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大門,汗青就見周家三兄弟一人牽著一匹駿馬守候在門前的空地上。“恩公,今次馬匹準備到昨日很晚才落實,所以隻好今日一大早趕來,希望恩公不要見怪!”周虎見汗青他們出門,快步迎上去說道。雯兒一見三匹高頭大馬,一白、一黑、一青,就徑直走到白馬身邊,笑嘻嘻地從周豹手上接過韁繩:“多謝豹兄,真是一匹標致的雪驥龍驤。”汗青從周虎手上接過青驄,見馬鬃濃密整潔,大喜過望地說:“真是一匹寶馬,怎會責怪,感謝都來不及呢!腳腕精壯有力,鏤金鑲玉鞍,流蘇蘇合墊,周虎兄弟,讓你們費心了!”周虎笑道:“恩公過譽了!不知在下二弟手牽的那匹駿驪,漠蘭小姐能否喜歡?”話音未落,就聽見有人嬌聲笑道:“周家本是相馬的行家,想不到你們三兄弟依然是當今伯樂,三匹千裏馬,匹匹龍精神。漠蘭最喜黑色,無論是頭巾麵紗衣袍還是坐騎,以黑為優,多謝周家兄弟!聽街頭巷尾議論,如今‘虎威堂’已是鼓吹國民革命的橋頭堡、前哨陣地,真是可喜可賀!汗青,姐姐對你為北伐戰爭及其勝利不斷引薦新生力量,感受頗深。此次,本小姐也要身體力行,像周家三兄弟學習,為北伐最後的偉大勝利,做一次王家堡的導遊!”此時,七妹正好把汗青父女的隨身攜帶物送出來,趕上漠蘭一頓感慨之詞,頓時心生不悅地來到汗青身邊,輕聲抱怨道:“姐姐也要去。你離她遠點,知道嗎?”汗青接過七妹手中的物件,一一放好,點頭答應說:“汗青謹記姐姐囑咐,不敢稍有違背。”七妹邊幫襯著,邊小聲叮嚀:“雯兒答應監督你,你呀還是老實為妙。把事情辦好,趕緊回城。你是回榆樹村還是遼城過年?”汗青搖搖頭說:“今年事事難料,一切以北伐為馬首是瞻。等勝利了,生活就有了規律,計劃才不會一直生變。姐姐,革命勝利後,你就上晉城去居住好不好?”七妹嬌嗔道:“好啊,不過你不能夜不歸宿,把姐姐涼在一邊,跟別的女人柔情蜜意,哼,姐姐對你一點信心都沒有。快去快回,不要讓姐姐惦記知道嗎?” 雯兒突然出現在七妹和汗青跟前,不滿地說:“你們依依不舍夠了嗎?大家都在等你們,掛一隻吊馬袋掛了十次都沒掛好,真是讓人著急。七姨,好了啦,又不是上千裏之外,不至於這麽嘮嘮叨叨沒完沒了吧!”七妹瞪了雯兒一眼,又情不自禁地微笑道:“你呀做女兒不像女兒做堂主不像堂主,永遠像個調皮鬼淘氣包,讓七姨喜歡得牙根疼。好吧,多照顧你爹爹,不要讓他體力透支,知道嗎?”雯兒生拉硬扯,總算把汗青催上馬鞍,在周家三兄弟和七妹的道別聲中,越行越遠。七妹一直張望著,直到看不清他們的影子,還站在門外的榆樹下一直看著。“汗青啊汗青,如果你不這麽多情花心,姐姐就是被休也要隨你一輩子!”七妹一邊往家走,一邊搖頭歎氣想著心事。
一路行人稀少,百木蕭疏千卉枯萎,田畦偶有青翠,點點寒鴉,偶爾在頭頂上飛過,沙啞地聒噪著,讓人心生孤寂之感。“爹爹,快點好不好?”雯兒見爹爹跟漠蘭好像信馬由韁,不是在趕赴王家堡去公幹,倒像是去王家堡遊覽一般,心裏頓時不悅,“蘭姨啊,王家堡有多少戶人家呀?”漠蘭見雯兒長得俊俏生輝,又有一身絕世武功,心地善良,言語有趣,頓時喜歡上這個女孩,不禁莞爾一笑道:“雯兒,王家堡有近千戶人家,比宋州城小不了多少。那裏人煙阜盛,生意興隆,尤其是三鄉五鎮農副產品的聚散地。街衢四通八達,商鋪鱗次櫛比。各種人種比比皆是,尤其回族人口眾多。我哥哥他從小是在漢人養父家長大,幾乎到了成年之後,才接觸古蘭經,所以我嫂子一直不把他當作穆斯林一員。雯兒,我們穆斯林的飲食豐富多彩,到時蘭姨讓你吃個夠怎麽樣?”漠蘭知道雯兒好吃口饞,所以投其所好地說道。