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標題】Dialect and Conjuring GAO Qing-hai(College of Philosophy and Sociology,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Jilin,China)
【內容提要】辯證法,不論東西方,在它產生之時,都與詭辯論有著難解難分的聯係。怎樣保證辯證法的純正性,不致使它混同於詭辯論,仍然是個重要問題。辯證法富有靈活性,但在運用中須有條件的限製和要求。這個條件,既有內在的又有外在的,其中首先是對人性提出的高水準要求。隻有正派的人,即具有為人類獻身、肯於追求真理的人,方能掌握和運用好辯證法。人如果有了私心和私利,辯證法就會被私字“酸化”為詭辯論,理論的靈活性也就成為理論“兒戲”。
【英文摘要】Dialect,oriental or occidental,as it came into being,was wellnigh inseparable with sophistry.The importance of purifying dialectfrom sophistry remains a tough problem.Dialect,which is flexible,should be restrained under certain terms in its application.Suchterms,internal or exteral,are requird by high-level humanity.Onlya man of decency,who dedicates himself for humankind,willingly inpursuit of truth,can become a real master of dialect.Dialect,however,is prone to bedepravedinto sophistry by those selfish people,andthus the flexibility of dialect theory into the conjuring of that.
【關 鍵 詞】辯證法/靈活性/條件限製/人性dialect;flexibility/restrained terms/humanity
【 正 文 】
“辯證法”會挑選人的。它好像是一種生命存在,對人性有著很高的要求。
這點我們從生活中就能觀察到。對於辯證法,有些人能夠用、有些人就不能用,有些人用起來得心應手,而另些人講辯證法總讓人覺得不像那麽回子事。還有一些人,在他們的手裏,辯證法簡直就成了“變戲法”,今天說東、明天就變成了西。不論說東或者改口說西,真理總在他們那一邊,他們也總能在辯證法理論中找到根據。比如今天他要打倒某人,就說“發展是對立麵的‘鬥爭’”,哲學於是便成了鬥爭哲學;明天想要團結某人了,又可以說“發展是對立麵的‘同一’”,哲學因而又變成同一哲學。這兩句話都是寫在辯證法書裏的,看起來似乎都有根據。這種人可謂吃透了辯證法,所以也就總能高人一籌、權威永存。這其實隻是一種詭辯論。
辯證法,不論東方或西方的,在它產生之時,都同詭辯論有著難分難解的聯係。這二者可以說是有著淵源關係的。
在西方哲學中,赫拉克利特被稱為“辯證法的奠基人”,他有一句名言是這樣說的:“人不能兩次邁進同一條河流”。這句話的意思是形容一切都處在變化之中,“萬物皆流,無物常住”,當你第二次踏進河流時,遇到的已經不是原來的河水,而是新的水流。這句話可以看作是樸素辯證法的典型語言。據說,赫拉克利特有個弟子名叫克拉底魯,他進一步發揮老師的這句話,僅僅改動了一個字就把它變成了詭辯論。他的話是:“人一次也不能邁進河流”。兩次變成一次,話的性質就完全變了樣子。按這句話的意思,既然一切都在變化,在你想要、但還未曾踏進河流之時,河已經變得不是河流、你也變得不再 是你了,一切都不存在,也就沒有邁進河流這件事。事情果真變化得如此之快,那就連他說這句話也要劃上問號了,因為那樣一來,世上就不再是“無物常住”而是“無物存在”了。把辯證法轉化成為詭辯論就是這樣的容易!
中國古代哲學的這類詭辯事例也很多,甚至比西方的還要典型。事物的同與異、一般與個別、相對與絕對總是相互聯結而存在的,隻要是離開了“對立統一”,無論把哪個方麵絕對化都會走向詭辯。像人們熟悉的惠施與公孫龍關於“合同異”、“離堅白”的辯論,那些所謂的“白馬非馬”、“犬可以為羊”、“馬有卵”、“卵有毛”、“狗非犬”、“白狗黑”、“雞三足”、“火不熱”、“目不見”等等聽來十分怪異的論斷,就是通過扭曲對立麵的同一關係得出來的。在這裏辯證法與詭辯論不過毫厘之差。
其實,不隻是辯證法與詭辯論之間具有這樣的關聯,真理和謬誤之間何嚐不是如此!隻要把真理稍微誇大一小點,就會使它變成謬誤。所以,辯證法、真理能夠選擇人,它卻無法排除被它所不喜歡的人們去濫用。今天我們在大街上有時會看到打著“辯證法”旗號給人算命、看相的術士,在古希臘同樣有被稱作“智者”的人用辯證法作廣告以招攬學生賺錢的事。他們的說法更具誘惑力。他們說,他們招收學生教之以辯證法,這個辯證法的好處就是,它可以保在你打官司的時候無論有理沒理都能讓你獲勝!
