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小氣,誰讓我們之前有過約呢!”庾瓚挺胸疊肚地往李秀一對麵一坐,“那姚璉的宅子,怎麽也是韓襄和獨孤先生他們先找到。其實我無所謂,這賞金你們可以一人一半的,可要是獨孤先生較起真來,我也不好辦。”
庾瓚說著底氣十足地拿出個布包放在桌上,推到李秀一麵前:“他這兩日為了韋姑娘的事,心情不好,我也不便去煩他。不如這樣,你就收個三成之數,以後破了大案子,我再多多補你!”
李秀一冷眼朝那布包裏一掃,見裏麵隻有幾串銅錢。庾瓚察覺到李秀一的臉色,便滿臉堆笑道:“三成之數,不過所有你收的都再讓我兩分,這也是原先你自己提的嘛!”
“庾大人不知是何出身,探案不行,這買賣倒做得挺精明啊!”李秀一也跟著笑了笑,“不過,庾大人你忘了一件事。”他說著從中拎起一串銅錢,啪一聲丟在庾瓚眼前,“韋姑娘並不是我找到的,也不是我挖出來的。要不是獨孤仲平,這姚璉身上隻怕就是六條人命了。他債多了不愁,我要的隻是公平,把這些給韋姑娘吧!”
沒想到這家夥還挺較真兒,庾瓚有些不解地想著,臉上卻始終一副諂媚的笑,道:“好!好!秀一老弟真是仗義,我本來也要給韋姑娘一份意思,要不是她隻身犯險,救出了崔小姐,崔侍郎恐怕已經把我這衙門砸了……”
李秀一頓時冷笑一聲打斷庾瓚:“你錯了,我一點也不仗義,我們倆是一路人,我看以後我們的買賣還有的做!不過我卻很好奇,”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的哂笑,“像你這樣的人,怎麽會和獨孤仲平混到了一起?”
“這個嘛,可是說來話長了……”庾瓚嘿嘿一笑,卻分明沒有告訴他的意思。而李秀一原本也沒指望能從庾瓚口中聽到答案,於是徑自將剩下的錢收起來、轉身朝外便走。當他走到門邊,卻又停下腳步。
“敢問庾大人可知獨孤仲平現在在做什麽?”
庾瓚頓時一聲喟歎:“哎,估計還是為了韋姑娘的事發愁呢!”
而出乎庾瓚預料的是,獨孤仲平這時其實正在姚璉那所宅院裏逡巡。與之同行的是許亮,兩人隨意地察看著已經一片狼藉的花園。園中的牡丹有幾日無人搭理,有些殘敗,但還是熱鬧地開著。
“什麽時候老子還清了你的錢,再也不陪你逛這鬼地方了!”許亮許亮一邊扒拉著腳下的牡丹藤蔓一邊嘟囔。
獨孤仲平頓時一笑,搖頭道:“欠了我那麽多,隻是叫你陪我來賞賞花,天下哪兒還有這樣的美事?”
“屁!什麽美事,”許亮哼了一聲,“這個大凶宅,過不了幾天還要添個過咱們手的死鬼。你還嫌我沾的晦氣不夠多是怎麽著?連這些沒了主兒的花,也是在等死罷了!”
“你個老許,跟死人打交道慣了。怎麽看什麽都是死啊?”獨孤仲平又笑了,下巴一指眼前的花園,“你不覺得這荒廢了的院子遠比之前精雕細琢的更美嗎?”
許亮聽了這話忍不住一扁嘴,不屑地道:“誰能擰過死去?我可不像你!哎,你什麽意思,是不是也想找一棵妖花養養啊?”
“那麽蹊蹺的玩意兒我可養不來,”獨孤仲平笑而搖頭,“不過老許,你說,真的會有一種牡丹的香氣能讓人聞了神魂顛倒,心甘情願地為它做任何事?”
“這說不好,按說牡丹沒什麽香味,不過據說天竺有種蘭花的花香能迷人魂魄,怎麽,你還在琢磨那妖花?”
“如果那花真有這麽厲害,那誰擁有了它,豈不是想幹什麽就可以幹什麽?哎,庾瓚把它放在哪兒了?”
“在衙門裏專找了一間房存著呢。怎麽,你想去弄來?”
“那倒不是,隻覺得要看緊些!”
許亮頗有些不以為然,笑道:“但凡這種有些邪門的花,必然養育上有獨門訣竅,現在他反正是個死,憑什麽告訴別人?沒人打理,那花再妖,也過不了幾天就得死,卻還有什麽好怕的?”
