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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雜憶,當年房事

(2020-05-16 11:46:39) 下一個

前些年曾在校園裏逛了一圈,迷路了,找不到原來熟悉的小道和教室。到處都是樓房和人,從前通透愜意的安靜讀書環境已經是昨日的秋水伊人。離開時帶走的是一片惆悵。

最近,有報道說我讀書時曾經住過幾年的宿舍被列為市的傳統風貌建築。上網看了看,幾十年過去了,好像變化不大,隻是朝北的那邊原來的籃球場和小禮堂,現在讓別的樓房和停車場給占了。可是這幢樓好歹是碩果僅存的幾幢能喚起我們回憶的建築,記得有一次為了改善居住的條件還搗騰了一場小風波,我們班男生宿舍也因此“奢侈”了一把。

 

 

當年讀書時住的宿舍基本是按專業安排的,一般都是每間房八人四張上下鋪的床,挺擠的。我們班20個男生,有三間。其中有一間在長廊的最東麵,比較小且因隻有三個麵東的窗戶,因此隻住六人。別的房雖說有兩扇南窗,房裏八人加桌椅,外地來的同學行李多,周圍都塞得沒什麽多餘的空間。

在亞熱帶,偉大的太陽能盡情地揮灑它對唯一有生命行星的偏愛,特別是夏季,讓它曬著可是毫無詩意可言的。估計,創造出那道廣東名菜“烤乳豬”的靈感多半與此情景有關。因在太陽下,那實在叫”烤“比叫”曬“更合適。夜裏,在30多攝氏度,加上濕度高達80%的天氣裏睡覺,那可是有點檔次的技術活。通常先得去衝個痛快的涼水澡,然後給宿舍裏發燙的地麵重重地灑上水,再掄起葵扇,就是像齊天大聖的大嫂秘藏的那種扇子,猛搖一陣,才能入睡。幸虧那歲數不知道失眠為何物,一覺到天亮後,那涼席上常能看到一個被汗浸透的人形。那時別說空調,連電風扇都是奢侈品。記得要是運氣好家裏有僑匯,存到一定數量的僑匯券才能到友誼商店裏花上一兩百塊買到一台。

這又擠又熱的環境讓人有圖變之意。

一年之後,機會來了。隔壁有畢業班的房間騰出來了,準備給新生住。可是如何多占一間房還要名正言順,也就是合法地占領,是有講究的。學校的宿舍不是誰想搬進去就可以搬進去的。

計劃經濟時代,一蘿卜一個坑什麽都按“組織”的安排早就定下來了。像我們學生入學時就是按四年以後的需求定下來的,包括專業和人數。所以那時高考過了分數線後,上什麽大學選什麽專業是一門頗為深奧的對策運籌學,多半要花點心思建立一個將來可能的選擇矩陣,平衡優劣才能最後定下來。比方說那時部屬院校是要比市屬院校要高一檔次的,但畢業有全國和市內的分配的不同,所以高分的考生寧可報考市屬院校也不往高檔部屬院校裏奔。因為那時一旦“組織”在畢業時把你發落出去,基本上就要在某個地方,某個機構,一輩子從事某種工作。

雖說在文革後,人們對那個至高無上的,無所不能的,無所不在的,無所不知的“組織”已經失去了認同感,但那仍然是個難以抗拒的體係,我們以後的一生的命運都捏在“組織”的手裏,等閑人是不敢隨便造次。比如這種非分的想弄多一間宿舍的想法就是公然向“組織”叫板,誰想試試,不用等到秋後,那筆賬就能算得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我們班裏有不怕秋後算賬的,那就是幾個來自港澳的同窗,他們都是要特加嗬護的“統戰對象”,畢竟“統戰”是很有來頭的國家大政。而且那時不單沒有“國安法”連“基本法”都沒有問世。“組織”的法力還施展不到香港同胞身上。黨和國家領導每天還忙著給同胞們發“馬照跑,舞照跳”的定心丸。

