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康有為的政治品格和個人品格,最近因著一本新書《溫故戊戌年》的炒作,又儼然成了中文世界的新焦點。這一並不新鮮的話題能曆久常新,也凸顯那些在主流話語長遠包裝中被歪曲的曆史定論,其生命力是多麽頑強。(Shel JeAnns版權所有)
其實,關於康有為的種種惡行,在當年“變法”失敗後就已經被“深揭猛批”過了的,隻是康梁流亡海外,在“反華勢力”的庇護下,掌握了相當程度的話語權。而中國的民間觀點常常與官方擰著來:因著政治的不透明,以及官方話語體係的長期信用缺失,人們更相信政治耳語,官方偶爾坦誠一回,人們卻也擰著來看待其中真相。最著名的“越描越黑”事例,就是雍正皇帝頒行《大義覺迷錄》,試圖以真誠、寬容來反擊對其權力合法性的置疑。有意思的是,盡管朝廷對康有為的批判和所謂康黨的清算,實際上抬舉炒作了康某人,推其成為改革的旗手,但當康有為成為主流話語體係讚頌的對象時,對他的質疑也就從小眾的曆史學界轉到了大眾的傳播領域。對康有為的不同解讀,凸顯國人習慣性的曆史臉譜化解度,非黑即白,將複雜的人物和事件簡化和演義化。(Shel JeAnns版權所有)
已經為中外史學界公認的是,康有為無論是作為改革者還是反叛者的分量,都是被其自身大大地誇大了的。張建偉的這本新書《溫故戊戌年》有相當一些陳述,而在茅海建的《戊戌變法史事考》中,有著更為專業的資料羅列。美國學者斯特林西格雷夫(Sterling Seagrave)在他所撰寫的慈禧太後傳記《Dragon Lady: The Life and Legend of the Last Empress of China》(中譯為《
這類著作大揭康有為的老底,對史學界而言早已不是新聞,但對於大眾傳播而言,它們的確還是具備著震撼的衝擊力。這當然很難說還是一個史學話題,其實更多的已經成為大眾傳播課題。畢竟,對於康有為的評價,或醜化或神化,百多年來都被賦予了太多的現實政治需要,傳播通道中的康有為其實已與其本人無關,而隻是某種特殊的符號,與李鴻章、袁世凱等一樣,打造了中國最經典不朽的影射史學的代表作。(Shel JeAnns版權所有)
純史學角度看,學界的多年研究早已公認,康有為其實果真是個“政治投機者”(這個詞很容易臉譜化,讀者
將康有為列為頭號靶子,其實是“保守派”們的失策和無奈。西格雷夫在其《
並非改革領袖、且人品為眾人(包括改革派)所不齒的政治投機者康有為,以及激進且少不更事的 “新晉四軍機”譚嗣同等,就這樣成為權力鬥爭和平衡中的犧牲者。而康有為因僥幸逃脫,憑借“悲情牌”成為戊戌喋血事實上的最大受益人。六君子的鮮血未必染紅了“保守派”的頂子(他們本來有更大的政治期望),卻絕對令康梁師徒成為各種“西方敵對勢力”的寵兒。在梁啟超的巨椽之筆護佑和忽悠下,康有為贏得了改革的首席發言人地位,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財富(利用偽詔大量斂財)、美人(在海外納妾)和知名度。(Shel JeAnns版權所有)
史料表明,在康有為逃亡中,曾經與其有過接觸的英、日外交官,多對此人之見識和真正影響力十分失望。其實,這些職業外交官恰恰忽視了,很多時候政治並不需要真知灼見、而隻需要一個符號:清廷舉輕若重,殺雞用牛刀,賦予了本無大影響力的康有為全新的符號意義,令其身價倍增。這類無意間哄抬對手身價、製造勁敵的政治失策,康有為並非最後一例。(Shel JeAnns版權所有)
作為符號意義的承載者,即使是“中國第一騙”,康有為也的確具有正麵的曆史意義:無論其用什麽手法獲得了改革的首席發言權,其畢竟是要演好這個角色的,至少要竭力地鼓吹改革,至少在改革的輿論傳播效果方麵還是有積極意義的。原罪不掩後功,如同一些踩著屍山血海獲得權力的獨裁者,同樣也能做出抵禦外侮、統一民族的壯舉。(Shel JeAnns版權所有)
其實,正在成為傳播事件的康有為曆史還原,其意義早已超越曆史學的真相重構:這樣一個事實清楚、情節也並不複雜的曆史假象,何以被當作真相推崇了數十年?背後的傳播動機、傳播機製究竟是什麽?我們的“曆史”尤其近代史、現代史還有多少可信度可供消費?究竟如何鑒別真正的曆史與傳播的曆史?我們是否真該如同告誡東鄰那樣告誡自己:正視曆史?(Shel JeAnns版權所有)
更進一步可以深思的是,我們對先驅人物的完人苛求,是否恰恰導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要不就是怕當先驅,要不就是 “痞子”們勇於也易於成為先驅,能以“失去鎖鏈”的小代價來博一把“整個世界”?先驅們知而不行(能力問題)、或知而難行(道德號召力問題),除了其本身的能力和道德號召力外,是否也受製於求全責備的文化習慣呢? (Shel JeAnns版權所有)
一個有趣的新聞是,最近落網的一位巨騙,不僅冒充是公安部特警局局長,還自稱是康有為之孫。這一出當代版拍案驚奇故事的主角,不知道其選上康有為當爺爺,是巧合還是反諷?(Shel JeAnns版權所有)
康有為當年有詩雲:“秋風立馬越王台,混混蛇龍最可哀。十七史從何說起,三千劫幾曆輪回。” 十七史從何說起,果然、果然呀!(Shel JeAnns版權所有)
(Shel JeAnns作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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