“真的蘭姨?那太好了,爹爹,我們快走吧,否則趕不上午飯了。女兒不願意啃幹糧喝冷水哦!”說完栗雯在他們的坐騎上揮鞭狠狠抽打幾下,咯咯地笑著越過他們向前飛奔而去。漠蘭被坐騎的突然加速驚嚇得尖叫起來,大聲罵道:“臭丫頭,看蘭姨怎麽懲罰你這個淘氣鬼!”汗青疾跑了一小段路,見漠蘭落在身後,就勒住韁繩,回頭一看,發現路上人馬無影蹤。“糟糕,姐姐呢?”汗青預感不妙,再往前看,雯兒已經獨自跑得很遠去了。汗青顧不上雯兒,就掉轉馬頭慢慢往回騎去,見馬路兩旁都是密林,突然在路邊看見一處有一條山路,蜿蜒進入密林,就在山路與馬路交接處下馬,拉住韁繩,環顧四周,發現滿地都是馬蹄印跡。“難道碰到山賊盜匪?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殺人越貨不成?想不到這樣繁華路段,也有強人膽大包天,明火執仗,真是無法無天,不行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救出姐姐,否則如何向王兄交代?”汗青越想越後怕,唯恐姐姐有任何意外,尤其又是一個女兒身,不但受罪還會受辱,真是令人萬分焦慮。汗青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見一個穿著臃腫的樵夫背著一大捆柴火,從山路下山而來。汗青立刻牽著青驄迎了上去。“請問老伯,你打柴的這座山叫什麽山?”汗青躬身施禮地問道,“不知有無見一夥人綁架一位女子進山?”這位老者好像是一個聾子,更像一個盲人,對汗青的詢問毫無反應,隻是徑直往前行走。汗青不甘心,從袖袋裏取出十幾個銅錢,搶步跟上樵夫,拉著他的手,並把銅錢塞進他的手心,這時老人才停下腳步,兩眼無神地看著汗青。汗青驚喜地問道:“老人家,這是什麽山?”老者隻是搖搖頭,沒有說話。接著汗青打著手勢,才發現這是一位啞巴。汗青跟老人交流了半天,也沒有問出一個所以然,心裏越發焦急。汗青隻好放棄努力,離開樵夫,牽馬來到馬路上,往前看,雯兒也失去蹤影,讓汗青越發擔憂起來:“雯兒,你上哪裏去了?看見爹爹沒有跟上,也不往回看看,真是令人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唉!”汗青在路邊徘徊猶豫的時候,一輛馬車突然停在汗青身邊。馬車車廂的門慢慢推開,一位年近四十的女子從馬車上一躍而下,一看就是有點身手的練家子,讓汗青喜出望外。等這位女子正想朝山路走去之時,汗青連忙來到她的跟前,彬彬有禮地問道:“這位大姐,請問這是一座什麽山?”來人抬起頭來,汗青才發現這是一位容貌俊俏的婦女,眼光深邃,一看功力不淺。一雙蛾眉深染,眼影迷人,粉鼻挺拔又不失秀氣。朱唇輪廓分明,上唇鼻翼旁,一顆綠豆大小的朱砂痣格外引人矚目,更添嫵媚嬌嬈氣息。來人見汗青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雪腮略略飛霞點點,不禁低頭答道:“這是翠屏峰,山勢陡峭,時有盜匪強人占山作亂,您是要上山還是——?”汗青一聽,心裏明白過來,姐姐肯定是被強人擄走,真是太令人震驚,這都是什麽年頭,還有山寨王,真是山高皇帝遠,落草為寇無法無天。“大姐,我……我是準備上王家堡辦事,同夥因為落在後麵,回頭尋找,人馬消失不見,真是令人費解吃驚憂慮!”汗青萬分焦慮地說道,“姐姐你是上山采藥還是……”來人一聽汗青喊自己姐姐,更是難為情地低頭答道:“我……我看上去真的很老嗎?”