞激勵愛國熱情,扶植浩然正氣。

“大哉執信,赫赫炯光。成仁取義,黨國元良。浩然正氣,恁此序長。嗟我諸生堅信念,索津良!繼往開來彰校統,大風泱泱。

大哉執信,道德文章。以詔後進,山高水長。是則是效,日就月將。嗟我諸生思教澤,毋或忘!好學力行同此誌,校譽無疆。”

今日執信校歌已經換了新詞新曲,但是老校歌還一直保留在校史展覽室,注明詞作者是原執信女子中學國文老師汪君銳先生,並刊登了他的照片。二零零六年執信中學八十五周年校慶的紀念冊上,重新刊載了四十年代的校歌及外公的照片。

執信中學校史展覽室中懸掛著汪君銳的照片和他寫的校歌  

汪君銳跳樓後,執信女中的領導馬上召開全體大會,向大家宣布:“汪君銳沒有事。”他跳的真不是時候,領導說,本來當天下午就要宣布他的檢查通過了。

女中還算是很人性化地處理了這位老員工的死,結論是“因神經失常,失足墜樓身死”。幸而是共產黨剛剛執政,曾經是國統區的人們還不大熟悉“畏罪自殺”這類的政治詞匯,自殺還沒有成為“自絕於人民”這樣的政治事件,如果再晚幾年,他的死就可能再也說不清了。執信女中還為他舉行了追悼會,並發放撫恤金。他的一個正上中學的孩子學費全免,還享有每月最高額度的人民助學金十二元。

很難想象媽媽得到父親自殺的消息後是什麽樣的心情。自從父親娶了第二房太太,媽媽對他多有不滿,但她並非絕情絕義,在戰亂時期和父親一直有通信聯係。日本投降以後,媽媽回到廣州,還曾抱著姐姐去看她父親和庶母。爸爸媽媽北撤煙台前,也曾去與她父親話別。一九四九年以後,因為蘇凝姨在軍中服務,廣州的家門掛上了“光榮軍屬”的牌子。媽媽也在北京的中直機關工作。汪君銳此時才知道兩個女兒都是共產黨員革命者。他為她們感到驕傲,甚至把她們的信拿到課堂上念給學生聽。這段日子,是他最為得意的歲月時光!

令汪君銳引以為豪的軍屬證

汪君銳的死隨著後來階級鬥爭的聲浪高漲,給他的子女們添了不少麻煩。媽媽和蘇凝姨的單位也是再三調查,才避免了有一個“因政治汙點而畏罪自殺”的家庭關係的嫌疑。媽媽與廣州家庭的聯係很冷淡,但是她仍然在父親自殺後每月給廣州庶母一家寄三十元,後來又承擔了一個異母弟弟上大學的全部費用。

寫此書時,媽媽的異母弟弟給我說起當年的三十元是個什麽概念。他說:“一九五三年我讀初中三,學校體檢。我們這些男孩大都‘包皮過長’,老師叫我們要到醫院做手術切除。敬儀姐(媽媽的異母妹妹)給了我三元,解決了全部醫療費用。多年後我與敬儀姐談起此事,她說,三元,可是她那時全月的工資了。”。

汪君銳死後,最初是以木棺土葬在三元裏一個不高的山頭旁,土墳。一九五三年,要建“中蘇友好大廈”,遷墳至花果山的北邊。沒幾年,花果山又要建射擊場,再令遷墳。找不到葬身之地,隻好火化。家中生活困難,骨灰隻能暫時裝在一個鋁質的飯盒裏,收進抽屜。

一九六四年,媽媽出差到廣東,順便看了近二十年未見的家人。看到父親的骨灰裝在飯盒裏,她馬上去買了個青花有蓋瓷罐,殮入骨灰,安放在屋裏牆角抬頭即可看到的一個木架上。高高在上的汪君銳看到長女向自己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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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23af 回複 悄悄話 五二年你外祖父去世後,你母親"她仍然在父親自殺後每月給廣州庶母一家寄三十元", 還要撫養四個孩子,你父母那是工資多少? 貌似很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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