獨孤仲平卻沒有許亮那般樂觀,歎道:“那花如此蹊蹺,不弄明白總是讓人不放心呢!而且……”他的神色驟然一黯,“若能知曉其中緣故,說不定對韋姑娘的病也會有幫助。”
“你們也是糊塗,怎麽能讓小姑娘家去幹這個?”許亮也跟著歎了口氣,“說實話,我卻不覺得這麽折騰有用,她這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許亮說著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獨孤仲平胸口,獨孤仲平隻能麵露苦笑,他何嚐不知許亮話中深意,韋若昭的心思他也不是不明白,但一直以來他都在躲避,雖然他答應了韋若昭做他的徒弟,但在內心深處,獨孤仲平始終希望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孩能夠遠離這些罪惡、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獨孤仲平想到此處隻覺得自己很無能,非但不能及時阻止姚璉的罪行,甚至無法改變韋若昭的想法。他不覺有些氣憤,扒拉牡丹花叢的動作也變得粗暴起來。
一個白瓷小瓶就在這時出現在草叢裏,獨孤仲平伸手將其撿了起來、搖了搖,發現裏麵是空的,卻隱約還有一股甜膩的異香從空瓶子裏飄出來。
這是什麽?獨孤仲平不禁皺起眉頭細看,許亮也好奇地湊過來,他抽了抽鼻子,卻頓時露出一臉冷峻神情:“這東西你在哪兒找到的?”
街角的小酒館,李秀一正像往常一樣坐在角落裏自斟自飲,獨孤仲平就在這時走進來。
“咦,獨孤兄怎麽有興致找我來喝酒?是想要我為你慶功嗎?”李秀一冷眼瞥了眼走近的獨孤仲平,自顧自飲了杯酒。
獨孤仲平微微一笑,也不待李秀一邀請,便坐在他對麵的位子上。獨孤仲平道:“有何功可慶?再說這玩意對我來說是藥,沒頭疼幹嘛吃藥?”
李秀一頓時冷冷一哂:“那你是專門來笑話我的?哼,別以為我會服了你。怪隻怪我不是什麽情種,沒你哄女人的本事,但我要是多挑開崔小姐一件衣服,那朵花還是我先看到。那樣的話,你不可能比我先到!”
“李兄說的是。我先找到姚璉隻是僥幸罷了。你能從姚璉的香囊,查到給花戶送鹿糞的,又坐著糞車,追到了正地方。這條從糞裏來的線索,我就完全不知道,還是李兄高明。”
“算了吧!人是你的徒弟,你把她挖了出來,就算你略占上風好了!隻要長安人還沒都變成聖人,咱們倆之間……嘿嘿,還剛剛開始呢!”
獨孤仲平聽了李秀一這充滿挑釁的言辭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既然李兄賞臉,在下也隻好奉陪了。”
“好,”李秀一把酒盞往案上一拍,“庾瓚說給你留了七成,你上點兒心,別讓他占了便宜。”
“多謝李兄,這份情誼真是讓我感動,不知李兄能否再幫我個忙?”
“什麽忙?”
“可否把那個香囊借我賞玩一下?”
李秀一頓時一揚眉,疑惑道:“聽說姚璉已經被判了腰斬,這幾天就行刑,你還想幹什麽?”
“韋姑娘身體不太好,我想看看這香囊能不能治她的病。”
李秀一“哦”了一聲,眼珠一轉,笑道:“這樣啊,不過你該是知道我的……”
“想做生意?”
“不錯!”
“那好,”獨孤仲平從袖中摸出那枚開元通寶,“我告訴你這個人是誰。”
李秀一略一思忖,點點頭,也從自己懷中將那香囊取了出來。
“他姓方,是個駝子,”獨孤仲平伸手接過香囊,“如果李兄在什麽地方碰見了,麻煩知會一聲!”
李秀一打量著獨孤仲平,咧嘴一笑,道:“精明。不過,生意一筆是一筆啊!對了,韋姑娘怎麽樣了?”
“你要真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瞧瞧?”
李秀一瞬間竟露出有些尷尬的神情,訕訕搖頭道:“哼,算了算了,這惜香憐玉的勾當還是留著你自己幹吧,我又不是她師父。幹我屁事!”
獨孤仲平笑了笑轉身離開。而李秀一卻顯得很是煩躁,不耐煩地拎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咕嘟咕嘟”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