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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視善心
生命是一場單人秀。
--- 傑德.麥肯納 《靈性衝撞》
認識自我，好比用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活體解剖，在自己身上。
在看見小我之後，看明白“善良”“慈悲”之類又花了我一年多的時間。終於從不經意間的若有所悟經過稍許沉澱轉為豁然開朗。眼看著一張人形畫皮在眼前剝落，有驚詫有驚喜更有本該如此的釋然。春天到了，草尖兒綠了，樹的枝條上拱出新芽。
“凡是沒有經過神的都不屬神。”這話應該是很久以前一個牧師的講道，一直存在心裏。那些不斷在你心頭回響的東西，都是不可忽略的路標。這些年我的腳印在它的周圍疊了一層又一層，對於它所指的方向卻不甚明晰。
即便勤於觀察，我還是時常站在自己視線的盲點上，不過可以在別人身上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種格外自我的善良。那善良如同夏天剛剛過去又急於投射溫暖的陽光，生怕世界抵擋不住些許寒氣。絲絲入扣的陽光讓人在倦意中昏昏沉沉卻也頗為舒適流連不舍。善良是這個百孔千瘡的世界的補綴，就看你想要拋開還是繼續維係。
補一補這個世界還會光潔如新。這是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的信念。我如此醉心於這樣的信念醉心於自己可以做點什麽可以改變什麽或者引導什麽。直到時間到了，一縷光明進入漆黑的房間，我忽然看清自己一直在補綴的其實是自我形象，我的想象中的影子。我一直在補全它描畫它，讓它更符合別人和我自己對它的期望，好像精心製作一尊展示出“友善”“溫暖”“愛心”的蠟像。荊棘條上長不出無花果，自我中生不出真正的善良。無非是索求、填充、抱團取暖、小心計較、確認優越感、添加人生色彩如此等等的巧妙變形而已。人若試圖以如此行為求得上帝的褒獎，到頭來必定抱怨上帝的“不公”。豈知這等“不公”早已由你自己所行之事決定，與上帝毫無幹係。
帕拉尼克的筆對於此類“善行”毫不容情：
“這些天使，她們很清楚自己的身分。這些慈悲的化身。
聚集了超過上帝預期的愛心，她們有富有的老公，良好的家世，矯正過的牙齒和保養好的皮膚，這些因為十來歲的孩子都去上學了而留在家裏的母親。”
“魏提爾先生好喜愛這些天使女人。”
魏提爾先生是一位住在長廊末端最後那個房間裏，滿是老人斑又禿頭的老男人。但他有一顆年輕的心。隨著劇情的進一步發展，你會驚奇地了解到他其實是一位患了“早衰症”的年輕男人。在得知這一訊息的一刻，那些去安養院奉獻愛心的“天使們”也同你一樣驟然湧出綿綿的不忍憐憫大慈大悲。每一次見到他，那一天仿佛都是他的生日。你恨不能變作生日蛋糕上插著的蠟燭，燭火熄滅時那個真正的長著一雙翅膀的天使。“許個願吧！讓我來幫你實現。”魏提爾先生真的許願了。一個接著一個，願望越來越大越來越新奇。從坐雲霄飛車到玩漆蛋遊戲到吸大麻。直到有一天他難為情地吐露了一個深埋心底的願望，“能真正地做愛，不要到死還是處男之身。”天使的職責就是幫助世上可憐的人實現他們難以達成的願望。
劇情至此反轉。不久以後魏提爾先生給天使打電話：“我在年齡問題上說了謊。我還沒有到十八歲。”他現在是違法誘奸的受害者。為了餘生付一萬美元，每一位天使都同意這個代價不算太大。
如果你真的想要行善，你需要小心查看。沒有經過檢視的善行是不值得去做的。當然，我在這裏沒有涉及任何“社會責任”。如果在我的眼中“社會”不過是一張為我而設的巨大的布景板，上麵畫滿了花草樹木和來來往往的人，我還有必要圍著它轉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