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黃昏散步,總能遇見幾個和我們有同樣愛好的鄰居,彼此笑笑,問個好。唯有一個老人從來不和鄰居打招呼。他右手杵著一根拐杖,左手拽著一條狗,背有些駝,臉上深深的皺紋像是刀刻上去的。
老人走得很慢,他手中那條牽狗的繩子總是長長地,鬆鬆地拖在身後,繩子那一頭栓著的是一條不大的狗,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很老了,渾身的肉耷拉著,步履維艱,從不抬頭。有幾次我看它基本上是拒絕邁腿了。老人得不時地來等它,而每次停下,他都轉過身,耐心地看著它。偶爾能看到老人臉上露出一絲溫柔,好像在對他的狗說:“我明白,不著急。”於是,無論那隻狗走得多慢,多不想動,他都不去拉手中的繩子,任那根繩子鬆垮地拖在地上。
我相信,這是他和那條狗之間的一種和諧,一種理解和愛。他或許是一個人生活,而那條狗是他唯一的伴兒。
這境況象是一幅畫停留在我心裏,緩慢鬆弛,平靜溫心。
過了一段時間,老人的老狗不見了,取代它的是一條小狗,一身發亮的棕褐色毛,高高揚起的頭,一身緊繃的肉,是條漂亮的狗。可是這下不再是老人拽著狗了,而是狗拉著他了。以前隻覺得老人走得慢,可是當一條活蹦亂跳的小狗在他前麵的時候,他顯得步履艱難了,跟不上了。老人使勁拽著繩子,狗在前麵拚命登腿,抻得那根緊繃的繩子直直的,一點兒彎兒都沒有。
盡管那是一條漂亮有活力的好狗,可我不喜歡。因為它和老人之間失去了以往的節奏,正是那種緩慢的節奏使他們之間產生一種平衡,達到一種和諧。
不知道過了多久,見不到那個老人了,也見不到那條狗了。
如今,每當想起那個老人和他那條老狗,就浮現出留在我心裏的那幅畫,雖有幾分淒楚,但卻柔美:山間的小路上,一個老人,封存了他一生的坎坷和故事,與一條和他相對同齡的狗相伴,慢慢地走著,享受著同樣的緩慢,恬靜,與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