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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母——戰亂結緣

(2020-05-31 18:22:16) 下一個

我父母 戰亂結緣

 

《前線》

 

爸的同學從桂林寫信約請爸爸到桂林,翻譯一些俄文作品,在生活書店出版。這正和爸爸的意願,他欣然前往。

一九四三年二月,爸爸到了桂林。

他首先接受的翻譯工作是柯涅楚克的劇本《前線》。該劇本於一九四二年九月在蘇聯發表,幾個月後就傳到了中國。這個三幕五場的話劇在塑造蘇聯軍人英雄主義形象的同時,也揭露了軍隊高級指揮機構中存在的各種惡習和弊端。話劇在蘇聯反法西斯戰爭中產生過重要影響,一九四三年獲得斯大林獎金。爸爸用最快的速度把《前線》翻譯成中文,交付生活書店,後者把譯稿拿到重慶給戈寶權審查,戈寶權說翻譯得不錯,他幫助做了個別的改動,並為此書寫了序言,當年就由桂林的生活書店出版。

《前線》在中國的影響也非常大。爸爸的《前線》譯本在國統區出版一年以後,蕭三在延安也翻譯了這個劇本。毛澤東看到後立即推薦給《解放日報》連載,並以此作為延安整風學習的文件(因為蕭三、延安、毛澤東等盛名,後來的譯壇隻提蕭譯本《前線》)。

隨著《前線》話劇的普及演出,“克裏空”這個劇中人物的名字在中國曾經十分流行,成為吹牛拍馬、說空話假話一類人的代名詞。五十年代初,我經常聽到或看見用這個詞匯來批評官僚式人物。這個名詞徹底消失是在“反右”運動之後,那時候還有誰再敢批判官僚主義?

這本書一出版,馬上又有一個出版社向爸爸約稿翻譯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兒》。他好不容易譯完這本書,稿子送到衡陽印刷廠排版。不幸衡陽遭到日本飛機轟炸,印刷廠被炸毀,譯稿也付之一炬。此書十幾年後由孫用從世界語翻譯過來,之後又有許磊然俄文翻譯的譯本。

爸爸說那時候最喜歡翻譯中篇小說,字數不多,容易完成,也容易出版。最關鍵是要盡快賺取稿費,要不然就會餓肚子。即使有了稿費,爸爸的生活仍是很困難,翻譯得來的那點錢根本不經用。吃得很差,營養不夠,隻能維持餓不死而已。好在不久爸爸認識了田漢和夫人安娥,他們和爸爸是近鄰。安娥想學俄語,請爸爸教她。田漢知道了他的生活困難,介紹他去桂林中學教書,生活才稍有保障。

在教書之餘,爸爸仍然堅持翻譯。在報紙雜誌上發表了一些蘇聯衛國戰爭期間的短篇小說和文章(名字和內容他早已記不住了。他這一輩子除了幾個大件作品,對自己翻譯了多少東西從來沒數)。他在新疆時買過一本俄文版的意大利哥爾多尼的名作《狡猾的寡婦》,也在這時翻譯出版了。有一篇別林斯基的《論藝術》他倒是記得很清楚,因為翻得很艱難,翻完了也沒有吃透別林斯基的思想。稿子投到桂林的《文化雜誌》,主編邵荃麟看完說:“譯者自己也沒有看懂說的是什麽吧。”但是還是在雜誌上發表了。爸爸承認,他的確不知道別林斯基有些地方在說什麽,硬翻就是了。

接著爸爸開始翻譯列夫·托爾斯泰的《哈吉·穆拉特》。托爾斯泰是他最喜愛的俄羅斯作家。當年他在伊寧書店看到這本書,硬殼封皮,紙張和裝幀都很粗糙,其中卻有不少生動傳神的插圖。小說一開始的描寫就吸引了他:

“在剛剛耙犁過的田野上,犁耙所到之處,撚碎了野花,軋斷了野草,隻留下一片黑色的土地,一棵小草都看不見。突然我(作者)發現道路的邊上有一棵“韃靼花(即牛蒡花)”枝杈已經斷掉,上麵的紅花已經變黑,但是仍然向上挺著,看樣子,整棵灌木曾被車壓過,就好像從它身上撕下一塊肉,取出五髒,砍掉一隻胳臂,挖去一隻眼睛,但它仍然站了起來,對那消滅了它周圍弟兄們的人,決不低頭。”