汗青啞然失笑道:“姐姐看上去不老,花容月貌,星眸柳眉,顧盼生輝。汗青隻是表示尊敬,故出此言?”來人突然抬起頭來,驚喜地問:“您是汗青,李汗青,晉城嶽家米行的股東十裏屯的大地主北伐軍的大英雄?”汗青喜出望外地拉住對方的玉手問道:“姐姐是——?”對方急促不安起來,不知道是要抽出手,還是讓汗青一直握住,扭扭捏捏半天,還是讓汗青握住雙手說:“汗青,姐姐是你秦夫人的大姑子,王晉生的親妹妹王秀姑。姐姐的夫君來王家堡進貨,卻一直未歸。聽他的同夥說,有可能被翠屏峰的盜匪擄走,所以姐姐想上山去打探一下。”汗青擔憂地問:“姐姐單刀赴會,前途險峻,怎麽讓人放心?”秀姑笑道:“汗青,自從你離開晉城,再也沒有回去看我嫂子是嗎?我嫂子說,你呀都把她忘了。還有春燕的父母,已經離開了四季鋪,回遼城去了。姐姐自視有些身手,所以隻能獨闖龍潭虎穴,想不到跟你邂逅,真是太巧了!汗青,你有沒有我哥哥的消息?”汗青驚訝萬分,想不到春燕一家人已經離開晉城,都怪自己不在他們一起,讓他們心生不安,也不知道秦夫人生意生計怎麽樣,就問道:“姐姐,秦夫人自己日子過得如何?”秀姑低眉淺笑:“擔心起你的秦夫人來了?她有幾個夥計幫襯,又有以前的底子,勉強過得去。汗青,你辦完事早點回晉城,嶽家米行也離不開你。好了,我得進山,再會!”說完秀姑就想抽回雙手,想不到汗青緊緊拽住秀姑的手說:“姐姐,我也得進山找人,讓我們同行好嗎?來,上馬!”說完汗青輕輕一使力,秀姑就躍上馬鞍,接著汗青一按馬背,也飛身上馬,穩穩當當地坐在秀姑身後,因為冬服臃腫,兩人緊緊地擠在一起,讓秀姑內心通通通地跳個不停。“姐姐,坐好了嗎?”汗青一手摟住秀姑的腰身,一手拽住韁繩,沿著山路慢慢前行。
“姐姐,我一直都在尋找你哥哥的下落,目前沒有進展,姐姐放心,令兄一定還活著。對了,姐姐你對翠屏山的路線山形熟悉嗎?”汗青見秀姑擔心晉生兄的安危先安慰她起來,等發現山路兩旁雜木藤蔓遍地,越來越密,心裏慢慢焦慮起來,情不自禁地問道,“我們要不要去找一個本地人帶路?”秀姑被汗青摟著擠壓著,芳心顫栗,香汗淋漓,不禁嬌喘籲籲,沒有聽清楚汗青剛說什麽,倒是聽到汗青的建議,覺得有理,但是在馬上就要過年的時候,到哪裏去找帶路人,就語氣堅定地說:“汗青,姐姐還是想趕快上山,找人已經來不及了。”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山路突然變得開闊起來,很快就變成一條三岔路口。“姐姐,朝哪條路往前走?”汗青不安地問道。“汗青,我們先下馬,慢慢琢磨一下!”秀姑說完,汗青躍身下馬,見秀姑還坐在馬上,汗青就說:“姐姐,讓汗青抱你下來吧!”秀姑確實覺得渾身無力,唇幹舌燥,就伸出手讓汗青接住,然後輕輕地倒身進汗青懷裏。汗青緊緊抱住秀姑,見她一臉羞澀,香汗滿麵,一雙俊目不敢與汗青對視,渾身柔軟無力,汗青擔心地問:“姐姐是不是餓了?”秀姑搖搖頭,靠在汗青胸膛上說:“姐姐有點累,靠一下就沒事。汗青,你是不是一直對女人這樣憐香惜玉呀?否則我嫂子對你為什麽念念不忘,說起你來眉開眼笑,想起你來淚水漣漣?”汗青未置可否地笑了笑,一手摟住秀姑,一手從吊馬袋裏取出水壺,就想咬開蓋子,秀姑從汗青手上取過水壺,擰開蓋子,不知道是自己先喝,還是交給汗青。汗青見秀姑拿著水壺發愣,就問道:“姐姐,想什麽呢?給我吧!”汗青接過水壺,毫不猶豫地遞到秀姑嘴邊說:“姐姐先喝,這是大理的太極春茶,喝了不但解渴,而且……”秀姑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連忙推開水壺問道:“而且怎麽?