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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征文】京郊知青8厘公社苦憶

(2014-08-21 19:57:16) 下一個

【文革征文】京郊知青8厘公社苦憶
路加 
   
由於不知道內地在文學城開博和發稿會不會被請去喝茶,路加把稿件電郵給我。我照圖文發出。


     路加說:這是老友閆正剛的故事。我們一起在奧體公園晨練,總愛講些各自的過往經曆。
     閆講了他的稀罕故事:那年,我們初中還沒畢業,就通知我們也要上山下鄉。是被動員著下去的。十三四歲,都還是孩子啊,許多學生抱著家長不願走。不少的哭聲和淚水。但還是得去。
   幸好,我們隻是離開北京城區,奔赴的廣闊天地是偏遠的京郊農村。總比去內蒙、北大荒什麽的強多了。這地方習慣上被大家夥兒叫做“8厘公社”。
    別以為是法國那個巴黎公社。那會兒我們的報紙上也大講要學那個公社的革命精神,但是咱們這個公社與那公社是兩碼事,是出了名的缺吃少穿,掙一個工分隻有8厘錢,整個一窮地兒。當地許多沒見過世麵的爺爺、奶奶,都管自己是8厘公社的社員,你說這有多逗啊。
    我們這些下鄉知青被安排在兩個老宅院裏。推開那一道柴門,大家“哦”了一聲,顯出意外的痛苦。好些女孩子眼睛就潮潮地紅了起來。一個老奶奶推開柴門走到我們身邊。老奶奶很矮小,腳也不大,穿一身粗布衣褲,與那道柴門是一個色調。多少年了,農村仍然是這種逼人的質樸。看見老奶奶,大家心裏才有一絲溫暖,覺得自己就是奔這質樸而來的吧。
   老奶奶在灶房裏燒起柴草,蒸了一鍋窩窩頭。柴草很幹,火燒得忽忽地響。
“你們要呆多久啊?呆久了,你們能過得慣?”老奶奶問。
   我說:“要呆很久呢,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以後咱們就一起嘮嗑吧。”
   老奶奶笑一笑:“都是些毛孩子,呆那麽久幹嗎呢?呆在這破地兒幹嗎呢?還是回城去讓爹媽疼著,多得勁啦!”
   棒子麵窩窩頭蒸熟了,我們一手抓起一個啃著吃,好香啊。
   正是數九寒天,北方農村的冬天差不多就是滴水成冰了。屋子裏沒有炕,生產隊給我們用磚砌了一排土炕,但根本無法生火,鋪上一些幹草,我們就睡在上麵。幹草上還有老鼠跑來跑去,大約是聞到我們嘴角的窩窩頭味兒,要來和我們做伴了吧。窗外老北風呼呼地刮著,冰冷的土炕上老鼠吱吱地叫。我們一宿睡不著。這老土炕是北方農家永恒歲月裏的知己,他們習慣,我們太陌生。我們都穿上衣服起來,打著手電趕老鼠。
   以後我們就自己開夥了。吃的多半是些又幹又硬的窩窩頭。喝的是白蘿卜煮的湯,一滴油星也沒有,一揭開鍋,還有蒼蠅直往鍋裏撲。這也得喝。要幹活兒呀。
   要說幹的活兒,還真不少。初夏時節,下地割麥子,麥子都長得不好,很矮的杆兒,沒辦法,彎著腰割,特別費勁,幹上一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除了地裏的活兒,還得去縣城裏拉糞。雖然難以接受那種下糞池的臭勁兒,但是比較起來已經是輕活了,還可以坐上馬車進縣城,來回還可以兜兜風,所以這種活兒我們都是搶著去幹。
   幹活兒累了、渴了,就喝坑裏的涼水。水坑裏,上麵是一層雜草,雜草裏還有癩蛤蟆。我們才去的時候,喝了坑裏的水都拉肚子。沒辦法,拉肚子也得趕開癩蛤蟆喝水。
    小知青們幹的活兒,一天最多隻能評6個工分,每個工分隻值絕不摻假的8厘錢,合計下來,一天最多能掙4分8厘,累死累活一天連5分錢都掙不上,這也太窩囊了啊。到年底一算賬,我們每個知青都要欠生產隊的錢。我差不多每年要欠40多元錢。有時餓急眼了,大夥就要去幹些偷雞摸狗的事。逼的呀!
    其實你在生產隊地裏摸點拿點,大家都不當回事。就是弄了私人家裏東西,他們也睜隻眼閉隻眼。大夥疼著我們呢。
    居然也有文娛生活。有時候在村頭看露天電影。紀錄片裏,農村都是比較豐收的明亮的畫麵,我們議論說那都是南方吧,北方哪兒去找這些田野呢;看故事片《青鬆嶺》呀、《豔陽天》呀,又特高興,說我們這地兒窮是窮點,幸好沒有階級敵人來使壞,要不然整天去跟他們鬥,幹活分心,恐怕一天4分8厘都掙不上呢。
到了1978年,可以推薦回城念書、招工、參軍了。我一個哥們兒帶我去了武裝部長家。我們一人拿出幾斤全國糧票給他。他一再推卻,說不能這樣啊,臉都紅了。那時的人要做一丁點與腐敗沾邊的事就很難為情。我們是執意要送的,他後來悄悄說兩聲“謝謝”,才收了我們的見麵禮,然後拿起筆來,給我們寫了推薦證明信,我們就參軍了。沒想到體檢的時候,我們吃蒼蠅窩窩頭、喝癩蛤蟆土坑水的身體居然還沒啥毛病,還算合格。我從此穿上了軍裝,成了南海艦隊的一名海軍地勤兵,告別了8厘公社。我的那個哥們兒是滿身的文藝細胞啊,帶弦兒的都能彈,帶孔的都能吹,整個一個自學成才。他後來當了文藝兵。
    我退休以後去過一次8厘公社。那個幫我們蒸過窩窩頭的老奶奶早已不在人世了。一位大娘,她說她是那老奶奶的孫媳婦。她張羅我吃飯,我給她飯錢,她死活不收,說“我們這地兒,要說人窮,也不假。你就當是我哥啊,我聽奶奶他們說過,你們小時候就來了我們這兒,遭了不少罪呢。你以後隨時來走走,有啥吃啥,我們一家都特高興的。”
    我看老奶奶這家庭,五六間房的一個小四合院,院裏種了好些花草,還有板栗、柿子樹;雞呀鴨呀也養了不少,生活與過去完全是兩個樣,心裏就記掛起來:老奶奶呀,您走的時候,過上一天這種日子沒有呢?
    可惜我以後再沒有去過那裏。我怕想起過多的舊人舊物心裏難受。說起來,我一個大老爺們,還當過兵的,心理這麽脆弱,實在是不應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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