爸爸瀏覽後認定這部小說是托翁的上乘之作,立即買下。五十五年來,他對此書珍愛有加,曆經劫數,不離不棄。

爸爸說,牛蒡花就是小說中的主人公哈吉·穆拉特的寫照。也正是牛蒡花不屈不撓的精神促使爸爸在日本侵略的黑暗年代把這本著作翻譯出來。

 

汪家淵源

在桂林中學,爸爸和媽媽認識了。

這裏把媽媽的身世稍作介紹。媽媽生於一個汪姓大家族。

據說天下汪姓均始於春秋時期魯成公的二公子汪穎川。族譜裏記載,這位公子出生時掌紋呈一個“汪”字。媽媽說這段典故時,我看看自己的手心,三橫一豎再加三點水的掌紋倒是不難找,問題是兩千多年前的文字是大篆體,圓潤曲折,怎麽就弄出了一個“汪”字?

汪家曾經保留著曾外祖父汪與崧一支的《汪氏美支族譜》。即使在抗日戰爭逃難時,《汪氏族譜》也總是隨家攜帶。六十年代媽媽把家譜從廣州帶回北京,妥善安置在保險櫃中。

族譜毀於文革。一九六六年的七八月間,紅衛兵破四舊,隔壁院子打人的聲音日夜不斷,有人大聲慘叫,最後沒聲了,是死是活沒人敢打聽。恐怖像濃煙一樣彌漫到我家院子,揮之不去。家裏最大的四舊就是家譜。媽媽把它們“毀屍滅跡”。多少年後汪家人多有責怪,認為媽媽太過革命,極“左”。媽媽則說這是爸爸意思:“族譜放在家裏太危險,越舊越說明你永遠不會忘記過去。這樣的大家族譜在帝王時代專有特別的地方存檔,在故宮也可以查到,所以個人不必保留。”其實不管是誰說的誰做的,在那種環境下,隻剩了恐懼和擔心,害怕此物給家庭帶來災難。即使在今天,如果遇上那麽一個氛圍,還是得撕,得毀,誰也怪不得誰。

文革後,媽媽的一個弟弟經過多年的艱難尋找,終於在澳門另一叔公手中找到曾外公的堂兄弟汪與崇一支的一冊複印本,立即再複印,重新修訂續載。

家譜的第一頁寫道:

吾族得姓,自魯成公次子潁川侯始,潁川而上,輩詳世家。東晉鹹康二年,三十五世叔祖淮安侯旭奉敕上譜,即以潁川侯為第一世,曆代相承,莫敢或改。

說的是:“我們這族人得以姓汪,是從魯成公(春秋時期)的第二個兒子汪潁川侯開始的。從汪潁川上溯,都有詳細的家世記載。東晉鹹康二年,第三十五世祖奉鹹康帝之名上呈族譜,即以汪潁川為第一世,曆代相承,未敢更改。”

根據族譜,東漢建安二年,三十一世祖汪文和南渡江東,由孫策委任為會稽縣長,隨後遷居到始新(今浙江淳安縣)。四十四世祖鐵佛公是母親家族這一支的顯祖,稱“美支”。隋朝末年,他因為輔助伯祖汪華保障六州土地(今安徽宣州一帶)歸附唐朝有功,獲賜封宣城開國公。其後世代皆公侯將相。經過幾十代的搬遷,八十四世祖汪兆舒定居杭州。

如今杭州尚有汪家祠廟“汪王廟”,在西湖吳山大觀台之簏。祠廟上有第九十二世祖汪嶔(亦名汪與嶔,字曼峯,一作躉峯。媽媽的七爺爺,我的曾叔祖)的題聯:

先武肅建號稱吳王,保障六州,偉業恨遺良史筆;

