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情而字

歲月已是蒼老,不知誰人還記得我;隻是我的思念到如今。習常一人獨語,怕自己忘了什麽是愛;曾經的懷念特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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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坎布拉的記憶(節選之五)

(2014-07-10 06:06:19) 下一個




留在坎布拉的記憶
(節選之五)

    佛說,世間萬事皆有緣,緣起緣滅因果輪回。
    那夜,獨在書房。靜心瀏覽朋友攝取的“坎布拉”影像,高分辨數碼長焦抓取的瞬間,美的震撼,恐是窮盡文字淫巧,也難達的意境展示。
    那一刻,任由膠片中的景色誘惑著,心緒起了萌動,便伏案電腦前,指端緩緩遊走鍵盤,若思若無思的敲擊著,屏顯在眼,竟是“留在坎布拉的記憶”的漢體小字。感覺隨即在記憶裏蔓延開來,漸而我意識了,那留在坎布拉的緣起與經曆,其實比自己已感悟到的,要奧妙許多,也禪意了許多。
    世事有緣,何為緣?自然既是緣。於是,我便將“留在坎布拉的記憶”,擬定為寫題。隻是,當真正以筆端走近坎布拉,才驀然醒覺,其實早於二十多年前,我初次繞道青海的尖紮、貴德公路線,行進去龍羊峽庫區的山路上,坎布拉著名“丹霞”地貌,就已赫然矗現眼前。隻是,那時自己尚不意識,想必許多人也同是如此。直到九二年國家林業部,獲批坎布拉地區為國家級森林公園,二○○四年國土資源部公布其為國家地質公園。
    冠以二項國家級桂名,足見其不凡的份量,罕為稀有。
    因為,不曾有意識去感知,所以,便長久的錯過著,走入其間也如不見般的忽視著。其時,也因我早於許多人真正感知到之前,走入過那裏,便也覺著是幸運的。看著人們風塵仆仆,不遠千萬裏,趕赴高原去探究竟時,我卻已然專意在筆墨中,細說著曾經。更感觸,生命裏的過程,自有其本來的哲意,在乎是如何去洞悉,去參悟。
 
    拾起的日子,還是延續在李家峽電站那段記憶上。
    那年九月間,受邀去黃南州政府所在地隆務鎮,參加藏傳佛教隆務寺的“降凡節”,是紀念釋迦牟尼重返人間的年度法事活動。隆務寺是青海較為古老的藏傳佛教寺院之一。在安多地區,隆務寺的規模、地位、影響僅次於甘肅的拉卜楞寺和青海的塔爾寺。天啟二年間,明帝賜隆務寺“西域勝境”匾額一方,現還懸於寺內大經堂之門首。
    因工地約定有事,我便不等係列佛事活動結束,想搭乘順路車返回李家峽。在州府門口,我恰好遇著旅遊局的小馬,我經常來州上辦事,與他還算熟悉。知道我的意圖後,他告訴我,旅遊局正要送一位省外的攝影記者,去坎布拉鄉的阿瓊南宗寺,路經李家峽,我可以跟車回去。
    小馬介紹我與背著大包小包攝影器材的劉記者,藏族司機紮西握手相識後,車就從隆務鎮出發了。那是一台老式帆布頂北京吉普。
    行路途中,我開玩笑的問紮西,你的名字,譯成漢話是什麽意思?紮西操著夾生普通話,回答說,巴(不)知道。
    濃濃的藏腔,咬不準的發音,引得我和記者都笑了。
    閑談中才知,他們是去坎布拉的南宗溝。我在李家峽已有些時日了,常聽人提起坎布拉,卻不知紮西嘴裏反複的說著:坎布拉,是天堂,紅紅的火焰山,騙人的不是。藏式倒裝句,聽起來還滿押韻的。
    劉記者對我還未到過坎布拉,連聲歎著可惜,他說自己已經是專程第二次來了。
    我問,坎布拉怎麽會有火焰山?
    紮西乘機就調侃了我,你這個小同誌,看不出還很官僚的,自己去看看嘛,看看就知道了。
    劉記者補充著,應該去看看,大家一起做個伴。
    如此之下,也隻好從命般表示了同意。而自己也是想弄個明白,畢竟是個難得隨便的機會。
    車過李家峽後南上,便駛上了紅褐色岩體的盤山路,蜿蜒曲折在山裏來回劃著“S”線,山的一側是沿河懸崖,向下張望便頓覺著有些目旋。凹凸不平的坑窪路麵上,一個接著一個的急轉彎,生生折磨著車內的人,上下顛簸又左右搖晃,腦袋如是撥浪鼓般,似覺有些迪廳癲狂至極的High態。終於將中午填在胃裏的食物,翻了上來。今天想來,從李家峽電站到坎布拉鄉的那段山路,或是平生所遇著最為坎坷的路途。
    紮西熟練旋動著方向盤,嘴角還帶出著什麽酒曲調子。忙不迭還用手指比劃著:彎彎八十個,還多多。
    行至半山間,遇著一處正在碎石填方的施工路段。普通北京吉普底盤過低,前行已是不可能,折返回去,隻可惜了大半天一路的辛苦折騰。其實,我們沒有太去注意,路途中除遇幾輛農用拖拉機駛過,便沒見著其他機動車往來,當是修路的原由。
    劉記者臉上,現出些焦慮神色。
    紮西似是心有準備,將車開至附近修路工住的帳篷旁,吹著口哨離開了。不一會他就跑來招呼我們下車。
    原來,紮西叫來了一輛施工裝載機。
    就這樣,劉記者與紮西站在駕駛室兩側踏板上,而我則是坐在裝載機的大鏟上,繼續浩然向山上行進。雖是路窄塵飛,卻也顯英武。行走在山路上的藏胞們,頻頻向我們投來好奇的打量。
    未曾料想,是以如此方式,趕往坎布拉,自是別有著與他人不同的經曆感受。
 
