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思不是遊走的思緒,是邊遊邊思。
把帳篷睡袋椅子爐子鍋碗瓢盆各種食材放進車裏啟程出發的時候,我和老公還不知道晚上會睡在哪裏。我們的計劃是走Sonora Pass,再轉到395去湖邊看黃葉。半個月前打前站的朋友提醒我們,可能因為火災的緣故很多營地被關閉了。我們仍舊決定來一次心中沒底的旅行。
Sonora Pass是淘金熱的時候拓荒者翻山越嶺跋涉到西部的路線。如今的標準公路當年必定隻是崎嶇小路。行到半途我憂慮起晚上的住宿,問老公實在不行能不能夜間開車回家。老公頗為猶豫地答,這條路比優勝美地更難開。看來必須叉掉這個選項。我於是展開憧憬:我要住在水邊。
在路邊停下的第一站。遠方的山、崖底的石灘以及水壩。
石頭山
不要命的滑板少年
Leavitt Meadow
Mono Lake遠眺
離開高速走了很長一段土路去網上有人推薦的 Lobdell Lake Road看黃葉。一路顛簸奔湖而去,奔到一個十分無趣的大水窪邊上。這才意識到來時路上才是真正的目的地。
波濤起伏的Sierra群山
離開Lobdell Lake Road 上下395四十分鍾之後來到 Virginia Lake。天已暗,無所居。沿途的營地都關了。湖邊的停車場裏麵車多人少。這裏海拔大約9千尺,隻有四十多度的樣子。有三四個人穿著羽絨服戴著毛線帽圍著一張野餐桌喝酒聊天。看起來他們晚上會睡在停車場裏麵。又問了幾個在湖邊釣魚的人,終於下決心在此落腳。不是紮營是住在車子裏麵。離湖水僅幾米之隔,夢想實現得不要太快。
頂著風煮好一鍋西紅柿雞蛋方便麵,吃得肚裏熱乎乎心裏暖洋洋。一邊收碗筷一邊抬頭望天。這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了銀河,一簇簇綻放的星光匯聚而成的璀璨的河。把車裏的東西堆到前座上,再把床墊睡袋鋪開。又就著瓶裝水洗漱完畢。躺下時還不到八點。如果禦寒的裝備充足一點,如果心裏不是又新奇又緊張急著躲進窄窄的避風港,本該在開闊寂靜的山野中坐忘一下,即便不能忘。
人生頭一回枕著星光睡覺。在陌生的環境裏我總是很難入睡。過一陣子就要張開眼睛看看車窗外麵密密麻麻泛濫流溢的星星。沉寂的萬籟給人以壓迫感,好像所有的聲音都斂入大地和山巒之中。它們是夜的精靈,無形無跡又隨時會在暗影中現身。我驀然想到,“大音希聲”就是這樣在空無之中孕育萬有吧。
車裏正好放下一張twin size的床墊,兩人睡著略擠。睡在車裏的異樣感讓我浮想聯翩。起先想到看過的一則新聞:一個伯克利文科的lecturer一年的薪水隻有三萬多,在居家大不易的灣區一帶隻能住在房車裏麵。順著這條思維又想到Ben。Ben是小新的大學老師,後來去伯克利做lecturer。我和小新曾經順路去伯克利拜訪他,相談甚歡。原以為隨時可以走過路過神侃而過,不曾想Ben因為這次疫情失業。看來兩個博士學位除了一堆學生貸款並沒有幫到Ben;曾經的研究生導師評價“這個學生教給我的比我教給他的還要多”,也無濟於事;對於專業的投入,用Ben自己的話“24小時都沉浸於學術問題”,百無一用。生活對Ben的吝嗇看起來絲毫沒有妨礙(也許反而推助)他成為一個我所見過的最純淨的人,拋開了種種俗世的煩憂。我們中國人總是會“逆水行舟”,讓自己在生活的激流當中保全已有的財富並且竭力讓它們增值,以此確定自己的社會價值以至生命價值。似乎隻有美國人才會在大起大落間浮沉。從中產到流浪漢從流浪漢到社會名流,這遠遠不隻是“與神對話”的作者尼爾.沃許.唐納德的人生軌跡。美國社會給了人們更大的空間去嚐試大跨度的生活方式。這正是我心目中真正的美國夢,也是我鼓勵孩子們放膽一試的底氣之源。相比“齊家治國平天下”,“活著”,更簡單更真實。
一次睡在車上的經曆讓我切身感受到,自己與流浪漢的距離隻隔著一場疾病或者一次意外事件,也多少消除了我對這種情形可能發生的時常出沒於想象的莫大恐懼。借一次郊遊作一次思想的深度遊。想象平日裏的不敢想象,跨越一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恐懼地帶,為生活給予的一切而不是隻為我所期望的那部分感恩。
早上醒來時陽光已經落滿山頂。老公倚著車窗搶來的山巔晨輝。
走了幾邁trail,遇見兩個清澄碧藍的高山湖泊。
高速邊上讓人駐足的秋景
老公事先訂了優勝美地的pass,返程時穿優勝美地而過。優勝美地東門外。
謝謝賞閱。
10/20/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