是新安崇祀之始祖,越開兩國,宗枝繁衍大江東。

汪姓“美支”到了清朝開始家道中落,沒有了朝中官員,而成為教書世家。隻有汪嶔在民國初年為浙江省杭州縣撤縣建市時首任市長。他的母親去世時,代大總統馮國璋曾贈送大匾“懿德可風”。汪嶔對於杭州市政建設,多所規劃。他創辦貧兒院,提倡工藝美術,造就鐫刻拓揚碑版人材頗多。其善詩文、書法,工行草,筆致勁挺,姿勢開張。如今杭州城內多處古跡,存有汪嶔所提楹聯,如靈隱寺大雄寶殿:

會三百六十古精廬,此雲祖山,應得殊勝利益安樂;

積無量千萬諸善根,故名佛國,成就如是功德莊嚴。

還有紫雲洞楹聯:

靈鬼靈山風馬雲車曆曆

一丘一壑玉階涼夜愔愔

 

汪家有女

太平天國時期,太平軍攻入杭州。媽媽的曾祖父那一支逃到廣東番禺。    

一九一五年六月,媽媽出生,在第九十四代世孫中排行第一。在她之前族譜上記載每一代男人的名字、元配姓、側室姓,以及兒子的姓名,唯獨女兒的名字不上族譜。媽媽出生時,族長汪嶔思想開明,特來信叮囑:“文明世界,不分男女,名字照家譜順序排。”從媽媽開始,開啟了在族譜上記載女兒名字的先例。

媽媽這一代為“祚”字輩,“祚”字前麵按“華鴻綏夏強……”排下去,“華”字按規矩要留給第一個男孩,媽媽的名字就叫鴻祚。“鴻祚”的廣東話發音好像說“紅棗”,所以一上小學她就得到“紅棗”的外號。媽媽惱羞成怒,回家鬧著要改名字,否則不肯上學。她母親隻好給她另取一名“孟華”,是“第一朵花”的意思。又正是民國建立之初,政局幾天一變,“華”取擁護支持中華民國之意。“鴻祚”的名字被媽媽摒棄,正趕上她父親的二太太的第二個兒子出生,這個名字就給了他。

媽媽的母親姓蘇,名煦坤,四川眉縣人氏。眉山蘇氏是一個望族,為了接續蘇姓的這一支,母親給兩個女兒分別取名蘇霞、蘇凝。媽媽叫蘇霞,但她從來不用,她不喜歡這個名字,廣東話“霞”與“蝦”同音同調,叫起來如同說“酥蝦”,被人取笑。媽媽是很講究文字品位的。倒是我姨媽一九四九年後一直都使用“蘇凝”這個優雅的名字。

想象得出,媽媽那時一定被大人看作是個任性的孩子,我倒是覺得她小小的就有一些反抗精神,而且總是自己決定自己的名字。

抗日戰爭時期,媽媽進入國民黨十二集團軍做政治宣傳工作。把她帶進革命隊伍的尚仲衣先生為她取化名“汪度”,含有從此岸過度到彼岸,即轉化國民黨士兵思想的意思。從十二集團軍出來後,媽媽自己改名汪容之,是根據汪度衍生而出的,意思是“天下百川,汪洋大度皆容之。”我喜歡這個名字,不僅是因為好聽上口,雅致脫俗,意義宏大,更因為她恰恰是媽媽的性格和為人的凝縮。

在媽媽的童年中,對她影響最大的是她母親。蘇煦坤識文斷字,學曆雖然不高,但是詩詞歌賦也會不少,引導一個小孩子富富有餘。

媽媽從四歲起開始讀誦詩書,極為聰慧,過目成誦。她八十多歲時,回憶留在腦子裏的詩詞歌賦成為打發她寂寞生活的唯一樂趣。每次我回到北京,她總是讓我守在她身邊,一段段給我背誦她幼年時誦讀的古文,邊背還令我邊做記錄,之後讓我去找原文對比,果然是一字不差。最後一次讓我記錄是在她中風前幾個月,八十七歲,背的是全篇《多爾袞致史可法書》。

媽媽說她小時候學習成績總是“上佳”。我請她講講小學的生活,她卻說的是另一件事:“上小學時,中山紀念堂剛開始建築(一九二八年)。正是北伐剛完,內戰時期,蔣介石要為自己樹立形象,在廣州建中山紀念堂和在南京建中山陵。中山堂工地的路口有一個大牌子:‘陳祥記承包中山堂(廣州所有的大建築都是陳祥記承包)’。我每天上學經過連堂路,沿途見拆房子,家具雜什扔了滿地,大人哭小孩鬧。我才知道堂皇的建築後麵有那麽悲慘的背景。我不忍再看,避開那條路,走大牆的左邊。”

