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年談時間不多了
——王亞法
大除夕上床,一閉眼,兔年過了,狡兔逃了,逃亡何處?不知,也許美加澳,也許大西洋、太平洋上的某個小島……春江水暖鴨先知,它們早就在那裏築窩建巢。
年初一醒來,一睜眼,龍年降臨,龍又來了,不知今年這條龍是惡龍還是善龍,中國人自古仰仗龍的顔麵生活,如若龍顔大開,則五穀豐登,百姓安居樂業,便有好日子過;如若龍顔大怒,則百業蕭條,疫癘橫行,民不聊生,要過苦日子了……那條曾經盤踞在乾清宮梁宇上二十七年——丙辰年才倒斃的惡龍,張牙舞爪,凶殘異常,雖然龍年已降臨四次,但其惡跡至今尚未清除……
祈禱今年降臨的是條性格溫和的蒼龍,因其位在東,五行中屬木,青色,又叫青龍,古時每逢大旱,百姓旱望雲霓,香燭祈求,蒼龍會普降甘霖,是民間傳説中的善龍。當然亦有例外,歷史上曾有惡魔叫囂,要“何時縛住蒼龍”……
今天是甲辰年初一,龍年始降,老朽先說龍啓文,然後步入正題。
人增歲月天增壽,説到歲月,未免談虎色變,三十餘嵗時,我曾請一個瞎子老太婆家算過命,説我有八十一年的陽壽,再掐指,説我祖上有德,有五年陽壽可添。唉,就算閻王加我五年,進入龍年,離八十六嵗又近了一步,奈何奈何,老朽隻能浮槎海外,窩居鬥室,哀嘆人生短暫——時間不多了!
從“時間不多了”,聯想到近代史上的幾位重要人物,對待“不多時間了”的故事。
孫中山先生在臨終前,曾對病塌前的人說,我這次來北京,是謀求和平統一。我所主張統一的方法,是開國民會議,實行三民主義和五權憲法,建設一個新國家。現在為病所累,不能痊癒,死生本不足惜,但數十年為國民革命所抱定的主張不能完全實現,這不能無遺憾。希望各同誌努力奮鬥,使國民會議早日開成,達到三民主義和五權憲法的目的。那麼我雖死了,也是瞑目的。最後,他斷斷續續又說出了七個字:“和平……奮鬥……救中國”,此後便未再說話,於次日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上午九時三十分逝世。
再説另一個人:從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的《走進毛澤東的最後歲月》一書所述:1976年9月8日晚7時,小孟(筆者:指孟錦雲,坊間盛傳她是孟晚舟的生母,不知真假?)來接班。幾天來,政治局的常委及委員們,一直在輪流值班。醫務人員一直在身邊觀察毛澤東的病情,量血壓、測脈搏、導尿、聽心髒、輸氧氣,不停地進行著。7點10分時,毛澤東的呼吸急促起來。小孟過來,低頭給主席按摩胸部。主席用很低的聲音說:“我很難受,叫醫生來。”醫生趕緊把氧氣的管子放在他的鼻子處。他用手去拽,肯定是不舒服,過了幾分鍾,呼吸開始平靜起來。這時,醫生看見主席的鼻孔裏有一點嘎巴兒,就把輸氧器管拿下,用棉簽兒給他弄出來之後,又給他戴上輸氧器時,他就一點反應也沒有了。又是處於極度的昏迷,搶救,搶救,四個多小時的搶救,但一直是昏迷,他再也沒有醒過來。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對小孟說的:“我很難受,叫醫生來。”
另據毛澤東的私人醫生李誌綏回憶,毛的最後一句話是問李醫生:“還有救嗎?”
李醫生答:“我們再想想辦法。”
同樣是兩位政治人物,在“時間不多了”的最後時刻,一位是悲天憫人,臨終時不忘對國家之憂患;一位是殘暴自私,嗝屁前不改貪生怕死之劣根,人品高下,立此可見。
還有一位政治人物,在“時間不多了”的最後一刻,其冷血令人齒寒,不得不寫。
慈禧因戊戌變法一事,將光緒囚禁在瀛臺,她怕死後改良派復活,遭到清算,便執意將三歲的溥儀繼承皇位。
這時的慈禧,因貪食過度,得了痢疾,雖喝了李蓮英進獻的“王八湯”(中醫認爲烏龜壽長,煲湯喝有延年之功效),有所緩和,但自知“時間不多了”,先在宮裏散播光緒病情惡化的輿論,然後下毒,將光緒殺死,這一點《啟功口述曆史》中有所提及:“慈禧讓太監給光緒送酸奶,光緒喝完酸奶就駕崩了。”前些年科學家開棺,從光緒的頭髮中測得其含砷量嚴重超標,砷的化合物三氧化二砷就是砒霜,由此證實,啓功先生的回憶很可信。
光緒死後十九個小時,慈禧也相繼嗝屁,臨終時立下:「此後,女人不可預聞國政。此與本朝家法相違,必須嚴加限製。尤須嚴防,不得令太監擅權。明末之事,可為殷鑒!」慈禧晚年的臨終遺言,令後世人不解,爲何這個把持朝政四十八年的鐵腕女人,不讓後來的女人沾手國政?這是一個歷史之謎,老朽一直不解,爲何中國歷朝政壇,都由病態人把持,抑或天命耶!
談政治人物太沉重,接下來説位藝術家對“時間不多了”的故事——
張大千先生在“時間不多了”的時刻,不顧疾病纏身,日夜揮毫,家人和護士勸他休息,他縂以“時間不多了”為推脫。在畫“廬山圖”時,他幾次大汗淋漓,直到喘息不止才停筆。聼親近他的章嫂說(章嫂從“八德園”到“環蓽盦”,再到“摩耶精舍”追隨張家三十二年。張大千逝世後,她一直服侍到徐雯波夫人歸西,是張家的老忠僕):當歷史博物館將剛出版的《張大千書畫集》前四本樣書,送到摩耶精舍時,老爺子正在病中,他叫保羅立刻把樣書送到床前,給大陸的朋友和學生的簽寫贈書。他簽寫的贈書有上百套之多,光送給大陸學生的就有十三套。這時他已經眼力不行,顫抖的手握著筆,徐雯波給他指出簽寫位置,保羅在一旁給他報唱授書人的名字。他寫著寫著,開始虛脫,額頭沁出了汗珠,家人和護士見狀(張大千常向友人調侃,他被四人幫挾持,就指這些人),都跪下喊:“老爺子你不能再寫,該休息了……”他依然緊握著筆,囁嚅道:“時間不多了,時間不多了……”直到簽完給曹大鐵的一本時,才放下筆桿,昏迷倒下,旋即送榮總醫院急救。
嗚呼,老朽東拉西扯,寫完四位大人物對待“時間不多了”的故事,胸中有些鬱悶,不禁低聲自問,我等小人物在“時間不多了”麵前該怎麽辦?怎麽辦?
甲辰正月初一於食薇齋北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