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像花兒一樣

　　初中時讀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我怎麽也不明白，當作者看到父親翻越柵欄的背影時為什麽會非常難過，甚至感歎父親蒼老了。如今，冬去春來，臨近而立之年的我，每次回家與父母告別，望著父母的背影，才漸漸明白了《背影》中蘊藏著的深邃情感。我終於知道，我長大了，父母卻老了。
　　春節回家那天，天氣異常寒冷，寒風陣陣，雪花飛舞。當我踏進院子的那一刻，正在豬棚侍弄小豬的父親迎了上來，憨憨地對我說：“你看，小豬仔剛生幾天，嫩著哩。”父親高興地笑著，臉上的皺紋綻放成了一朵花。因病已臥床幾天的母親，聞聲撐著起身，輕輕打開窗戶和我打招呼。看到母親起了床，父親急忙接過我的行李，然後迅速進了房間，讓母親躺下別亂動，他埋怨道：“誰讓你起來啦?大夫不是說要好好躺著嗎?”
　　進了屋，我突然對這個家有些陌生了。窗明幾淨，牆壁雪白，房間內的家具雖然陳舊卻非常幹淨，被褥整整齊齊疊在床頭。父親說：“喏，你媽知道你今天回來，上午還忙著打掃房間哩，這人啊，越老越不聽話。”母親卻不甘示弱，反駁道：“真會說好話呀，你隻顧著忙你的小豬仔了，總不能讓你兒子回家打掃房間吧。”父親嗬嗬地笑了：“你懂啥，一窩小豬就是一堆錢哩。”
　　父母的這番“吵架”，讓我的心變得異常溫暖。父親說，早知道你今天要回來，特意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紅薯，小時候，你沒少跟別人家的小孩搶著吃啊。我站在炕沿，靜靜地聽著父親的話。這麽多年，父親一直惦記著他兒子的這個“愛好”。
　　“我這就下去給你取紅薯去。”說完這句話，父親慢慢弓起腰，彎下身去，雙手慢慢掀起火炕旁的地窖門。我剛要幫忙，父親卻連忙擺手：“別動，別動，你現在可是我們家的客人啦，你這麽多年在外上學、工作，家裏的東西你都不知道放在哪，別越幫越亂啊。這個地窖門你更搞不明白了，搞不好就掉下去了，還記得你小時候吃了個別人家生小孩給的紅皮雞蛋，高興得連蹦帶跳，‘咕咚’一聲就掉到了地窖裏。”
　　“爸，您就別笑話我了。”我剛說完，父親卻一腳踩空，整個身體“嗖”地一下，從掀起地窖門的地方掉了下去!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我措手不及。我急忙跳到地窖中，尋找父親。斑駁的亮光中，我分明看見，父親正蜷縮成一團，雙手抱著腰部，嘴角不斷抽搐著，發出“哎喲哎喲”的呻吟聲。那一刻，我淚如泉湧，趕緊抱起父親從地窖中爬出來，然後迅速奔向村衛生所……
　　幸好，地窖裏的泥土比較軟，父親並沒有傷到骨頭，當天就回家休養了。晚上臨睡前，父親不好意思地對我說：“你看，你看，曆史重演了，‘地窖事件’算不算個好新聞啊?”父親笑得像花兒一樣，我卻轉過身去，強忍著的淚水頓時決堤而下。
　　那天，熱氣騰騰的紅薯雖然沒吃到，我的心卻滾燙滾燙的。
　　回單位那天，父親的傷已基本痊愈。我知道，歲月不饒人，父母又老了一歲。他們能否還像以前那樣開心、快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