    拐過一個山包,便頓覺眼界一闊。陡然看去,兩岸山巒夾峙下,長長一條碧綠色水帶,波瀾不興依偎在山澗裏,忽而向東,忽而又向西,順著山勢,盤桓纏繞,輕緩流淌著。在兩岸紅黃兩色砂礫岩映襯下,黃河在這裏,竟是以安靜恬淡、小家碧玉般形姿現於世人前。
    更也不曾料想,大黃河也有這般陰柔美奐的一景。
    那伴依在它身邊的河岸山體,多是如染般的丹紅,風蝕沙礫,陡峭直聳,幾乎不生有一草一木,靜靜屏立在碧水清玉的黃河沿邊。午後陽光下,那褐紅一壁的視覺,積蓄著無言的力量,大氣而剛陽。
    時至已偏晚,在山頂處,紮西攔下一輛拉運碎石的“青海湖 ”牌卡車,急急向南宗寺溝趕去。愈來愈深暮色中,進入到一條狹窄深溝內,隱約可見,兩側丹峰峻峭、樹木蔥鬱,溪水自石山密林中潺潺流出,好一個幽空清淨之勝地。隱約望去,一座寺院高高聳立在山腰,紮西告訴我們,那就是南宗峰上的南宗寺。此行目的地,也便告平安抵達了。
    其實,我是第二天才真正看清楚南宗寺的。
    南宗寺是建在一片朝陽的高坡上,錯落的泥土房屋,更像一個村莊。七寶如來八塔,卓然醒目。寺前高高飄揚著的經幡,表明這是一個屬於宗教的法地,大大小小院落裏,有著一眾虔誠的信徒。
 
    一如許多的名山大川,多為宗教寺院所占據,坎布拉也不例外。坎布拉是藏傳佛教後弘期的發祥地,南宗溝內寺院高低鱗次櫛比,山頂阿瓊南宗寺,山下南宗尼姑寺、紮西南傑林寺,寧瑪派、格魯派寺院同在。是青海唯一僧、密、尼共有的宗教法地,也是世上顯、密、僧、尼並存的唯一法地。俗言,是集黃教、紅教、尼姑、阿卡於一穀內。
    南宗溝風景秀麗,是藏語係佛教僧人靜修地。阿瓊南宗寺和南宗尼姑寺因曆史悠久、僧尼眾多,為安多地區寧瑪派中心。每年自西藏、四川、甘肅等藏區,前來朝拜、煨桑的信徒絡繹不絕,香火繚繞不斷。
    而南宗尼姑寺,藏語稱“南宗靜慮興旺洲”,是青海僅有的幾座尼姑寺院之一,寺中唯一男性就是寺主(活佛)。
    南宗溝裏各教派寺院,按各自佛旨修煉在同一山穀間,鍾鼓之聲相聞,各拜各的菩薩,各念各的經文,各做各的道場法事,彼此不相影響,也無衝突。我以為,乃人類相處的最高境界了,理解、寬容、尊重。
    “南宗報平安,尼姑求吉祥。”(青海/阿瓊《赤心綠夢坎布拉》)
 
    那晚,夜宿在一牧民家。紮西張羅出一頓豐盛的晚飯,有烤肉、手抓、酥油茶、糌粑,當然還有羊奶酒。昏黃油燈下,一邊吃著、飲著,一邊歌著、舞著,歡快到很深的夜。
    出門透氣時,我指著對麵陡峭的山頂上,看似有著微弱的光閃,不解的問紮西,那有人家嗎?
    紮西說,有一個廟子,一個尼姑;很陡,很難上去。
    我明白紮西藏腔普通話裏,所表達的意思。暗自在心裏形象的描繪著:
    在世界屋脊的高原上,在黃河上遊陡峭孤零的山嶺上,深隱著一處尼姑寺,隻有一個尼姑,年複一年,獨自在轉經。
    我收回目光,不敢再遠看去。是惜之於它,還是敬之於它?
 
    那夜睡在農家的熱炕上,一天裏的疲勞,在暖暖中漸漸的退去,但腦中的思緒,還攪在白天裏。於心去感覺著,南宗溝與強起溝交匯處,無聲息流動著的長河。而那沉默巍然的叢山野嶺裏,隱沒在這河之上源,大山深處的坎布拉,因了今天的奇遇和艱難,竟也越發使人神往起來。
    尤其還想著紮西說過話,那個尼姑寺,那個尼姑……。
    於我們身係紅塵、苦尋救贖的凡人而言,在那孤寂山上, 那獨自念念修行的尼姑,會有怎般的明心覺悟呢?
    那夜有過許多的想,今日已無從憶起。隻是著筆此刻,我記起那首《葉子》中的一句歌詞——
   
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
    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二〇一四年七月十日夜(修訂稿)





紮西說,有一個廟子,很陡,很難上去

 

紮西說,有一個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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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林間曲徑金秋時' 的評論 :
文與可賞,心有安慰。
謝過你的留語。
林間曲徑金秋時 回複 悄悄話 看到你的貼在我下邊,就點了進來。結果發現是個文筆生動,音樂優美的博客。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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