汗青,你想噎死姐姐是吧,好像牛飲似的。汗青,你自己喝吧,姐姐喝飽了,連午飯都省了,哈哈哈!”汗青也不禁笑了起來:“姐姐,而且連午飯都省了,真是絕好的回答。姐姐,汗青帶了一些發麵餅、牛肉幹和辣椒醬,想不想嚐嚐?”秀姑點點頭,柔聲細氣地說:“讓姐姐下來,你不累嗎?”汗青俯身,輕輕地把秀姑放到地上,發現秀姑長著一雙天足,竟然沒有纏足,難怪練就一身功夫。奇怪,她是跟誰學的功夫?難道是風雲堂的老堂主之徒。汗青一邊想著,一邊扶起秀姑。汗青把馬匹的韁繩係在身旁的一棵樹幹上,把幹糧取出,放在鋪於路麵的幹淨油紙上。“汗青,姐姐去取些幹草樹枝,生個篝火如何?”秀姑接過幹糧,一邊吃著一邊就想到山路旁的雜樹林裏去,汗青一把拉住秀姑的手說:“姐姐,不要亂走,小心有陷阱機關,我們幹什麽都要同進同退,知道嗎?”秀姑低著頭,沒有吭聲,隻是默默地吃著,喝著汗青遞過來的茶水。兩人一不說話,周圍靜悄悄的,隻是寒風嗚嗚地在山路上方掃蕩著,寒冷著呼吸吐納冷暖氣息的兩個進山人。“汗青,姐姐吃完了。牛肉幹是不是新做的,真好吃!發麵餅好像剛從烤爐裏取出來的,鬆軟可口。”秀姑一邊讚歎一邊把水壺遞給汗青,“汗青,你慢慢吃,姐姐到周圍看看。”汗青咽下最後一口發麵餅,立刻拽住秀姑的手說:“姐姐,要去我們一起去,不要單獨行動!”秀姑低著頭,聲音細弱如蚊地說:“汗青——!姐姐想去……想去……你不能跟著人家好不好?”汗青突然輕聲笑了起來:“姐姐要尿尿是不是?就在山路上解手,弟弟我背對著你就是了。任何其他地方,都有危險!”秀姑不悅地說:“當著一個男人的麵,姐姐尿不出!何況人家怕聲音難聽,不想讓你聽到。總之,姐姐……”汗青打斷秀姑話語道:“我站遠一點總行吧?好了,就這樣,趕快解決。正好我也要解個手!”說完汗青走出十幾步,轉頭一看秀姑已經背對著自己,蹲在山路上尿了起來。汗青趕快趁這個機會,放放水。等汗青用手抖了抖自己的手中之物,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秀姑,發現秀姑已經穿戴好了,正好朝自己張望。汗青感到一陣害羞和緊張,趕快轉身背對著秀姑,愣愣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語:“真是丟人,非被姐姐瞧見,太……太大意了!”
汗青低著頭來到秀姑身邊,秀姑笑道:“這麽害羞?姐姐還以為你是一個花花公子呢?姐姐是過來人,又不是沒見過那玩意,真是的!不過,不過,汗青你也太驚人了點吧,哈哈哈——!汗青,你有沒有偷聽姐姐的聲音,你說?”汗青抬起頭來,點點頭大聲笑道:“姐姐,不用偷聽,就進入弟弟的耳中,不過並不難聽。姐姐是不是憋了一上午,真是滿滿的……”秀姑拍了汗青一下道:“你看,我們都像孩子似的,小心腳下,不要跌倒在姐姐的……哈哈哈!走吧,汗青!”汗青牽著馬,跟在秀姑身後,沿著上山的岔道慢慢前行,漸漸地路麵出現許多大青石,好象是人為地堆積在路上。汗青隻好在大石之間慢慢地尋找人馬可通過的間隙,最後都是石塊,馬無法通過,秀姑就問:“汗青,姐姐爬上去看看,是不是走錯了方向,走到山下去了?”說完就想動身,汗青拉住秀姑說:“等一等!”說完汗青取下吊馬袋,背在肩上,把馬拴好,見路旁有幾捆稻草,就扔到馬身邊,幹完才跟秀姑一起攀爬上了巨石坡。原來兩人來到一座山崖,根本無法繼續朝前走,不過對麵有一棵巨樹,連樹枝都像大樹幹一般粗,懸在石崖上方,看上去很像一座吊橋。“姐姐,難道對麵把樹幹放下就能通過?哪我們怎麽過去?”汗青擔心地問。