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忘卻的牛田洋死事
路加
好友路加未在文學城開博,委托本人給他掛上這篇文章:
我們文革後期畢業的大學生,有一批學生是分配到了廣東的海邊,在汕頭一個叫做“牛田洋”的地方接受再教育,參加部隊的軍墾,圍海造田。
當年李肇星也分配在牛田洋,多年後在接受媒體采訪的時候說:那時我們接受的,就是‘人定勝天’的教育。這是不大對的,說要和大自然開戰,大自然怎麽得罪你了,沒有大自然,也就沒有人類的出現。甚至可以這樣說,更沒有人類的繁衍、發展和享受幸福了。他認為人應該感謝大自然,沒有大自然提供的環境,人類根本不會出現。
但當時就是甩開膀子與大自然鬥,一定要圍海造田呢。
1969年7月28日,一個巨大的的悲劇發生了。
7月的牛田洋熱浪逼人。27日,學生連隊的大學生們,有的光著腳踩在冰冷的海水裏,腿腳被堅硬的貝殼割破了,流著血仍在堅持造田。而在炎炎烈日之下,更多的人奔忙於田間收割那少得可憐的莊稼,汗濕衣衫,頭上還粘著稻芒。下午3時,連隊讓學生們歇會兒,唱語錄歌後,對“劉(劉少奇)修(修正主義)的活命哲學”展開田間地頭大批判。批判結束,又一起高呼“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號,準備繼續幹活。
突然,田間的廣播喇叭噪響起來:“緊急警報,太平洋第3號強台風7月28日午後將在粵東登陸……”
學生們一時不明白“強台風”三字所包含的份量,但從彼此驚愕的目光裏感到了一絲恐慌。抬起頭,海上的那片天空,一大塊、一大塊的白雲潔淨得像群綿羊,悄無聲息地向牛田洋移來,一派祥和景象。這種寧靜,其實正是台風來臨前的預兆。
據一些從牛田洋災難中活下來的同學講,當28日強台風襲來之時,麵對圍護著“牛田洋生產基地”的巨大的攔海長堤,有兩種意見:一是把圍墾人員從海灘上全線撤走,保住墾殖有生力量要緊。二是絕不能撤,如果一旦決堤,處於低窪地帶的牛田洋就會陷於汪洋,幾萬軍民在劫難逃,作為實踐五七指示的重要基地就會被動搖,那就等於給五七指示抹黑,後果嚴重呢。就誓死也要留下守護長提。撤退,不就等同於“怕死”嗎?指揮部決定不撤。
於是,在12級以上的強台風和滔天的海潮巨浪之中,一聲令下,1萬多名解放軍官兵和2183名大學生,手挽著手, 為了誓死捍衛毛主席的五七指示,高喊著“誓死與大堤共存亡!人在大堤在!”、“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響亮口號,以肉體之軀當做沙包,去堵住被惡浪撕開的大堤決口。結果,470多名解放軍官兵和83名大學生,連同他們的樸素理想,都被海浪卷走了。
那些稚嫩的學子,有的在被葬入大海之時,最後才喊出了並不屬於“革命”範疇的一句話:“媽媽,我走了,你多保重啊!”但一切都為時已晚,白發娘親哪能聽得到黑發人赴死的最後呼號呢?
曆史記下了這揪心的一頁。在一個檔案館“7•28”死難大學生登記表上寫著這83名死難者所來自的地域:“廣東40人,四川10人,河北7人,上海5人,江蘇4人,河南3人,山東2人,山西2人,湖南、湖北、遼寧、天津、浙江、黑龍江、安徽、福建、江西、印尼各1人。”
直到這些亡故者死後27年,1996年才有人上書提起這件事,問可不可以追認為烈士,正一下名?於是,在緊挨牛田洋生產基地的蓮塘小山包上,就有了一塊紀念碑,上麵寫著“七•二八烈士永垂不朽”。眾多的死難者家屬由此也就收到了一份遲到的撫恤金。2007年李肇星重回牛田洋,在烈士墓碑前,當他看到那些長眠在這裏的同學戰友名字時,這位外交部長竟也忍不住滄然淚下。
四川的10名大學生死難者中,有的來自我們學校外文係,多數我是認識的。牛田洋事件至今45年。受累了,我的同學們,願你們的在天之靈永遠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