雖然如此,我們畢竟不能把辯證法和詭辯論看作二而一、一而二,不加分辨地混為一談。假冒偽劣產品可以亂真,但假的終究是假的、真的仍然還是真的,曆史的發展終有一天會讓它們顯露出本相來。詭辯論並不是辯證法,隻是假冒辯證法,其實它是地道的形而上學——形而上學的一個變種形式,隻是它善於魚目混珠,讓不明就裏的人真假難辨。
雖然如此,怎樣保持辯證法的純正性,不致使它混同於詭辯論,這仍然是個問題。辯證法的內容無限豐富,表現形式又無限多樣。“既屬對立而又彼此同一”的這一辯證法論點,賦予了一切關係以廣闊的活動領域,這樣的理論運用起來有著太大的靈活性,這就是它容易混同詭辯論的原因。打著辯證法的招牌搞詭辯論是令人最可怕、也最危險的,這樣的人你很難去應付,因為他“怎麽說都行,不行也得行;怎麽做都對,不對也是對”,反正“理”總在他那一邊。所以人們對辯證法懷有某種戒心,曾經流行過“不怕講唯物論,就怕講‘辯證法’”的說法,這話從曆史經驗中總結出來,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的。
反過來設想,我們又不能把辯證法變成一種有固定原則的公式,比如說肯定“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讓它涇渭分明。這樣雖然能夠避免人們隨意去發揮和運用,而這樣一來辯證法也就與形而上學無別,失去了它的特有品格。
富於靈活性,這點正是辯證法優越於形而上學的寶貴品格。辯證法之所以為辯證法,就在於它不承認有確定不移、永恒不變的絕對準則,由此它才能推動人們不斷去改革創新,破除人們無所作為的保守思想和阻礙發展的陳規舊製。這樣,辯證法在運用中就須有條件的限製和要求。辯證法是講求條件的,不是無條件限製的。越是靈活性的理論,越是需要條件製約。這個條件,既有內在的,也有外在的,其中首先就是對人性提出的高水準要求。
一般來說,辯證法表達的人性、人世、人生的大道理,屬於“正道理論”。隻有正派人,即具有為人類獻身精神、肯於追求真理的人,方能掌握並運用得好;辯證法與鑽營私利、歪門邪道無緣,人如果有了私心或私利,辯證法就會被私字“酸化”為詭辯論。辯證法在現實中有人能用、有人不能用,有的在前半生用得挺好、到後半生往往就下道了,或者相反,其原因就在這裏。
具體的說,辯證法這種理論也是有性格的。關於這點,馬克思曾經明確地說過:“辯證法在對現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時包含對現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對現存事物的必然滅亡的理解;辯證法對每一種既成的形式都是從不斷地運動中,因而也是從它的暫時性方麵去理解;辯證法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4頁)
超越現存的“批判性”,是辯證法的靈魂,這也就是它的個性。很明顯,這樣的理論隻有那些不據守陳規舊製,力求開拓進取、賦有創新品格的人才會喜歡,也才能運用;安身立命於舊製度、舊體製的人是決不會喜歡辯證法,也決不會掌握辯證法的。然而這並不等於他們不去利用辯證法。我們從曆史的經驗中看到,思想保守、反對改革創新的人也會而且需要利用辯證法,他們利用辯證法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保守立場,為了從內部去瓦解辯證法,作為他們的策略手段來使用的。這個策略手段就是:接過革新、變革、發展的口號,然後按照形而上學的方式把它推向極端,不顧任何條件地一個勁鼓吹革新、鼓吹變革,“橫掃一切”、“繼續革命”、直到天下大亂,以方便於他們去渾水摸魚。所以我們遇到的詭辯論,最常運用的就是克拉底魯的手法。