童年的媽媽已經感覺到了社會的不公和民眾的苦難。

一九六四年我到廣州,媽媽特別叮囑我去看她的小學老師,一位老先生。見到我老先生說:“你媽媽和你阿姨小時候又漂亮,又聰明。”但是讓我最得意的卻是這句話:“你長得很像你媽媽。”

 

隱蔽桂林

我此前發表過一篇博文《媽媽在十二集團軍》,講述了媽媽女師畢業後的行蹤,這裏就不贅述。簡單說她從廣東女子師範畢業後當小學教師,之後進入國民黨十二集團軍。“四一二”政變後,她從十二集團軍撤離,自行隱蔽。

一九四一年的秋天,媽媽到了桂林,在甲山村四十三兵工廠子弟學校教書。甲山村離桂林市有十多裏地,風景秀麗,四周群山環抱,溪水淙淙流淌。後來這裏還開發出旅遊勝地“蘆笛岩”溶洞。

小學校是為兵工廠職工的孩子而設,就在工廠區內。媽媽一去就做了教導主任兼任五六年級的課程。媽媽不論在哪裏教書總是深受學生歡迎,她教的學生成績優秀,畢業後所到之處都是優等人才。附近的居民知道小學校來了一個好教員,都想方設法把自己的孩子轉來上學,連兵工廠的廠長以及一個附近駐軍的國民黨軍長也把自己的孩子從別的學校轉過來,跟著媽媽讀書。學校的待遇也不錯,除了薪水,每月還補助一些糧米食油。媽媽不久就把母親接來同住。

一天,媽媽的一個女師的密友鄭學詩和丈夫陳占元(後任北大法語係教授)來找她,他們也住在桂林郊區。鄭學詩說:“你知道嗎,彩秀夫婦來了(餘彩秀,媽媽的女師閨蜜,她的丈夫陳原,四九年後算高幹,頭銜太多,數不過來)。曲江著了一場大火,把他們的茅屋燒得精光,現在他們抱著剛出生的女兒逃難到這兒,身邊什麽都沒有。我把多餘的衣服都給了他們。你能不能也撿些衣服給他們救救急?”媽媽馬上把床單睡衣和幾件能穿的衣服打點起來,又買了好多菜,去看望他們。大家都特別高興,三個好朋友現在都聚集到了桂林。

不久,媽媽收到陳原的信,說他已經在桂林市立中學找到了一個教職,教高中。學校小學部仍有教員的空額,他動員媽媽也去那裏教書,薪水比兵工廠子弟校多出十幾塊錢呢。

媽媽當然願意去,學校在市區不僅生活方便,她的妹妹和弟弟、叔叔、朋友,還有很多十二集撤退出來的戰友都集中在那邊。淪陷之前的桂林也算是大後方了,雲集著全國各地的愛國文人和民主人士,文化空氣非常活躍,形成了一股抗戰文化潮流。而兵工廠是個世外桃源,生活平靜如水,媽媽是受不了的。

兵工廠的廠長得知媽媽辭職的消息,生氣了。為了上她的課,他把自己的孩子都轉來了,她倒要走了。廠長態度堅決地說:“不行,你不可以走,教育局規定了小學高年級的老師不允許調動。”然後又苦勸道:“如果你嫌工資少我可以給你加薪,市立中學能給你多少,我就給你多少,薪水比他們高我也願意,隻要你留在這。”廠長的老婆也來求情,說他們的孩子如何地喜歡汪先生,轉來上學以後如何地有出息有長進,請汪先生無論如何要留下來。媽媽去意已定,她收拾了行李,請了一個挑夫。行李倒是很簡單,連一擔都沒裝滿。走到門口警衛攔住了她,廠長有通知,不讓汪先生邁過大門。吵鬧了半天,媽媽還是強行離開了,走得不歡而散。她心裏也有些內疚,其實這個地方還有廠長本人都是不錯的,但是人總要往高處走。

