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收藏的1894年《日清戰爭實記》中,有大量的來自日本民間的動態,或者討論國家大計,或者緬懷戰死在中國的親友,文體繁多,很有點我們現今的博客的感覺,當然,能被半官方的《日清戰爭實記》選用,自然是完全符合當局的輿論導向的。這些來自民間的創作中,除了我前幾天介紹的家書外,還有一種比較多的題材就是凱旋碑文。甲午一戰,日本暴得戰爭紅利,舉國狂歡,幾乎所有有參戰人員的村落,都舉行了紀念活動,全國也到處樹碑立傳,正如今日我要給大家介紹的這塊紀念碑的碑文所說的“是役者曠古所未有”。
今天介紹的碑文,載於《日清戰爭實記》第46編,題為《征清軍凱旋碑》,作者署名為川島裕齋。從碑文內容可以推斷,這是一個鄉間的塾師之類的文人,精通漢文,作了一篇頗有古風的好文章。這類顛倒是非的大作,我們在大量的日本戰爭文獻中都能經常發現(另一個這類大作的匯集時期,是北洋時的各路軍閥的文告,無不慷慨激昂、滿紙的仁義道德,文功和武衛在東方總是結合得很好)。碑文中提到他們村子裏有九人參戰,都立功而歸,回國後大概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於是便在村子裏立了塊凱旋碑,將豐功偉績昭示後人。作為中國人,看這樣的文章,自然是要感慨唏噓萬千的。上世紀我抗戰勝利,一寸河山一寸血,當年也是在全國立了不少碑的,隻是隨後開始的更殘酷的內戰以及內戰勝利者的殘酷內訌,以中國之大,何處還存有當年的慘勝如敗的豐碑呢?讀史者每思及此,能不一歎!?好,下麵請大家讀這篇日本村民所做的宏大敘事:
聖上中興二十有七年(1894年為明治27年),韓國內訌(東學黨暴亂,即下文的"賊"),守臣不力,賊勢日熾,上下脅息。京城戒嚴,遂乞援於我(朝鮮政府乞援於宗主國中國,日本幹脆是自己霸王硬上弓,不請自來)。聖上軫念乃顧舊盟,為告清國。欲左提右挈與共靖其難。而清人傲頑,不啻渝其盟,翻鏃亂人,陰為之聲援,又敢派大兵,邀擊我戰艦。聖上乃發詔宣戰,大戒六師,艨艟蔽海,銃蛟滿野,以訊其罪,名正言順,旭幟(太陽旗,華人常貶之為膏藥旗,近有網友惡搞考據此即日人為武大郎後代之據也---燒餅旗,一哂)所指,勢若破竹,陸拔金城,海挫鐵艦,蓋平(見下文蓋平之戰背景)之攻,積屍成田;旅順之陷,流血漂鹵(旅順大屠殺果然是流血漂鹵,日本人倒也不隱諱,其史料在中文網絡上不少,請各位網友查閱,並請為旅順遇難同胞亡靈祈禱),而韓人之內鬥,煙散霧銷,八道自安定矣。清人惶惑不知所出,特差重臣,來乞和,割土地償軍資(馬關談判是一邊的城下之盟,有關信息可以參考我此前寫的《日本看李鴻章求和:敗餘來仰聖恩隆 不似平生傲慢風》)。聖上寬仁,遂聽其請,方始憩師。大奏凱歌,振旅而旋。恭惟我有事於海外舊矣,自神後爾來,觀兵耀威,固不一再而止。然其宣揚威武,光被仁恩,使海外萬國,重我如九鼎大呂(該目的倒真是達成了,日後再與沙俄一戰,更是奠定日本的東方霸主地位,於是,日本人就開始“脫亞入歐”了,盡管口號還是用的“大東亞共榮”),若是役者曠古所未有,是固雖聖天子文武聖德,應天順人之所致,元勳畫策適機宜之效。抑亦謂之非從軍諸子克履果毅,若貔若虎視死如歸,忘家報國之功可乎哉。是役我村中從軍者九人,皆力戰立功,相繼罷歸。於是,同誌胥謀,椎牛瀝酒,以慰其勞,且將刻其事於碑,以告後昆。若夫諸子雄心奇跡,則載在史乘,人皆知之,餘複何贅焉?
Feb 07,2007 @ Syd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