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暖貧的乳腐

到了一定年歲，在冷暖人間打拚了大半輩子，才會真正體會到最簡單就是最美。比如，早上起身，一碗又稠又燙的大米粥，配一方嫣紅濃鬱、香糯軟滑的玫瑰乳腐，再來一碟炸成金黃色的剛離鍋的油條，是多麽令人覺得滿足和溫馨——那就叫家的感覺。
　　我們說家常便飯，可愛的就是“家常”兩字。現今講求食物健康營養，油條雖然為指定的早餐黃金搭檔，但畢竟熱油中氽出，天天入肚，對健康不利。乳腐可是豆製品經發酵而成，有人稱之為中國奶酪，倒是名副其實。
　　乳腐對中國人猶如韓國人對泡菜大醬，幾日不見此物，就要思念不絕。那種味感，就是家的感覺，沒有這種體會的人，是無根之人。
　　乳腐分兩類，紅乳腐和白乳腐。紅乳腐又稱南乳，說是南方傳入。據說廣東一帶人忌諱白色，故特意將乳腐用紅米做成紅色，稱為玫瑰乳腐。兩類味道各有千秋。我家長輩向來食不厭精，弄得我也嘴巴刁促，哪怕小小一塊白乳腐，我們通常吃那種如舊時四分一張郵票般大小的白乳腐，俗稱醉方乳腐，澆上汪汪一注麻油再加點點料酒，爽口清鮮，用以佐粥。或者炎炎夏日，炒一盆黃澄澄的叉燒蛋炒飯再放碗油條蝦皮湯，加這樣一碟自己加工過的乳腐，外麵再是38℃高溫，都不會影響你胃口。此外，白乳腐塗白饅頭，滋味別有一格，鹹津津鮮嗒嗒。當然，食物如時裝也需搭配，白乳腐夾白饅頭一定要搭鹹豆漿或米粥，千萬不能配牛奶或咖啡……紅乳腐又稱玫瑰乳腐，其鹵汁比本身更好吃。我們會猛加幾勺糖，讓其浸潤其中，吃時要有品得咯咯作響的砂糖質感，方肯罷休。或澆一勺蜂蜜，如是香糯甜津，味道極佳。玫瑰乳腐汁用來燒肉或百葉結或燒豆腐，色澤鮮豔，且絕對是天然色澤而不用擔心什麽“蘇丹紅”……
　　現今老百姓吃得好了，隔三岔五有飯局早已不稀罕，酒醉飯飽之餘，飯局的壓軸戲如搬出一大碗熱稀飯再加幾碟醬菜乳腐，定會迎來一陣歡呼聲！乳腐出身貧民，卻真正是寵辱不驚、貧賤不移、富貴不淫！可以講，全世界但凡有中國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乳腐的身影。特別江浙人士，一生都是割不舍的乳腐情結。
　　乳腐吃了大半輩子，日前剛剛才有機會見識了位於上海奉賢，生產赫赫有名的老字號鼎豐乳腐。這是名副其實的老字號，早在1864年就在此地此址生產乳腐了。
　　用今天的眼光看，這占地4萬多平方米的廠區設備顯落後了，給人一種是作坊而不是現代化工廠的感覺。其實這正是鼎豐老字號刻意要保留的，唯有人手操作才能保證鼎豐乳腐百多年的老字號傳神。“傳神”需要心力手力，絕不是冷冰冰的數據係統和電腦程序所能代替的。
　　整個廠區散發著微微的豆製品酵酸和大醬的甜膩味，很農業社會的味道，與“手工製造”的鼎豐品牌很相稱，作坊式的生產流程固然顯得落伍，卻很古樸，別具親和力。場外處處可見的醬缸醬甏，或排列成行，或如牆般垛起，令人憶起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別有一番情趣。
　　乳腐的利潤很低，一瓶玫瑰乳腐才售3.2~4.5元，且分量重（因連汁瓶裝），占的空間又大，一卡車乳腐裝貨出廠，一樣的搬運勞力和運輸費，到頭才售三四元一瓶，能有多少利潤？但是鼎豐人不是這樣算賬的。他們隻知道腐乳是當今高消費生活的老百姓心裏最溫暖最實在的一道屏障，是平民百姓的守護神，默默地用玫瑰的色彩裝點著代代小百姓平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