市立中學的薪水兩個人花還是緊巴巴的。媽媽為了讓她母親生活得好一些,除了白天教書,晚上走夜路去一個從廣州遷到桂林的會計學校兼課,每月可以得到二十元的額外收入。有時下課太晚了,或碰上警報,趕不及回家,就隻能睡在會計學校的一個大空房子裏。一個人,一點也不害怕。多少年後,媽媽回想起來,倒覺得十分後怕,想不出當時哪來的勇氣。

 

戰亂結緣

此時爸爸媽媽都在桂林中學教書了。一個在中學部,一個在小學部,他們接觸的機會大概是不多的。把他們連在一起的關鍵人物是陳原夫婦,他們介紹爸爸媽媽相識了。

媽媽也知道學校裏有一個年輕的國文教員,和別的教員不一樣,其他人都是用本地話或廣東話教課,可是他用國語講課,以至有些學生反映聽不懂。媽媽倒覺得國語很好聽,象唱歌一樣柔和,也許就是這樣她對爸爸有了好感。媽媽還知道爸爸在翻譯俄文,他翻譯的蘇聯劇本《前線》出版之後,反響極大。在當時的中國,懂俄語的人鳳毛麟角,又是在國統區介紹蘇聯的革命文學,這需要多麽勇敢的精神!媽媽對爸爸崇拜之極。她後來常對我說:“我當時並不了解你爸爸,就是崇拜他。”

爸爸那時正在翻譯《哈吉·穆拉特》。在戀愛中的媽媽常在爸爸的宿舍幫他筆錄譯文。爸爸念,媽媽寫。媽媽寫得一手好字,端秀藏鋒。

這一段日子爸爸媽媽過得很愉快。與陳原夫婦和陳占元夫婦經常聚會。陳原聰明幽默,巴黎大學畢業的陳占元則風度翩翩。三個女子更是親密無間。他們在戰亂中互相幫助。一九四九年後三家人都到了北京,他們的友誼一直保持到離開人世之時。

家裏時常高朋滿座。田漢的妻子安娥跟爸爸學習俄語,爸爸讓媽媽跟著一起學,希望她有一天也搞翻譯工作。媽媽的叔叔汪鞏(他是汪嶔的兒子。戲劇家。一九四九年以後曆任中央電影局創作員、編劇、《大眾電影》雜誌社副社長、文化部文藝研究院幹部)也在桂林。他是當時桂林成立的“新中國劇社”的主要創建人之一,並任理事。一有新戲上演,媽媽爸爸必定前去觀看。

 一九四四年的八月十四日(農曆六月二十六日),爸爸媽媽結婚。他們的結婚證書一直保存在媽媽上鎖的抽屜裏。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紀念品,值得描述一下:證書有八開紙那麽大,周邊以各種並蒂花和成雙對的燕子鴛鴦蝴蝶白頭翁裝飾。花邊內從左至右書寫著爸爸媽媽的名字籍貫出生年月時辰,然後是:

今由

陳原先生介紹謹詹於

中華民國三十三年六月二十六日午時在(某地)

舉行結婚典禮恭請(某名)先生證婚兩性聯姻一堂締結

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緜緜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紅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結婚人劉長菘汪孟華

證婚人陳超宗

介紹人陳原

主婚人劉蔭遠汪君銳。

中華民國年月日謹訂

主婚人應當是雙方的父母簽字,我一眼就認出劉蔭遠及汪君銳的名字各是爸爸和媽媽的字跡。一則是新青年,自由戀愛;二則是兵荒馬亂,就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機會了,家長的名字隻是象征性地出現一下。證婚人是陳原的父親陳超宗先生,婚禮也是由他代替雙方家長主持的。

婚禮十分簡單,沒有教堂,沒有婚紗,連結婚照都沒有一張,隻是在家裏辦了一桌酒席。參加的賓客有陳紹宗、汪鞏、盧鑑錕、媽媽的異母弟弟華祚,當然有陳原和陳占元夫婦,還有餘迪的妹妹。媽媽的母親做飯,殺了許多剛長毛的小公雞炒子雞款待大家。

   父母的結婚證書 

然而,“蜜月”還沒有過完,日本人就打過來了。

 

節自我的家史《半壁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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