秀姑笑道:“汗青,這是山裏人的手段,其實翠屏峰石崖很多,但是在巨石坡的山崖最陡峭,間隔也很長,所以被盜匪精心設計,作為進入他們山寨的關隘,沒有對麵的幫助,我們很難通過。我們隻有守株待兔,等他們的人出來,在通過險要時,突然強行穿越,才能成功!”汗青一聽,沒有辦法隻好拉了拉秀姑的手說:“姐姐,我們下坡去,否則被對方看見,就麻煩了!”兩人很快躍身下了石崖,一看青驄馬躺在地上,口吐泡沫,汗青一看就知道是中毒。“這幫匪賊,真是狡猾之至,這可如何是好?”汗青撫摸著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寶馬良駒,一下子渾身麻痹,昏迷不醒,處處都是陷阱、步步均有機關,好一座盜窟匪窩,今天非把他們一網打盡、盡數剿滅。汗青一下子又癱坐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搭救漠蘭,如何完成王家堡的棉糧采購任務,想到這些,汗青禁不住唉聲歎氣起來。“姐姐,我姐夫他被強人擄走,已經有多少日子?”汗青不知道怎麽辦,就不去再苦思冥想,而是轉了個念頭,問起秀姑來,“能給弟弟詳細講講嗎?”秀姑坐在汗青放在地上的一塊布墊上,靠在汗青懷裏,搖搖頭,微合著一雙活潑可愛、含笑生情的眉目,沒有回答汗青的問話。“姐姐,他是不是不聽你的話,執意要來王家堡進貨是嗎,還是姐姐跟他一起來,因為兩人生氣分開後,他就失蹤了?”秀姑突然睜開雙眼,秋水含怨、柳眉蹙愁地說:“汗青,你……你……你是神人嗎,怎麽什麽事都知道?他……他……他是上翠屏山作壓寨新郎來的。他居然無視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被翠屏峰的女賊勾引,背著我上山去了。我……我隻是覺得咽不下這口窩囊氣,非要跟她比試比試。如果打不過她,就隨他們去,否則就把她的山寨搗毀,把這對狗男女一一劈於姐姐的朱砂掌下,叫他們在閻羅殿裏去快活!”汗青一聽,連忙抓起秀姑的雙手,展開她的手掌,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跟自己的有什麽異樣:“姐姐,你的朱砂掌也不紅啊,都說手含鶴頂紅,是真的嗎?”秀姑點點頭,轉身鑽進汗青的懷裏,輕聲嗚咽起來。“姐姐,是不是你丹田真氣運於手掌,就連力帶毒攻擊敵手,使得對方受傷中毒而亡?”汗青還是津津有味地問道。秀姑用力拍打汗青的肩背,哽咽地斷斷續續地說:“別問了,好不好?讓姐姐心情好一點都不行嗎,你這個討厭鬼大笨蛋,就知道尋開心,愛看人家哭哭啼啼不開心是不是?打死你,打死你這個壞包,嗚嗚嗚——!”汗青緊緊地摟住懷裏的淚人,語氣柔緩地說:“姐姐是不是要打死汗青?”秀姑一聽,更加重重地拍打起汗青來,讓汗青覺得五髒六腑都受到震撼,真的像肝膽俱裂,就忍不住呻吟起來:“姐姐下手這麽重,要汗青的命是嗎?”秀姑這才停下拍打,轉了轉身子,依然躺在汗青懷裏,語氣慢慢顯得輕鬆起來:“活該!誰要你一點眼色都不會看?人家心裏正煩著呢,沒完沒了地瞎叨叨,煩不煩人呀!汗青,姐姐真的打疼你了?要不,你打姐姐幾下,讓心裏好受些好不好?”汗青輕聲地笑道:“姐姐手下留情汗青已是感激不盡,哪裏還敢動姐姐的貴身玉體?姐姐,我們上去看看,也許樹枝放了下來,有人通過也說不準,好不好?”秀姑搖搖頭,連聲歎息:“唉,能不能讓姐姐靜靜地躺一下?姐姐好困,人家要睡覺,不要嘰嘰喳喳煩人好不好?”汗青趕緊輕輕拍了拍懷中人,連忙語調甜潤地說:“好吧,姐姐要不要喝幾口春茶再睡?”秀姑“嗯”了一聲,就喝了幾大口汗青細心喂的春茶,打了幾個哈欠,緊緊地靠在汗青的懷裏,很快就睡著了。“唉,也不知道姐姐一路奔波,滿身倦怠、一心失意,如何風塵仆仆、千裏迢迢?當初又是如何一怒之下拂袖而走,後來又惱羞成怒雙掌闖孤山,劈開不解心結、問罪負心之人。可憐的姐姐,多變的男人心腸!唉,想自己不也是這樣,經常欺上瞞下,不讓美齡知道自己在外,處處留情、時時花心,真該被姐姐一掌劈於馬下,省得被後人恥笑啊!”汗青沉思默想著,神情頓時憂鬱起來。
