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西活佛)
那些年塔爾寺,曾觸及的感悟
(之九:佛緣)
當你已然明白,歲月裏的那些曾經,不可有再遇時,應去做的,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題記
多年以後,我才有知,曾有過一段與活佛的緣近,早已走入過,我少不更事成長日子裏。
那時,與妹妹跟隨著母親,由青海黃河北岸的化隆縣、偏遠山溝中的甘都農場(文革中的“五七”幹校,後期曾更名青海省監獄),轉遷至省城西寧郊外一製磚廠。
從那個撒拉族、回族人聚集的山溝裏走出,就再也不曾想過回去。已是有三十餘年了,童年裏的夥伴,許多就留在了那裏,依舊如常生活著,雖然他們本是隨著父母,來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故鄉在很遙遠的地方。
成了家,有了子子女女,便就萬事休了,隨遇而安吧。情願否,也隻奈如此。人生過程,本就如掙紮般。
那個農場,距十世班禪大師,額爾德尼•確吉堅讚故居,循化縣溫都鄉,僅幾十公裏路程。八四年,我曾到過大師的家。非常殊勝,見過其胞弟溫都·公布甲。
文革前,那個極“左”傾的年月,班禪大師蒙冤在獄有九年零八個月。
製磚廠雖位處城郊,卻是偏僻人稀的荒蕪之地。還記得,每日為趕往市區的學校,我要往返三十裏路程。
那時,沒有公交車可乘,隻得以步丈量;終是讀到高中,家中才有些寬裕,買了輛已似古董,英產“三槍”牌破舊自行車,我邊修邊騎行。
那時的我很不解,母親娘家,四九年前在重慶開過錢莊,經營過碼頭;前世的富有榮錦,怎會輪回到這輩子,如此般受苦受辱。
文革裏,母親家族中的財產盡數被抄,產業以“公私合營”之名劃歸為國有(“重慶百貨”是其中之一,現以國有控股名上市),多人被投進牢裏。那時的當權者,並不因母親家族,長期資助過共產黨地下組織,建國後還有高級將領在位軍政,而手軟過。
這就是曆史。
隻是,母親從未表露心中不平。政治折磨到如此,不服、不甘亦難忍又能如何,活著是唯一理由。苦況壓迫下,節儉度日,如使命般艱辛撫育我們兄妹成人,苦熬與待。
在製磚廠,我認識了卻西仁波切;那時,他屬刑滿釋放人員,尚不具真正意義上的人生自由。
記憶中,他人很消瘦卻奕奕有神,散發著名貴的氣息和冷峻不言的超脫,很顯著與常人有所不同。隻是在當時,我並不知道,也不關心,他的大活佛身世。
那個年月,母親的“右”派身份,與微薄的薪金,決定了生活的必然艱難。回想中,他曾給過我們幫助,偶爾送來些酥油、小麥接濟。他來時,並不多言,放下物品便起步匆匆離去,還不及聽到我們的道謝聲出。
隻有在今天,我才能領悟到他素有的同情心,與大慈大悲境界的修煉;佛者,永遠都是在善和寬容的一邊。
一日,已深黑的夜,我敲響他住在磚窯下小屋的門,隻為著給漏氣自行車補胎。在磚廠,派給他的活,是修理運磚坯的人力板車;據稱,是對他的政策性照顧。
他隔著門問明我來意;說了句,明天來。
我急了,明天我就上不了學了。
靜過片刻,他開了門,許我推車入內,便取出工具忙了起來。不大的小屋,即是維修間又是他的棲身處。我瞧見在床沿邊,攤著一本散開頁的藏文書(經卷),便問,這是什麽呀?
小孩子不懂的,不要問。其間,他不曾抬頭,依然很平靜的忙著手裏的事。
走時,他叮囑我一句,不要出去亂說。我似懂般的點著頭,明了所指,是那寫滿藏文字的書。
閑來無事,我常去他那玩,無非是對他精美藏刀、飾物,好奇而已;他偶爾也教我學幾句藏話,卻隻記下一句招呼語“阿嘍”,也從未喝習慣他熬的酥油茶。
當我真正知道他那極為不平凡的身世,和他在藏區的崇高聲望,卻是在平反母親“右”派身份,舉家搬離磚廠後的多年。
我與大活佛,曾有近距離往來,雖很偶意,確為人生中的珍貴和不易。隻是,在常人眼中,我似乎輕易錯失了什麽。
我是否錯過今生裏,難得以靈智開悟的良緣,失卻了歸依佛法、度離凡塵的慧機;至今,仍還久久迷離於俗世,心無所依、無以遁出。
繁複世間,有些人與人,注定會有冥冥之中的牽連,這許就是佛家所言的因緣吧。
隻是,有的緣是一段光陰,有的緣卻可以是長長的一生。
我與卻西仁波切,應是平行的路過;雖在行走中,有過貌似因緣的相遇,卻也注定著,必將會如靜水一般,淡淡的散去。
人生際遇,命已分定。
無心著力攀附緣意。我已深為塵擾糾纏,貪嗔癡念難除,心不得靜;終究,隻能是佛門外一凡俗。
卻西仁波切,便是塔爾寺第四世卻西活佛,慈恩宗主,至尊上師金剛持。三歲時,九世班禪認定其為三世卻西•班智達轉世靈童,賜法名卻西•洛藏華丹隆柔嘉措。