真正說來,分辨這一點也不 難。辯證法並非毫無章法的理論,就辯證法的原理機製說,它的靈活性是有它確定的內在規定和自身的章法的。把辯證法看成“怎麽做都行,怎麽說都對”,那如果不是有意的歪曲,也是天大的誤解。這個章法和規定就是辯證法與形而上學確定的區別和界限。我們如果掌握了這個界限,詭辯論就難以蒙混過關。
就根本性質歸根結底來說,辯證法不過是人性的表現。人性有革新的一麵也有保守的一麵,這正如事物的運動須以靜止為條件,沒有靜止也就不會有運動是一個道理,人如果沒有保守性同樣也不會有革新,保守和革新都屬於人性。人之為人、人與事物不同之處隻是在這裏:一切事物都以保持生存為最高準則,而人的生存隻能實現於不斷的自我超越中。正如黑格爾所說,“精神的本質在於它的存在就是它的活動”,這就是人和物的區別。人隻能在曆史的過程也就是自我超越中生存,人如果不能超越生命的重複循環、不能超越狹隘的自我、不能超越已經達到的現存,總之一句話,人如果不去不斷更新自己、超越自我,人就不能保持自己的生存。但也很明顯,這裏的變革也好、超越也好,都必須以生存為前提,這裏屬於人與物共同存在本性的問題。人是生存於自然性與超自然性的“張力空間”的,辯證法就屬於對立兩極之間的“張力網”,它既是創新者的理論,同時又是與形而上學對立的全麵性理論。這就是人性的本質,“辯證法”就是自覺了的人性的自覺的理論表達。
我們必須消除那種把辯證法理解為形而上學的另一極端,看成隻講運動、發展、變革的理論誤解。辯證法主張革新、並不排除保守,主張運動、並不否認靜止,這才叫做“對立統一”。對立的統一才是辯證法。
“對立統一”就意味著反對任何形式的“絕對化”,包括反對把相對的靜止性、保守性絕對化,也包括反對把絕對的運動性、革新性絕對化。把“絕對性”絕對化,堅持“是就是‘是’,否就是‘否’”,這是形而上學;如果把“相對性”絕對化,“以是為否、以否為是,怎麽說都行”,就變成了詭辯論。
掌握“對立麵的統一”可以看作就是辯證法的章法。不過,對立麵的統一也是有“條件”要求、而不是無條件限製的。事情並不是這樣:隻要彼此不同,不論什麽跟什麽之間都可以看成是相互對立的;同樣地,也不是隻要屬於同一個事物的自身就可以看作是同一的。我們肯定“矛盾是絕對的、普遍的、無條件存在的”這句話,並不意味“對立”和“同一”也是無條件的存在。我們過去常常誤解這點,把“矛盾”和“對立”這兩個不同的概念混同起來(作為詞它們有時是並用的)。其實,同一是相對、有條件的,對立也同樣是相對、有條件的,因為“對立”和“同一”是彼此互為條件、隻能在相互製約中存在的。沒有同一性也就不能構成對立,反之,不具有對立關係也構不成同一性關係,它們隻能在相互規定中存在。詭辯論的特點就是不講條件,把對立和同一都加以抽象化,然後便可以由他們的主觀意誌去隨便運用。
對立的同一和同一的對立,對立麵的這種相互規定表明,一極已經作為胚胎存在於另一極之中,對立麵的每一個方麵也都是具體、包含自身內在規定的,隻有這個矛盾的胚胎發展到一定點時,這一對立的方麵才會向它的反麵轉化了去,從而實現矛盾的運動。
對立麵的相互規定還表明,矛盾隻能是具體存在的,天底下並不存在抽象的矛盾,這個矛盾和那個矛盾決不會完全相同。具體的存在,這就是說,矛盾是存在於它的特定條件中的,隻有通過對事物的具體分析才能把握事物的矛盾。把矛盾當作普遍的公式,不講求條件、不作具體分析,隻要是有需要,就可以隨手“拈來”,需要什麽樣的矛盾,也就會有什麽樣的矛盾,像過去習慣做的那樣。這並不是在運用辯證法,而隻是“變戲法”,辯證法的聲譽,就是在這樣的“玩弄”中被敗壞的。
話說回來,人是創造性的主體,原則、規定都是由人製定並要人掌握的,有再多的原則、規定也難以限製住人,如果不改善和提高人性素質的話。人能造“真”的,就有本事去造“假”,對人而言的那種“真”原本就是從“假”的而來。今天人們的造假本領真是令人佩服,假煙、假酒、假藥、假唱、假文憑、假鈔票、假夫妻乃至假父母……,“假辯證法”比起這些來又算得了什麽!
如何識別詭辯論、對付假辯證法,可以說是一門“學問”。對這門學問我們研究得還很不夠,所以至今我們不得不仍然經常要遭受假辯證法的蒙騙。