汗青自怨自艾,不斷悔恨歎息,漸漸困意襲來,眼餳眉澀,慢慢也耷拉著頭,抱著秀姑,靠著青石,坐在地上睡著了。等汗青突然驚醒過來,餳眼環顧,發現自己雙手被綁在樹樁上,幾堆篝火熊熊燃燒著,在自己的前方,坐著一個人正是秀姑。汗青就想喊叫,突然又改變主意,覺得無濟於事,原來這個秀姑就是翠屏峰的寨主。“這……這怎麽可能?”汗青喃喃自語道,“她不是晉生兄的妹妹秀姑嗎?怎麽搖身一變成為山寨寨主?”汗青再次抬起頭,發現秀姑已經走到自己身邊,身後跟著一群女護衛,渾身上下一身戎裝,挎著短槍和腰刀,戴著頭巾,但是沒有蒙著麵紗。“姐姐,你……”汗青越發不解,雙眼充滿迷惑,失聲地喊叫起來,引起秀姑身後一班護衛輕輕的取笑聲。秀姑一轉身,整個大院立刻肅然無聲,隻有篝火燃燒時發出劈劈啪啪的破裂聲。“李汗青,你這個國民黨的走狗!你把我哥哥殺死後,屍體扔到哪裏去了?你不把我哥哥交出來,休想活著離開翠屏峰!”秀姑指著汗青的鼻子嬌聲怒喝,嚇得汗青雙眼不停地眨著,汗珠從額頭上不斷冒出,順著眉毛眼簾,流經臉頰,滴滴答答地落在腳邊。“姐姐,我……我也在找晉生兄,我沒有傷害他,姐姐!我怎麽會傷害他,他跟我的孩子龍泉在一起搞農會,我一直沒有阻攔啊姐姐!”汗青傷心地陳述著,希望打動秀姑的心腸,“姐姐,弟弟不曾傷害過任何人,姐姐——!”秀姑一轉身離開了大院,不久一個護衛走到汗青身邊說道:“寨主說,把這杯茶水喝了!”說完一下子把茶杯塞到汗青兩唇之間,汗青拚命地一口氣喝完。接著來人又用一條棉布巾胡亂地在汗青臉上擦拭幾下,轉身就走了。在山寨一處山洞裏,洞口被精心加固過,已經用青石四周砌得整整齊齊,一扇厚重的木板門緊閉著,門口站著兩個大漢,肩背大砍刀,腰上挎著短槍。門後,就是山寨的議事廳,裏麵漠蘭跟秀姑一邊喝著山茶,一邊低聲商討。“蘭姐,這個李汗青雖然令人討厭,跟國民黨人勾勾搭搭,但是確實不像殺我哥哥的凶手。聽幾個張司令手下的護衛說,當初龍泉也被關進遼城大牢。我的師妹雯兒也是這麽說的,她說跟霽兒一起把龍泉救了出來,就是沒有見著我哥哥,你說這事怎麽這麽奇怪?難道我哥哥一下子蒸發了不成?”漠蘭笑道:“汗青他人脈甚廣,姐姐不要太心急,何況他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今天姐姐為了幫你,把他拉下水,姐姐千萬不要殺了他好不好?”秀姑一聽就不悅:“你是不是跟他上床了,這麽疼他?”漠蘭不以為然地說:“姐姐難道對他不動心,否則為什麽不對他動大刑,還遣人送水擦汗?”秀姑被人揭短,正想發火,突然有人進來說:“寨主,您的師妹進了山道怎麽辦?”秀姑一聽就急了,附耳吩咐了幾句,女護衛轉身出了大門。
