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第二天。
可月的畫:風染上明媚的粉紅,舞出旋轉的弧度。在漩渦的中心,是兩個相擁起舞的人影。人轉動了風,風裹纏著人……
傍晚的時候,程立在六層的遊廊上找到可月。可月正抄著手,雙腳互搭,坐在舷窗邊的軟墊上,悠哉遊哉地看海。
“今晚我們去吃正餐。吃完飯,酒吧樂隊會演奏The Beatles的老歌,我們一起去聽吧。”
可月略覺意外:“披頭士?你居然喜歡披頭士?!”
程立微微一笑,並不解釋。可月心中微動,不由低下頭來。她忽然意識到程立讓她心動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微笑。他不是用嘴角笑,而是整個眼睛裏都充滿笑意,那一瞬好像從心裏流淌出快樂和溫柔。如果可以天天看著一個男人這樣笑……可月心道“花癡又犯了”,趕緊起身和程立一起走到餐廳。
餐廳是典型的歐式風格,深紅色窗幔,仿大理石廊柱,描金掛畫,水晶吊燈,淺綠團花地毯,包軟緞的扶手椅。雪白的桌布上擺放著燭台和鮮花。
可月心中歡呼,終於可以體驗一下偽上流生活了。程立耐心地給她介紹菜單,從主菜到甜點,無一遺漏。
可月在小牛排和龍蝦尾巴之間猶豫不定,於是略帶不好意思地問程立:“我能不能要兩道主菜呢?”
程立笑起來:“當然可以的。不過好東西要慢慢享受,我們可以看完演出來吃第二輪嘛。”
可月眉開眼笑,隨即做了個苦臉:“下了船又得減肥了!”
程立情商不低,立刻真誠回應:“你一點都不胖,根本不需要減肥。”
吃罷飯,可月回房間換衣服,程立說要隨處走走,一會兒回去找她。
程立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回到房間外輕輕敲門。可月開門出來,程立不覺眼睛一亮。可月平日都將頭發隨意挽起來,這會兒一頭烏發披散下來,隻用一隻發卡輕輕別住,憑添幾分女人的柔媚。紅唇嬌豔欲滴,淡粉色的熒光分外誘人。她身著深藍底色長裙,淺藍色細條盤桓其間如飄帶環繞,如水草搖曳。裙裾下擺魚尾般撒開。銀色高跟鞋讓她走起路來似乎迎風款擺,雖然鞋跟不算尖細,是那種兩頭粗中間細的形狀,但程立還是不由上前兩步,將手伸出去攙扶。可月輕倚過來,二人於是挽手走去酒吧。
演奏還沒有開始,兩人找了靠前的位置對坐。可月四下打量,酒吧裏鋪著深紅嵌金色小方塊的地毯,擺放著圓形的高背單人小沙發,圓柱體一般簡約的深色茶幾。燈光幽暗,薩克斯音樂悠然回蕩。表演的舞台在前方半層高,背後的整麵牆擺滿各種形狀的酒,射燈從不同角度照下來,凸顯美酒的誘惑。可月詫異地發現,酒吧裏坐滿了人,大部分看上去白發蒼蒼,有龍鍾之態。轉了一下腦子才意識到,披頭士六十年代風行於歐美,當年迷戀樂隊的那些少男少女們如今可不是該年過七旬了嗎。我們是在將近三十年後開始加速追趕世界的。
可月舉著酒水單研究了一番,沒有看出個究竟,於是隨意點了一款名叫Mohhito的雞尾酒。略嚐一下,發現是酸酸涼涼的可口味道,應該是加冰的威士忌兌檸檬汁。程立滴酒不沾,隻要了一杯紅茶。
這時樂手們上台,各自就位。《Let it be》《Can’t buy me love》《Hey Judy》……熟悉的旋律響起來。生命是一條河,往日的歌是水波上跳動的光影,讓人駐足回眸。可月很快進入狀態,快樂地隨著音樂節奏搖擺著手臂扭動著腰肢,跟著樂隊哼唱熟悉的歌曲。程立不改穩重風格,隻是用手輕打節拍,頭微微擺動。直到開始演奏《Yesterday》,可月注意到程立顯出沉鬱的表情,雙眼微閉,似乎隨著歌聲穿回某段記憶之中。
一對老人牽著手走到前麵的空地,隨著歌聲緩步擁舞。可月望著兩位老人,驀然記起一句歌詞: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我等待蒼老了誰……心中不由感傷,等到我鬢發如雪時,不知誰和我擁有一份年輕時的記憶,誰還有興趣伴我蹣跚起舞。我這份等待還有指望嗎?可月將手中的Mohhito一飲而盡,又招手要了一杯。
場上跳舞的人越來越多。可月看得有幾分眼熱,側過臉來拿眼瞟程立。程立會意,起身向可月含笑伸出手。程立帶著可月穿插在人群中,時進時退,時而旋轉,時而交錯,舞技居然頗為嫻熟。一曲下來,兩個人都很有幾分默契的驚喜。可月自如地跟隨程立手上的信號,腳尖兒輕點,毫不著力。可月記得上大學時,教舞蹈的老師說,女孩子跳舞要像一片葉子那樣附在對方身上。一句話道出女人總也無法擺脫從屬的命運。可月倒是甘願從屬,可惜在茫茫林海中從來沒有找到自己歸屬的那棵樹。一瞬間竟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可月連飲兩杯威士忌,起初尚好。跳了幾曲之後,似乎有些不勝酒力,抑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索性用兩手勾住程立的脖子,眯著眼仰頭晃肩,格外沉醉。程立見她兩頰緋紅,長發披散,紅唇嬌豔,忍不住俯下臉來,用嘴唇輕觸那飽滿的額頭。粉色的球形轉燈迷迷離離、閃閃爍爍,樂隊正唱著《Love me do》:I will always be true, so please love me do. 那早已天遙地遠的情愛,似乎定要在今夜前來撩撥。
曲終人散。
程立不得不用力攬住可月走回房間。阿拉斯加清涼的夜色下,激情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