老人家當年有一精辟的論斷:統一戰線,武裝鬥爭,黨的建設是奪取政權的三大法寶。可見這“統戰”的地位之尊。我們多年受他老人家的思想熏陶,也講究活學活用,分析一下,這“法寶”既然可以用於奪取政權,那用來改善一下我們局促的空間未嚐不可。

世人和神仙的德行都一樣,君不見孫行者盜得金角和銀角大王的法寶後,他老哥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試一試。我們也一樣,領悟到老人家的思想精髓以後,就有點技癢,權當就是牛刀小試的革命實踐吧。

我們認定了“組織”法力是沒法施展到港澳學生的身上的,他們也不像國內同學那樣有諸多一輩子生活在體製中的顧忌和約束。而且因為“統戰”的關係,組織對他們會很通融照顧的。再說在那個環境裏,先造成事實讓人認可比費唇舌讓人認可你的需求更有可行性。

於是,按預定的計劃,幾個來自港澳的同學先搬進了隔壁一空房子,接著幾個國內的同學也很“無辜”地被“境外勢力蒙蔽”著跟著搬了進去。驟然得一豁亮空間,挺高興的,幾個平時挺懶的居然還捎帶把“新居”打掃幹淨。不過,這是一個沒有通知官方,當然也沒有官方認可的行動。

我周末回家,星期天夜裏回校。那時的信息載體是麵對麵的語言,而不是手機,微信,網絡之類的工具。隻是回來聽班裏同學報道好像事鬧大了。

因非法占房而來的問罪之師的陣容不小,至少我聽到的名字有學院的院長,係主任,教授,學生秘書,班的政治輔導員,估計碩士答辯的陣容也不過如此。順帶解釋一下,八十年代初,中國還在發展中國家的行列裏,讀大學就不多,碩士更沒幾個的,不會像現在那麽輝煌厲害凡是當個官都帶博士光環,最不濟也是黨校在讀博士生。

像原先估計的一樣,領導們很有風度地,委婉地譴責這種非組織行為,並且話中有話地敲打其中的國內的同學,當然就包括提示將來的畢業分配時會有的某種影響。結果這幾個哥們很技巧地回話說他們是不了解內情地跟著搬,順帶投訴那間像蒸籠一樣的東房也確實令人生畏,建議讓不同的專業去輪著住一下。領頭的香港同窗也出來扛事了,說老房裏擠得行李箱都要擺到床尾沒法伸腳,有一人還因條件艱苦而得了病。幾個回合下來,領導鬆了口,在另一樓裏安排了一房給三個香港學生。我們原來的居住空間鬆動了,那個一晚上熱得能把唐僧師徒四人一屜給蒸熟的東房隻安排住四人。我搬了進去,住了兩年。後來我們根據熱力學的轉導和輻射原理做了一點可以降溫的改善,不過那是後話了。

這結果皆大歡喜,大家都找到台階。這場房事風波起於青萍之末,止於草莽之間。也幸虧那時的人想像力還沒有麵向世界的宏大氣概,不像現在凡是組織不喜歡的事皆可歸咎於“境外勢力” 或“陰謀”,還捎上個“雖遠必誅”的特色禮品。

改變處境,化解難堪還是需要一點智慧的,不是嗎?

 

備注:寫完了,有校友提醒,圖一照片中的宿舍是和我們宿舍結構相同,但我們學院的宿舍是坐落在另一院子裏,好像還沒拆。奇怪,風貌建築的牌沒掛上我們的老宿舍,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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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看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八戒' 的評論 : 那得像我們一樣去活學活用老人家的思想,才能“善於鬥爭”並有斬獲。
小八戒 回複 悄悄話 後來幹脆有了港澳生樓,普通宿舍基本都是國內生,變得老實多了,類似這種事很少再發生。我們係有過一次,結果叫係裏的團委書記收拾得卑服卑服的。
枕寒流 回複 悄悄話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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