雯兒一睜開雙眼,見爹爹被反綁雙手,側身躺在稻草堆上,而自己的手足都被綁在一把石椅上。眼前是碗口粗的原木搭建的一排柵欄,從地麵直接連到洞頂。欄外有兩堆篝火,有一個大漢伏在一張竹子編製的四方桌上睡著了。雯兒想不起自己是怎麽糊裏糊塗就被一張大網纏住捆綁起來,以後就似乎昏迷不醒,什麽也記不起來。這裏是什麽鬼地方,碰到一幫是人還是鬼,怎麽手法這麽邪乎,簡直進了閻王殿不成,這也太令人不可思議!爹爹怎麽也被他們俘虜,哪蘭姨呢?從來沒有這麽倒黴過,還以為上王家堡可以大吃一頓,上集市逛逛,纏著爹爹買些首飾,這下可好,小命都保不住,唉呀爹爹,都怪您——都快過年了,不好好在宋州城待著。這下可好了成了人家刀俎之下的魚肉,女兒真是太不甘心啊爹爹!雯兒一邊心裏哀歎著,一邊傷心地淚流滿麵,慢慢地又雙眼乏力,倦意襲來,迷迷糊糊地正欲睡非睡,就聽見鎖鏈叮當的聲響,又一激靈地睜開眼睛,見身前一人蒙著臉,一身夜行衣,三下五除二就把雯兒身上的綁繩砍斷,夾起雯兒就要離開牢房。“還有我爹爹,救我爹爹一起走!啊,是師姐,你怎麽會在這裏?”雯兒突然發現救自己的人是師姐秀姑,一下子完全清醒過來。“噓,不要吭聲,跟姐姐出去。別人姐姐管不了!”秀姑小聲告誡。“師姐,他是雯兒的幹爹,怎麽會是別人呢?”雯兒糾纏道,就想掙脫下來,自己去救汗青,被秀姑點了穴道,雯兒沒有防備,一下子渾身使不上力氣,隻好乖乖地被秀姑帶出地牢。在下山的小路上,栗雯騎在白馬上,問身邊的秀姑:“師姐,你離開風雲堂上哪裏去了?怎麽會知道雯兒在翠屏峰,你是不是成了一個水泊梁山的女英雄?如今爹爹已是北伐革命的大英雄,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遼城的新軍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賈司令奈何不了翠屏峰,但是北伐軍聲勢浩大,要踏平小小的翠屏峰易如反掌,師姐一定要三思!”秀姑雖然已經不是風雲堂的人,但是還念與栗雯師門之情,沒有理睬她的警告,也不想讓她涉及自己王家與李汗青的恩怨,就想將她送下山了事,想不到李汗青是一顆燙手的土豆,讓秀姑心生猶豫,一下子迷茫起來,不知道如何處理才好。“雯兒,當初在遼城你探訪過孔天下,問過他有關我家兄被關押的事情嗎?”栗雯搖搖頭說:“當初隻是一門心思要把龍泉救出來,但是孔將軍簡單提及過晉生哥哥被張司令關押在死牢一事。奇怪的是,馬戰勝將軍也是身陷囹圄,同樣在死牢,遼城一失陷,人就被救出來了。我聽幹爹說,大榆樹村的李三思,可能還在當地活動,因為大理的陳誌強在遼宋開戰前出現在大榆樹村。所以,姐姐你不要擔心,晉生哥哥一定活得好好的,隻是目前農會被北伐軍取締,所以他們的活動都轉入地下,或許也在哪個山頭當綠林好漢呢!師姐,我爹爹是一個德恩兼備的好人,你隻要放了他,他一定會把晉生哥哥找到,姐姐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當初要不是爹爹從中幫助,我跟弟弟下場會很慘的。如今爹爹要上王家堡采購棉糧,否則宋州城的新軍沒法過冬。等爹爹把這件事辦好,就會專門幫姐姐尋找晉生哥哥,還怕找不到他人嗎?姐姐關押我幹爹,除了因為晉生哥哥的下落之外,還有其他原因嗎?”秀姑搖搖頭,不知道如何跟師妹解釋自己的處境,就含糊其辭地說:“雯兒,你還是回風雲堂師傅身邊去吧!跟李汗青在一起,你一個大姑娘家的,會有什麽前途?你的想法我會好好考慮,他的事情你也不要再過問了,姐姐會妥善處理!”栗雯知道師姐的脾氣,當初她離開師門,就是因為幫助她哥哥搞農會,不聽師傅勸告而擅自離開風雲堂,本來師傅是要把堂主的位置交給她王秀姑的,無論從年齡和資格上講,都是當之無愧的,但是她一時執迷不悟,風雲堂隻好另選接班人,把栗雯推到堂主的位置。栗雯想了想答應道:“好吧,那師妹隻好聽姐姐的勸告回風雲堂。希望姐姐放過我幹爹,他是一位當今世上難得的好人,對姐姐的事情一定會出手幫助,這一點雯兒是確信無疑的!”當秀姑和栗雯來到山路盡頭,一輛馬車及時停在大路旁,秀姑牽著馬把師妹送上馬車,親切地說:“雯兒,記住姐姐的吩咐!”栗雯被師姐強行用馬車送回風雲堂,連坐騎和隨身攜帶物都被扣下,讓栗雯對爹爹的困境無能為力。