所謂仁波切,漢地稱蓮花生大士、活佛,尊者也。活佛屬超越了輪回、自願下凡救渡眾生的菩薩。
一九五八年,他二十四歲時,受當時極“左”宗教政策波及,蒙冤入獄十年。那般環境,卻西活佛仍持戒如故,每日默念誦經,從無間斷。
七十年代末塔爾寺恢複開放,他出任塔爾寺主持,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曾是全國政協第九屆常務委員、第六、七、八屆委員。
卻西活佛講、辯、著、修,獨樹一幟,詩詞、經教著文十餘部。淵博學識、超群修證成就和慈悲利眾修為,堪為賢者翹楚。
一九九一年,卻西活佛五十七歲,前往北京黃寺,出任由十世班禪大師創建、中國藏語係高級佛學院第一副院長(時任院長是班禪大師), 主管學院教務,十年之久。
卻西活佛離開塔爾寺後,阿嘉活佛繼任主持。九八年阿嘉活佛出走,去往中美洲危地馬拉,後行走於印度和美國,現為美國印第安納州佛教文化中心負責人。阿嘉活佛常以達賴喇嘛漢語翻譯,現身於華文媒體。
因阿嘉活佛出走的影響,政府取消了卻西活佛約定的外訪,並將所配車輛收回,並關注(監視)有加。對此,卻西活佛皆平靜如常,默然不言。
佛者心,慈悲心;水晶明鏡。
一九九三年八月,卻西活佛在內蒙古阿拉善盟曼吉倫寺,舉行第一次時輪金剛大灌頂法會;是繼十世班禪大師、貢唐倉•丹貝旺旭活佛等為數不多,時輪金剛大灌頂法會活佛之一。
內蒙古草原,逢旱年,草地失去綠色,牲畜渴死無數。赴牧民懇切之邀,卻西活佛乘騎著駱駝,穿越沙塵趕往傳法地。那日草原上,幡旗浩蕩,宛如林立之玉樹;渴求接受灌頂、加持的牧民,數萬人眾,帳篷齊聚成片,窮目難盡。
卻西活佛始誦時輪金剛心咒,無風的草原,便有清風陣陣起。四天法會最後一日,活佛行完灌頂結語,莊嚴祈願:“希望今後風調雨順,佛祖保佑,大家能夠安居樂業……”。忽然間,雲雨翻卷,雷聲徹鳴,大雨瓢潑。
是一場久違的雨。牧民們欣喜若狂,將衣物拋向空中,蒙語高呼:“下雨了,顯靈了”。
連續三天雨,幹涸河床匯出涓涓細流,草地也已然生出一絲嫩綠,法喜充滿。
俗者聞之,是當奇跡發生,言乎不可思議。而依信徒的感悟,卻西活佛擁有藏傳佛教最高學位――拉然巴格西,一生精修宗密,惠施法雨,如為奇跡,當是必然。
他來這世上,本就是奇跡,是為圓滿佛祖的願,教化娑婆,而來而行。
卻西活佛和十世班禪大師有著很深因緣;十世班禪大師圓寂後,卻西活佛為轉世靈童尋訪小組成員,參與金瓶掣簽,確立轉世靈童、與尊軌坐床儀式。
在六大禪林之首塔爾寺內,已設有卻西佛學院。
二○○一年十月二十一日下午,第四世卻西大活佛,示現圓寂於北京,住世六十七個春秋。
功德圓滿、恒常寂靜……
圓寂後,為其收拾遺物,卻西活佛全部財產,僅是未領的1200元工資;而前不久弟子們供養的三十萬元,他已悉數捐助受雪災的牧區。
他的衣物,除一身講經用的袈裟,再無其它新裝;一件毛衣穿了十幾年也補了十幾處。他的一顆心早已是交給了佛陀,交給了他眷戀的眾生,交給了他一心愛著的這片藏地。
我終於真切感受到,精神的存在,他的虔誠和他的信仰,仿佛有股氣流緩緩穿透了我。感懷在心,似有所悟。
今生何幸,與卻西活佛有過緣近。
斯情斯懷,將不複再有。
感悟之下,隻想以卻西活佛教導過的一席話,寄托我此刻的追憶——
當眾生安樂歡喜的時候,我會無比的歡樂,當眾生苦惱纏縛的時候,我心中痛苦難忍,我希望眾生能夠在佛法的指引下遠離種種困苦,眾生活著的時候平安幸福,去世的時候無有恐懼和悲傷,這便是我的願望。
(未完待續)
二〇一四年八月十八日夜(修訂稿)
曲名《殤》;電視劇倩女幽魂中的配樂。
我的感受,柔柔輕撥,感傷的旋律,微痛的驛動,是心愁的緩瀉,淡淡的憂愁。深深的哀怨、濃濃的情殤,非常出色,深深地被吸引了,甘願沉溺在其中,甘願。
謝謝你的讚言。
佛願起時佛顯,佛願空時佛寂;佛無生滅處,因緣有時限。
感悟心起,必結其果;祝!
十二月的西藏街頭,遊客挺少,大多是外地來朝拜的藏民,一日下午進去小昭寺廟,遇上火祭,便停下,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在那,看著,感受,旁邊是一藏族老奶奶和她的兩小孫子,感恩,分享了她的小橘子。法事開始到結束,和活佛有過幾次眼神的交流,我想,也許開始他大概是好奇在藏人中隻有我和另外一個拍攝此次場麵的西人在場,後來那位西人結束拍攝離開。結束活動之時,他一直盯著,想他或許有話要和我說,活動結束後,在眾僧的擁躉下離座,再次用眼神回望,我沒有跟隨前去,許是當時機緣未到,想起了這段,寫下,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