汗青被五花大綁後送進議事廳,漠蘭躲在屏風後,沒有讓汗青發覺自己也在議事廳。議事廳生了幾個大火盆,屋內暖哄哄的。汗青被兩個大漢押進來之後,正要強行按到在地,讓他跪在地上,被秀姑揮手製止住了。“小龍、小虎,你們下去,在門外守著!”秀姑命令道,“汗青,來,喝口茶水!我們這裏沒有太極春茶,都是一些口味苦澀的山茶,湊合喝幾口吧!”秀姑身邊雖然有兩位女護衛,但是秀姑還是親自把茶杯遞到汗青唇邊。汗青抬頭看了看眼前這位女寨主,想起自己在山下跟她的交往,又想到自己一下子成為她的階下囚,內心很難一下子適應,更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是一個什麽結局,所以隻有順其自然,欣然張口把一杯茶水全部喝完,讓堂內兩位女護衛掩嘴譏笑。見汗青一副配合的樣子,秀姑搬來一把座椅說:“坐著說話。汗青,你回去幫姐姐找到哥哥,你辦得到嗎?”汗青搖搖頭說:“姐姐——!”話音未落,秀姑聽見自己的護衛吃吃地低頭嘲笑著,嚴厲地掃視了一下,才止住她們的取笑。汗青接著說:“姐姐,汗青一定會盡力而為,但是晉生兄和李三思他們一定是越獄逃了出去,跟大理的陳誌強在一起。聽陳誌強的妻子說,他們不會回老家,除非農會占領整個國家。目前北伐戰爭的全麵勝利隻是一個時間問題,國民黨人執掌全國政權也是遲早的事情。聽大榆樹村李三思的家人說,蘇俄在中國成立的共產黨和國民黨早已經勢不兩立,已經分道揚鑣。農會本來就是共產黨人在北伐革命進程中搞的畸形產物,受到大多數革命者的排斥,所以才會被取締!那些農會骨幹不但不被國民革命的主流接受,同樣受到各個大小軍閥的鎮壓,很不得人心。你哥哥卻一下被農會迷惑了,連四季鋪的生意,你的嫂子和他們的孩子都可以不顧,真是讓人不可理喻!”秀姑一聽汗青把農會說得如此不堪,氣得連扇了汗青兩個耳光,就見汗青嘴角很快流出一股殷紅的鮮血,秀姑一下子又後悔起來,連忙取出絲帕,幫汗青揩拭血水。“汗青,你死到臨頭還胡言亂語,是不是活膩了!”秀姑在汗青身邊專心擦拭時,低聲警告道,“你如果想活到過年,就給我老實一點。”汗青一下子被秀姑的喜怒無常嚇呆了,隻好唯唯諾諾地說:“姐姐言之有理,汗青不敢再亂說了!”秀姑低聲地笑道:“是不是害怕了?你乖乖地,姐姐一高興就放了你!汗青,回去後,你會不會派新軍來剿‘匪’呀?”汗青搖搖頭說:“姐姐,汗青不會這樣做!姐姐,跟汗青回去好不好?憑姐姐的本領和膽識,汗青一定會讓姐姐在宋州城為百姓做更多的實事。無論是哪個黨派管理這個混亂不已戰亂不止的國家,最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百姓的生活問題,也就是他們的溫飽問題。姐姐,為什麽要執著於誰當政誰掌權呢?無論是國民黨人坐天下,還是其他黨派管理國家,這個問題都必須解決,姐姐都可以去幫助解決這個問題,有多少事情需要處理,好不好姐姐?”秀姑舉起右手,又想給汗青一個大耳光,汗青嚇得兩眼緊閉,連聲呼叫:“姐姐,姐姐,姐姐,汗青不敢再胡說了!”秀姑見汗青言之有理,就訕笑地輕聲說道:“晚上到我房裏給姐姐好好說說,你現在回地牢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